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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宗教學11
聖嚴法師

第四節 從小乘到大乘的印度佛教

佛教的分裂

在佛陀入滅以前,佛法是一味的,四聖諦或戒、定、慧,是平等發展的。到了佛陀入滅以後,由於弟子們的個性及其所處環境與時代背景的不同,而出現了偏重與偏輕的現象。

佛陀入滅之後,共有四次的結集大會。所謂結集,就是對於流傳中的佛法,以會議方式加以審查和編訂,通稱之為三藏結集。

三藏的結集,實際上即是佛教分裂的起因與結果。第一次結集,是由佛的及門弟子迦葉尊者召開。迦葉是佛陀座下苦行第一的頭陀,所以這次由他召開的結集大會的分子,可以說僅是苦行派或近於苦行派的五百位比丘,尚有好多與迦葉氣質不同的佛的及門弟子,則未被邀請參加。因此而留下了自由派及保守派的問題。迦葉重苦行,重禪定,拘泥於戒律的條文,認為佛所未制的不得再制,佛所已制的不得捨棄。由此即引出了第二次結集。

第二次結集,是為了戒律條文的細節問題。自由派主張順應實際的生活,在飲食、衣著、住處、金銀等細節上,不必呆板地死守條文。保守派卻堅決反對自由派的主張。所以雙方勞師動眾,召集了七百位比丘,開了第二次結集大會。這次結集的內容,僅為十條細節的戒律問題的審查,結果保守派獲勝,而稱為十事非法。但是自由派的思潮,卻是越來越盛,於是,在無形中就分裂為兩部。保守派重於禪定與戒律,以老年的上座為主幹,所以稱為上座部;自由派重於智慧,以年輕的大眾為主幹,所以稱為大眾部。

第三次結集,是在佛教名王,也是印度史上唯一統一了全印而實行仁政的阿育王時代。這次是為了大眾部有一位名叫大天的思想家,提出了五點開明的見解,而遭上座部學者的劇烈攻擊,同在阿育王所建的雞園寺內,兩部學者形同水火。因此而請了一位折衷派的學者目犍連子帝須,集會審查。從資料中看,這次集會雖然暫做調停,但也並未達成統一的願望,倒是因此而形成了兩大流的三大系:原來的上座部與大眾部,為兩大流,上座部之下有一派傾向於大眾部思想的折衷派,自成為分別說系。現在南傳錫蘭、緬甸、泰國等地的佛教,即屬於分別說系的一支;原來的上座部,則在西印與北印發展成為說一切有部;大眾部在南印度漸次發展成為般若觀的大乘佛教;受般若觀大乘影響的說一切有部的基礎上,又發展出了唯識觀的大乘佛教。

尚有第四次結集,這是在佛滅四百年時,起於北印迦膩色迦王治下的迦濕彌羅。因為當時佛教的學派繁多,據說共有二十個部派。上座部與大眾部之下,各各分出好多派,由於相互影響,所以分了又分,同在說一切有部之下,也有幾種不同的學派。這次結集,就是想達成思想協調的目的。結集的成果,就是一部二百卷的《大毘婆沙論》。

小乘佛教

所謂小乘佛教。即是佛滅之後分裂出來的部派(學派)佛教。這是在大乘佛教興起之後,大乘學者給部派學者一種輕藐的稱呼,說他們是只顧自利而不行利他工作的自私者。乘是乘用交通工具,也可解為交通工具的本身。大乘學者認為自利利他,廣度眾生者,就是修的菩薩行。菩薩行既能自求解脫,也要度人解脫,所以菩薩行的本身就是航出生死大海的一艘大船,所以稱為大乘。認為部派學者的思想,偏重於自度而不輕言廣度眾生,所以被稱為小乘。但在部派佛教的本身,他們固然不喜接受小乘的頭銜,事實上他們的思想境域雖不及大乘佛教的開闊,部派佛教也未必僅是自利的,否則他們的傳教事業,勢必停頓而歸於滅亡。因此,在佛教學中,寧以部派佛教的名目來稱呼小乘佛教,則較相宜。

所謂部派,即是由於學者們對佛法所採觀點的不同而出現了各種學派。主要的學派,即是前面所說的兩大流與三大系。三大系是由上座部及大眾部的兩部而來,從思想的分判來說,大眾部與上座部下說一切有部的兩者最為明顯。追尋其源流,以修道論而言:上座部重禪定、重戒律;大眾部重智慧、重實用,這是由於三無漏學的偏重偏輕而分為兩流。以認識論而言:大眾部根據緣起觀而立論,觀緣起而知現象皆空,所以重智慧的啟發和生活的實用;說一切有部根據無常、無我觀而立論,要想在無常、無我觀的境界上恆久不變,那要靠修持的工夫的達成,所以持戒習定而至三業清淨,乃是必行的步驟。緣起觀是觀一切現象的成因,無常無我觀是由觀察到了一切現象均不出乎因緣聚散的原理而得的結果。大眾部與上座部各執其一端,故分成兩流,這在原始佛教時代卻是一味一體的。

由小乘而大乘

小乘佛教及大乘佛教,都是從原始佛教中流出。我一向以為,由成人而至解脫,是佛教基本要求;由個人解脫而求得眾生大家解脫,乃是佛陀化世的本懷。修五戒、十善而成為一個美好的人格;修四聖諦、八正道而解脫生死;修六度、四攝而廣度眾生,這就是成佛的階梯。

佛陀的宗旨,是希望一切眾生皆能成佛;但是,成佛的工夫,要靠長時間的修行。所以眾生學佛,自可各有進程,從修五戒、十善,漸次進步而修六度、四攝。

因此,近代的太虛大師,將佛法分為五乘的三類,所謂五乘,即是:人乘、天乘、聲聞乘、獨覺乘、菩薩乘。所謂三類,即是: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大乘不共法。也就是說:五戒、十善,是做人的準則,是生天的資本,也是求解脫、求成佛的必修課程;四聖諦、八正道,是聲聞、獨覺、菩薩,共同必修的課程;六度、四攝,則為菩薩獨修的課程。把五等的佛法,歸為三類,故稱為五乘共行的、(除人乘及天乘而)三乘共行的、大乘不(與其他四乘)共行的。

教人成為一個好人,乃是一般倫理的共同要求;教人求生天國,乃是一般宗教的共同希望。所以也受佛教的重視,並且列為基本的修養,所以稱為五乘共法。教人超越人天而入於涅槃,乃是佛教的特色。修證涅槃境的,有三等人:一是由於聽聞佛的聲音言教而修成的人,稱為聲聞;二是生於沒有佛法可聞的時地,憑他們自己的宿根而獨自對於宇宙現象觀察悟徹的人,稱為獨覺;三是以弘誓大願,生生世世,自度度人的人,稱為菩薩。人天二乘,不能解脫生死;聲聞與獨覺二乘,雖已解脫而尚沒有成佛;菩薩是雖能解脫生死而不願拋棄尚在生死中的受苦眾生,唯有解脫了生死而仍自由往返於生死之中救度眾生的菩薩,才能畢竟成佛。

因此,人天乘法,雖受佛教的重視,卻不是佛教的重點;聲聞、獨覺的解脫生死,雖是佛教的重點,卻尚不是佛教的目的;唯有菩薩的自他兼濟而尤重於利他的成佛法門,才是佛教的目的。所以,一般大乘教徒所指的小乘,便是聲聞與獨覺,通常合稱之為「二乘人」。為別於聲聞、獨覺二者的小乘,菩薩因而被稱為大乘。由此可見,菩薩精神是偉大積極而入世者的表徵,也唯有菩薩行的大乘法,才是佛陀化世的本懷。也可見出,中國民間誤以一切牛鬼蛇神的偶像,都用菩薩的稱呼,無異是給菩薩兩字的最大誤解了。

但是,佛陀的本懷雖是菩薩的大乘行,然於《阿含經》中看到,在佛陀時代並沒有太多的菩薩。菩薩的精神,雖在佛陀及其許多大弟子的言行中表露出來,被稱為菩薩的人卻僅有兩位:一是釋迦世尊尚未成道之時,稱為釋迦菩薩;二是佛陀座下的一位比丘,佛陀預記他在此後將來人間成佛,那是彌勒菩薩。至於大乘經中的菩薩,例如文殊、善財、寶積、維摩詰、賢護等,雖不載於阿含原始聖典,卻也確有其人。只因數次結集佛法的中心人物,都是比丘僧團的聲聞眾,偏重於解脫道的精神,未將適用於在家弟子的大乘教法收入,所以佛滅之後的五百年間,佛教的發展,乃形成小乘的勢態。大乘思潮則在默默中流行,有的是單獨流行;但其主要的思想仍附於聲聞僧團的發展,漸次由小乘部派的內容,而成為大乘的先驅。

思想的演進

由小乘入大乘的思想遞演,其間關係非常密切。例如原始佛教所講生命的主體,是第六意識,在小乘的部派時代,則由第六意識的功能中,分出了另一種名目,大眾部稱為「根本識」,上座部下的犢子部稱為「非即非離蘊我」,由犢子部分出的正量部稱為「果報識」,分別說系的化地部稱為「窮生死蘊」,說一切有部之下的經量部稱為「細意識」或「一味蘊」。這些名目的功用,到了大乘佛教,就成了第七末那識及第八阿賴耶識。

由原始佛教的四聖諦,分成有為法及無為法的兩大綱。苦、集、道三諦,屬於現象界的有為法;滅諦則為本體界的無為法。對現象而言,大眾部主張「現在有體,過未無體」。也就是說:過去的成績,已集於現在的一點;未來的發展,也從現在的一點中延伸。所以只有現在的價值,因為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尚未出現。說一切有部主張「三世實有,法體恆有」。也就是說:過去的時間雖已不存在,過去的價值依然存在;未來的時間雖尚未來,現在的價值之中,卻已蘊含了發展出未來的因素。所以,一切現象的價值,從過程上看是實有,從其所能產生的影響上看是恆有的。對本體而言,說一切有部主張無為法只是三個,它們是寂靜不動的,是有為法的終局而非源頭。有為法的現象界是由本來染污的心性所生起,修道而入涅槃,便是無為法的境域。大眾部的無為法有九個,它們是自由而活潑,既是有為法的終局,也可以是有為法的源頭。因為大眾部主張心性本淨,本淨的心性即是無為法,由於客觀的煩惱雜染,才使本淨的心性變為不淨。

因此,基於心性本來不淨之說,而著重於現象的分析,仔細地考察現象,予以對治,始能由不淨而成為清淨,由有為法而入無為法。由此分析考察,後來即發展成為唯識法相的大乘教義。基於心性本來清淨之說,而著重於本體的發揮。深入地考察本體,現象乃是本體所流出。由此演繹,後來即成為真如緣起、如來藏緣起及法界緣起的大乘教義。所謂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所謂如來藏中藏如來,所謂心、佛、眾生三無差別等的思想,均由心性本淨的觀念而來。

大乘佛教的主流

從體上說,大乘佛教與小乘佛教的關係,猶如學生與老師的關係;沒有小乘佛教,大乘佛教雖然別有接自佛陀本懷的源流,卻也無從生根立足;大乘的思想固要借助小乘思想的培育,大乘的弘揚也有待於小乘僧團的努力。縱然大乘經典如《維摩經》、《勝鬘經》之鼓吹在家菩薩的偉大卓越,真正對於大乘佛教的建樹者,卻都是出身於聲聞教團的出家菩薩。例如馬鳴、龍樹、提婆、彌勒、無著、世親,無一不是現的聲聞形態的比丘大德。

大乘佛教的教義博大高明,實非短短的篇幅所能介紹。就其粗枝大葉而言,可以分為三大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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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中觀系:此系源出於原始佛教的緣起觀,經大眾部的孕育,至龍樹菩薩而集大成。《阿含經》中說:「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這就是講的緣起緣滅的道理。緣生之法,無非假相,故到龍樹的《中觀論》中,就說:「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無。」《般若經》是闡揚空義的大乘經典,此所說的空,不是對有而說的虛無之空,乃是捨有而不離有,乃是非空非有的中道觀,所以稱為般若學的中觀系。此系以龍樹及提婆為代表人物。龍樹大約是西元一五○至二五○年間的人,提婆大約是西元一七○至二七○年間的人。在此二人之前,初期的大乘經典,如般若、華嚴、法華、淨土聖典等,已經成立。在此二人以後,繼起發展此一系統的大師,又有佛護與清辨等人。往後,中觀學者便融於密教之中而在印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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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伽唯識系:瑜伽是禪定的工夫,根源於原始佛教,經過上座部小乘佛教的推演,在西北印度最為盛行,由瑜伽行而得的宗教經驗,稱為瑜伽師的法門。此系所重的一部《瑜伽師地論》,即是瑜伽行者得自宗教修持的自內證,所以託稱由無著菩薩親從彌勒聽聞而傳之於世。實則,此一彌勒既非佛世的彌勒,也非來自天上的彌勒,而是在無著稍前大約西元三○○年左右的歷史人物。

     
至於唯識,就是追尋現象界的根由,無非出於染污的心性──第八識所變現。心性本來不淨的思想見於說一切有部,第八識的先驅思想,則已見於部派之中。唯識學派對於現象界的研究分析,分為色法、心法、心所有法、不相應行法。這是從原始佛教的五蘊無常觀,經過小乘佛教的推演,至無著與世親而集其大成。無著大約是西元三一○至三九○年間的人,世親大約是西元三二○至四○○年間的人。在龍樹以後,無著以前,中期的大乘經典,如《涅槃經》、《勝鬘經》、《解深密經》、《入楞伽經》等,也已成立。世親以後,繼起的大師,則有陳那、護法、安慧等人。到了西元第七世紀以後,中觀系及瑜伽系皆因密教的盛行,而入於密教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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淨心緣起系:這是根據心性本淨的大眾部思想而來,有泛神論的色素。這在佛陀時代的原始聖典中,已有線索可尋。唯因為佛陀的宗旨,唯在使人達成解脫的目的,對於本體論及現象論等的哲學問題,佛陀並不重視。但是,由小乘佛教到大乘佛教所產生的哲學方法的解釋觀點,雖然未必出於佛說,只要合乎三法印的原則,縱然是從外教方面吸收來的東西,同樣也是佛法。

     
淨心緣起的內容,包括有真如緣起觀、如來藏緣起觀、法界緣起觀。《大乘起信論》,即是此一系統的主要論書;大乘的密教,即是此一主流之發展的最高代表。最初由心性本淨而謂眾生本具佛性,然在大乘的顯教尚須於長時間修持菩薩道,始能成全佛性。到了大乘的密教,便倡即身成佛之說,主張以觀想自己與佛合一,觀想成功,也就成佛了。

     
以上三大主流的分劃,近世的中國佛教界,頗有論諍,太虛大師標名為:1.法性空慧宗,2.法相唯識宗,3.法界圓覺宗。印順法師別有看法,他標名為:1.性空唯名論,2.虛妄唯識論,3.真常唯心論。我是根據大乘思想的源流,參考太虛及印順二師的見解,做了如上的分類介紹。


佛教在印度的滅亡

印度的後期大乘佛教,即是密教。自西元第七世紀,密教漸漸盛行。顯教重於教理的探索,密教重於教儀的遵行,誦陀羅尼真言咒語,築壇供養諸尊,結手印以示諸尊的本誓,建立曼荼羅以配置佛、菩薩、諸天的諸尊。所謂密教,乃是只可心會身行而不可用言語道說的最高原理。密教不是人間成佛的釋尊所傳。釋尊是化身佛,他的報身在色究竟天,稱為大日如來。密教即由報身佛所說的無上祕密大法,勝過化身佛所說的顯教佛法。由於各部密乘的部主本尊均有眷屬,所以把外道的諸天鬼神都納入了密教的護法系統。

密教的開祖是龍猛(Nāgārjuna),直接傳承自本尊金剛薩埵。密教譯成漢文的有兩部重要聖典,一部是《大日如來經》,約在西元第七世紀中葉,成立於西南印度;另一部是《金剛頂經》,是在西元第七世紀末葉,成立於東南印度。由於波羅王朝的崇信保護,密教在印度開出了全盛的花朵。自西元七五○年至一一九九年之間,這就是印度佛教的最後一景。

因為,在印度教中有一派的杜爾嘉女神崇拜,曾經一度極為盛行。後期的密教中,有些部派為了迎合時流,也接受了這個性力派的觀念和行法,將男女交接的肉慾主義賦予理論,加以實踐,稱性交謂之大樂,將行淫稱為無上瑜伽。因此全失原始佛教的聖潔與樸實。

學者稱此肉慾主義之前的密教為右道密教,稱此肉慾主義的密教為左道密教。因為印度教性力派的文獻稱作怛特羅(Tantra),無上瑜伽的密典也稱為怛特羅,所以英國學者便將左道密教名為怛特羅乘。

由於晚期密教的腐敗,加上回教徒的入侵印度,佛教在印度便接受了滅亡的命運。西元一二○三年,回軍燒燬了建於第八世紀的密教根本道場超岩寺(Vikramaśila),並且殺光了印度諸地的佛教僧尼之時,印度佛教便告終結。

菩薩及其他

佛教是無神論者,因其不信有一個宇宙的創造神及主宰神。但在最初與佛教接觸的人,往往又會將佛教當作偶像崇拜的多神信仰。例如馬可波羅在他的遊記中,就把佛教稱作迷信的偶像教徒。原因是在佛教除了佛陀之外,尚崇拜菩薩,也承認許多的神鬼。

本來,菩薩是指尚未成佛之前的釋迦太子悉達多。當釋尊成佛之後,他自己是佛,也承認一切人均有成佛的可能。所以,菩薩這個稱號,可以用於一切誓願成佛的人。凡是繼續指向其成佛的理想而努力的人,均得稱為菩薩。

作為一個菩薩的條件,主要是修六度法門,但其也因修為的深淺不等而有層級的分限。從最初發心,到成等正覺,高下懸殊。若能到達徹悟宇宙本體是一種空如的實在之際,便是聖位的菩薩了。

因此,菩薩的理念,對於大乘佛教具有極重要的意義。大乘的理想是藉菩薩行的精神而表現,菩薩不以自求解脫苦痛為目的,故亦不以涅槃為終局,乃在生生世世與眾生做伴侶,救濟眾生,並使眾生皆成佛道。於是,人人皆得成為菩薩。菩薩可有各種不同的身分,出家沙門或在家信徒,只要善盡人的義務,同時實踐成佛的理想,他就可稱菩薩。

菩薩既是成佛的基礎,又是以救濟眾生為己任的人,所以民間對「萬家生佛」的菩薩,備極敬仰。佛教則以菩薩為佛教徒的榜樣或模範來尊崇。於是,即將成佛的大菩薩,例如觀音、地藏、文殊、彌勒等,便成了佛教徒崇拜的第二層對象。甚至覺得菩薩的靈應,常在人間的日常生活中出現,要比寂靜入滅了的佛陀,更加親切貼己。

佛教本不崇拜偶像,佛滅之後,尤其當希臘人來到印度而受佛教的化導之時,總覺得空無依傍,所以仿照希臘人的神像,雕刻了佛像。往後,一些特受崇仰的大菩薩們,也被雕刻了偶像。從此,佛教就有了偶像崇拜的色彩,唯其對偶像致敬之時,並不會以為那便是佛菩薩的本身,只是藉此作為象徵,一如國民對國旗的致敬,國旗乃係國家的象徵而已。

僅僅自求解脫的小乘聖人,稱為羅漢。這些羅漢解脫之後,自然也將捨小入大而成菩薩。

至於神鬼,佛教把他們列為眾生的一種類別,既不視其為聖,也不崇拜他們。相反地,佛教徒誦經念佛的功能之一,便是為了對群神說法,給鬼類開導,使他們也能得到佛教的利益,避惡向善,乃至解脫。

佛教的文獻

佛教的研究工作者,主要是對佛教文獻的整理與判析。一般人之誤解佛教為迷信,原因即在未能涉獵佛教的文獻。

通常是以三藏十二部來稱佛教全部文獻,三藏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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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藏:由佛菩薩及羅漢弟子們所說的法義,編集起來的類書稱為經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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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藏:由佛對弟子們的生活規定,制定章則條文的稱為戒,記載制戒原委及經過情形的稱為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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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藏:對於各種法義的解釋及辯論,稱為論藏。

比之於基督教,經藏相當福音書的性質,論藏相當神學書的性質,律藏則無相當之書,或者稍類於猶太教的律法、印度教的法典。其內容的程度則無法比擬。

所謂十二部,是指佛典所用的十二類體裁:1.長行(散文),2.重頌,3.授記,4.孤頌,5.無問自說,6.因緣,7.譬喻,8.本生(佛的過去生中事),9.本事(佛弟子過去生中事),10.方廣(大乘廣大經義),11.未曾有(神變不思議書),12.論議(辯論問答)。故其非指十二種經書。佛典是隨著時代而日漸增多,歷代佛教名著入藏,藏經便越來越多。日本《大正新脩大藏經》,正編五十五冊,收有九千餘卷。多數中國人的佛教著作尚不包括在內。另有譯成西藏文及巴利文的許多典籍,中國尚付闕如。

第五節 隋唐以前的中國佛教

佛教的傳入

佛教初傳中國,究竟始於何時,史家眾說紛紜。近代人的看法,大致是以後漢明帝永平十年(西元六七年),遣使迎取迦葉摩騰與竺法蘭至長安為始。那時譯出了《四十二章經》,藏於國家圖書館的石室之中。但據近代學者的考證,現存的《四十二章經》並非出於漢人手筆。然由史料中看,後漢桓帝延熹年間(西元一五八~一六六年),楚王劉英,崇奉黃老與浮屠之教,桓帝宮中亦建黃老與浮屠之祠。到了後漢獻帝之世(西元一八九~二二○年),有笮融建佛堂,親自率眾修持誦經法會。以此可見,佛教傳入中國之有信史可查的,至遲是在桓帝時代;但是,早在秦始皇時代(西元前二二一~二一○年),即已有了佛教傳來中國的消息。

其實,佛教來華的情形是漸次進入的,大概先由來往於西域的商人,在有意無意間帶來一些佛教的事物;這在秦始皇時代,可能已經開始。至於中國人之信仰佛教,大概是到後漢時代才開始。

中國之有佛經,有信史可考的,是在後漢桓帝時(西元一四七~一六七年),由安息國來華的安世高及由大月氏來華的支婁迦讖,開始譯出。到後漢之末,又有竺朔佛、安玄、支曜、康巨、康孟詳、竺大力,自西域相繼而來,從事佛典的翻譯。這些翻經師的姓氏,均係中國人根據他們祖國的國名而安上的,安息國的人姓安,大月氏(音支)的人姓支,天竺(印度)的人姓竺,康居國的人姓康;乃至初期的中國僧人,也隨西域來華的老師而姓。在此初期的諸譯師中,安世高譯出三十四部四十卷,多為小乘經典,支婁迦讖譯出十三部十七卷,多為大乘經典,這是中國初期佛教的兩大譯師。

支婁迦讖所出的《般若經》,特別受到中國人的注意。當時的中國,老莊的虛無主義非常盛行,般若的空義雖不即是虛無,卻能利用老莊的思想做基礎而與中國的思想界相互溝通。

三國時代的佛教

三國時代(西元二二一年以後)的佛教,以北方的魏國及南方的吳國為流行地,有關蜀國的佛教史料則很少。魏廢帝之嘉平年中(西元二四九~二五三年),中天竺的曇摩迦羅到洛陽,譯出《僧祇戒心》,並請梵僧立羯磨法受戒,此為中國之有戒律及受戒之始。嘉平之末,又有康僧鎧譯出《郁伽長者經》。甘露年中(西元二五六~二五九年),帛延譯出《無量清淨平等覺經》。一般人以為此經是支婁迦讖所譯,這是淨土信仰流入中國的表徵。當時有位值得注意的人物是支謙居士。支謙的祖父是歸化中國的大月氏人,支謙雖生於中國,卻能博通六國語文,他就學於支婁迦讖的弟子支亮,合稱之謂三支。支謙於漢末由魏避亂到了吳國,被孫權禮為博士,潛心譯經,計出《大明度經》、《維摩經》、《阿彌陀經》等大小乘經三十部共四十卷。

在吳國的吳大帝赤烏十年(西元二四七年),生於交阯的康僧會來到吳都建業,感得佛舍利而使孫權為建佛寺,號為建初寺。此為吳國有佛寺之始。康僧會譯有《六度集經》等,並為譯出的經典作釋,因此而使江南的佛教,臻於興隆。稍後,支謙亦由魏至吳,譯出大量的佛經。

三國時代,僅於五十年之間,從佛教的發展上說,尚是啟蒙階段,故在思想的建樹上,可述者不多。所足注意者,由於朱士行(西元二○二~二八二年)的講解《般若經》,每以老莊思想來說明般若的空理,所以頗受當時思想界的歡迎。同時,三國時代正在崇尚清談之風,有名的竹林七賢即活動於那時,他們主張虛無放縱,隱遁林下,嗷嘯不羈。佛教的般若性空之學,被接通了老莊的虛無主義,故亦為之相得益彰。

到了兩晉時代,佛學與老莊的關係越密,佛教徒積極運用老莊以釋佛經的結果,便形成了「格義佛教」,其實這與佛法的本義,未必相投。

對於中國佛教的建立,晉代有幾位傑出的人才,一是有語言天才並被尊稱為敦煌菩薩的竺法護來華,他譯出了《般若經》、《法華經》、《華嚴經》、《涅槃經》等經,約一百五十部三百卷。這對佛教文化的貢獻,實在太大。另一位是佛圖澄來華,他本人是位神異超卓的神僧,又由他對於世出世法的淵博,受業弟子幾達萬人。他的門下弟子,便給中國佛教的義學,開了光輝的先風,其中特別是道安的成就最為殊勝。

道安與慧遠

道安(西元三一二~三八五年)是中國佛教史上第一位大思想家。他不通梵文,但他利用譯出的佛經,加以條理的注釋,乃是第一位注經家。

以前的人對佛經雖有講釋,但均未有體系。所以他於中國後世佛教的發展影響很大。

道安初居襄陽,於十五年間講說不輟,聲望遠播。致有北方的前秦王苻堅(西元三五七~三八四年),以十萬人攻取襄陽,迎取了一個半人,那就是彌天釋道安及四海習鑿齒,前者為一人,後者算半人。

道安編集譯經目錄,為僧尼制定行儀,統一僧尼的姓氏,一律為「釋」氏,使佛教完成組織化的教團。在思想方面偏重般若學,理想上則以願生兜率淨土為依歸。重於生活的實踐及思想的啟發,所以道俗風從,望聞西域。

道安的弟子很多,而以廬山的慧遠(西元三三四~四一六年)最著。慧遠受學般若於安公之門,後興禪法於江西的廬山,並以西方淨土為其指歸,創結白蓮社,修持念佛法門。他在廬山三十多年,未嘗一度下山,自律極嚴而又誨人不倦。他雖不曾下山,卻對佛教文化的發揚抱有極高的熱忱。他遣弟子赴西域求梵經,又迎佛陀跋陀羅至山中,並助其譯經、講演及著述。

在印度,宗教師的尊嚴超過剎帝利的王者階級,所以佛僧不禮敬王臣,乃有明文。到了中國,此制行之殊非容易,第一位積極倡導「沙門不敬王者論」的,便是慧遠。當時由於庾冰於東晉成帝咸康六年(西元三四○年)主張沙門應敬拜王者,而有此一論諍。

法顯與鳩摩羅什

東晉之世,除了道安及慧遠,尚有法顯(西元三三五~四一七年)之西行求法。西行求法的漢人始於朱士行,國人求法而對中國文化有大貢獻的,則以法顯為第一人。他除了譯經,並為我們留下了一部被世界史學家們珍為瓌寶的《佛國記》。

但是,中國翻譯史上的第一重鎮,卻要首推鳩摩羅什(西元三四四~四一三年)。這是由道安的建議,苻堅派呂光帶了大軍征服龜茲(今之新疆庫車),而把羅什迎來中國。

他到長安之際,苻堅已亡,後秦的姚興代起。姚秦也極崇佛,羅什於十二年間,譯出了七十四部三百八十四卷佛典,其中包括《般若經》、《維摩經》、《法華經》、《無量壽經》、《大智度論》、《中論》、《十二門論》、《百論》、《成實論》等。由他所譯的經論性質而言,他是偏重於龍樹般若系的介紹。羅什所譯的文字,簡明俐落,誦之琅琅上口,所以迄今的佛經誦本,也多採羅什所譯。

他的門下,號稱三千,中有四聖十哲,而與孔子媲美。因之由他門下即有三論、成實、涅槃等學派的產生。僧肇、僧叡、道生、道融,即其最傑出的弟子,所謂「關內四聖」。

南北朝時代

東晉滅亡,繼之而起的王朝,在南方有宋、齊、梁、陳,在北方有魏統一五胡。魏再分裂東西兩半,東魏之下為北齊,西魏之下為北周,最後由隋而統一南北。約歷一百六十年間。南朝的帝王多信佛教並予保護;北朝則曾有魏太武帝及北周武帝的崇道毀佛運動之發生;唯其毀佛時間,均不太長久,所以復興的機運,反使北朝留下了偉大的佛教石刻藝術,如洛陽龍門的石窟,即其一例。

同時,北方佛教譯經事業及弘化工作,也不乏其人。北魏宣武帝永平元年(西元五○八年),印度的勒那摩提及菩提流支等來華,譯出的主要佛典為《十地經論》(略稱《十地論》),並且大事弘講,因此而產生了地論宗的學派。到菩提流支的弟子道寵,勒那摩提的弟子慧光,又將地論宗分為南北二派,道寵為北道派,慧光為南道派。

在南朝方面,歷朝信佛,特別是梁代,尤其隆盛。

宋代的佛教以《涅槃經》的研究最盛。此時有道生的頓悟成佛說,又有慧觀的頓、漸、不定說。因此而有慧觀開創中國佛教教相判釋的先驅,將種種教典,由雜然無序而加以整頓為體系化、組織化。這對後來的各宗教判,影響很大。

經齊而至梁武帝即位(西元五○二年),佛法隆極一時。梁武帝自己信奉佛法而研究佛法,並講說佛法,乃至三度捨身出家。相傳中國禪宗的初祖菩提達摩(西元?~五三五年),即於梁武帝時自印度來華。及陳代興,又有印度來華的真諦三藏(西元四九九~五六九年),翻譯及著述,約達八十多部三百卷。因此,羅什、真諦,加上唐之玄奘(西元六○二~六六四年)、不空(西元七○五~七七四年),並稱為四大翻譯家。

宗派的興起

中國佛教的經典,由於西域及印度高僧大量、陸續的翻譯,漸漸多了起來。佛典在西域乃至追溯到印度,就已有了學派之間的互相出入,到了中國自亦難免宗派的分張。

宗派的成因是由於各個不同的環境、時代、人物的因素。所以,受了當地、當時及當事人的識見,便對一味的釋迦遺教,做了不同角度與不同方式的容受及再發明。這也是自由思想的、進步思想的、民主思想的必然結果。

在隋唐以前,北中國有人依小乘的《阿毘曇心論》而成立毘曇宗,依大乘的《十地論》而有地論宗,依大乘的《攝大乘論》而有攝論宗。在南中國,有人依大乘的《中論》、《百論》、《十二門論》而有三論宗,依小乘的《成實論》而有成實宗,依大乘的《涅槃經》而有涅槃宗。但是,到了隋唐時代,由於新興宗派的茁起,以上各宗,除了三論宗之外,均為新的宗派所融攝而失去了獨立的精神。實則,在隋唐以前的中國佛教,僅有研究性的學統,尚無分河飲水的門派。故有人研究《十地論》,同樣也研究其他的經論,不自局限於一經一論的範圍。各經是佛陀為了適應不同根機的聽眾而做不同角度的闡說開演。論是菩薩們根據各自的所學所證的心得而做成。所以彼此立場的互有出入,那是意料中事。學者專究每一經或一論,他就成了每經、每論的專家。但是專家卻又未必即是開創門派的祖師,這是隋唐以前的大致情形。

到了隋唐時代,中國本位的佛教抬頭,此乃為了適應中國本土的固有文化,故有純中國的佛教宗派出現。例如天臺、三論、華嚴、唯識、南山(律)、淨土、禪、密等各宗,相繼出現。這就是有名的隋唐大乘八宗。其中尤以天臺、華嚴、禪宗,根本就是中國化的佛教,所以也最受中國人的歡迎;三論、唯識與律宗,因其印度的色彩濃厚,故在中國就不能做長久性及普遍性的弘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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