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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千年行腳3
聖嚴法師

一七、解行並重的默照禪
  
  五月十六日,星期六。
  
  因為這是禪修的特別講座,不是單單的禪修活動,所以課程時間的排定,是著重在我的開示,禪坐的活動倒是變得次要。早上五點到六點二十分之間晨坐,以及六點三十分到七點的早課,是採取隨喜參加的方式。早餐之後,也有一個半小時的休息,九點至十二點上課,然後午餐。下午二點至五點上課,晚課也是隨喜參加。晚上七點至九點上課,然後隨喜打坐至十點就寢。第二天上午的課程跟第一天相同,下午一點三十分到三點,上了最後一課之後,就結束了這次的特別講座。
  
  十六日的整個上午,都在介紹默照禪五個階段的修持法,講得非常細膩,大致如下:(一)放鬆身心:先有一個正確而自然的坐姿,如果不能盤腿坐,也可坐在椅子上。然後從頭一直到腿部乃至腳趾,逐部放鬆。頭部要把腦神經放鬆,然後眼球放鬆,接著依次是臉部肌肉、肩頭、兩臂、兩手、胸部、背部、腰部,非常重要的是小腹必須放鬆,接著腿部、腳部不要用力。(二)觀照全身:把放鬆身心的方法,從上到下練習三次之後,就用心觀照整個身體。曉得身體是在打坐,也感覺到身體上某些部位有痛、癢、麻、緊等等的覺受。但是,不要把注意力放到特別有覺受的某個部位,只要曉得整個身體是在打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全體而不特別注意局部,漸漸地身體的負荷感就會消失。但是,還是知道身體正在打坐。(三)觀照環境:把身體所存在的環境,也就是自己當前的經驗世界,作為自己的身體,清清楚楚的觀照,觀照全體而不注意局部。當聽到聲音,看到影像,感覺到冷暖或者聞到氣味,不要去特別留意它和跟蹤它。出現時讓它出現,消失時讓它消失,如果處於沒有任何影響、任何觸受,也就是一片寂靜的狀況下,還是知道身體是環境的一部分,整個環境就是自己的身體。(四)內外無限:向心內觀照,是無限的深遠;向身外觀照,是無限的廣大。盡虛空,遍法界,至內無內,至外無外,內外交融不可分割。這個時候,不要想像心中有多少的念頭,也不要想像宇宙之中有多少天體。但是,在無限深遠的心內,如果產生幾個妄念,等於一片大海中的幾個泡沫,不需要為它牽掛和動心。心外則包括身體、環境、整個宇宙,若有各種各樣的物體現象,在觸受中出現,把它們擺在無盡的法界大海之中,也是微小有如滄海之一粟,沒有必要去在乎它、牽掛它。(五)由內外無限,自然進入惺惺又寂寂,寂寂又惺惺:這時候,一切都有,明明朗朗,就是沒有和境界相對的我之存在,這就是默而常照,照而常默,無我我所,定慧均等,悲智相應的禪境。
  
  到了下午,我講中國的禪宗,特別是把默照禪的背景,作了更詳細的介紹。
  
  這使得一位出身於日本曹洞宗大本山永平寺的禪僧藤田先生,有了回應。他說在日本的曹洞宗,只知道只管打坐就是頓悟法門,而只管打坐的方法,好像僅僅相當於我介紹的第二個層次。至於我所介紹的第三、第四、第五個層次,他沒有聽過,覺得很有興趣。而且我講得相當細膩,對修行這種法門的人來說,非常有用。他問我在中國,有沒有專門介紹默照禪修行法門的古籍。
  
  我說有的,它的源頭在印度,《阿含經》裡就有,然後在中國根據《楞伽經》的如來藏思想、《涅槃經》的佛性思想、《中論》的中觀思想、《維摩經》的直心思想,《華嚴經》的一真法界思想;到了《六祖壇經》,六祖的弟子永嘉大師的〈止觀頌〉,石頭希遷的〈參同契〉,然後是宏智正覺的〈默照銘〉,特別是宏智禪師的《廣錄》共有九卷,對於默照禪的修行和境界,介紹得相當明確。
  
  不過,像我所介紹的五個默照禪層次,在書本上是找不到的。那是經過我在修行中的體驗,加以分析條理組織而完成的,我覺得這樣子對於初學者比較方便。其實,只要和它的原則沒有違背,我相信就是另外有人給它再作一次條理的安排,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就好像是對今天美國社會所用的修行方法,如果老是一成不變,硬要他們接受中國或者日本古代祖師們的那些模式,這就是不切實際了。不過日本的道元禪師,修只管打坐,也能有身心脫落悟境,我們不能否定,我的五個層次,其實也是連續完成的。
  
  到了晚上,果谷急著問我,預先準備要講的《六祖壇經.定慧品》沒有開始,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他擔心我恐怕會講不完了。其實不用緊張,依照我平時講經的速度,往往對於一個名詞、一句經文,會花上幾個小時來發揮疏解,我也曾在紐約東初禪寺以及臺灣農禪寺講過《六祖壇經》,進度都是相當緩慢。
  
  事實上,〈定慧品〉的內容和它的思想脈絡,我已經在昨天晚上以及今天下午講得很清楚了,現在只要順著文字,逐段的念一遍,約略的加以重點性的解釋就夠了。主要是說明定慧均等、止觀同時、悲智雙運,那就是禪宗的精髓所在。當時,有一位印度籍的博士,原來是韓國嵩山禪師的弟子,目前在巴瑞研究中心擔任大乘佛學的課程。正好接下來就是他的講座,主題是「禪宗的無念法門」,他就等待著我把〈定慧品〉所說的無念、無相、無住,詳細解釋之後,給他作些參考。而當天晚上我只講了〈定慧品〉的幾個段落,至於無念是什麼意思,只好等明天再講了。


一八、定慧同時
  
  五月十七日,星期日。
  
  在這天上午的三個小時,我是講《六祖壇經.定慧品》的三個重要觀念:
  
  (一)一行三昧是什麼?
  
  根據《文殊般若經》卷下說:「法界一相,繫緣法界,是名一行三昧。」又說:「欲入一行三昧者,應於空閑處,捨諸亂意,不取相貌,一心繫佛,專稱名字,隨佛方處,端心正向,能於一佛,念念相續,即能於是念中,見過去、現在、未來諸佛,乃至如是一行三昧者,盡知恆沙諸佛法界無差別相。」又在《大乘起信論》說:「一切諸佛法身,與眾生身,平等無二,即名一行三昧。」又在天臺智者大師的《摩訶止觀》中說,一行三昧,就是常坐三昧。
  
  由上面幾個資料,可以明白一行三昧的解說。各家各有不同,主要是跟打坐、念佛、修定相關,這和《六祖壇經》所說的一行三昧也不太一樣。因為禪宗主張定慧不二、即止即觀,所以不贊成那種「直言常坐、不動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的修行方法。而將採用這種方法的人,指為執著法相的「迷人」,相同於無情的礦物和植物,不僅不能開悟,根本就是障道的因緣。六祖是絕對不主張僅僅教人打坐、看心、觀靜、不動、不起的。
  
  六祖惠能所說一行三昧,是「於一切處,行住坐臥,常行一直心是也」;這就是禪宗所說的「道在平常日用中」,不論在做什麼,或者是什麼時間,只要心中沒有「諂曲」,不存私意,而以豁達的心胸、開闊的眼光、平常的心態來待人接物,語默動靜,莫非是道,那就叫做一行三昧。
  
  (二)直心是道場,直心是淨土。
  
  這兩句話,原出於《維摩經》。所謂直心,就是不與煩惱相應的智慧心和慈悲心。它有兩個層次:(1)已經斷盡煩惱的諸佛,至少也是已證無生法忍的法身大士、初地以上的菩薩,他們能夠念念都是直心,時時都是直心,所以經常都在淨土中;諸佛法身居於究竟淨土,初地以上的菩薩是處於諸佛的報土。(2)凡夫眾生,已經聽聞佛法,生起信心,已知什麼是煩惱,什麼是智慧,但還沒有能夠息滅煩惱根本,使之不再現起行為的力量,所以需要時時用、常常用慚愧、懺悔、發菩提心來修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等的六度萬行。
  
  只要跟以上的修行意念相應之時,當下就是直心,當下所處的環境,雖然不是他方佛國淨土,卻是可在人間體驗到淨土。這也是我們法鼓山正在推動的社會運動:「建設人間淨土」。
  
  (三)無念、無相、無住是什麼?
  
  (1)「無念」的意思,《六祖壇經》說:「於諸境上心不染,為無念。」也就是「不於境上生心」。但不是沒有念頭、沒有意識、沒有知覺,而是對一切的情況,見聞覺知,都能清清楚楚,就是沒有一個自私自利、患得患失、喜怒哀樂等「我執」情緒的反應。(2)「無相」的意思是「於相離相」,又說「外離一切相,名為無相。」所謂「相」,就是一切諸法的法相,包括物質的、心理的、生理的、自然的種種現象,因為《金剛經》說,「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那就是一切現象,沒有永恆的定相和不變的自相,所以要我們即相而離相;不否定一切相,也不執著一切相,這叫「無相」。(3)「無住」的意思是「於諸法上念念不住,即無縛也。」也就是《金剛經》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凡夫愚癡,所以煩惱不斷,原因是老在前念、後念、念念之中,念念相續的我及我所之中,不斷地打滾;對過去的失敗會悔恨,成功會驕傲;對未來的美景會幻想,未可知的阻礙會憂慮,這都是因為沒有智慧,所以心有所住。
  
  其實,這三個項目是彼此相通,表裡相接的。若能無念、無相,一定也能無住;若能無相、無住,一定無念;若能無住、無念,一定無相。所以無念、無相、無住,都是即定即慧的定慧不二,這也就是〈定慧品〉的內容所在。


一九、參訪內觀禪修中心

  在前面已經介紹過,他們這個團體另外還有一個禪修中心,是專門舉辦定期禪修的道場,它的名稱就是「內觀禪修社」(Insight Meditation Society)。因為那兒有幾位指導禪修的老師,參加了我的週末講座。同時,我也很想知道他們道場的設備及其運作法,所以在下午三點三十分,我們師徒就驅車前往僅有三分鐘車程的緊鄰訪問。正好,昨天晚上他們剛結束了一次為期七天的內觀禪修活動,禪眾們已經出堂回家去了,裡邊僅留下少數幾位工作人員和修苦行的居士,當時,僅有勞瑞及另兩位老師陪同參觀,由麥可‧雷賓森(Michael Liebenson Grady)以及麥可的夫人娜拉央(Narayan Liebenson Grady)兩位夫婦檔老師,擔任解釋說明。

  我們參觀了禪堂、廚房、齋堂、寮房,以及專供瑜伽行者單獨修苦行的寮房,那兒的環境相當優美安靜,的確是一個禪修的好場所,二十年來,經營得非常成功。來參加內觀禪修的人,每次都會超過八十位至一百二十位上下。從他們出版的一份叫作《內觀》(Insight)的季刊上,看到那兒舉辦的禪修活動,相當頻繁,有週末兩天、三天的,以及四天、五天、八天、九天、十天、十六天,還有六週、十二週的。他們的費用,兩天的一百美元,七天的二百三十美元,九天的二百八十五美元,六週的一千二百美元,十二週的二千三百五十美元。中心內的服務人員以及老師們都是接受薪資的,待遇雖然不多,還是夠生活。因此該中心除了經常開支之外,還有餘力繼續增加建築物。

  這兒每次的定期禪修,因為人數較多,指導和照顧禪修的老師們,通常是兩人一組,再加上助手。對於學生的指導分為個別及分組的兩種:(一)個別指導的房間,擱有一張床舖,這是提供老師休息之用,另設兩把椅子,給老師和學生坐下交談,還有一間老師個人使用的浴廁設備。(二)分組指導的房間,置有十多把椅子,也看不出那一個是老師的位子。可見在美國,老師和學生之間,位子安排的區分沒有那麼嚴格,甚至對老師的稱呼,可以直呼其名而不以為忤。這也正如自古以來中國佛教的傳統所說:「三分師徒,七分道友」,老師和學生,是建於亦師亦友、即師即友的關係之間。

  從他們的季刊《內觀》最近一期所見,那一座禪修道場的老師群,是相當堅強的,例如:Joseph Goldstein, Jack Kornfield, Sharon Salzberg, Larry Rosenberg都是相當資深優秀而出過書的老師,其餘的資深老師是Ajahn Amaro, SylviaBoorstein, Ruth Denison, Christina Feldman, Michele Mc Donald-Smith, Corrad Pensa, Rodney Smith, Steven Smith, Christophen Titmuss, Carol Wilson, Narayan Liebenson Grady等一共十五位,此外,還有合作以及訪問的老師十位。

  我問他們的人事權和行政權的決策體系是怎麼產生的?他們說:原則上老師們不管行政,只管禪修指導和上課,行政管理是請專業的經理負其總責,一般工作人員,是由經理聘雇任用。他們的決策單位是一個若干人共同組成的會議,並沒有那一位才是權力的核心。這真是做到了大眾的事大眾來管,專業的工作由專業的人來做,分工而合作。他們的薪水拿的不多,基層的職員,除了衣、食、住、行以及醫療保險之外,每月只有領到一百美元的零用錢;不過所有工作人員的動機,都是來自參加禪修活動。凡是參加過比較長期的禪修之後,如果沒有特殊的原因以及家庭、職業等的顧慮,不少人會願意留在那邊擔任服務的工作,包括他們現在的總負責人都是這樣來的。據說他們早期的工作人員,穩定度比較差一點,住了一、二年就會離開,現在漸漸好轉起來,有的已是超過十年以上的老住眾了。他們在一年之中,有一次為期連續三個月的內觀禪修,還有兩次為期一個半月的內觀禪修,參加過這種比較長期修行的人,就是不留下來成為工作人員,也會常常回去參與各種義工活動。

  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的確能夠讓你感覺到清淨、和諧、平安、精進不懈的氣氛,因此,自然有一股力量,吸引著一群愛好禪修的西方人,一次又一次地到那兒去參加禪修活動。他們也有以禪修方法的不同以及年齡層次的差異,而舉辦多元化的禪修活動,除了以內觀禪毘婆舍那為主要禪修活動之外,還有修慈悲觀的禪七,另有十多歲的少年禪修營、父母子女一同參與的親子禪修營、二十歲到四十歲的青年禪修營等。

  我在參觀之後,覺得學到了不少東西。當我向他們揮手辭別之時,他們都希望我能再一次有更多的時間,來指導他們禪修。我說以我忙碌的行程以及衰老的年齡,對這樣的預約極感到光榮也覺得慚愧,所以既不願說「好」,也不希望講「不」。就這樣在他們的依依不捨中,我們的車子已經漸漸地離開了麻省的巴瑞。

  在回程的車上,果谷師告訴我說,這一次的麻省之行,收穫不少,除了結了善緣,也聽到了不少有關於西方人弘揚禪法的經驗之談。此外,還有一份給我們東初禪寺不算太少的供養金,其中包括車費、鐘點費,以及學生們的隨喜布施。這在過去是很少有的經驗,不知他們是用什麼理由,能夠讓聽課的學生們,除了繳納學費及住宿費之外,還願意布施供養。以往依我們的感覺,既然收了定額的費用,就不該再鼓勵學生作布施了,但在那個內觀道場,卻又做得非常自然。當晚回到紐約的東初禪寺,已經是晚上八點二十分了。


、人間佛教的人間淨土
  
  六月十九日,星期五。
  
  當我於六月十五日,錄完了本書的第十九節,便著手為日本京都佛教大學的前校長水谷幸正博士七十大壽紀念,以三天的時間,寫了一篇〈人間佛教的人間淨土〉論稿,約一萬三千字,於六月十九日寄往京都。
  
  這是我在一九九七年三月,為法鼓山內部的悅眾菩薩編寫出版《人間淨土》小叢刊以後,又寫了一篇比較學術性的關於人間淨土的論文。從印度的基礎佛學,到中國的大乘佛教,乃至於當代的太虛及印順兩位大師的著作,把人間佛教及人間淨土的思想,作了一次通盤的探討和介紹。我是從《四分律》、《增一阿含經》、《華嚴經》、《法華經》、《阿彌陀三經》、《彌勒三經》、《維摩經》、《大般若經》、《阿閦佛國經》、《仁王般若經》、《大涅槃經》、《十住毘婆沙論》、《六祖壇經》、《宗鏡錄》、《太虛大師全書》,以及印順長老的《佛在人間》及《契理契機之人間佛教》等經論著作中,得到的相關資料,作了系統性的論列。由這篇論文,可以明白法鼓山的理念,之所以要建設人間淨土的教理依據,是源遠而流長的,現在把這篇論文的提要抄錄如下:「釋尊成道,是為救濟人類生老病死的苦惱,成道之後便開始將他證悟的佛法分享人間。初度五比丘皆證阿羅漢果。立即付囑他們,遊化人間,分頭弘法。
  
  修行三祇百劫的聖道而成佛,其起點的初發心菩薩,主要是人間身的凡夫。修行西方阿彌陀佛的淨土法門,雖以信心、持名、發願往生,為基本條件,但在《觀無量壽佛經》及《無量壽經》,均另有三福淨業等的往生因行。
  
  中國的禪宗引用《維摩經》的『隨其心淨則佛土淨』,主張心淨即是西方,由於《觀無量壽佛經》有『是心是佛,是心作佛』句,演成禪宗有唯心淨土的信仰,但能悟心,便是淨土。中國宋初的永明延壽依據《華嚴經‧梵行品》的『初發心時便成正覺』,因此倡導『一念成佛』,一念即生淨土。
  
  本文除將中國淨土思想的發展,作了探源性的介紹之外,特別依據《大般若經》的成熟眾生嚴淨佛土,《法華經》的釋尊即以此界為淨土,《維摩經》的直心是淨土,太虛大師的人間淨土,印順長老的人間佛教,綜合而成法鼓山建設人間淨土的思想脈絡:眾生(人)的心清淨而行為清淨,個人的身口意清淨而影響所處的社會環境清淨。在做往生佛國、嚴淨佛土的準備工夫階段,先要在人間自利利人,便是建設人間淨土。」


二一、兩岸佛學教育交流座談會
  
  七月七日,星期一。
  
  我在六月二十六日至七月四日之間,主持了美國第八十一次禪七圓滿的當晚,便搭乘長榮航空班機飛回臺北,正好趕上七月六日至十三日的兩岸佛學教育會議。
  
  這項座談會,是由法鼓山中華佛學研究所主辦,臺灣各佛學院及研究所協辦。大陸來的代表團一行十五人,包括北京中國佛學院副院長傳印法師、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長吳立民、中國佛教協會學誠法師,以及廈門閩南佛學院、棲霞山佛學院、嶺東佛學院、九華山佛學院、四川尼眾佛學院等一行十五人。臺海兩岸超過二十個佛教教育單位的負責人和教師群,首次在臺灣非常親切和開放的討論「當代的佛學教育」與「迎向二十一世紀的佛學教育」。首先假臺北市國立臺灣師範大學的綜合大樓舉行研討會,並且也推出了博覽會,然後往全省各地參觀。
  
  我在會議中除了致開幕歡迎詞,也發表了專題演說「當代的佛教教育」。這兩篇文稿,均刊於一九九八年八月一日出版的第一八○期《人生》雜誌。我在開幕致詞中說到:「佛教初傳中國,是在西漢哀帝元壽元年(西元前二年),到今(一九九八)年,正好是佛教傳入中國兩千年紀念,所以對我們發起臺海兩岸佛學教育交流座談會及博覽會,感到意義深遠。」
  
  我又說:「今天兩岸佛教界人士,都有一個共識:『今天不辦教育,佛教便沒有明天。』今天兩岸佛教教育界人士,另有一個共識:『在未往生佛國淨土之前,要把人間淨土建好。』如何以佛法的慈悲和智慧,來建設人間淨土,就是要培養足夠的人才,把佛法落實到人間化、人性化、社會化、現代化、國際化、世界化。」
  
  我又說:「這次的兩岸交流座談會,是彼此相隔半個世紀以來的創舉,相信在兩岸之間的佛教界,會有更多的交往,共同來為二十一世紀的世界,奉獻出中國佛教的智慧,共同來為新世紀的人類,營造永久的和平。」
  
  我在主題演說中,介紹了當今臺灣佛教教育的現況,以及世界各國有關於佛教教育的大勢,包括日本、韓國、東南亞,以及美國和歐洲。同時我也指出,這一次兩岸佛學教育座談會所討論的重點,雖然僅是佛學院和佛學研究所的教育問題,而未來的佛教教育,應該分成三個方向,那就是:(一)僧團的宗教師教育:包括寺院的生活教育、佛學院的專業教育,以及養成解行並重、指導修行、住持佛法的人才。(二)大學及研究所教育:包括佛學基礎及分科研究,培養弘化工作的專業人才及國際水準的佛教學術研究人才。(三)對社會大眾的關懷教育:包括從一般人的結婚、生子、成年、成家、立業、病難、年老,乃至臨終的各個人生階段,當以佛法的觀念及方法,給予安慰、疏導、勉勵、協助,使人人都能從佛法給予的關懷獲得利益,平安幸福地走完一生,走向永遠有希望的未來。

 因此,佛教教育的目的,是在建設人間淨土;佛教教育的範圍,是從僧團拓展到每個人的家庭、社會的每一個層面、學校的每一個階段。不一定非得勉強人人要成為形式上的佛教徒,我們佛教界,均當以佛法原則下所提供的利益,分享給人間大眾。
  
  這次在會場中陳列的佛教教育博覽會,是由華嚴專宗學院及研究所的負責人賢度比丘尼主持完成。所呈現的資料都很有看頭,是以各式圖表、資訊實物、出版物等的資料展現出來,能使人一目了然在近四十年來,臺灣佛教的教育是些什麼內容。另一項特色,是中華電子佛典協會所展示的成果,該協會雖成立不到一年,已經相當引人注目,它代表佛教文化與現代科技結合的功能,不久的將來,任何人都可以僅用一部電腦,就可以從網際網路上閱覽三藏聖典的全部資料,對佛法的弘揚,將更快速而簡便。
  
  在座談會中,主持人是中華佛學研究所副所長惠敏法師,發言的人,除了我和傳印法師、吳立民居士,各有一篇主題演說之外,尚有臺灣的大航、昭慧、心宏三位法師及游祥洲、鈕則誠兩位居士,大陸則有海如、濟群、學誠、如意四位法師,以及何云居士等。大家對於新世紀佛教院校的定位和使命,以及如何契合時代的動向,將佛法和科技結合,興趣非常高昂,討論得也非常熱烈,這對於中國兩岸佛教教育的未來,共同攜手合作的可行性,邁出了第一步。
  
  座談會之後,大陸代表團一行便向臺灣的全島,做佛教教育設施的旅遊參觀。而我個人從七月九日開始,行程就非常緊湊,除了主持以大專學生為對象的第七十三次禪七,並且也主持了全省法鼓山的悅眾會議。七月十一日,大陸代表團到農禪寺參觀禪七修行的情況,並到法鼓山以及中華佛學研究所參訪,我為了要盡地主之誼,這一天除了禪七中的早中晚三場開示,也到山上接待代表團的諸位大陸貴賓,同進晚餐之後,才趕回農禪寺。

二二、九場千人皈依的祈福法會
  
  我在上半年,曾經至大臺北地區以及臺灣東部地區,作了一連串的巡迴關懷,對各地法鼓山的委員及勸募會員慰問嘉勉,每到一地,都受到當地許多新會員要求皈依。到了三月十三日、十四日、十五日三天之間,又假臺北市國父紀念館舉行「平安祈福法會」;特別是三月十五日圓滿日的上午,中央政府的高層首長,包括總統李登輝、副總統連戰、行政院長蕭萬長、內政部長黃主文、教育部長林清江、勞工委員會主委詹火生、民進黨主席許信良、民進黨籍的國大代表陳秀惠,都前來會場共同主持祈福法會的儀典。
  
  這不僅是我們法鼓山第一次有這麼大的光榮,受到朝野兩黨中央的重視,也應該是中華民國宗教界有史以來從未見過的盛況。
  
  同時,我在今年的元月和三月,也被臺灣高水準的工商管理刊物《天下》雜誌,先後選為四百年來,對臺灣社會最具影響力的兩百位及五十位人士之一。這是因為我們法鼓山,不論舉辦任何大小型活動,都賦有提振人心、改良風俗、影響社會的教育功能,十多年來的心靈環保等四環運動及四安運動,已獲得迴響。

所以我在「我為你祝福」祈福法會中的三個晚上,又提出了「四要」(需要、想要、能要、該要)、「四感」(感恩、感謝、感化、感動)、「四福」(知福、惜福、培福、種福)的社會運動;除了推廣「我為你祝福」的全民運動,也以此四要、四感、四福觀念的推動,為社會帶來幸福。
  
  所以法鼓山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宗教團體,而是一個推動社會教育,開創社會風氣的團體。我們提倡的祈福法會,也變成了全省各個佛教團體爭相效法的活動,雖然在內容和影響的功能方面,跟法鼓山並不相同,用意卻是一樣。
  
  因此,下半年我在北中南做巡迴關懷的時候,各地既都要求順便舉行皈依大典,也做祈福法會,聯合起來稱為「皈依祈福法會」。
  
  七月十七日星期五,我於打完禪七之後,立即南下屏東至潮州共修處,主持當地護法會聯誼會,接見委員及新舊勸募會員,晚上借潮州高中舉行千人皈依祈福法會。
  
  十八日星期六,由屏東抵達嘉義分院,同樣主持當地護法會聯誼會,接見委員及新舊勸募會員,晚上借北興國中舉行千人皈依祈福法會。
  
  十九日星期日,由嘉義抵達臺南分院,主持當地護法會聯誼會,接見委員及新舊勸募會員,當晚借金城國中舉行千人皈依祈福法會。
  
  二十日星期一,由臺南抵達高雄分院,主持當地護法會聯誼會,接見委員及新舊勸募會員,當晚借勞工育樂中心舉行千人皈依祈福法會。
  
  這一趟的南下巡迴關懷之行,的確對我這個上了年紀的人來說,非常的辛苦,但是看到各地信眾們那麼熱忱嚮往佛法的盛況,再怎麼累,也是值得的,正如《法鼓雜誌》的隨行記者黃國媛在她的報導中所說:「今年的關懷行結束了,我們隨著師父的弘化腳步一站一站的前進,看到了菩薩們的熱情,更見到了師父以身作則度化眾生的菩薩行。這一趟行程,雖說是五天四夜,其實是要在三天半之內趕往四個地方關懷,時間非常緊湊,每每一到達目的地,活動便一個接著一個展開,甚至稍有空檔,就有記者或訪客要和師父見面。活動中,工作人員總有休息的機會,反而是師父卻沒有休息的時間。五天下來,每天的舟車勞頓和密集的行程,連隨行的工作人員也顯出疲累的神情,而師父卻是神采奕奕,如果不是一份弘揚佛法的使命和度眾生的悲願,如何能有這麼大的能量?」
  
  歷年來,我只有在農禪寺和從國外返臺之後,舉行一場千人皈依大典。今年卻相當特殊,在臺灣全島的北、中、南各地,都舉行了千人皈依。七月二十六日星期日,本來是要在農禪寺舉辦我這次回國後的千人皈依,但是考慮到可能來求皈依的不止千人,而農禪寺的場地無法容納,所以借了附近的中正高中禮堂舉行。
  
  當天雖然天氣特別炎熱,火傘高張,使得每個人都揮汗如雨,外出時不得不打起洋傘,否則會被驕陽燙傷皮膚。但是從上午九時開始,就湧進了兩千多人,其中一千五百多人是為了求授皈依而來,其他的則是陪同親友前來以及到會場服務的信眾。
  
  這次比較特殊的,除了三皈,也為全體出席的信眾授了五戒,多半是中年和青年人,也有八十歲到九十歲的年長者,和十歲以下的小菩薩。在典禮儀式圓滿之後,我特別走進新皈依菩薩們的群眾中,依次繞場一周,一再地為他們祝福,目的是讓我更接近他們,也讓他們看到我更清楚,感到更親近些。

  其實,在三月中旬的祈福法會之後,到了三月下旬,就已經在中部巡視關懷之時,做過三場千人皈依祈福法會,那是中部法鼓山輔導師果竣比丘策畫的。
  
  第一場是由苗栗共修處主辦,那個共修處成立以來僅僅六個月,就有勸募會員三十九人。三月二十四日的傍晚,借縣立文化中心,舉辦千人皈依祈福法會,並且使得當地的貴夫人群,也都皈依了三寶,包括現任縣長傅學鵬夫人林秀英、縣議長陳添松夫人黃雪美、婦女會理事長林巫芳枝、省議員林文翔夫人張雅琳。
  
  三月二十五日到彰化,除了關懷當地法鼓山的悅眾菩薩群,也借彰化中學雨賢堂舉行了千人皈依祈福法會。
  
  三月二十六日抵達南投,現任縣長彭百顯及臺灣省副省長賴英照,特別帶著供養物品來見我,而新聞處長陳威仁、南投縣財政局長陳有政,也都前來求授皈依。省長宋楚瑜的秘書林隆達,前來請教佛法,他是一位著名的書法家,在法鼓山的地宮之中,就藏有他手書的《維摩經.佛國品》。當晚,就在省府中興新村的中興堂,舉行千人皈依祈福法會,省府的長官及員工和南投縣的許多知名之士,都成了三寶弟子。
  
  因此,今年我在臺灣舉行皈依大典的人次,是破了歷年以來的記錄,以此可見,臺灣的社會大眾不論朝野,有越來越多的人嚮往佛法,希望成為三寶弟子。
  
  但是,我們不能也不該因此而自滿,皈依三寶的人越多,當然是對社會正面的影響力越大,可是,我們如何來用佛法,滿足這些新皈依的三寶弟子的需求,乃是急需要解決的問題。如果僅僅是吸收了他們,而沒有協助他們真正能從佛法中得到利益,那麼皈依三寶的人數再多,也僅僅是虛假的幻象,我們真的是對不起他們了。
  
  因此,我們法鼓山也成立了一個皈依弟子的關懷小組,研究開發新皈依弟子的關懷工作,包括給他們定期的活動訊息,以及正知、正見的佛法宣導,提供各種各樣修學佛法的機會,希望能夠為他們多做幾樣服務的工作,所以我不以為皈依的人數越多,一定就是代表著佛教興隆的現象;教育這些新皈依的三寶弟子,要比吸收他們來求受皈依,任務更為重大。

二三、忙碌的行程
  
  我從七月六日回到臺北之後,當天下午召開僧團執事聯席會議,晚上召開法鼓山各單位主管聯席會議,次日又出席兩岸佛學教育交流座談會,然後主持大專生禪七、法鼓山的結夏安居,每天也至少有兩小時的課。同時華視的「大法鼓」節目錄影,用了五個整天;錄製中視「不一樣的聲音」節目,用了兩天;還有聯廣公司為我製作法鼓山的形象廣告,前後用了兩天;主持了僧眾禪七及悅眾禪七各一次,還為中華佛學研究所開的「比較宗教學」授課三十二小時,主持社會菁英禪修營三天。也為中國石油公司一級主管演講:「工安環保從心做起」;為臺北扶輪社總社及各分社社長夫人群組成的「內輪會」演講,有一百七十位參加,主題是「心靈與自我成長之美」;又為統一超商一級主管兩百人演講,主題是「大環境衝擊下企業與個人,如何運用佛法自我調適,改善體質。」
  
  同時在農禪寺主持了地藏法會及剃度典禮、中秋睦鄰晚會,加上每個週日上午主持農禪寺的講經法會及皈依典禮,週日禪坐會以及週六念佛會的開示。其餘我跟僧團開示、專職菩薩精神講話、佛學研究所創辦人時間,每月各一次。至於其他的開會、會見各種訪客,每天都會有幾次,一直忙到十月十九日離臺赴美上飛機為止;甚至臨上飛機前的一個小時,在前往機場的行車中,我們的戚秘書長和護法會陳總會長,還在車上和我開會。
  
  值得安慰的是,在這期間法鼓山的第一期工程,已經從臺北縣政府領到四項建築物的建築執照,在八月十四日,我特別率領正在山上安居中的全體僧眾,為工程的正式開工繞山灑淨。承包的潤泰營造公司,是從二十多家廠商之中脫穎而出,這是一家信譽非常好的公司,在同行之間頗有好評。另外四項建築物的建築執照,據工務室告知,在本年內也可陸續取得。至於第二期工程的法鼓大學,也從中央各有關部會通過審核,現已轉到了臺北縣政府,等待通過,就可進行水土保持,因此,我們也正式成立了法鼓大學董事會。
  
  法鼓大學第一屆創校董事會的召開,是於本年七月二十八日,於臺北法鼓山安和分院舉行。首屆的董事共有十一位,陣容非常堅強,包括了學術界、企業界以及法鼓山僧團代表。學術界的有前教育部長中央研究院院士吳京、中央研究院院士李亦園、中央研究院院士兼副院長楊國樞、政治大學校長鄭丁旺、花蓮師範學院校長陳伯璋;企業界的有太子建設公司的副董事長莊南田、聲寶公司董事長陳盛沺、永森企業公司常董周瑜芬;其於三位是僧團代表,除了我個人、還有中華佛學研究所副所長惠敏師、法鼓山文教基金會副執行長果肇師。
  
  因為其中除了三位企業界的人士之外,不論是學術界及僧團代表,都是有教授及副教授資格的高等教育從業人員,所以教育部高教司的官員見到這一份校董名單,就對我們的校長曾濟群博士說:「你們的創辦人真了不起,能請到這些人當校董,不過這所學校的校長恐怕很難當了。」但是在我以為,當這所學校的校長很光榮,也很有成就感,他可以從諸位先進的董事們之中,得到很多智慧的啟示及經驗的傳承,應比擔任其他大學的校長,有更多資源可用,所以我也相信這所學校一定會辦得很有特色。
  
  在這半年以來,桃園大溪有一座兩百年的古廟齋明寺,醞釀著請我擔任住持,我一向不接受別人現成的道場,但是鑑於該寺的誠心,又看到是一座歷史悠久的古剎,由於現任的住持江張仁是一位已經八十多歲的老居士,所以答應考慮。我也先後去看了兩趟,僧團的執事們也覺得很好,因為該寺原先是出家眾的道場,現在的住持以及他的兒女,也願意還給僧團,所以來徵詢我是否願意接受管理人兼住持的職務。
  
  他們的人事非常單純,故預定在九月二十日,召開信徒會議,通過這項提案之後,十月三日就可舉行新住持的晉山儀式,僧團把這項儀典的籌備工作,交由法鼓山桃園地區的委員們負責策畫運作。想不到在九月初,桃園護法會的召集委員把這項訊息,向他一位擔任新聞記者的朋友透露,並在《民生報》把這項消息提前公佈出來,以致引起該寺少數信徒的不滿和反感,認為現任住持沒有尊重信徒,沒有事先討論和徵詢意見,私下就把這座古廟送給了法鼓山,因而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爭執。雖然事情最後是平息了,而且也在九月二十日召開的信徒會議上照案通過,可是我為了慎重起見,將晉山儀式延後到明年再說。
  
  其實依據法令,登記有案的寺院,不可以買賣,也不可能轉送,我只是從他們的信徒會議上通過,聘為新任管理人兼住持。該寺因為是古蹟,產權永遠是屬於地方所有,根本不可能會把它送給法鼓山,不過是委請法鼓山的僧團派人到那邊經營管理而已。重要的是,如何把該寺整頓規畫,成為一個邁向二十一世紀的正統佛教寺院,除了保存歷史古蹟,也要在地方上發揮敦睦民風,提昇民俗,擔負起社會教育的功能。


二四、前往俄羅斯的聖彼得堡

  八月二十四日,星期一。

  上午剛剛打完臺北的第七十二次禪七出堂,第七十三次和第七十四次禪七,接著就在當天下午,分別於農禪寺及法鼓山起七。而我卻於當晚八點三十分,搭乘華航班機,飛往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再轉機前往俄羅斯的聖彼得堡(Saint Petersburg)。

  這是我第一次前往俄羅斯。它的因緣應該早在五年之前,就辦妥了接受聖彼得堡某一個佛學社團邀請的訪問簽證。可惜由於當時俄國發生了政局的動盪不安,境內的治安非常混亂,所以臨時取消。三年前,我的一位英國弟子約翰克魯克,前往該地帶領了一次禪七,我的名字就在聖彼得堡的佛教界傳誦開來。於是他們向美國出版社接洽,希望翻譯我的英文著作在俄羅斯境內出版。我們也寄去了幾本英文著作,接著在約翰克魯克的勸請下,和當地佛法中心的邀聘,便促成了這次我的俄羅斯之行。

  由於我不會俄語,連英語也說得不好,在聖彼得堡的佛法中心的佛學社團,卻有一位相當傑出的英語翻譯人才。他是聖彼得堡大學東亞系的副教授Pavel Grokhovski,跟我們紐約禪中心用英語溝通聯繫的就是他。因此我把在美國的兩位通曉英語的出家弟子果元及果谷,從紐約叫到臺北,跟我會合後,一起前往該地,擔任我的隨身侍者及翻譯的工作。

  同時,我們在中國電視公司頻道播出每週一集的節目「不一樣的聲音」,為了採訪我在國際間的弘法活動,製作人是張光斗,這兩年多來,我每次出遠門,他都會帶著攝影師隨我同行,這一次也是一樣。由於我搭的那架班機客滿,他是先我兩個小時搭乘另一班飛機離開臺北,攝影師郭重光則和我們同機。

  我在出發前幾天,肚子就有點不舒服,左小腹內部經常有刺痛的感覺,雖然服用腸胃散之類的成藥,都沒有效。有人勸我先到醫院把肚子治好再出國,可是,我那裡還有時間去醫院,所以臨上飛機之前,隨手在我房間木櫃中,拿了一瓶泰國製的烏雞標行軍散,上了飛機,不吃東西,光喝開水,連服數次,似乎好了一些,不過服藥後每過一、二個小時,刺痛感依舊。行軍散好像成了我的止痛劑,一直到了俄國境內,我都靠這種藥物度過。

  當我們抵達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停留兩小時,發現張光斗已在過境室等候。由於當地氣溫跟臺灣幾乎相差十度,張光斗身上穿的還是臺灣夏天的衣服,凍得有點發抖,不用說,很快他就感冒了,我帶的那一瓶行軍散,正好也可以治感冒、頭痛、發燒、咳嗽,所以也成了張光斗的救命恩物,我們兩人輪流的服用,一直用到北京為止。

  關於溫差問題,我從美國的果谷處所得消息,說是跟紐約的秋天差不多,因此,身上也只穿了比較厚一點的秋裝,並沒有帶禦寒的冬衣。想不到在荷蘭就已感到蠻冷,進入聖彼得堡機場之後,也讓我冷得嘴唇發青,應該是深秋而即將進入冬季的氣溫。幸虧我在出門之前,隨手在衣櫃裡拿出了一小袋的內衣,裝入小行李箱中,結果發現裡邊裝的不是內衣而是一件絨毛背心和毛線帽子,再加上僅有的一套衛生衣褲,就讓我在俄羅斯度過了十天,而沒有受涼。

  八月二十五日下午三點半,我們搭乘德航班機到了聖彼得堡的國際機場。俄國雖曾強大,機場卻相當簡陋,這是一個僅有五百萬人口的古都,觀光資源很多,國外去的遊客卻很少,我發現和我們同機去的僅有兩個臺灣的小型旅行團,機場並不忙碌,驗關也相當寬鬆,在我印象中所謂鐵幕國家的氣氛,似乎早已不見了。

  我們的行李沒有被檢查就進了關,出關後發現有四位男士及一位女士佇立在機場出口處,女士的手上捧著一束應該是從自家院子中摘下的四朵鮮花向我獻上,幾乎是在同時,另一位男士也向我用英語問說:「你是聖嚴法師嗎?我們是來歡迎你的!」其實,我們的裝束,就已經說明是他們要迎接的客人了。看起來他們相當緊張,面孔的表情都很嚴肅,不茍言笑,好像是奉命來接待幾個不懷好意的惡客一樣,所以張光斗就說:「嗯!這班人看來像是KGB的特務人員。」

  當我們上了車子,在開往市區的專用小巴士上,氣氛便比較緩和下來,而且也知道了他們五個人的姓名。除了一位是臨時雇用的巴士司機之外,其餘都是佛法中心的會員;他們的負責人瓦丁姆特羅梭亨(Vadim Druzhiuin)、秘書兼翻譯鮑夫爾格魯克夫斯基(Pavel Grokhovski)、負責出版發行依格列漆里霍夫(Igor Cheryshov)、會員安東尼(Antoni),那位女士是會員兼經理偉拉蘇爾嘉雅(Vera Shurgaya-Vereiskayao),這次的活動就是由他們幾位主辦和邀請。

  在市區經過許多的古建築物,那位負責人瓦丁姆透過翻譯,就像遊覽車公司的導遊那樣,一一向我們介紹。當我們沿著該市的主要河流尼娃河(Neva)前進中,見到了舊皇宮及兵器學校等,他又不止一次的告訴我們,那幢淺黃色的大建築物,就是KGB的總部。雖然已經結束了恐怖的極權統治,但是KGB組織仍在負起維繫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任務;過去是特務,現在是治安,所以那座大建築物的頂樓,尚有許多電訊裝置的天線設備。

  據說,過去死於KGB之手的蘇聯人民,總計有四千萬人,當時蘇聯的全國人口,也僅一億七千萬,所以只要聽到是KGB的人員來了,就會談虎色變,人人自危。那幢大樓的地下有六層,比地上建築物還高,所有的行刑、拘禁、拷問,都是在地下進行。他們逮捕人犯,運送屍體,都在深夜,是用麵包公司載送麵包的貨車,讓一般市民,誤認為全市每天吃掉的麵包非常多,人民生活應該相當不錯。

  我們首先被接至偉拉女士的公寓,在那裡享用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有飯、有黑麵包、有蘇聯式的湯,以及三盤非常可口的蔬菜,最後還有一大盤水果,對我們來講,幾乎每一樣都可以吃。他們說這是斯拉夫民族的優良傳統,接待遠來的客人,就是先要奉獻一頓豐盛的晚餐。我告訴他們,這跟中華民族的習慣相同,遇到任何人時,第一句的問候語,就是:「吃過飯了嗎?」這可能是跟北方民族的地理特性有關,生活於非常嚴酷的自然環境之中,在戶外很不容易找到食物,在旅途中,糧食更是可貴;所以每到一個宿站的客棧或民家,第一項重要的事,便是飲食。不像在南方的熱帶地區,終年遍處都可以找到果腹的食物,林間、水中、樹上、地下,到處不愁吃喝的東西。但在蘇聯境內,一年有六個月是被寒流封蓋在冰天雪地之下,只有夏秋之際可以生產食物,所以對於接待遠來的旅客,食物是最重要的。

  這位偉拉女士所住的房子,是一幢古老的磚砌四層大樓。在社會主義革命之前,她的祖父曾經擁有這幢大樓一半的產權,換句話說,在她祖父的時期,她這個家庭就住這幢大樓空間一半的面積;到了她父親的時代,只剩下一層樓的一半;現在她自己住的,只是第二層樓之中的兩個房間,其餘的都被政府分配給了其他的人。我建議她,應該向政府要回那些被分配的房產。她說:現在的產權也不是政府的,她能有兩個房間,已經夠滿足了。好在她是一個人生活,這兩小間房子已經夠用了,比起其他僅僅一個房間的家庭,是好得多了。譬如說,佛法中心負責人瓦丁姆,一家三口只有一個房間。

  偉拉女士是一位藝術品的鑑賞家,和藝術品展覽會的經紀人。她自己也會畫畫,她的父親和祖父也是收藏家和藝術家,所以在她那兩間房子的好幾處牆壁上,掛了好多幅有紀念性及歷史性的畫作。在社會主義革命期間,幸虧沒有被政府搜走,使她感到非常安慰。那幾天她也正在準備為了歡迎我的來到,於聖彼得堡的一處畫廊,舉辦現代禪畫藝術展,所以相當忙碌。

  晚上七點三十分,我們三個出家人,被安置到另一位女士瑪格麗特(Magrita)的公寓借住。那是一幢五層樓房,她的這個單元就在頂樓,也是五十年以上的老建築物,看來相當古老,沒有電梯,正好可以練練腿力。公寓前的院子,長滿了超過五層樓高的樹木,雖在市區,好像是住在郊外森林中那樣的感覺。她擁有兩個房間及廚浴設備,加起來大概十多坪,比偉拉的公寓還要小,不過給我們三個人打地鋪落腳住宿已經夠了。

  這位女士能講幾句英語,丈夫已經過世,她的一個獨生女現在美國加州,嫁給一位商人,而她自己是靠做裁縫為生,在她兩個房間的四壁,擺滿了書架,可以看出她是一個書香世家的後代。她喜歡藝術、文學,也藏有關於東方藝術的書籍,所以對我們這三個中國人,能住到她家,感到非常歡喜。

  這位女士相當開朗,一邊講話一邊會爽快的哈哈發笑,一點也不像陰沉的俄國人性格。特別是在介紹到她的廚房時,非常歡喜的指著滿擱架滿冰箱的食物及果菜,對我們說:「樣樣都有,你們要怎麼吃就怎麼吃。」而且不論是廚房、廁所,以及小小兩個房間中的每一樣東西,都很整齊清潔,沒有一點髒亂的現象,尤其廚房的東西,包括各項廚具,都好像是才購置了不久的樣子,讓我們覺得非常意外。

  因為在我們獲得的訊息中,知道目前俄國的物資非常缺乏,日常生活用品非常簡陋,尤其是對吃素的人,可能很不容易得到新鮮的果蔬類。好像在那兒,除了黑麵包以及伏特加烈酒之外,很少有東西可吃;所以我在臺灣的侍者,為我們準備了一大箱食物,帶到了聖彼得堡;其中包括包心菜、青豆、山藥、蘋果、麵條,以及各式各樣的蔬菜罐頭,和脫水的蔬菜水果及餅乾、粉絲等。結果,有許多罐頭,包括榨菜在內,一路上都沒有機會食用,一直帶到北京,才分送給當地的居士們。可見我們對於沒有到過的地方,是有多麼陌生的成見,總是道聽塗說,不是形容得那麼好,就是想像得那麼差。

  不過對俄國來講,他們主要的產物,的確不是糧食和果菜,而是鋼鐵和木材,特別是地下礦產非常豐富,所以蘇聯製造的兵器和機械,向世界銷售是非常有名的。

  他們當地的農產品,主要是馬鈴薯和黑麵包,以及俄國人愛之如命的伏特加,至於蔬果類的食物,多半是從芬蘭等鄰國輸入,不過也不是那麼的貴。說起俄國的黑麵包,這是他們的主食,我在那兒耽了十天,不論在那兒,幾乎每餐都能享用到這種營養豐富而又可口的主食。如果我在那兒繼續住下去,也會把它當成主食,百吃不厭,這是在其他國家不容易吃到的一種食物。

  那邊的西瓜,幾乎在每條街口都可看到堆積成小山丘一樣,那樣的豐富,大概是盛產季節,所以一般的國民都能消費得起;那兒的蘋果和梨子也很可口,特別是碩大的青椒、紅椒、黃椒,蕃茄,也是當地人主要的菜類之一;偶而也會吃到菠菜,聽說有的是從國外進口,有的是在國內溫室培養的。

二五、遊覽及演講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三。

  這一天上午九點三十分,離開住宿處,由他們四位佛法中心的主要成員,原班人馬包了一輛小型巴士,帶我們遊覽聖彼德堡市區幾個名勝古蹟的景點,第一站參觀尼娃河畔彼得大帝的故居,是一幢以原木建造的小屋,只有兩個房間,據說是由彼得大帝親手建造於十八世紀的三十年代,保存得相當完整。它的牆柱樑椽都是用整根的原木結構而成,看來非常原始粗獷而又結實,不過現在已經在木屋的外面,加建了一層磚瓦結構的建築;也就是這座小木屋,已經變成了屋內的房子,所以保存得非常完整。

  我們在這幢木屋中,看到彼得大帝當年曾穿過的戰袍和平常穿的衣服,都非常高大,據說他有一公尺九,將近二公尺的身高。他奠定了俄國的沙皇王朝,東征西討,一生戎馬,為蘇俄爭取到不少的版圖,威震全球,橫跨歐亞兩洲;這是十八世紀全球性的一位英雄豪傑,聖彼得堡的建都,也就是從他開始,據說基督教的聖人聖彼得,就是他的保護神,因此他就自稱為彼得大帝,而將他的國都命名為聖彼得堡。

  他的王朝維持不到兩百年,到了一九一七年,被列寧發動的共產黨社會主義革命推翻,嗣後的聖彼得堡,就被易名為列寧格勒,直到二十世紀的八0年代,社會主義的政府崩潰,再度恢復原名聖彼得堡。不過今天在聖彼得堡市區的街頭,還可以見到列寧的銅像,列寧所建的共產黨社會主義王朝,有七十年的歷史,他為蘇俄留下的文化古蹟,似乎也沒有彼得大帝那麼多。

  接著我們進入彼得大帝所建的古城堡,聖彼得聖保羅要塞(The Peter and Paul Fortress),範圍相當廣,位於Neva河及Heba河之間的連接出口處。

  四邊被河流圍繞,形勢非常險要,裡面有營房、監獄、宮廷、教堂,當然現在已經都移作別用,主要的幾幢建築物和聖彼得聖保羅大教堂,也已經成為博物館。當天,進入古堡內的遊客不多,博物館也沒有開放,我們只是經過區內好幾條主要通道,揣摩著當年彼得大帝在這裡發號司令的盛況。到了中午十二點正,聽到炮聲隆隆,據說那是從彼得大帝時代,即已開始啟用的一種報時訊號,直到現在,依舊保留這個傳統。

  這座古堡周圍的牆面,都是用巨大的花崗岩石砌成,連地面以及沿著河邊的牆腳下人行道,也都是用小塊的花崗岩石鋪成;可是,據說當地沒有山,也不產石材,這些石頭都是由歐洲各附庸的小國進貢而來,甚至所有各小國家人民要進入聖彼得堡時,有錢的人帶大的石塊,沒錢的人帶小的石塊,以之進貢皇帝作為禮物。所以聖彼得堡的許多古建築物,包括宮殿、城堡、河道及橋樑,也都是用花崗岩砌成的文化古蹟。

  我們穿過古堡,到了後方的一個碼頭,登上了一艘小艇,在城堡周邊的許多河道遊了一週,這才發現,聖彼得堡這個古城,原來是一個沼澤地帶,經過疏濬、開發、整治,就變成了數以百計的小島;河流是他們的通道,加上橋樑,就把整個聖彼得堡結合在一起了。它的地理位置,是在波羅的海海灣的一角,所以他們自稱為歐洲北方的威尼斯,和歐洲南方義大利的威尼斯,遙遙相對。

  去年我曾到過威尼斯,當然聖彼得堡畢竟不像威尼斯,不過我們所乘的遊艇,在一條一條的河道中穿梭前進之時,往往是從橋洞下經過,或者是由一幢大建築物的底部穿過,讓我體驗到聖彼得堡這個地方的水資源相當豐富。偶而也會看到一些兒童,或者是退休了的老人在河邊垂釣,他們的漁獲,好像都是一兩寸長的小魚,不知道釣回去有什麼用處,除了消遣光陰,僅得到一些虛幻的滿足感,卻是將之建立在那些小生命的身上,我很為他們感到難過。

  我們在遊湖上岸之後,看到有幾個地攤,擺在碼頭近旁,多半擺的是俄羅斯娃娃,有點像是臺灣出品的。另外有兩個攤位,兜售俄國人在冬天戴的羊皮帽,毛茸茸的,看起來就讓人感到一股暖意。我當然不會買,而我們的攝影師郭重光心裡想買,看到我們走得很快,所以只好一路緊跟著,到了晚上才告訴我,這讓我對他感到抱歉。其實這種帽子在中國的北方也可買到,在臺灣的夜市及委託行中,偶爾也可發現。

  中午,他們想找個中國餐館,我告訴他們,不如找個印度餐館好了。因為在聖彼得堡,我不相信會有中國的素菜館,一般餐廳,大概也不容易有適合我們吃的東西,結果他們想到有一個印度新興宗教「賽以巴巴」教派,在聖彼得堡有好多弟子,開了好幾家連鎖性的素餐館,我們選了其中一家,點了不少食物,倒是相當合胃口,不油膩、不鹹、不甜,口味適中,價錢還算公道,我們九個人,一餐費用只花了三十多美元,然而對當地人來講,已經是高消費了;因為在俄國,一位副教授的月薪只有美金六十元。

  午餐之後,接著參觀一座教堂,那是為了紀念亞歷山大二世皇帝被斬首而建的The Church of the Resurrection,又稱為寶血紀念教堂(Saviour-on-the Spilt-Blood)。它的內外建造的形勢非常雄偉,如俄國特有的圓頂,金碧輝煌,相當壯麗,各種浮雕巨型壁畫,都是用馬賽克彩色瓷磚拼成,富麗堂皇,令人驚歎。所以門票也出奇的貴,特別是對我們外國人,幾乎是當地人的十倍。但還是值得,如不進入內部參觀,無法知道俄國於一八八三至一九○七年之間,也曾經建造過這樣一座精緻絕倫、美不勝收的藝術殿堂。

  當晚我有一場演講,是六點至八點三十分,借用建成於西元一九一三年的一座佛寺,它是聖彼得堡唯一的佛教寺院。那是為了蒙古系的喇嘛教而建,所以它的形勢跟西藏的傳統相同,相當高大寬敞;它的容納量可以到五百人,原來計畫會有三百多人來聽我這場演講,結果當晚聽我演講的,僅有六十六人。據主辦單位向我解釋,是由於這座寺廟幾天前剛剛發生了非常嚴重的問題,管理人員唯恐有閒雜人等,乘勢進入鬧事,所以採取事前報名登記制。因此,許多人為了避免誤會,不願被牽入是非,便裹足不前。

  他們也沒來得及跟我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當我進入這座寺廟的大門時,就有人給我遞上一封英文函件,以及幾張照片,意思是向我請願,希望我代替主持公道,設法助他們一臂之力,把現在的這幫管理人員趕走。這等於是給我出了一個很大的難題,我是一個遠道而來的客人,對當地的狀況一無所知,而且十天之後就會離開,怎麼有可能為他們解決什麼問題。後來我問接待我的佛法中心負責人,怎麼處理這封求助的函件,瓦丁姆說暫時不要管,待明天找機會再告訴我整個的故事。

  當我進入這座寺院的大門,有一位女士和幾位自稱是管理人員的男士,笑臉相迎,而且表示說,有我去借他們的地方講演,感到非常光榮和歡喜。說完幾句話,他們馬上退出,剩下的是管制出入口的警衛人員,一臉的緊張和不友善,這倒很像是KGB的架勢。我對他們打招呼,也不理睬,用剛學會的一句俄語說聲謝謝他們,也裝做沒有聽到,氣氛相當凝重。

  演講的會場還沒有佈置,殿上供奉藏式佛像,佛像下方的一個法座上,供著達賴喇嘛的大照片。聽眾們見狀,便自動把達賴喇嘛的法座,暫時充作我的位子,搬到佛殿的中央,加上兩把椅子,作為翻譯人員的位子。然後讓聽眾們坐在木板釘的長條矮凳上,有的沒有位子,只好席地而坐;我心裡想,來到俄國這樣佛法所稱的邊地,在漫長的宗教冬眠期之後,還能夠有數十人有興趣找時間,來聽我這樣一個中國和尚講佛法,實在是令人高興的事。何況到了六十六人,都是二十幾歲到四十歲之間的年輕知識分子,他們透過果谷師的英語翻譯,鮑夫爾的俄語翻譯,隔了兩層不同的語言,還能聽得津津有味,如飢如渴,真是難能可貴。

  經過我的調查,其中只有二十多人接觸過漢傳佛教,有十多人是參加過禪修,其他的都是藏傳佛教系統的信眾,還有少數人只是抱著好奇、求知的心態而來,並不太瞭解佛教是什麼樣的宗教。因此,我的講題雖然是「佛教和禪的修行」,就不得不從佛教的教主釋迦牟尼佛的歷史背景講起,然後介紹基本的佛學:無常、無我、解脫,禪法的根源、理論,以及簡單的參禪方法及其功能,然後說明什麼是禪宗的開悟。

  因為這座寺廟的管理人員,只是派了警衛看門,並沒有參與聽講,故有兩個木工,正在做著維修的工程,雖然已經到了晚上八點,似乎還在挑燈夜戰,斧鑿敲擊之聲不斷,干擾我的演講。幾度派人交涉,也都不得要領,直到我講完,他們才收工,留下半個小時,讓聽眾發問,倒顯得非常的安靜,他們問了一些關於禪修的問題,不過,對我個人的修行生活及修行經驗,最有興趣。

  離開這座寺院時,雖已是晚上八點三十分,天色才剛剛進入黃昏,經過半小時的車程,回到瑪格麗特女士的公寓,夜色就相當黑了。這間公寓的女主人這幾天住到她的朋友家去了,把整個家交給我們,拿著鑰匙,自由出入。一回到公寓,就連著接到幾通電話,我們用英語回答,對方卻用俄語詢問,對方除了聽不懂之外,也感到驚奇,以為是打錯了號碼,於是一次又一次打來,還使得對方生氣,結果我們乾脆不接電話了,反正不可能是我們的。也許她的交友非常單純,電話也不會太多,所以沒有答錄機的裝置。倒是讓臺灣知道了電話號碼之後,收到好多通,問我平安,我想這也是一種時代的文明病吧!後來在禪修期間,因為不接電話,倒也過得非常平安。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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