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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乘世界3
馮馮居士

戒殺的曲解

迷失在未來 / 謄錄

佛陀原始所教修行成佛法門,是一乘之教,後世稱之為佛乘,又稱為法身之教。最基本之修行法身就是戒定慧。方法是六度萬行!既是所謂六波羅蜜。 

此篇只淺論戒,先談殺戒,其他另篇討論。 

先戒者,梵文原音SILA,意思是防止身心之惡過,是修行中最重要基礎的一環。 

《涅磐經》第三十一卷說:戒乃一切善法梯階。 

《瓔珞本業經》下卷說:一切眾生,初入三寶海,以信為本,住在佛寺,以戒為本。 

《雜阿含經》說:諸惡莫做,眾善奉行,自淨其意,是諸佛教。諸惡莫做,就是戒,戒能滅三業之火,能防止惡行惡念,促進世界和平,有清涼之效(梵之SILA一字,是雙關語,也有清涼之意)。中國大陸五臺山又名清涼山,正是守戒而得清涼和平之意。 

佛陀當初說教,指出修行必須由守戒開始,由戒生定,由定生慧,以趨涅磐之境界。祂當初所立戒律頗為簡單,只是五戒,後世歷代弟子陸續增添戒律,乃有八戒、十戒、二十四戒、二百五十戒、五百戒、比丘戒、比丘尼戒、菩薩戒等等戒律,愈來愈繁雜,基本上仍是源出於佛陀五戒而予以細分詳劃,漸漸趨於繁瑣,不易遵守,動輒得咎,而且各家各派各有戒律,修行人難與恪守,莫衷一是,有時反而流於形式,過於繁瑣細微,步步如履薄冰,亦難免導致陽奉陰違以形式為標榜了。反而不如佛說原始五戒之精簡明瞭人人可以遵守。 

基本五戒說來簡單,行之卻也不難。首先最重要的戒,就是戒殺生。然後次序是:戒偷盜戒邪淫戒妄語戒飲酒(應譯為:戒酗酒)。此五戒有成為優婆夷與傷婆夷之戒律(在家修行居士之戒),其實五戒是諸戒之根本,眾生適用,不限於在家或出家。指示後世弟子僧團增設了比丘二百五十戒與比丘尼三百六十戒等等,遂有人把五戒視為在家五戒。其實比丘二百五十戒與比丘尼三百六十戒,頗多過於苛嚴,尤其是對於比丘尼,特別過分苛求,足見對女性之歧視,極為不合理。中古時代是男性中心社會,女性毫無地位,被男性歧視為下賤,不准予教育機會,不准出家,僧團設立諸戒律,對於比丘尼也特別苛嚴無理多方折磨,此實非佛陀原意,實在應予簡化、合理化,回復佛陀原設之五戒,無論是在家或出家人,其實有守五戒已經具足戒了,何必吹毛求疵地叫出家人守什麼三百五十戒五百戒?害得比丘與比丘尼連走路都不敢走,生怕無意踐踏了蟲蟻。睡眠也不敢睡,怕會做了綺夢,可說了完全抹殺了人性!果真要守足五百戒,連飯也不能吃,開水也不喝了,人變成了每一秒鐘都戰戰兢兢,畏首畏尾,完全失去自尊心與自信心的可憐奴隸了,變成了精神分裂!絕對不是佛陀當初說戒的原意;絕對不是,完全不合理;不符合佛法的中道,應該解放,應該簡化,回歸到原始佛教五戒,就很夠了。   

原始五戒中的守戒戒殺生,原本之意指的是戒殺人類生命為主,並不是戒到連打死蒼蠅、蚊子也不准,連燒開水殺死細菌也不許。佛陀原來的戒律只有「不殺生」數字,並無詳細分說。但以情理分析,衪是指不可殺人,而不是不准燒開水或殺害蟲!我們當然也同意衪可能也戒殺牛、羊等動物家畜,因為哺乳動物與人類同源,禽類也是熱血動物,被殺得流血痛苦,容易為人所感受,心生不忍,份外同情,佛陀也可能戒殺一切「有情生」。另一原因,印度自古是農業社會,人民窮苦,依靠牛馬耕種維生,用羊乳哺兒,雞、鴨產卵佑膳,騾馬負重,屠殺牲口無異是自絕生計,所以佛陀戒殺可能也及於這些動物,除了慈悲為懷為主,也還包含有實用的意義,是顧及人民生計的。 

從情理上來推斷,佛陀當然不會詳列戒殺的名單來指出什麼可以殺,什麼不可以殺,祂顯然只是列出一個戒殺的大原則,戒殺的對象是乏義的,讓信徒憑慈悲心去揣摩,各自決定。我認為佛陀戒殺,最主要的是戒殺人類與近人類的「有情生」。不可能泛指到連蚊蟲、蒼蠅、蟑螂、螞蝗等等也列為戒殺,或者,在兩千多年前,由於從古以來的迷信,印度人與其他原始民族相信,一切生物的前生都是人類,毒蛇猛獸前生也是人類,或者是由鬼神所變化而成的。這種再世輪迴觀念,並非始於佛教,毋寧說是任何原始民族的共同迷信,佛教只不過是集成了此種再世輪迴的傳統觀念而予以擴張,或者佛陀或多或少也曾受其影響?或者是後世弟子的畫蛇添足?不斷增錄很多神話,附會穿鑿,把一切神話都推說是佛所說,於是,佛經的神話色彩雪球越滾越大,便成難以負荷的沉重負擔,負面的影響其實比正面大得多,好好的正信全被增添神話故事所掩蓋了!   

後世弟子對佛陀原始戒殺之教,推廣最力,最有效的推動力就是他們根據原始的佛說因果律基礎,衍化出殺生的果報來!假如你今生殺死一個人,縱然法律不判你死刑,冥冥中的因果律也會給你惡報,而且被你殺死的人來生也必會來復仇,就算是殺死一條毒蛇、一隻蟑螂,牠們也必會在來生向你報仇,即使是無意踐踏殺死了一隻螞蟻,牠來生也會向你報仇。而你所患的疾病,也都是前生殺業的今生果報!你的任何苦難折磨,都是前生殺業或惡業的果報!你的任何苦難折磨,都是前生殺業或惡業的果報……。在此種種恐怖的果報觀念,自有其強力的嚇阻功能,使人不敢犯戒去殺生。這無可厚非,不過也未免離開佛陀原說的慈悲心太遠了吧?佛陀當初設戒是源出於大慈大悲,而並非源於果報啊!

現代人無不知道疾病很多是由病菌與病毒所引起的,現代醫學無論中外都是以藥物去殺死滅絕病菌與病毒,作為救治病人的手段,一切維生素都是以毒攻毒,用來滅絕病菌,挽救病人生命的,比方說盤尼西林、紅黴素、青黴素、土黴素……種種抗生素,在病人體內殺死成萬成億的病菌,才救回病人生命。若以極端迷信者來說,那些病菌也是生命啊!用抗生素殺死億兆計算的病菌,可不是最大惡極?那個病人的命只有一條,用抗生素殺死億兆條病菌生命來挽救一條人命豈非太殘忍?豈非犯了無可饒恕的殺戒?來生果報多麼可怕!照這樣說,還不如叫病人等死!何必犯殺戒去受來生的惡報。

兩千多年前的印度人民文盲居大多數,庶民絕大多數缺乏教育,不識科學,不知醫學保健常識,於今亦未能掃除文盲,依然是一個相當迷信的社會,說實在的,我們中國人的社會情況也未見得比印度人強多少,只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區別而已!今天也還有人不知道疾病是因病菌與病毒作祟,也仍有人迷信是鬼神在作祟的,說是著了什麼的。就在信佛的人士當中,也有不少這種迷信人士,一方面迷信有鬼邪作祟致病,另一方面迷信那種極端的戒殺,認為連害蟲病毒(濾過性病毒)也不可以殺,又以為放生可以消災,到魚店去買些已經肚皮朝天,已在死亡邊緣掙命的魚類,投到海裡去,以為放生了就可以贖回親人的生命,可知那些水族已經失去生命力,徒投在海中,只不過被海中的魚類噬吃而已,有何功德可言?放生了這一批半死的魚蝦,就算有功德,又怎可以折算來贖回被病菌或病毒吞噬的人命?東邊賠怎可西邊還?這些可說是並未真正瞭解佛陀戒殺的原意,只是誤信了後世弟子的迷信傳說而已! 

放生的原意只是慈悲,並無望報積德之心,令人放生,都已流於形式,或則心存功德,實已無功德了,於原始戒殺其實老早毫無關係!有些捕魚人,知道你們這些笨蛋將來收買魚蝦水族去放生,於是就額外多捕捉一些魚類來賣給你們,好撈一大筆意外之財,於是,放生反而變成助殺了!可不是,你們為了放生,一大群人租船出海,或者駕車上山,又誦經又唸咒,大紅綵衣飛舞,香煙繚繞,又跪又拜,陣容浩大,招招搖搖,成批的兔子往野外放,大桶的水族往海中倒,漁人與船戶知道你們愛花錢放生,為何不多捕魚多捕獸來賣給你們?而另外較遠處,也老早有人在守候,收捕你們放生的鳥獸魚類了,這些已經半死的動物還不是手到擒來?那些家兔根本絕無自力謀生之能力,到了野外,還不是餓死或野犬噬吃了;那些小鳥,放出去連飛都不會,還不是餵了餓鷹或野貓;肚子朝天翻白的魚類,還不是餵飽了水中的水族。花這些冤枉錢去放生,何如拿去救活饑荒的餓民與災民難民呢?不少人寧願花錢不資去參加佛教的放生,卻不肯捐助少少傳統紅十字會去救盧干達的饑民!我常常為饑民乞錢,聲淚俱下,也募不到幾塊錢,哪邊發起放生,就成千成萬的錢捐出去了,真是人命比魚蝦鳥兔都不如啊!非洲饑民天天在餓死,電視新聞上難道沒看到?可是有人說他們是在受前生做惡業的果報!你若救了他們的命,他們今生受不完果報,來生也將再受呀!佛陀原說的因果律,現在竟被曲解到這樣了!夫復何言!一元美金可買到的糧食可以救一個災民饑民的命,使之多活幾天,但是很多迷信人士卻沒有此種慈悲心,他們寧願花千百金元去買鳥獸魚類放生!夫復何言!佛陀戒殺,祂怎料到後世弟子歪曲原意而演變成這樣子。   

常有人爭辯不休蟑螂、老鼠、螞蟻、菜蟲、毛毛蟲、毒蛇、蜈蚣……等等是否也不可以殺死?殺死它們是否也算是犯了殺戒?絕大多數佛教徒都認為任何生命都不可以予以殺死的,殺死蟑螂之類也是犯了殺戒,也有不可寬恕的罪業,今生不報來生遭報!被殺死的蟑螂來生必會向你討命!這是從極端的觀點出發的戒殺觀,有幾點值得檢討一下:蟑螂、蒼蠅的腿毛纖毛攜帶有無數從污穢的腐爛的垃圾或糞便得來的病菌或濾過性病毒。蟑螂蒼蠅會把這些病菌病毒帶到人類的食物上面引起疫症,最常見的疾病,蟑螂帶有B型肝炎、C型肝炎的病毒(C型肝炎可能引起肝癌);蒼蠅傳播霍亂(賽列拉)病菌與大腸菌;蚊子傳播瘧疾(馬拉里亞)病菌、血絲蟲;老鼠可能傳播鼠疫(黑死瘟疫)。歷史上,歐洲曾有恐怖的鼠疫,死亡了數十萬人,中國與印度也發生過鼠疫死人無數,肝炎至今仍是難以控制的厲疫,霍亂也是常見的災難。主張不可殺死蟑螂蒼蠅的極端信徒,你們的慈悲只有念及蟑螂蒼蠅,卻可曾想到這些害蟲會傳播病毒害死成千上萬的人類而造成更大的殺業?假如人類吃了被牠們感染的食物而得病死亡,這筆殺生的帳怎麼算?所以一念之仁,放過了蒼蠅或蟑螂,可知其實是等於縱容他們殺死人類?其實是你的殺業!你不滅鼠,鼠類繁殖太多,吃光農業收穫與存量,造成缺糧,人類與牲口都因缺糧而饑荒使多少人餓死,你可知道?非洲與其他第三世界地區就常有此種災禍──鼠耗引起糧荒饑饉。就是美加澳等豐收之國,每年也被鼠耗消耗了數以百萬計的小麥與豆類等等農收。所以各國都努力滅鼠,中國大陸經常發起全民滅鼠運動以保糧食以防鼠疫,鼠耗與鼠疫實在是威脅全人類生存的嚴重問題,聯合國衛生署多年來努力推行滅鼠與害蟲管制,目的在於保障人類生存,若依極端主義的佛教徒來看,豈非是無可寬恕的巨大殺業?這種迷信的仁慈,並未把人類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只看到害蟲老鼠的生命重要,是極其愚蠢的、自私的──自私於其迷信的我執而無視於人類全體的生存。我認為此種謬見,絕非當初佛陀說教戒殺之原意,佛陀斷不會叫弟子不殺蟲縱容它去毒害人類!我認為佛陀當初開示只是戒殺,其次只是戒殺牛羊家畜,斷不會教弟子戒殺蟑螂蒼蠅老鼠!    

假如你突然被一條劇毒的眼鏡蛇攻擊,在數步之內,你面臨這條毒蛇的死亡威脅,幸而你手上有一支手槍,在此千鈞一髮之際,你是先開槍射死眼鏡蛇自保呢?抑或是戒殺,任由牠撲咬你致死?   

假如一個國家民族面臨敵人任意屠殺,有滅種之危,是否就束手待斃,任由敵人砍頭槍殺?而你因戒殺而不還手,不反擊,不肯殺死敵軍,任由敵軍屠殺你的家族同胞?甚至於你就任由敵人砍頭以成全敵人,並且諉稱,這是前生冤業,今生果報,可能是前生殺了他,由得他殺死以了結冤仇,免得來生再互相報仇吧,於是你就從善就死?假如你有這種偉大的犧牲精神,為什麼不奮起抵抗,殺死敵軍,你雖犯了殺戒,又種了惡因,卻救活了其他同胞親人,那麼你的犧牲也值得,為了救他人的命而背上一點殺業,其實也是無畏佈施,你就沒想到這一點嗎?   

佛陀當年說法,不只一次講過一滴水之中也有千千萬萬蟲,一粒芥子中有大千世界。一粒微塵內有三千大世界(散見各種經典)。可見佛陀已經認識微生物與細菌病毒,只不過當時未有此種名詞,最多只能用來表示,佛陀原是王子,宮廷內有名師教育,他懂得科學與醫學也是很自然的事,祂觀明星而悟道,顯然是觀太空而悟出宇宙的奧秘,祂觀水滴而能說水中有千萬細蟲,難道祂會叫弟子別喝開水或生水?因為喝水就喝下成千成萬的微生物,大開殺戒!空氣中也含有無數微生物,微塵中也有無數微生物細菌,那麼你也別呼吸空氣囉,以免犯了殺戒,而且一殺就是成千成萬條生命呀,來生該得何種惡報!   

那麼也別打抗生素去殺死成萬的病菌了吧?那麼你也別吃素菜吧,因為青菜葉是生命呀!佛教稱之為無情生其實植物也有情,科學早已證明植物有,只是人類無法感受而已,你若吃素,豈非也犯了殺生之戒?還有,種菜係用農藥殺死那麼多害蟲,豈非殺業都叫你背上!   

從現代觀點上來看,再重覆及結論,我認為佛陀當初所說戒殺是狹義的,而不是廣義的,佛陀所說的戒殺生主要是禁止殺人與接近人類的動物家畜,而非禁止全面殺生。佛法主張中道,不可能主張極端的廣義禁忌!當前流行的極端戒殺,我認為是後世弟子歷代以來以訛傳訛的觀念,是迷信!而且似乎難以自圓其說的偏激極端的自欺欺人的迷信!絕非正信佛教的原意!

原載《佛乘世界》第5期:1997830

佛經的真偽問題

茜塔 / 謄錄

佛陀釋迦牟尼在世說法將及五十年,話題難道天天都光講四念處八正道十二因緣?不談別的問題嗎?倘若他每天都光是講這些基本觀念,就算聽者不厭,他自己不也講到覺得厭煩?推想他是必然會常常提及基本觀念的,但是也必然講述很多其他道理與分析事理法相,範圍必定很廣泛深入,包羅萬象:從宇宙觀到人生哲學、天文地理、社會問題、個別的修行方法,乃至於家庭個人問題……。有時候是佛陀主動提出作爲有系統的講解,形成一個特別的思想系統,有時候是他解答弟子們所提出的疑問。   

佛陀時代,是距今兩千五六百年之前,彼時尚無紙張發明。中國漢朝蔡倫造紙技術尚未傳入印度,古代印度人可能只是用羊皮或牛皮等動物皮來記錄文字,戒殺生的佛教徒是否肯採用羊皮來作文字記錄,尚屬疑問。另一種記錄方式是把文字雕刻在岩石上面。但是現代考古家在印度發現的石刻文字極少極少,印度又沒有中國古代的竹簡刻字記錄,印度的古代歷史與宗教哲學思想,極少被石刻保存下來。較爲世人所熟知的有關佛教的印度古代石刻,可算是一處石崖上所保留的關於阿育王派遣僧侶赴非洲馬達加斯加島傳法的事跡。阿育王的時代已經在佛陀圓寂後數百年,並非與佛陀同時。先是大滅佛教,後來轉變爲大護佛法的阿育王,所興建的佛寺佛塔數萬,早已被摧毀殆盡,化爲塵土,唯一的遺跡只是那一段崖石刻字,但也已經模糊難辨認了。阿育王時代的遺跡都難尋,何況更古老時代的佛陀遺跡?

佛陀講經說法,顯然全無現場的任何文字記錄。既然無錄音機、錄影機、也無打字機,沒有秘書,又沒有方便的紙張筆墨,更不能一面聽佛陀說法,一面就把文字雕刻在崖石上。所以,可以推斷,佛陀說法是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可靠的文字記錄的。唯一的保留方式,就是弟子們各別的記憶及日後的口授流傳。世代相傳下來,等到紙張筆墨發明之後,歷代弟子輯集佛語成專集,名之爲《花串》(SUTRA)。中國古代深受儒家影響,孔夫子的語錄同樣也無記錄,只由弟子記憶口授相傳,輯錄成專集,稱之爲。佛教徒受其影響,亦把佛語錄專冊稱之爲佛經,頗爲權威圭臬之意;更兼備神聖地位了。   

佛語經由數不清的弟子以記憶而輾轉口授,雖大致相近於佛意,細節與次序都難免各有出入不同。其中有其它特別獨到的一面,也可能有他漏列遺忘的部分:某丙有他偏愛的經文段落,也可能有他不願保留的文字,各有各的立場、各有各的了解程度與不同的取捨。又有些先後不同時代的觀念增減修刪,更有些是從原始佛語加上推論或發揮,託言爲佛語,更免不了有些是乾脆僞造的文字,僞託爲佛經。舉例而言,傳說中國清代一位儒生金聖歎就常常仿照佛經口氣來僞造佛經,誑稱譯自為梵文孤本。唐代武則天女皇帝就僞造了好幾種佛經來提高她的身份地位自封爲佛。她的僞經,至今也仍有一些在流傳,世人以爲是真經,至今仍予以持誦。現代的人士,也有人在僞造佛經,僞經比比皆是,魚目混珠,真僞難分。

重複來說,佛陀雖講經說法垂五十年,卻從未新寫一字(原因已如上文所述),若以此而論,則可說並無一本佛經是真跡。不過都是後世弟子依據記憶佛語而予以發揮的文字,只要是符合佛陀說法的原理與修行方法,那就是真經!倘若有人爲託佛名而另寫經文,其觀念內容不符合佛陀原始佛理,或者完全違反原始佛理,這就是冒牌佛經。怎麼樣去判別真僞?那就必須用原始佛教的基本觀念去衡量。倘若發現有違反佛理原意的文字,或是充滿不合理的敘述,縱然它也以爲名,也就不能予以深信了。

一般而言,記錄佛語而不加上解釋或評論的,稱爲,歷代信徒根據佛語予以闡揚發揮的論文,則不能稱爲經,只能稱爲──例如:中論、百論、大乘起信論……等等。不過後世已經濫用典之名,經論不分了。僞經較多,僞論則較爲罕見,原因不難推斷,可冒佛名,則本來非佛語,冒之無利可圖。 

學佛往往被字所唬住,亦不知如何擇善固執,經本成千成萬,究竟應該持誦那一種?其實不難選擇,只須先認清原始佛陀之教基本觀念,就不難分辨經文真僞是否值得持誦了。 

原始佛教的教義,細節自然也不無可能被歷代輾轉相傳而另有改變。不過,其基本思想的骨幹與精神,是大致上仍然確定不變的。一般公認最爲可靠的佛語原始記錄,是記載於《雜阿含經》上面,此一結集,是佛陀入滅後,由佛陀在世及身弟子五百餘人,鑒定佛弟子阿難陀尊者背誦佛語的第一次結集,被一般學者認爲可靠。不過,《阿含經》諸集歷經世代流傳,難免亦有被竄改增刪,在梵文時代的版本,已經與先世的巴利版本頗有出入。佛陀說法係用巴利文,並非梵文,梵文是較後世流通印度的語文,將原始巴利文佛語錄《阿含花串》譯成梵文,已經難免錯謬。再加上梵文時代的寺院僧團立場各異,難免竄改增減經文。梵文版本被傳入中土,再譯成中文以後,差異更多,現在比較一下英譯巴利文《阿含經》,與中譯本《阿含經》,就發現兩者有很多差距。再譯的中文版,難免有謬誤,再譯的英文版,也難免有它的誤差。所以,同樣是《阿含經》,中英文版兩種就對照不起來,很難判斷孰爲正確譯文,也只好採信兩者相同之觀點而已。若以常識推理,則似乎第一手的譯文可能比第二手的再譯版較爲可靠。換言之,英文版是從原始巴利文版佛語譯出,這是第一手譯文,中文版佛經則是從梵文版或藏文版再譯,並非從原始巴利文譯出,這是第二手甚至第三手,可靠性與準確性可能打折扣。現時在國際上流通的佛經,以英文版爲多,以譯自巴利文的英譯爲主流,還有從南傳佛教資源譯成的英文本也較多,匯集成西方佛學研究的主流。 

一般由中文版佛經譯成英文的,似乎受到較少的重視,甚至有時受到較低的評價,並不是西方學者心存門戶之見,而是他們多認爲中文版僞造的經文太多,離開原始佛教太遠,此語也許不算厚誣,中國人從符秦時代就有人開始僞造佛經,歷代都出現秘本佛經。毫無佛教內容的經本也標榜佛名,任何迷信也都冠上佛名,弄得神佛難分,真正的原始佛經反而被掩蓋了,這是可悲的現象。佛教圈內,很少人從事正本清源的修經工作,可能是因爲工程過於浩大,佛經成萬成萬的版本,從何開始?看來只有學佛人自己憑智慧去判斷及取捨真僞了!

原載《佛乘世界》第2期:19974

論「戒偷盜」

迷失在未來 / 謄錄

在佛教五戒之中,戒偷盜被列為第二戒,其重要性僅次於首戒戒殺生戒偷盜在某些經卷中稱為戒取,意思就是禁止擅取。戒偷盜的意思相當明白,比四戒都明顯得多,引起較少爭執,不過也並非毫無推敲之餘地。 

什麼叫做偷盜?一般人常說:不問自取,是為賊也擅取屬於他人之物,就是偷盜,倘若以武力暴力擅取,則稱為搶劫或強盜,並無使用暴力的擅取,稱為偷竊。另一種略說是:任何擅取不屬於自己之物,均是偷盜。後者觀念就大可爭議了。不屬於自己之物很多,數不清。例如:大自然的空氣與水、野生的可食植物與果實、路邊的花卉、泥沙石頭、樹枝斷木……哪一種屬於你自己?你若竊取人家果園的果子,自然算是偷盜。採摘伸出牆外的果子,算不算偷盜呢?嚴格來說,當然也算是偷盜了,順手採擷人家路旁一朵花,算不算偷?當然也算偷了!很多人在服務的公司順手帶一些信箋或打字紙回家自用,這叫做順手牽羊,沒有誰覺得是偷竊,人人都習以為常,公家的物件嘛!拿一點回家用用有什麼關係?若從嚴而言,其實順手牽羊也是偷,擅偷公家信封信紙之類,非唯發生於中國人社會,美國政府或公司很多在公家信封上印明擅自取公家信封作為私人用途是犯法的偷竊行為,將受起訴判刑。由此可見,天下烏鴉一樣黑,外國月亮不見得比中國圓。 

古書有云:竊食者斬,(原句可能有憶誤),竊國者侯!就是打抱不平地說:偷吃的人被砍頭了,但是偷竊一個國家的人卻得封侯做王!這是很感慨之言。看看歷史上哪一個朝代不是搶來偷來的?不是竊國?成湯取代了夏禹,周武王取代了紂桀、秦始皇征服併吞了六國、劉邦取代了秦朝、隋文帝滅了後晉、唐太宗滅了隋朝、蒙古取得了全中國、朱元璋取代了元朝、滿洲人搶奪了明朝江山,他們個個都成為帝皇,自稱真命天子,其實哪一個不是由搶奪而得天下?卻沒有史家敢說他們是竊國偷盜!太史公也昧了良心去恭維這些竊國巨盜呢!   

拿西洋來說,北歐的那維亞人的祖先維京人最著名的海盜民族,搶奪全歐,搶掠到北美洲,可是沒人說他們是賊。英國皇帝的祖先,也是稱霸七海的海盜巨賊,用武力搶奪得來全英三島,自立為王,子孫享盡富貴榮華,於今雖已把政權交給國會,退為名義上君主,女皇仍是全球最富有之超級富豪,仍在喊窮,英國百餘年前佔取的香港九龍,有沒有史家敢說是搶掠?現在才還給中國,可是英人老早藉著建設大嶼山國際機場而把香港寸金搬光,還留下以千億美元計的世界銀行債務給中國,這算不算偷盜?可是有誰敢指責英國偷盜?基督教十戒不也有戒偷盜?信上帝的英國人守十戒嗎? 

大半個世紀以前,日本軍閥侵略中國搶掠中國財產、屠殺中國人民,不是偷盜搶掠嗎?可是有誰敢指責?中國人是泱泱大國之民,有人主張以德抱怨,放棄對日本要求賠償,助長了日本戰後復興成為世界經濟強國。日人又怎樣報答中國人呢?現在還不斷篡改教科書,不承認侵略罪行,反而將大戰的禍責推到中國人頭上。當然也有些日本國民不恥其政府官方部份人士的篡改歷史態度,也有些日本人以私人團體名義向中國人道歉,我們不能一竹竿打了一船人,更不願仇恨任何人。但是,原諒是一回事,寬恕也不能改變軍閥時代的日本帝國主義者侵略、搶奪中國人的事實。日本人也信佛,也信神道,兩者都戒偷盜,可是戰爭時期有誰去守戒?在戰亂之中,只有受害者、難民、弱者、傷殘者、臨終者、與親人生離死別者……這些不幸的人才會在絕望中相信宗教,可是也未能守戒。你叫餓到將死的難民不去偷盜食物?你叫亂兵、亂民不搶奪百姓、不強姦婦女?太難了!在戰亂生死線上掙扎,人都會失去了人性善良的一面,只知追求自己的生存,哪管別人死活、哪管什麼戒律和什麼道德道義?強奪別人的糧食金錢財物、殺人、強姦、欺騙……什麼幹不出來?所以說來,在太平盛世守戒較易,在亂世守戒難!當然亂世也有少數人閃亮人性善良的光輝,捨身救難、見義勇為、守身如玉、守戒不移,畢竟這樣的人是太太太少了。 

現代人的社會,無論中西,都在邁向高度的物質享受與官能刺激,自然地也就促進了貪婪之心。貪是三毒之首毒,自古已有,於今為烈。物質文明愈高,貪念也水漲船高,所以現在連不是亂世也難守戒了,偷盜更多了。亂世的偷盜可能光為了笱存,盛世的偷盜卻大多數是為了貪取與貪享。 

加拿大算是平靜的國度,沒有戰亂,卻是盜賊多於牛毛之國,幾乎每一戶人家的住宅都被盜賊光顧,失竊了電視機、錄影機、照相機、汽車……種種值錢的物品。而且失竊大多數是日間發生,盜賊趁著房屋無人而公然進入搬取值錢物件。有些盜賊是獨行盜、有些是有組織的集團,行竊計畫周詳,軍事行動,化妝上場,居然打著搬運公司牌子開了大卡車、大貨車來,身穿搬運公司制服,從容入屋搬運一切財物上車,假如您有幸碰到,他們還會與您寒暄一番,笑容可掬、態度自然。您敢懷疑他們是盜賊?根據加國警方在電視上公佈資料,說有組織的巨盜集團,有歐洲幫、香港幫、越南幫、大陸幫,以溫哥華一地為例就不下於一百多個組織盜團,他們把贓物包制完美,裝上大貨櫃,搬運往亞洲地區脫手,這一邊是正式的出口商,大陸或東南亞那一邊也是向官方註冊的進口商,正式的進出口大生意。警方明知就裡,卻也莫奈之何,既未能人贓並獲,又缺乏足夠的證據來扣查碼頭上的可疑貨櫃,只好眼巴巴看它被運上船外銷!

舉一隅而反三,可見美加歐洲各國也都是人心太貪,引發了無數的盜賊!被基督教教化了多少世紀的西方社會,尚且無人遵守戒偷盜之戒律(十戒之一),中國佛教憑一些中文佛經與少數英文譯本,就能改善全世界?談何容易!就算各大宗教聯合起來也未必能感化得了全人類的貪念啊!宗教修行人若能做到自律不犯戒,那就很好了,這並非消極,而是事實,高調高唱,能行者有幾人? 

嚴格地說,俠盜羅賓漢劫富濟貧,動機雖善,行為卻仍是盜賊行為,依然是犯了偷盜之戒。從法律觀點來看,劫富濟貧是兩樣事,誰都是犯法的罪行,濟貧並不能抵消劫掠之罪!動機善良的偷盜,可以獲得同情,卻依然是犯戒犯罪,得不到法律與教律的曲宥!羅賓漢若被捕,照樣會被判刑!在教律上,犯了偷盜之戒,就是犯了戒,動機縱善良,也不能成為原諒的理由或藉口。所以,不能以善良動機而去行盜竊搶掠。 

這可就難了!這樣看來,有誰一生之中都沒有擅取非屬自己之物、有誰做到一生都沒偷竊過任何東西?偷財物固然是賊,偷書也是賊,別信俗人所言偷書不算是賊那些謬見。偷竊別人的文句樂句,當然也是!除非已獲物主同意,或註明出處何經何典什麼人的著作,否則也算是偷盜!想來,五戒之中原來最難守的竟是此一戒戒偷盜!唯一對治的法門,恐怕只有是減少念吧。 

如何戒貪念呢?在古人來說,以清廉簡樸作為律己修身,顏子居於陋巷陋舍,一瓢飲一瓢食而不改其樂。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寧可歸去耕讀過著淡泊生活,都是做到了戒除貪念的好榜樣。不過,古人之中,已經少見顏子與陶淵明,不乏賈似道嚴嵩之流;今人當代社會形態與構成複雜物質生活享受誘惑太多,戒貪頗為困難,但能做到安份守己、生活樸素、量入為出、不妄求、不妄取、清心寡欲(對財富、金錢的欲)那就很好了。別好高騖遠希望做到佛陀或顏子、陶潛。想想看,人的基本生活需求有限,但是貪取無厭,其實,誰能帶走財富、名位到永恆?如何苦心積慮千方百計去爭取,得到的只不過是短暫的心裡滿足而已,難道都能吃黃金、吃鑽石?   

有一種心理疾病,叫做偷竊狂,患者一切行動、思想正常,卻愛偷竊,成為病態,通常見的患者為富有的人家人士。溫哥華有一位非常著名的富家太太,家財逾億,錢多得用不完,住在超級豪華住宅,僕從數十,她丈夫的企業多達數百起家,這樣顯赫的一位富婆,卻患有難以自制的偷竊狂,天天去逛百貨商場,叫司機與僕人在外面等,她自己在裡面偷竊,什麼都偷,愈是難偷盜手的,她愈愛偷,她偷到手之後,欣喜若狂,自感手段高明,所向無阻,自謂是天下第一神偷,無人能及。她整天就自我陶醉於此種偷竊得手的快樂之中,殊不知商場的防盜錄影機早已把她的偷竊行為錄了下來,保安人員老早就暗中跟蹤她,只是不予逮捕,因為她的富豪丈夫暗中已經在各處公司預付了大筆金錢替她付帳,有多無少,只求不控告她別叫這個富豪夫人出他的醜,各大公司樂得趁此開出超額賬單,因此大家裝作看不見她偷竊。像這種病態的偷盜狂,世上很多,都有幾個共同特點:貪念重、好勝心強、愛刺激、特別愛偷盜得手之後的成功快樂感,據有些心理學家形容,偷竊狂思者得手之後的快樂,比性的快樂更強更大,樂不可支,好比征服了全世界。可是不久又產生新的偷竊冒險欲望,必須又再出擊,其實偷來的東西,往往毫無用處,或者隨手就拋棄,而且往往不是吝嗇者,隨時會把偷來之物贈送他人,喜施小惠。      

碰到此種偷竊狂,連心理醫生也束手無策,是醫治難愈的心理病(卻不算是神經病),宗教的戒律對之也是毫無作用的。沒有人代付帳的,只好面臨被捕坐牢的命運了。也曾見過佛堂內也出現過偷竊狂人物,念完佛、做完儀軌,順手牽羊偷走法師的念珠手串什麼的。佛堂內失竊,早已不是新聞了,多年前,臺北一家大學的佛學社同學們舉辦佛教文物展出,怎料借來展出了貝葉經被偷竊了,同學們著急之餘,來電要求我用天眼查看誰是竊賊,我哪有此種奇能?只好敬謝不敏了。我連自己遺失的物件也找不到啊!哪有什麼奇能去助人破案?也只不過是智慧的代名詞而已,只略比肉眼高一籌而已,誰像二郎神眉心有第三眼張開就看見上下古今萬事億物?華嚴經有句云:天眼可得亦可失!就算練成了天眼也不是永恆不變的呀!何況只是在實驗與追尋?又何況早已放棄?   

假如沒有貪念,人人不作非份奢念,人人不妄取,這世界豈非和平的多?佛陀設五戒,摩西設十戒,都是用心良苦,可是戒偷盜比什麼戒都困難啊!也只好人人從克己淡泊去儘量先把貪念戒掉吧!

原載《佛乘世界》第9期:1998110

淺論「戒飲酒」

迷失在未來 / 謄錄

佛教原始五戒之中,有一項是戒飲酒。戒飲酒的理由,顯然是認為酒能亂性,飲酒使人昏沈,又認為酒是色之媒,酗酒更是擾亂社會的事,常常闖出巨禍。 

這些道理倒也簡單明瞭,比較其他四戒容易為人接受,爭議較少。不過,任何問題都不免有意見,各有各人的看法。   

酒是由發酵造成的,酒精會使人中毒,輕者使人昏沈、思睡、懶惰,重者使人嘔吐、醉迷、大發酒瘋、胡言亂語、大哭大笑、失去理智,甚至於傷人、殺人。酒醉而自殺的倒不多見,歷史上只有自稱是酒中仙的大詩人李白是酒醉向水中撈月因而淹死,也不能遽論為自殺。   

在中國傳說中,酒是儀狄所發明釀造的,她把醇美的美酒供養父親,其父喝醉酒後說:此物不可留傳,恐怕將來必有因酒而造禍者。”   

希臘神話則說酒是酒神巴丘斯發明的,奧林匹克仙山上,群仙喝了葡萄釀造的美酒,載歌載舞,快樂非常,後來全體酩酊大醉,日神阿波羅醉得不能駕禦他的太陽馬車巡遊太空,以致天空頓時黑暗,世上就出了災難! 

兩則小故事都說明了酒之為害重大,中外皆然。酒到底是誰發明的?我認為是古人先從自然發酵的葡萄之類產生的酒而發展了人造的酒,中外都有此情形,不能武斷是誰先發明造酒,但是誰先發明也不重要。總之,就會使人沈醉神智不清卻是不爭的事實。 

晉朝時代著名的清談學士們,以酒聚會,撫琴飲酒吟詩,持蟄賞菊,視為風雅樂事。倒沒聽說他們有什麼醉酒鬧事,可能他們只是淺飲而非牛飲?可能於史不載。

當時的著名文人之一劉伶,以善飲出名,常常酩酊不醒,其妻屢屢警誡不許他們再飲酒,並且把酒都藏了起來,趁著老婆不在家,劉伶把美酒找出來,痛快地大喝一頓,十分快樂,扶醉揮筆大書:天生劉伶,以酒為名,婦人之言,慎不可聽!此店軼事,見於《世說新語》,成為千古以來酒鬼、酒仙稱羨的美稱。 

飲酒在中外社交場合都是時尚,歐美人士崇尚以香檳酒招待貴賓,假如是一瓶一八一二年的陳年香檳,或者更古老的幾百年老酒,價值不菲,賓主兩歡,視為珍品。其實,香檳酒得名於法國鄉間,香檳是鄉間CHAMPAGNE)的譯音而已。味道酸酸溜溜的,跟土醋差不多,沒啥苗頭。可是香檳瓶塞一拔開,砰然一響,泡沫沖出,大家歡呼,如獲至寶。無他,只是被香檳名貴的身價所惑而已。老實說,我寧願喝果汁。    

拿破崙時代釀造的白蘭地酒,也是法國鄉間葡萄釀造的,所含的酒精份量高達八十度以上(一個度PROOF是百分之五) ,八十度就是含酒精百分之四十,遠比香檳為強,但是還不及俄國的伏特加(VODKA)酒兇,聽說伏特加酒含酒精高達百分之六、七十。難怪俄人酒徒多,而且醉酒兇性特別瘋狂。俄人嗜飲伏特加卡,又愛吃魚子醬,兩者被西方社交場合視為極為名貴的食品,其實兩物都是毒物,喝伏特加酒等於喝純酒精,傷害腦神經,又引起酒精中毒,後患無窮。魚子醬昂貴達數百美元一盎司,看來黑髒髒的一團,倒像鴉片煙膏,據說美味獨步天下。有人嚐過,說鹹得要命,CAVIAR魚子也未見得比烏魚子好吃,營養分析來說,魚子醬含有極高蛋白質與飽和脂肪,加上那麼多鹽,吃了不中風也會血壓上升幾十度,再加上伏特加酒,豈不是更冒險?   

白蘭地酒有它的另一美名,它可以當作醫藥上的強心劑來救急,最為世人熟悉的故事就是瑞士雪山救護隊的聖伯納大狗,項下攜帶白蘭地酒小桶到雪山險地去救援遇險的人。聖伯納大狗是非常友善的大狗,小狗時代胖嘟嘟份外可愛,長大了像一隻小馬那麼巨大,一身長毛,不怕奇寒,又聽話,所以被派上山去尋找迷失於雪地的遇難者,屢建奇功。卡通片有一段,兩頭聖伯納大狗上山去救人,沒救到,兩位狗兄卻自己喝了所攜的白蘭地,酩酊大醉,四腳朝天,非旦沒救到人,反而讓人以擔架抬回家。這當然是笑話了,不過也可以從前得知,白蘭地也會醉人!   

小說與電影故事中的人物,常常有酒醉鬧事的描寫,真實社會中,酒醉鬧事更多,打架、傷人、殺人、無時無之。作家們常常愛描寫,喝醉了的男子亂了性,就去強姦女子,這是小說家的奇想而已。在醫學上來說,酒醉的人,若是酒醉很深,腦神經與中樞神經、自律神經都已被酒精麻醉了,根本失去了作用,變成了性無能或陽痿,有心無力,不可能強姦任何人,描寫酒醉強姦,真是外行人說故事!現代醫學發現,醉貓們大多數是陽痿性無能的患者,至少在西方社會是如此,爛醉如泥已經等於死人差不多,除了嘔吐、頭疼、頭疼、暈眩、昏混、還能做什麼?連走路都失衡跌跌撞撞啦! 

西方社會多的是長期慢性酒精中毒的病人,因為他們生平愛喝酒,天天喝酒,身體長期被酒精麻醉與毒害,往往無藥可愈,常在痛苦之中掙扎,震抖不停、劇烈頭疼、耳鳴、目眩、衰弱、全身關節疼痛、內出血、營養不良、肝癌、肝硬化心臟痛、氣喘……集所有惡疾於一身,沒救!等死而已!看街頭那些醉貓,在行人道上躺著等死,東歪西倒,也還離不開酒瓶!   

酒離不開毒品,為了籌錢買酒或買毒藥,醉貓們不惜賣身,做男妓、做女娼,只為了再買一瓶烈酒再入醉鄉,或者為再打一針嗎啡,重入恍惚無憂之境。紐約、三藩市、溫哥華、洛杉磯、倫敦、法蘭克福、巴黎,到處街頭都不乏此種可憐蟲!都是從飲酒開始的,別以為少許喝一點點,沒關係,須知,開頭是喝一點點,愈來愈喝多,後來就成為酒精的奴隸,成為醉貓或醉鬼啦!慎防於始,是很重要的。   

西方社會街頭那些醉貓、酒鬼,沒錢買好酒,就去買剃鬚水(男子剃鬚水以後所用的香水,含有大約百分之三的酒精),當作美酒來喝,不然就去買華人的廚酒。更有因酒癮太重,這些代用品不足以過癮,就索性去買消毒酒精,一般消毒外用的酒精含量是百分之十八至二十,多半是從木材釀造的,也有些是用木氅子釀造的(此物有劇毒),也有以木薯釀造的(此物含有氰酸鉀)。酒癮難受,有些醉貓乾脆去買酒精高達百分之九十六的純酒精來喝,或者工業酒精也喝下去,終於造成嚴重的致命後果,他們不是不自知錯誤,只因酒癮已太深,無法自制,明知故犯,這就是他們未能慎防於始的瘤毒!   

在社交場合,若不能拒絕第一杯酒,就從此一路被別人強迫敬酒喝下去!中國人社會的敬酒,最要不得,非叫人家喝不可,非叫人家乾杯不可,你乾一杯,他又再來強迫你再乾一杯!你不乾杯,就是不給他面子!他們就是愛面子,實際上是存心惡毒,非把你灌醉不可!他們尤其喜歡灌醉新郎與新娘子。中國人的敬酒,其實是一種虐待狂,應該取締。老外的敬酒,是口裡說敬誰,自己喝酒,沒有強迫對方乾杯的,這可比中國人文明得多;但是現在卻也學會了中國式敬酒,強迫別人乾杯啦,中國文化西傳呀!   

佛教戒飲酒,都做得到麼?大部分都能,但也有少數人不能。古來也有些禪教是秘密供酒給比丘的,卻不稱為酒,只稱為般若湯,不信?您請看《東坡志林》的記述:僧謂:酒味般若湯,魚為水梭花,雞為鑽籬菜。蘇東坡信佛,卻是個愛吃肉的居士,他著名的吃筍肉詩,是這樣打油的;居不可無竹,食不可無肉,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若要不俗又不瘦,乃可以筍燜肥豬肉!。蘇東坡與金山寺名僧佛印禪師的交往,是詩酒之交,不忌葷腥。東坡寫了一首偈,其中有句:八風吹不動!自以為修到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禪師批曰:放屁!放屁!東坡見字大怒,渡江與師問罪,禪師大笑:你還說八風吹不動呢,如今一屁就打過江了!此段軼話,古今笑談,可見修行之難,忍辱最難!《東坡筆記》說:僧謂:酒為般若湯,魚為水梭花,雞為鑽籬菜,未知所指是否他的老友佛印和尚?至少可以推斷東坡是與法師一起同飲般若湯吧?應該不算是亂猜辱誣!    

佛教比丘具足戒之中,第九十單墮之第五十一條,就是戒飲酒。四分律第十六篇說:佛告阿難:自今以後,以我為師者,不得以草木頭內著酒中而入口。

《梵網經》下卷說:若佛弟子,故飲酒而生酒過失無量,若自身手過酒器與人飲酒者,五百世無乎,何況自飲?”   

《大愛道比丘尼經》曰:酒為毒藥,酒為毒水,酒為毒氣,眾失之源,眾惡之本!”   

《菩薩戒》中第四十八輕戒就是戒飲酒。   

戒律是戒律,也有例外可以融通,這是拿酒當做菜來喝,不同於蘇東坡與佛印的享用般若湯。故事是由《分別功德論》記載的:   

祗園有比丘,病經六年,優婆離往問所須,答唯思酒。優婆離曰:待我問佛。至園問佛:有比丘思以酒為藥,可否?”   

佛言:我所制法,除病苦者!優婆離復往,素酒使飲,病等平復,重為說法,使得羅漢果。”   

以上一般記載,是指出佛陀說;我的立戒,有病者可以例外用酒。可見佛陀戒飲酒之餘,也准許用酒當藥給患病弟子飲用,所設戒,也有可以方便之時,並非毫無通融。   

由此可以推斷,戒飲酒可能不包括藥酒在內,有些藥材,必須與酒配合方可收良效,白蘭地酒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救活凍僵待斃的人;茅臺酒、高粱酒都助血氣,又治風濕關節炎;甜酒補血;紅酒助眠;啤酒助胖(會變啤酒桶肚子);當歸酒助婦女;木瓜酒助骨骼。任何酒類,無論是果子酒、五穀酒,都有其藥用功效,少量無害有益,但若多飲,則會有害而無異。佛陀不會不知微量飲酒有助健康,我推論佛陀所言禁酒,並非指微量的藥用酒類,而是戒絕過量的飲酒或嗜酒,當然祂更不可能禁止使用廚酒,現代烹調免不了都多少用一些廚酒,所含酒精量在百分之一以下,醉不了人的。我推論:佛陀戒飲酒,原義可能是戒過量飲酒,戒酗酒!”   

這是我對於戒飲酒的推論,並不代表我反對戒酒,酒喝多喝久了,總非好事。法國人是最愛喝酒的民族之一,幾乎人人都喝好酒,家家有酒庫,法國人患肝癌而死亡的比率,也佔世界首位,有些酒徒的肝癌漲大到像一隻西瓜那麼大,死得很痛苦。當初喝酒乾杯之時風流快活,何嘗想到會患肝癌的痛苦?酒麼?仍是戒飲為妙!在很不得已的應酬場合,也限於略微沾唇吧!

原載《佛乘世界》第8期:19971210

嬰靈超度問題

迷失在未來 / 謄錄

有人來信問:嬰靈不應超度?超度有沒有用?做法事、法會真能超度嗎?”   

又有人問:以前打過胎,有些有天眼通的人說看到嬰靈來作祟,務必做大法會超度才可解冤仇,否則永遠纏住不放過。起先也不太相信,可是最近運氣很壞,多災多難多煩惱,家宅不安,人丁多病痛,也多惡夢,家中多異樣音響,一夜數驚,總覺得是嬰靈回來作祟。您的看法如何呢?”   

又有人說:“……年年都有做超薦幾次,盂蘭法會是必做的,梁皇懺也做的,可是運氣依然欠佳,生意失敗,家宅不安,常常感到陰氣很重,顯然是嬰靈仍在作祟,請問如何可以成功超度,使他莫再來犯?”   

國內社會常見各種超度法會,其中不少是嬰靈超度法會,規模宏大,耗資驚人,動輒以百萬、千萬元計算,招徠嬰靈超度的廣告業巨幅刊登到海外報紙,十足的商業化廣告口吻,極具心思,不由你不信——若不超度,則嬰靈必來作祟復仇。   

正信的佛教人士對於嬰靈超度法會,早有無數斥責的文字,有些指其為藉著迷信斂財,有些指出佛教原無超度嬰靈之舉,只是由日本民間開始倡行而大盛於臺灣,有人說嬰靈老早去投六道,不可能回來作祟。若有,也無大害,見仁見智,早有討論,足夠參考有餘。    

沒料到有人不時向我這個海外的局外人提出種種嬰靈問題,只好也來分析推論一下,姑妄言之。 

我從未打過胎,亦未生過孩子,老牌王老五,實在不知嬰靈會回來向父母報仇。不過,我想嬰靈是不會復仇作祟父母的,因為,打胎的英嬰,六識未全,雖已是一條小生命,卻未有完整的靈識,怎麼懂得回來向父母報仇?假如會,那麼,婦女每月從月經流血而排出的卵子,也應有能力回來復仇了,男子排泄的精子也會變成數以億兆計的冤魂來索命了,也難怪有些極端人士說:吃一隻雞蛋也有三世冤孽會來討命了。   

六識未全,神志未清,大腦未開始作用,未有思,未有想,光有小腦活動,只有本能,尚在迷迷糊糊,怎會發生復仇作祟的動機?和來作祟的動機?和來作祟的靈能?打胎和流產的夭胎,不太可能會有靈能,此言大概不算是謬論吧?   

推想來,所謂嬰靈作祟,多半是父母良心上的不安自責,引起心理上的恐懼與犯罪感,乃將一切不如意的事都歸咎於嬰靈作祟,把病痛災禍與倒霉,都認為是嬰靈作祟所致。另外一些父母則是傷念夭折的流產嬰孩,企圖以超度來補償,實際上仍是自我安慰而已。未完備的靈識,隨著未完全的肉體生命而逝去,或隨因果而輪廻,或隨發生業力而轉化,或隨宇宙動力而另外組合或分解,怎能成為作祟的嬰靈?若能,則世間草木皆兵了,每一粒細菌也有菌靈了,用抗生素殺死成億病菌的菌靈也必會回來向病人與醫生復仇了!   

七情未生,何來愛憎?何來怨恨?胎靈怎會發生仇恨心而回來報仇?那些迷信之言,說嬰靈含恨作祟,實乃聳人聽聞的荒誕觀念,只有未經大腦思考的人才會去迷信它!   

若說:殺生有罪,有惡因,會得惡果、惡報,此種可能性則不能排除。但是,惡報來自個人業力及來自宇宙因果法則,斷非來自混沌迷糊未有知識、未有能力的嬰靈。只有在滑稽電影才有搖籃中的嬰兒揮拳打倒強盜、巨漢。   

是否應該超度呢?我認為若是作為一種紀念亡嬰的儀式又何妨予以超度?既有人超度動物園的死亡動物之靈,為何不能也超度亡靈?若不能,豈非亡靈連貓、狗、猴子、錦鯉、蟲、鳥都不如嗎?正信佛教人士也不常常舉行法會超度動物亡靈?為何要反對超度人類的亡靈?是否矯枉過正?   

正信佛教人士反對超度嬰靈,其始可能不是反對超度亡嬰,只是反對太奢侈、太浪費、豪華的超度法會和反對那些籍此斂財的所謂超度,可能日久演變成絕對的反對超度嬰靈。   

倘若有些父母舉行簡單樸實的超度儀式去超度嬰靈,以示追悼及愛心,也盼望嬰靈能獲佛力接引往生淨土免淪六道,這又有何不可?正信佛教人士假如也予以反對,那就是太過於矯枉過正,變成毫無人情味了。基督教無超度法會,但有紀念祈禱,並不禁止為亡嬰祈禱,看來是比佛教有人情味一點。基督徒喜歡捐給慈善單位救助苦難或捐出基金,作為紀念亡親,他們不講什麼超度。事實上,行善已經種下善因,自然會有善報迴向,這是宇宙因果律的自然力量,與上帝無關,也與佛爺無關。若無善行、若無善德,再祈禱一億次,呼喊佛號十億次,也是沒用的。作惡多端的殺人魔王例如歷史上的希特勒之流,可以為之持念一聲佛號就得以洗淨惡業去往生極樂世界嗎?能為之超度嗎?大擺排場、大做儀式,豪華奢侈的超度發揮可以為之消孽嗎?若能,豈不是自打嘴巴?將因果律置於何地?將業力之說置於何地?   

超度有沒用?不妨多思考一下。 

本文無意否認超度的功效,事實上,超度應該是有條件的,必須也有善行、善德種下善因,佛力才會接引予以超度,斷不可能是燒了紙箔,燒了香,念了經咒,就必定能超度,不管業力,不分善惡,不管有罪無罪,不管惡孽山積,不管心腸黑毒,統統照單全收。我個人不相信阿彌陀佛或任何佛爺會不分善惡去全收普度,我也不信地藏菩薩的法力能超度那些惡孽深重而又未受完果報而又不悔改的任何亡靈。我認為超度是有先決條件,必須先具有善心、有善念、也有悔改,沒有那麼便宜的事,親人在人間多花鈔票大辦超度,多燒香,多燒紙箔元寶,就能超度任何惡孽深重之靈?佛說:佛亦不能破因果。怎麼人間的金錢與冥錢再加上經咒就足以賄賂正直無私的佛爺、菩薩與鬼神?叫他們去違反因果律?叫他們亂來超度?不太可能!不太可能!   

年年超度,年年盂蘭法會都做超度,這就令人不由得不懷疑。依佛經而言,超度應該一次就達成,何須年年月月去一再而再做法會超度?不等於自承是超度效力欠佳嗎?抑或是說:亡靈去年已超度去了極樂世界,後來又掉下來,掉在地獄了?所以必須年年月月為之持念經咒大做超度法會?抑或是:人間某些人士或寺廟鼓吹超度以茲斂財?是淨土的佛爺要紅包呢?還是人間要紅包?難道淨土通用美鈔、台幣?也須繳地稅、房租、伙食費?且看那些人燒化紙的汽車、紙洋房給亡親,還有紙製電腦、紙電視機、紙音響效果設備、冥幣美鈔,還有紙火箭、紙太空船……

若真心超度嬰靈老靈,為何不多多行善迴向給他們呢?

原載《佛乘世界》第11期:1998425

「佛教為何不戒吸 煙」?

迷失在未來 Ying Hua / 謄錄

佛教五戒之中沒有戒吸煙,八戒、十戒、二百五十戒、三百五十戒乃至五百戒,細微至走路不得誤踏蟲蟻,男女不得交談、不得互望一眼;把比丘尼當作是天生的罪大惡極之人予以五百條戒律綁住,變成木乃伊一般地那樣的不合理,那樣細微繁瑣,怎麼卻沒有戒吸煙這一條戒律?奇怪!真奇怪!

佛陀設立基本的五戒,言簡意賅,而且只是建立一種原則,並未強迫弟子去發誓,也沒有烙頂燒疤那些不合理的誓戒陋規,什麼五百戒、什麼烙頂焚指、發什麼嚴厲的誓,都是後世弟子逐漸發明添加的,可說是全非佛陀願意!佛陀當初允許弟子以良知來選擇及自我克制來守戒,並沒有執行什麼大誓儀式要求,後世弟子逐漸把佛教加上神教色彩,另創了很多受到神權宗教影響的儀軌,又添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戒律,愈來愈嚴厲且愈不合理,束縛了人性,把出家人管制得完全失去了自我,變成了機器人!從現代人尤其是從西方自由文明社會的眼光來看,那些繁瑣的戒律都是太過份、太苛求,幾近虐待的!這是西方社會不能接受中國佛教的主要原因之一!

西方人知識份子嚮往中國佛教與原始佛教的義理,卻不能接受其繁瑣的、不合理的戒律,不論中國佛教徒向西方推出了多少千百種英譯的佛教經論,頂多也只能吸引少數學者以研究態度來閱讀或寫寫論文,很難引導西方人出家修行參加世界性弘法揚教。除非中國佛教把繁瑣的戒律廢除而恢復原始佛教的五戒,簡單易學,否則極難爭取到國際的比丘與比丘尼!我此言不算是大逆不道。因為原始佛教只有五戒,並無五百戒,是後世弟子僭用佛陀之名添加的這些五百戒,可說並非佛教之戒!我這種一針見血之論,今天可能被視為妖邪,但是從佛教向世界弘揚的大前景來看,請把眼光放遠大一點。

回到本題:為何佛教不戒煙?

是呀!佛教戒飲酒,什麼五百戒都戒,卻不戒煙?為什麼?

事實上,香煙帶來的疾病痛苦,其為害於人類,遠比酒味多,全世界每年有數以百萬的吸煙者死於肺癌或心臟病;遠比酒精中毒的死亡率為高,為什麼佛教戒酒不戒煙?

現代西方文明國家,都在努力推行禁止吸煙,政府禁煙,社會人士也禁煙,美國、加拿大、英國、澳洲、德、法,很多國家的政府都有明文禁止在公共場合吸煙,餐廳、咖啡店、酒店、戲院都張貼政府告示不准吸煙,飛機、火車、巴士上也標示不准吸煙,各級政府的衛生部不斷發佈文宣與書刊,列舉吸煙有害健康的事實統計,勸告不可吸煙;西方社會推行禁煙,是基於保健,而非基於宗教信仰,西方人吸煙者愈來愈少。

相較之下,東方吸煙者愈來愈多,尤其中國大陸社會成為吸煙人最多之地。中國大陸一般人士,無論多窮,都務必香煙在手、在口,吞雲吐霧,視為生活必需品,亦視為身份裝飾品,見面不論生張熟魏,先敬一支香煙。大陸人抽煙的開銷,比伙食還多幾倍,沒飯吃也得嘴上吊一支煙,青年人嘴上無香煙被視為不成熟,嘴上有香煙、手上夾香煙視為成熟兼有風度魅力,若有美國煙,那就更加顯赫!臺灣社會吸煙風氣之盛,也不亞於大陸,三地經濟均已起飛,國民收入大增,消費力增加,煙酒消耗量直線上升,煙酒反映繁榮,但是,不知製造了多少悲劇!如果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也不妨說:二十一世紀是中國人肺癌死亡的世紀!此言不算是誇張,也不算是預言,因為肺癌、放療、氣功、針灸都只是暫時收效,沒法根治,肺癌的收場都是死亡!這是必然的結果。

西方社會與西方宗教都在不遺餘力地推行禁煙,大力推行尚且難禁,何況無人提倡戒煙的中國社會?吸煙人數佔了大部份,莫非也就是天意去天然淘汰中國人口?十多億人口將有半數死於肺癌、肝癌、心臟病。不算是危言聳聽!

中國佛教為何卻不勸人戒煙?原始五戒為何戒酒不戒煙?

我的推測,佛創原始佛教五戒之初,尚未有香煙出現!

根據小小調查,煙草原是北美洲的土著印第安人最早發現及種植的,他們早在幾千年前就製成煙草來吸煙。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之後,煙草才傳到西班牙及歐洲。

煙草從北美洲傳入中國,則更早了,大約是漢朝就傳入了中國。從《漢書》的一些零星記載就有吸煙的故事,而且很明白指出傳自紋身國。紋身國就是墨西哥的古音譯文。音義相關,因為墨西哥土人紋身,全身刺花,可能也同時把紋身術傳入中國。中國從商周時代早已有人航行到達北美洲與中美洲。(《山海經》有些文字顯然是美洲地理的,可以猜測可能老早有中國人發現了美洲》,比哥倫布早了幾千年啦!古代中國的越洋商販,可能把煙草從美洲帶回中國,開始種植煙草及製煙草,供給抽長管煙斗及水壺煙筒,我推斷煙草可能是從美洲傳入中國的,斷非從中國傳去美洲,因為在中文古籍中找不到有關煙草的記載。春秋時代是中國中古時代文明的極峰,卻全無有關抽煙的記載,反而在北美洲的土著古代出沒的崖石刻圖有抽煙的圖形,所以我如此推斷。

如果我這樣的推論方向沒錯,那麼也可以進一步推斷,煙草是較遲傳入印度的,很可能是由中國經過絲綢之路的天山南北兩路傳入印度,時間應當在佛陀以後很久的時代了。(中國漢朝初期大約相當於佛陀在世時期,《漢書》所載有關抽煙,及《淮南子》所在有一老人抽長管煙斗之事,都是後漢時代的文字,顯然是漢朝中後期才流行抽煙,傳入天山南北路及西藏,再傳入印度,當會更晚了。直接從美洲傳入印度的可能性恐怕不大吧?)

假如這種推理能成立,就可以推論,佛陀時代,尚未知煙草,未有人吸煙,所以佛陀說五戒,只戒酒,而未戒煙!假若佛陀當時已知有煙草毒害,祂斷不會不戒吸煙!佛教是因循兩千五、六百前的佛教而來的,也沒注意到香煙之害,只顧注意如何嚴上加嚴去管制女性!什麼三百五十戒、五百戒,卻忽略了香煙會引起肺癌、肝癌的巨大禍患!這也就是固步自封的無知,也是脫離了時代的悲哀。

現代的香煙,製成煙捲的技術,最早是誰發明?已很難考據,不過知道英國的東印度公司,在十六世紀已經把香煙與雪茄大批向印度推銷,當然這已經是佛陀身後兩千多年了。至於現代西方青年迷上的印度大麻煙瑪裡彎那(MARIJUANA),古代印度人似乎並不知道採製為煙草,只是用來做麻繩與用具的,懂得把大麻製成煙草來吸煙沈迷於恍惚的神仙境界,可能也是近世的事。佛陀在世若知大麻煙草有毒,祂怎會不提及?怎會不禁止吸食大麻煙或煙草的風氣,所以祂沒提及,亦未設戒,可是現代佛教就應該把此一增設了!或者把戒吸煙列入在戒酒之內吧?稱之為戒煙酒,豈不也簡明?

原載《佛乘世界》第10期:199837

佛陀是吃素?吃葷?

迷失在未來 / 謄錄

原始佛教的戒律最初只有五戒,當時尚未有出家剃度,佛陀說法大多是在鹿野一帶的野外樹林,沒有廟宇殿堂,也沒有像後世的出家僧侶,當時的所謂出家,與後世的大不相同,與中國佛教的出家制度更大大不相同。佛陀的削髮,只是把長髮截短,並非剃光頭髮,佛陀的隨行弟子,也都無剃光頭髮,他們的衣著也並非後世所繪描的袈裟。實際上,他們只是穿一般印度人的袍子,並無特定專用的僧袍。袒右肩是一般印度人的習慣,可能是為了方便右手做事幹活,不致被又寬又長的袖子所妨礙,後世才把這些便服衍化成了袈裟與三衣。

佛陀隨行信徒當時很多是帶有家眷同修的,佛陀自己就帶有祂的太太耶輪,太子妃與兒子羅侯羅同行同修,還有祂的堂弟阿難陀,後來國破家亡之後還有父王淨飯王與母后及王族全族主要人物和臣僚及眷屬,一大批人,連同弟子信眾,好像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落,流浪生活在恒河與印度河流域沿岸,這與當時的印度農業社會是不甚契合的。佛陀並未蓄意成立一個宗教,衪並未自稱為佛陀 衪只是把一個慈悲平等的人生哲學帶給當時的封建不平等階級制度的印度社會,衪主張廢除婆羅門教的神秘統治與極端不平等的階級制度——祭司最尊,帝王次之,貴族又次之,商民、富民又次之,最下賤的是勞動的役工與奴隸。佛陀主張眾生平等,無分貴賤,衪反對神秘思想,反對奴役制度。實在說,衪是一位社會革命家,而不是宗教家。後世弟子把衪衍化為超級的神祗,恐怕並非佛陀的始料所及吧!

佛陀與隨行徒眾,不受當時的婆羅門教祭司與帝王貴族的歡迎,自不待言,除了少數土邦君主信佛教者之外,大部份邦國的統治者都與婆羅門教結合在一起壓迫佛陀與徒眾,恐怕這也是佛團不得不像遊牧民族般流浪的原因,並非佛團有意不從事農耕生產,也並非他們存心以沿門托缽來維生,依賴社會的施捨。印度民族自古已是人口過多,生活貧苦,自顧不暇,哪有多餘的糧食供養大批的佛團?推想佛團人數愈來愈多,可能到達數千人之眾,除了一些基本徒眾,仍然以托缽化緣維生之外,可能其他徒眾並非全以化緣作為生活來源,很可能也有不少牧羊、牧牛,帶著牲口之群一路追隨佛陀,他們之間可能也有以物易物的原始貿易,情形恰似遊牧民族的社會。 

從現代人的知識來推斷,很難接受印度那麼貧窮的農業社會能夠長期供養一大群可能被當時的婆羅門教與君主視為異端眼中釘的不事生產的”“遊手好閒的流浪隊伍。我推斷佛陀的團隊並非全部依賴乞化為主,可能是逐水草而遊牧,只有到達信佛的都邑才托缽乞化,求乞除了是結緣與方便之外,還含有折磨自己的自我我慢之心,從接受施捨之中學習謙卑與無我。這種乞化絕非西方現代社會資產階級所鄙視的貪鄙行為或懶惰。

佛陀與隨行徒眾,既以乞化作為學習謙卑消除我慢,當然不會計較施主所佈施的質與量,施主佈施什麼就接受什麼。施主佈施任何事物,都不會遭到拒絕,較為富有或慷慨的施主,也許會佈施美食,也難免不無葷肉,佛陀與徒眾固然是吃素,但也斷不會堅持施主必須佈施素食,很可能是人家佈施什麼就吃什麼。一般堅持佛教可以吃肉的人,都認為佛陀與徒眾並非吃絕對素而是吃方便素,而且並不戒吃肉。人家佈施什麼就吃什麼,佈施了葷肉,自然也同樣感激地吃了它,以免辜負施主的善意,除非是肉已腐敗,也斷不會予以拋棄,暴殄天物。再者,倘若佛團果真是遊牧生活,也自然是以葷食為主。 

這些都是推斷,現代人很難考據兩千多年前的佛陀生活情況,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印度人自古就太貧窮,人口過多,農牧生產不足以養民,印度原是由數百個土邦組成,土邦帝王窮奢極侈,橫征暴斂,階級森嚴,貴族與祭司與富人,生活奢侈,低級的貧民與奴隸則窮苦饑餓,難覓一飯,何來肉食?更何來肉食供養佛陀與徒眾?佛陀最初接引者均是貧苦人民,貧民何來肉食供佛?印度是農業社會,農村以牛、羊牲口為勞動工具,全靠牛隻耕田及運輸農產,所以,不待佛教之興起,印度農村早已不喜宰殺耕牛以自斷生洛,印度農村以來牧羊取乳哺養嬰兒及雞、鴨產卵佐餐,所以農人若非不得已,斷不肯屠殺牲口。早在佛教興起之前,印度古代以來的宗教,又多以牲口動物為神聖,禁予屠殺。直到現代,印度教、耆那教、婆羅門教、錫克教等大多數宗派都戒葷食,實行素食。一般來說,印度農業社會自古以來均已素食為主,難得葷肉為餐,印度鄉人窮到連飯都難得一飽,何來葷肉去供養佛陀?佛陀原本是太子,在皇宮中錦衣玉食,什麼山珍海味葷肉沒有吃的?祂都拋棄了,卻要到野外鄉村路邊托缽乞化吃窮人的雞、鴨、牛、羊?難道窮人有葷肉的供養?而且會比皇宮內的葷食更好吃嗎?

貧窮的印度人民哪有葷肉供佛?只有素食、青菜、水果、香花,這是可以斷言的。何況,不信佛者,不會佈施給佛團,只有信佛者才會佈施給佛團,信佛者都知道佛陀所設立的五戒,首戒殺生!那麼,有哪一個佛弟子敢犯戒去殺牛、殺羊、殺豬、雞、鴨來供養佛陀?更別說他們還得依賴這些牲口過活了。

最可能用葷肉供養佛陀的人,當然是富人與貴族了。不過,不信佛的,也不會去供養佛陀與徒眾,能不加予迫害就算好了,還想他們供佛?另外,信了佛的貴族富眾,明知佛陀戒殺生,怎麼敢犯殺生來供佛?佛陀難道自己犯戒來吃葷肉?

由此推斷,佛陀與徒眾不可能是主動的肉食者,也不可能是被動的肉食者。只有完全未研究過印度文化的人才會武斷認定佛陀是個肉食者,或者只有嗜吃葷肉者以乞佛陀也吃肉作為學佛也可吃肉的藉口。

誠然,密宗信徒有人吃素,也有不忌葷肉的,但是,密教並無規定一定必須吃葷肉。一般仍然吃肉只是自古以來的生活習慣與風俗環境使然。西藏高山冰雪終年,何來青菜?遊牧的藏人,哪有青菜可吃?不吃牛羊吃什麼?就像北極圈的愛斯基摩人(吃生肉者),冰天雪海,連草都不生長,他們不捕魚殺鯨叫他們吃什麼?他們買得起必須從美國南方空運去的蔬菜嗎?藏人與北極圈土著的情況相比,還是略勝一籌。西藏現代已經步步開發,成功生產了蔬菜與水果,但數量不足,恐怕素食仍然是屬於昂貴難以企及的豪華享受,不是一般窮苦的藏人所能負擔的。千百年來的生活習慣,不是一時就可改變過來的。佛亦曾說過不毛之地寸草不生,可以權宜。但衪也對弟子說過,衪入滅後,各人雖三淨肉亦須戒,可見衪仍是希望不殺生、不吃葷的,一時條件的限制,允許權宜方便,並非就是等於全面開禁與破戒,在不毛之地可以吃葷,到了蔬菜豐富的地方就應守戒別開吃葷肉了。

推想佛陀在未出家修行之前,住在皇宮內,難免吃肉、吃葷,但是,衪雖然厭惡肉食與宮中的豪華生活,但也看到了人生疾苦,所以衪離宮到野外去苦修七年,等到衪成道後週遊列國弘法,吃葷的機會,在托缽乞化的生涯中,恐怕也是絕無僅有吧(已如上述)?更不可能在弘法中提倡肉食來自犯戒而失信於自己,更失信於徒眾。

信筆至此,憶及數年前,美國西來寺舉行全球僧伽大會與溫哥華加拿大佛光會舉行同項大會,從世界各地來附會的佛教僧伽數千之眾,顯密並茂,南北同乘,人才鼎盛。負責招待者席開數百兩邊,一邊是素廊,另一邊是葷桌,任由來賓自由選食,於是乎,顯宗僧伽與居士都去取食素桌,密教者與奉密的居士,則去葷桌吃肉、吃魚與雞、鴨,各得其所哉,皆大歡喜。我想來也是佛光會的方便法門而已,斷非佛光會主張吃葷,他們平時都是吃素的,為了佛教的團結而煞費苦心地葷素兼陳,實乃不得已。但是未必人人能予體諒,保守的顯宗弟子不少頗有不滿言辭,至今也仍有餘音常聞。

有人持以問我的看法,我認為那是方便法門,出於不得已,並非提倡葷食,反正各同來會的密教弟子,若無大會招待,他們在外邊亦是自尋葷食,在外吃葷在大會吃葷又有何分別?大會體從賓客的生活習慣而予以葷肉招待,可能是為了顯密團結的大前提,欲成大事,不拘小節吧。有人說著已經違反了佛陀願意,我說,現代的佛教還有誰不是或多或少地違反了原始佛教?能做到八正道就夠好了。吃葷吃素個人自主,因果自負吧!

又想起:(根據美國佛說登載)曾經在過去吃素二、三十年的達賴喇嘛,在數年前訪問紐約莊嚴寺之時,帶了北京廚司專門替他做紅燒牛肉。達賴說,本來吃素,因為醫生說他患了肝病,非吃牛肉治不好,所以他恢復吃葷,又說這個北京廚子,什麼也不會做,只會做紅燒牛肉。達賴此次訪台,可能也仍是吃葷吧?不知帶去北京廚子沒有?以達賴的政教合一地位,吃葷吃素並無影響,也是他個人的自由,他人無權過問,不知他的肝病可痊癒了?紅燒牛肉大概很有療效吧?想來是西藏大夫的醫法吧?我身邊的醫生卻無此一秘方,不過,我可不敢用紅燒牛肉治肝病,因為我怕因果,我不是活佛,我不能破因果!佛陀說衪不能破因果,何以我這種小人物能破因果呢?大概連佛陀都不能,活佛們卻是有大法力可以破因果的!

原載《佛乘世界》第4期:1997711

論「妄語之戒」

迷失在未來 Ying Hua / 謄錄

佛陀設立的五戒,其中之一是戒妄語,俱舍論將之列為第四戒條。不過,佛陀只是說首重殺生,當初並無把四戒列出先後次序,後世弟子是習慣地把戒妄語列入第四順序。

《涅磐經》第三十八品說:一切惡事,虛妄為本。就是說:以欺騙他人之起意所作的不實之言,謂之妄語。

《大智度論》十四篇說:妄語者,不淨心欲誑,覆隱實,出異語,生口業,是名妄語。

《大乘義章》第七篇說:言不當實,故稱為妄語。英文的譯本,很多譯為DECEPTIVE LANGUAGE或簡稱為DECEPTION(欺騙),倒也容易明瞭。

佛陀說教戒妄語,只簡單說:戒一切妄語,並未分類。後世弟子加以發揮,在具足戒中分出大妄語戒小妄語戒。所謂大妄語戒,就是:自稱已得證果,已得聖道,自稱成佛,自謂是菩薩羅漢,以此盜名欺世,騙取供養或身分地位,在此皆是大妄語,具足戒之中必須包括大妄語戒。所謂小妄語,就是一切不符合事實之言語。

任何一位不符事實的言語都算是妄語,任何謊言都是妄語。問題是,誰不曾說過妄語?誰未說過謊?不願意接受邀約,任何人都會推說:對不起,沒有空。對不起,另有約會,改天另約吧!不願意接聽電話,就說:對不起,有要緊要立刻要出去,回來再打電話給你。這算不算說謊?算不算小妄語?小孩不肯安靜下來睡覺,父母就騙他:你再不睡,貓嗚就來咬你了!其實並沒有貓嗚,這算不算妄語?

對一個絕望的久病之人說:你會好起來的,振作一點,別灰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事實上,這位病人可能已經來日無多,命在旦夕,這樣安慰他,算不算妄語?對一位倚閭而望白髮的慈母說:你孩子就快回來了,你寬心吧!他一定回家來的。事實上,這位白髮慈母的兒子音訊全無,可能已經凶多吉少。你這樣安慰她,算不算妄語?

記得多年前,有一位很著名的廣播劇作家病死了,他的幾位好友瞞住了他的老母親,他們每月湊一筆錢供養這位老太太,還偽造他的書信去給他母親,使這位也在重病中的慈母深信兒子仍健在人家,被派去大陸做地下工作。事實上,她的兒子早已患肺癌死亡多年了,這些好友的作為,算不算妄語?

我自己曾經在少年時代扮演過一次難演的角色。一位著名的女作家的母親患了肺癌,臨終前夕仍然渴望一見她的兒子。事實上,她的兒子老早已經在一次車禍中喪生了,女作家一直瞞著母親,只好說弟弟去歐洲留學,考試太忙未能回來探望。這位我稱為阿姨的女作家,央求我扮演她的弟弟,到醫院病房去探望她的垂危母親。我去了,冒充是她弟弟,喊了一聲媽,執著老太太的手,老太太已經神志不清,視力模糊,不知她是否看出來這是假冒的兒子?可是她熱淚奔流,喃喃叫著她兒子的名字,漸漸就逝去了,雖是素未平生,我也忍不住潛然流淚。這算不算是犯妄語戒呢?

把世人講的話來稍作分析,不難發現很少不是妄語,只是動機各有不同,技巧各有千秋。大概來說,全世界一樣,天下烏鴉一般黑,尤其是政客的妄語說得最多,也最漂亮,外交家的妄語最有禮貌最有技巧,簡直是一門已臻化境的藝術!小說家的作品,大部分都是虛構,可列為妄語!小說中妄語說謊最成功的獨步古今中外的,就是《紅樓夢》,竟能把妄思妄想寫得恍同真有其事,害得千千萬萬讀者入迷,許多學者逐字逐句去考據,形成一門專門學問,成為紅學,可是我們能抹煞其文學上的超級成就而指責它是妄語嗎?《聊齋志異》更是鬼話連篇的妄語,與《天方夜譚》異曲同工,那是最高級最藝術化的妄語妄想了,可是我們能說它是妄語嗎?一九五至六年代的紅牌法國女作家莎岡說:我為什麼寫小說?因為我愛說謊話!文學上的謊言與妄語,算不算犯戒?

可是在現實的世界裡,生活雖供給文學資料,卻不是小說中的奇幻人間,這是現實的人間社會,任何一言一行都會產生影響,心存欺騙的謊言或妄語,就不是像小說那樣可以容忍,你盡可以虛構故事寫一本小說,謊言你怎樣見過大足山怪,或者火星人,或者小人國、大人國,或者豔麗女鬼,讀者以之為娛樂,不會是信它,但是你無端告訴別人家中有冤鬼不利生人,這是妄語!無論你是什麼動機,賣弄你有第三眼係二郎神那般呢?嚇唬人家是為了刺激開心呢?抑或是惡意使人到人人都不敢買這棟住宅?

溫哥華就有一座豪華新宅,價值兩百餘萬加元的,由於被人盛傳該宅有鬧鬼,繪形繪影,又說是女鬼,又說住客醒來身在房頂,電冰箱與沙發半夜自動跑路,愈傳愈凶,甚至於連介紹此地風光的觀光手冊頁把該宅的古堡式建築物刊印出來,無人不知此宅鬧鬼之凶,以致它的價值大貶,垂直下降,最後一次售價才三十萬元,事實上,從來沒有人在該宅見過半隻女鬼,鄰居也從未見過它鬧什麼鬼邪,該宅位於鬧市十字路口一角,汽車飛馳而過,無數可計,來看鬼屋的遊客絡繹不斷,真有鬼也早給吵得受不了逃跑啦!可是人們仍然在不斷妄語,硬說它有女鬼,而且鬧鬼的故事不斷在滾雪球,這些無聊的妄語流傳,雖然是惡作劇,但是已經害慘了業主啦!

佛戒妄語,當然也包括惡作劇的妄語,很不幸地,很多信佛的人比外教的人更愛講妄語,說起鬼故事來,煞有其事,臉不紅,心不跳,態度認真,可以指天賭咒,說什麼唉呀你家好多冤鬼作祟啦!你家祖墳有個倒爺啦!所以它來作祟鬧得你全家多病多痛啦!你沖犯了土地公公啦!就是你朝大樹根撒尿嘛!你家大門沖路,又沖大樹,怎不散財家破人亡?你有幾個前生的冤仇鬼魂來跟著你啦!你前世是個殺豬的,殺業太重!今生非得出家好好修行才好,你這個兒子生來多病,醫藥費叫你破產,難怪!他是投胎來討債的呀!都是討債鬼!……你前生殺死了一隻通靈的狐狸,牠今生就來報仇,做你的外室,要迷死你,要敗光你的財產,還要你的命!……

引述不完,數不清的故事,全是妄語,每一件都是言之鑿鑿,活龍活現,都是天眼、神眼、第三眼還有什麼眼看見的,楞嚴經的想陰魔等各篇就說得很明白了,什麼飛精附體,能言過去未來……不妨翻開楞嚴經來細看,此處也不必一一引述以佔篇幅了。不管楞嚴經是否真經,也不管它後來幾段什麼人吃了羊肉就會人死為羊,羊死為人,那些很難以為現代人接受的一對一直接輪廻故事,是否歷代竄加入經中偽說為佛說,至少有關想陰魔等等那幾段是一針見血的好文章,寫盡了有些修行人自欺欺人的妄語與邪見、妄想、妄念,應該可說是全書的最精萃部份,是對修行人的當頭棒喝!又如同巨雷之轟,破陰霾重重!

為什麼說那是修行人的自欺欺人呢?因為,向他人炫耀自己神通天眼之類,有兩種情況,一種是明知自己並無天眼,卻要冒充,存心欺騙他人,這是心存欺騙的妄語,大妄語犯者!(你們別望著我,猴子可從未冒充有天眼,寫書也只是說:在實驗追尋天眼之中,若已經有了天眼,又何必去實驗或去追尋?誰要是說猴子騙了他,只怪他看書不認字,沒看清,是豬八戒吃人參果,胡亂一口吞了,什麼味道都不知道,猴子可從未存心騙人!亦從未存心騙人!亦從未自欺自以為得了道,順此鄭重聲明,表過不提)。

另一種人士,產生了幻覺、幻視,自以為那就是天眼神通得證了,自己也深信不疑了,乃不免沾沾自喜,到處炫耀招搖,有的是撞騙,騙取名利金錢;有些基本上仍是好人,並不撞騙,只是招搖,自以為是佛了,其實連自己也騙了!你們說他是妄言妄語自大自狂,其實他並非自大自狂,他也並未蓄意騙人,相反地,他自己深信自己已經成道成佛,他在努力度人,這種自欺的人不在少數,在其他宗教也有很多這種人,他們(或她們)是宗教狂、宗教迷,狂熱迷信到了自我催眠自己欺騙,對自己妄語!

舉例說:北京有一位非常著名的老居士,苦練一輩子瑜伽,當然頗有境界,使他堅信自己已經成道,臨終仍自己堅信必會化為彩虹化飛去,又必有佛菩薩樂來迎,叫弟子們務必守在身旁見證,眾徒日夜恭守,守了四個七,都沒見到他化為彩虹飛去,也沒有他堅稱必有的異香滿室,更無仙樂仙女來迎,倒是守護者嗅到屍體的腐臭了!這是從美國趕到北京參加守護之一位居士所親述的事實。其實該位老居士並未存心騙別人,只是他自己騙了自己,自騙自,算不算妄語呢?這可是一個疑問?

妄念、妄語、自欺,並未存心欺人,算不算犯戒?這可得請律宗的大德去解答了。我認為當初佛陀設戒妄語,是指的禁止惡意或自私自利去存心欺騙他人,並不包括善意的權益方便的不符事實的語言。

否則,若要走極端而論,那麼世上就沒有半個是完人了,誰不曾說過謊?哪一句不是妄語?連好多經典中的神話都全是妄語啦!

原載《佛乘世界》第7期:19971030

一個樂盲──「在莫斯科芭蕾舞臺上」

我的自學音樂因緣?

自己似乎從未想到這個問題,也不覺得有什麼因緣,老實說,我並沒有什麼學習音樂的環境,更毫無因緣,不會看樂譜,不會彈奏任何樂器。

我的父親母親雙方家族都沒有什麼音樂細胞,祖父一代從未見過面,弄不清其身世背景,父親是一個騎在馬背的騎兵小軍官,弄不清他是少尉或中尉。五歲大的男孩能記憶多少早已亡故的父親?除了偶然凝視退色的馬背上的騎兵尉官,毫無笑容的威武,雄赳赳的樣子,看看也不像是有什麼音樂細胞,或者唯一的音樂辨識只是軍號在吹奏著單調蒼涼的聲音吧。

照片中的威武尉官雖是英姿煥發,卻帶著一些粗獷野性的慓悍,沒有絲毫沒有任何音樂的感受表情;這樣的一個騎兵小將,怎會有一個成爲作曲家的兒子,既不雄赳赳,也不夠男子漢氣概,多愁善感,畏羞膽小,畏畏縮縮,自卑自憐的,這些都有,卻毫無音樂細胞。

母系呢?歷代都是山居人家的貧窮佃農,聽過什麼叫貝多芬、莫扎特?或者偶聽傳來壯族的笙歌杵鼓的單調枯燥?一家十數兒女,居破爛泥磚土房,野薪背負歸來,鍋中熱氣騰騰的稀粥,難得一飽,風雨飄搖,人畜共處,瀝瀝經夜,饑寒交迫,流淚河時能乾?   

貧女賃工於都市,獨立維生,節儉積聚零錢,接濟娘家父母與弟妹,尚且不遑,何知音樂?

丈夫遠出,無錢就醫,逾期貧婦爲有求援於鄰,在貧民病房,難產剖腹,胎兒已氣絕,被棄垃圾桶中,產婦哀泣祈求觀音菩薩,忽然旱天巨雷,電鞭劈打,強光閃耀,我母痛哭,我心至痛,亦啼哭於桶中,已與嬰兒合爲一體!後被抱交回我母親懷中,從此開始淒慘悲傷的嬰兒至童年。

被父親遺棄,母親傭工胝手胼足維生撫育,尚且不遑,何來音樂?哪裏知道什麼布拉姆斯搖籃曲?唯有常聽母親低聲哼唱的催眠歌聲而已,慈母懷中授乳,低頭微笑,悲楚含淚,我仰望亦不禁淚流不止,悲慘哀愁的人生!孤獨淒涼的開始啊!母親哼著她的山鄉歌謠,使我漸入夢鄉,這就是我最初聽到的音樂吧!

由於家貧,母親外出爲傭,我常被鎖留在陋舍,孤獨一人,終日難見母親一面,沒有任何玩具,更遑論什麼收音機,彼時未有電視,何來音樂?父親只回來數次,印象不深,他態度粗魯暴躁,一回來就毆打我母親,弱母稚兒都在哀泣,我實在怕見父親,他不來,我反而安樂一些。

四或五歲喪父,我沒有哭他,也沒有機會去送葬,反而慶幸沒有人再來毆打我母親,從此母子相依爲命,嘗盡人生辛酸哀愁,從小挨饑的孩子性格憂鬰孤獨,畏懼陌生人,尤其懼怕男子,上學常被男生毆打欺淩,個子弱小,老師不得不將我編與女生同坐,我竟須靠女生的集體保護,使得免於被男生欺淩。

每到唱遊之課,我隨女生之隊起舞,但是我十分笨拙,舉步維艱,不能跟隨風琴奏出之音樂跳舞,亦不會揮舞兩臂,笨拙窘態百出,成爲全級笑柄,每每羞憤逃走,躲在角落哭泣,呼喊媽媽。可是母親去幫工未能趕來,老師按著風琴歌聲,輕快的旋律,卻成爲對我的錐心之音!我憎恨音樂!我憎恨音樂!

放學,群兒都被父母接走,我獨自被遺漏在大堂,孑然一人,仰望高懸的耶穌基督油畫聖像與十字架雕像,我無論走到任何角落,耶穌的眼睛都盯著我,衪的面也扎胡如刺,好不可怖!老師說耶穌愛小孩,我卻是愈看衪我愈心驚膽戰,逃跑到大門外,猛烈咳嗽,母親又還不見出現,教堂那邊傳來風琴與合唱的詩歌,聖潔悠揚,我這邊已經淚下如雨!從此我怕聽聖歌,卻又愛聽聖歌,聽了又愛哭!

難民營外的箱板山難民住宅區,大人都以外出打石子、挑沙土謀生,只剩下小孩在家。五六歲的我,必須在露天用磚頭砌灶、用拾來的舊木材皮煮飯,因爲媽媽進坑去做工未歸,須到夜間才回。砂鍋裏剛煮熟的糙米飯,被石子飛來打碎,抬頭仰望,十個土著村民的大孩子俯視著我,拉開褲子,向飯鍋撒尿,又丟下一團狗糞!吃吧!吃飯吧!”“呵呵呵呵呵……”他們大笑,再沒比這更快樂的事了!山下教堂聖樂悠揚傳來:萬古磐石爲我開……”耶穌多麼慈愛……可憐我早已哭倒在地面泥濘之中,這個來踢我一腳,那個來吐一口痰,萬古磐石爲我開……”我淚下如雨,從此一聽聞此聖歌就哭泣不止。

有一天,盡受欺淩侮辱的弱者忍無可忍,揮出暗藏拾來的刀片與半截汽水瓶,拼命攻擊那群壞蛋大孩子,一連割傷了好幾個,血流滿地,他們起先驚惶逃跑,後來聚眾上來,把孤獨的我打翻在地,拔刀要殺死我。危急之際,我無力掙扎,只有高呼觀音菩薩,又大聲用潮語呼救,臨近的潮州孩子聞聲,成群趕來,合力趕跑救人,從此與我成爲好友,我常出入潮州人家庭,成爲潮州孩子,甚至隨友去參拜潮州人方氏祖先祖祠,潮州音樂於此時深入我腦中。以後的一生,我都特別偏愛潮州音樂,遠在海外,一聞潮人鄉音,就生眷戀,難得一聞潮樂,偶一聽聞,無不淚流滿面。

操勞過甚成爲痼疾的母親,無力兼顧我,就把我送到教會學校去住校就讀,被困禁般困居校園內,日夜都聽聞聖歌,熟讀聖經,故亦追隨英籍修女或修士日久漸漸誦曉英語與法文,奠下日後外文基礎。母親每月只來校探望一次,每次必攜帶昂貴美國蘋果或金山橙前來,然後又匆匆趕去爲人傭工。星期日或周末,校園無人,播放聖歌或聖樂,悠揚優美,七八歲大的男孩,一手捧持蘋果,一手扳鐵欄柵,目送蹣跚離去的慈母,遙喚一聲媽媽,未開言,早已哽咽!淚如泉湧!惟有祈求觀音菩薩庇佑我母平安無恙!此時,漢德爾的聖樂與我心中的思念憂慮慈母情緒結成一片,聽到巴哈的聖母頌,我早已淚流滿面,跪下祈禱,又呼叫聖母,又呼喚觀音菩薩,兩者已經融合爲一。

我母以傭工所得供給兒子寄宿教會學校,負擔沉重。她自己節食儉用,亦無法支持我的學費與膳宿,她唯有兼職苦幹,終因辛勞過度而病倒,檢驗證實是當時視爲絕症的瘤癌之類,她自恐無望,未免我見她痛苦,乃將我寄托帶往臺灣,投靠他的廣西鄉長夫婦,請他們把我養大成人,爲奴做僕亦不妨,她託人寫信:但求養大吾兒成人!

不情願的十二歲男孩被押帶登輪,踏上陌生的土地基隆港,自己搭乘火車來到臺北。遍尋鄉長不獲,不知已遷居何處?從此流落臺北火車站與博物館後廊之間,饑寒交迫,身無分文,迫賣母親所贈腕錶,購進擦鞋工具,以擦鞋謀生;或爲食攤任役,換取殘食苟延生命。風雨寒夜,露宿博物館或臺北火車站,前途渺茫,無枝可棲,懷念在港住院之慈母,不知她生死吉凶。公園音樂亭播放西洋古典音樂名曲,瑪辛尼的泰綺思冥想曲,哀怨不勝,迴腸蕩氣,句句摧心!淚眼仰望路燈,朦朧一片,冷如雨絲,寒風如刃,寒慄難支!手提鞋箱,走向車站候車室,寒雨灑沒熱淚!人世之悲慘,爲何都集於我此幼童一身,仰望冷雨夜空,呼喚觀音菩薩又呼喚聖母,或屬迷信,但一個幼童,更有何人來伸手救助?

午夜,最後一班南下列車開出,月臺已無一人,軌道寒鐵閃光,冷雨斜潑,月臺播音蕭邦別離之曲,句句摧心裂膽,聲聲柔腸寸斷,我痛苦難成聲,伏在欄柵上飲泣不止,悲淚難遏,世上沒有一人伸出一手施予我,援助這個流落異鄉的孤兒!  

別離曲從此深深種入我心底,後來的歲月,我常常午夜到火車站月臺欄柵,只爲了來傾聽別離之曲的悲傷音樂,只爲了再來回味,再來流淚,沒有人可以送別,沒有親友,我只有目送緩緩遠去的午夜列車離去!

或者這些就是我與音樂的因緣?多麼氣人!一個帶領騎兵軍官的兒子,竟這般不爭氣,成日流淚悲傷,竟無男兒氣概!真丟人!真是愧爲我父親的兒子。我即未軟弱,拿出男兒氣來掙扎吧!我必須活著再與母親團聚,母親必須活下去,我必須掙扎,奉養母親到老。我向觀音菩薩發誓,倘若加持我母平安無恙,我將以我一生來實踐觀音菩薩的慈悲法門;我也向聖母瑪利亞同時祈求,可憐我早已把兩者混並成爲一體。我也不知我自己算是哪一種教徒?後來我又去拜天后宮,心中把三位神聖都混爲一個了,當然很可笑!可是,他們在我看來是同一個!只有在祈念他們之時我才會聚氣重生,咬緊牙根去掙扎求生!在心理學上,或者這就是等於嬰兒尋求母親的慈愛保護一般吧!

經過兩年多的流浪,我終於找到了鄉長,蒙他夫婦收留,住在豬舍旁邊,爲他們每天煮地瓜,上別人家去收殘食,餵養三百頭肥豬。不久又倖而考取編譯職位,生活賴以安定下來,母親也靠佛佑,開刀成功,得慶康復,赴臺與我團聚,由我奉養。我感謝佛菩薩大恩,乃誓言實踐觀音慈悲法門,聊以報恩,我日後一切作爲,均是以此念頭爲起點,實踐雖尚無成功,卻是常存此心!願盡棉力!

悲慘窮困日子已過去,我有餘力購買電晶體小型收音機,公餘夜間自修或寫作,一面收聽中廣或警察電臺的古典音樂。每每回憶流浪期間午夜冷雨在公園音樂亭或火車站傾聽播音,都恍如隔世!不勝唏噓!生平沉默寡言,唯有自誌而已。

偶然以外文參加歐洲的國際徵文,不料竟得列爲世界最佳短篇小說之一者先後兩年。隨即中文撰寫首部百萬字小說,藉書申懷寄情而已,並非自傳。不料竟獲廣大讀者讚及獲得優良文學獎,歷盡艱辛人世辛酸淒涼,終於一夜成名,怎能不百感交集,淚下如雨,少年尚未得志,只是初露頭角,怎料也招損毀隨譽至,(佛經有此語)成爲眾矢之的,而且毀辱及我母清名。我受東吳大學石超庸博士校長讚賞推薦任教該校,終應缺乏學歷證件而被教廳批駁,於臺大亦如是,文藝圈謗言潮起湧至,十九歲的少年陷於精神崩潰邊緣,黯然去國,走進他邦,但求一職奉母溫飽而已,已無大志!迎母來加,我誓不再踏足國門矣!

來加之始,無業可就,母子生活艱辛,唯有各任勞工以維生,亦難得溫飽。午夜夢迴,感懷身世之飄零及吾母之淒涼,音樂旋律油然出現,不知來自何處?自小失學,在小學時已因不識五線譜而常挨老師責罵,唱歌亦五音不全,查實無任何音樂細胞。而此時刻突來旋律,如泉水之湧起於地,未學任何樂理,我居然逐句記寫下來,歷時一年之久,每夜記譜,成爲“F短調第一交響樂,其中多有懷念臺灣之情緒,其實非常幼稚,未識配器之法。

在涉膝大雪中,將此曲譜持往溫哥華交響樂團求見指揮英人戴維斯先生。詎料他只看第一頁數行即評爲豪無天才!毫無希望!叫我回去上學攻讀音樂。可憐我僅得小學五年紀教育,初中一年,又無證件,又無錢,又饑又寒,誰家大學肯收容我?

踏著深雪,一路哭泣回家,寄居人家的母親已經睡著,怎知愛子又一次深受心靈創傷?作曲與慈母熟重呢?既無天才,何苦再寫?從此我放棄作曲,歷二十餘年之久。只是從事勞力操作及業餘寫稿,以奉養慈母生活爲重。此二十餘年當中,我怕聽古典音樂,只知勞力及筆耕謀生,少年時代短暫的三年風光,早已成爲一場春夢,不堪再憶念了。

以五年時光,寫完我畢生力作空虛的雲一百五十萬字小說之後,已感才盡了。休眠了二十年的音樂興趣忽然漸漸復,我不甘就此全部放棄,於是重新自修英文樂理、書譜及作曲,不敢再存任何奢望,只求寄懷而已!我一生先後被人譏爲毫無天才數次之多,我已不敢自命有任何才華,唯有當作繡花或結繩之消遣罷了。

先寫成十數首唐詩宋詞之配曲,僅有自己哼哼消遣。此外無人垂顧,我的音樂人生,四十開始,堪稱世界之最遲!豈敢望有成?

一九八九年,忽發奇想,爲報佛恩,擬仿西方聖樂創作偉大場面之佛教聖樂,於是創作的一批十五首現代佛教聖樂,其中以頌念觀音菩薩者佔最多數。形式類似西方聖曲之大彌撒曲,鎮魂曲等大合唱與交響樂相輔。兩年苦幹,完成全部,卻無人問津,臺灣相熟出版人亦不肯支持制作,數位出身作曲系之音樂家評爲非驢非馬,無一樂團及合唱團肯予演奏,灰心之餘,我又再扔筆停寫。

在絕望中,不可思議之事終於發生,從美國奧亥奧州來訪我的一位馬任潮教授的夫人鄔達程,聽了我的臺彎原始錄音之後,推薦北京中央交響樂團退休指揮馬任源先生及長子作曲家馬丁(是她的父兄及夫侄),馬氏父子是北京音樂名人,在他們的推薦之下,獲得中央樂團同意製作我的聖樂。不久又獲得美國慈濟總會執行秘書長黃思賢居士獨立贊助三萬五千美元支持樂團的演奏與錄音開支,由首席指揮家胡炳旭先生指揮,錄音兩小時之音帶。乍聽之下,我禁不住熱淚奔流,因爲感慨良多,經歷無限艱苦,才終於達成發表現代化佛曲的心願!聽來每首均是發至內心深處最誠懇虔誠,至少已經感動了自己,不管它多麼膚淺幼稚,不管它有多少缺點,總是難產得來的第一胎兒呀!再醜陋也是自己的孩子,也都是可愛的。 

回憶及此批聖曲,當初所遭受的佛教圈內種種反對,與音樂圈種種拒絕,怎能不感慨萬千,當初只有天主教的卡尼主教賞識,竟能破除宗教門戶之見,命令他的天主教信徒合唱團試唱我的佛教聖曲,卡尼主教的胸襟多麼難能可貴?可惜我的CD發行之時,此位神父已經因病去世,竟無機會送他一份CD請他欣賞!

我母親對於古典音樂一無所知,她只愛聽傳統廣東大戲音樂,可是她也說我此批聖樂聽來很好聽,不過佛教界的一些極端保守的大德就不那樣開放。他們群起攻擊找,指爲基督教音樂,指責我企圖把佛教音樂變成基督教聖詩,說我破瓖了傳統佛教音樂的莊嚴優美,有不少道場的主持人甚至公開禁止信徒聽賞我的聖樂。也有人指爲妖魔異端。

我採用西方古典音樂形式與和聲學及對位法,使用北京國家交響樂團與合唱團,所製作的這批聖樂,在佛教圈受到了杯葛,只有慈濟功德會願意予以義賣推廣,也只有較爲年輕的一代喜愛我的音樂,似乎音樂界人士的反應比較容忍得多。尤其是並無宗教信仰的音樂人士,很多都讚賞這些大合唱聖曲,視之爲藝術作品可以比美韓德爾與馬辛尼的聖曲。北京的音樂家馬丁與指揮家胡炳旭,認爲那是我開始展現天才火花的作曲,馬丁說有一天我會成爲世界級的作曲大師,他叫我加油;叫我別管宗教人士怎麼說,他叫我跳出宗教範圍去創作純藝術的作曲。他很少來信,可是每封都誠懇鼓勵我,他說他會盡力在北京找音樂團的好友幫助我。

現代佛教聖樂遭到佛教圈排斥,使我感到很沮喪灰心,我自己想改弦換轍。於是在一九九年七月,我開始試圖寫作純藝術作曲,我生平最崇拜的鋼琴協奏曲有五首:以柴可夫斯基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爲最令我著迷,其次是葛力克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再次是拉曼尼諾夫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再次是貝多芬,再次是普洛訶耶夫。我不會彈鋼琴,只會一只手指叮叮叮的敲,我卻異想天開,要模仿柴可夫斯基寫一首鋼琴協奏曲。

自知在作曲技巧、理論、對位、和聲,都未合格。若在中學考試,我怕最多三十分。可是我一定要克服這些困難,我重新再惡補英文的樂理書籍與配器法及樂器介紹,看到頭暈眼花、腦袋發漲,索性拋棄它,不管一切,就開始記譜,寫完再說。期間並無使用鋼琴,因爲不會彈,只偶然試一試音,每天規定必須寫一至兩小時,把豆豉放在梯級上,經過大半年,居然也寫成了鋼琴部份;然後再接再厲,像鄉下老太婆刺繡,一針一針地繡它,把各種樂器的音符填上去,前後一年,三百多天的耐心填寫,也就把它全部完成了。卻是敝帚自珍,不懂得如何計算演奏時間長短,後來方知長達五十五分鐘,恐怕是全世界最冗長的鋼琴演奏曲了。

馬丁收到此一總譜,交譜中央樂團轉胡炳旭先生。我想此番休矣!怎能混得過關?不懂鋼琴的外行人寫演奏曲,怎能過關呀?怎知馬丁來信說:大家都認爲是天才洋溢的大師級作曲!已經具有世界一流水平了,決定演奏錄音。(他們請了該團的首席鋼琴家洪育慧小姐主奏此曲。)

是夢疑幻?胡炳旭已指揮中央樂團演奏錄音了!馬丁把母帶數碼帶寄來,我自己聽了分帶頗感詫異?我何時寫下此曲?都已記憶不起來了,若不重看手稿,不敢相信,聽來疑是柴可夫斯基寫的中國風味協奏曲,不少樂句風格是他的第一號的影子,聽來很奇特,也不算難聽,可是我後來就不想再聽它了。因爲自感走不出柴氏的巨大陰影,也嫌它太冗長重複,好幾次去函請馬丁替我刪改,馬丁同意它太冗長沉悶,原來他們當初並無刪節,怎麼寫就怎麼奏,以求存真,並無去蕪存菁。等到我要求去蕪,馬丁說先覺得太長,現要刪節,卻有感覺到爲難了,每一句都捨不得刪掉,其中有些是神來之筆,刪掉太可惜,但他還是終於爲我刪減了十分鐘,成爲現版的四十五分鐘,他說:不能再刪了!

好壞不論它,此曲的鋼琴技巧難度很高,與樂團的對位相當困難,是實非我始料所及,有數處樂句細節,他們不得不予以簡化以利演奏,我倒還能聽得出來,大體上都是沒什更動的。外行者如我,怎知道已經在一個小節內寫了四十八個音符?又不演(GLISSANDO)。

盡管有人讚許此曲很美,盡管在臺北的美國指揮家梅哲說聽了感動,要求我給他此曲的第二樂章帶去維也納音樂會演奏,我自已早已不願再聽此曲,因爲覺得仍非獨創,我必須另外起步,必須走出柴可夫斯基的巨大陰影,美加的中文報紙稱我爲柴可夫斯基第二,是善意的恭維,但也使我警惕。

一九九二至九三年,我這個愚公,又去移山,以半年時間,磨鐵成針般,寫成了“E短調第一號小提琴協奏曲

連小提琴都沒摸過的人,閉門造車,寫成此協奏曲,豈非荒唐?但是找一向喜歡布洛克的小提琴協奏曲,蘇格蘭作曲家能寫出協奏曲,身爲中國人的我,爲何不可以一試?貝多芬、孟德爾、拉洛……這些偉大作曲家把小提琴協奏曲都寫盡了,哪有餘地給我這個外行人來寫?中國大陸流行數十年的梁祝小提琴協奏曲,風靡一時,從紹興戲曲得來的旋律很美,可是它似乎仍不能與布洛克的協奏曲相提並論,中國人的音感只有中國人才欣賞,很難被國際接受;布洛克與上述名家都超越了民族音樂,成爲世界性的作品。我門中國作曲家似乎肩上背著非常沉重的民族音感包袱重擔,主動或被動地都自覺有責任把民族音樂介紹給全人類,顯然人人那以比爲己任,也以中國民族音樂爲榮。就像中國佛教人士,認爲佛教音樂必須只限於五音律的單調,我這個外行,自感無力背負此一民族重擔,可是也仍然企圖分擔,於是寫了富有中國色彩的此一首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卻未能採用任何中國民族戲曲或音樂,也未採用五音律。無論如何,聽來仍是很有中國味,是雜碎呢?是蠶絲?是蜂后?都很難遽下評語。三十五分鐘的此曲,聽了自己也泫然淚下,靈感來白唐詩兩句: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流離異國三十多年,對於從未履足的中國大陸,只有在電視上見過,並非家鄉的湘江景色,竟會產生此首協奏曲,也是奇怪的事。拉奏者是中央樂團首席小提琴家劉雲智先生,才二十七歲的這位自修成功的提琴家,演奏十分投人,感情豐富,傳說他當時曾經淚滴琴面,若我再有新曲,仍盼能請他屈就爲我演奏。以此曲而言,實不作第二人想,我不知那麼平凡的作曲,能被他拉得那麼動人!

寫完小提琴協奏曲,心中又再不滿意自己,總是想再突破,於是又寫了“E短調第二號鋼琴協奏曲!可是也仍是仿作,此次是走不出葛力克的陰影。他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奏著實太完美了;他英年早逝,一生只作此一首協奏曲,非唯由於短命,恐怕也是已經無法突破吧?我著迷此曲,多於蕭邦作品。我同意一位美國指揮家之言葛力克的第一號鋼琴協奏曲是最美、最完美的同類作品,超越任何作曲家!我何人耶?怎敢步其後塵?

傻瓜作傻事,不可以理喻,我還是寫了這首第二號鋼琴協奏曲,自感已盡全力,比第一號已有進步,緊湊的多,也優美的多,流暢自然。紀念葛力克這位挪威作曲家,當然就採用他的名句的變奏,以表仰慕景仰。令中國味道至此已經沒有了,聽來不似是出於中國人之手;演奏者仍是洪育慧小姐,此曲顯然較爲容易表達她的技巧,也是最討好聽者的一首曲子,北京、美加、臺灣,各處都反應良好,馬丁他們甚至肯定這是世界級大師的天才作品,簡直是奇跡,他如此說,那麼短時間,進步那麼快、那麼大!我自己聽來很美,但,總好像缺少些什麼,仍然沒突破!

像小孩找新玩具,我不想再寫同類的作品,我己經超越了民族界線。但並非否定民族,我只是想把中國民族特色重新再釀造一下,提煉一下,一定另有更高的層次;或者是佛教的境界,也應該廢除形式主義,去蕪存菁;或者在我的新音樂中,我應該另行找尋自我?找尋空性?日本有幾位作曲家很成功地把禪意表現於其現代作曲,有很高的成就,可是我並不適合走上那些方向,音樂就是音樂,哲學與宗教是另外一回事。也許貝多芬的話更能說服我,他曾說過:音樂是超越宗教與哲學的,或者我不應去刻意求禪,更不必在音樂中刻意刻劃禪意,若已刻意以求,就已經失去自然,難免不無匠意!或者我在當前還未到此境界,還是世俗一點吧!可是我應何去何從?

法國印象派作曲家大師狄布西與拉威爾的作品,極有提煉昇華的東方色彩,而且使我進入一種無可解釋的超凡境界,自由大自在,飄逸而譎奇清新,千變萬化,有如流雲彩霞,又如海浪潮湧,波譎雲詭,太空深邃,奧妙難測,我連聽賞都不夠資格,遑論追循其作曲途徑?可是傻勁一來,也就不自量力了。我第一首印象派作曲,名之爲牧神之夜,其實靈感得自臺北當年子夜的盲人夜笛,那支短笛之聲,劃破子夜的沉靜,帶來多少寂寥淒涼?狄布西的牧神的午後寫出牧神的情慾,我覺得他並未寫出靈魂深處。我何妨藉夜笛之聲來試圖探討牧神的心靈?牧神之夜的形式與標題,都近似狄布西原作,後來的聽眾卻不以爲然,有人說是比布氏深入哲學境界,更深刻劃心理,或許這是讚美之詞,但確是我作曲的原意,只恨仍是力有不逮而已。十分鐘的此曲,在北京演奏時,據在場旁聽者說,震撼了北京樂壇,無不驚異爲超級天才作品閃耀璨爛著天才光芒!也有人說已經超越了狄布西原作境界,當然也有人無法接受,總算是事論雖多,譽多於毀。我自己卻並未沾沾自喜,反而覺得今後作曲更困難了,因爲別人對我將會期望甚高,我自己也希望再有新的突破。

一九九四年六月,在臺北爲獅子會主辦孤兒院籌款義演之時,我在後臺等候出場,心情緊張,卻不知怎的一來心中閃過新的念頭:水仙少年那西昔斯的故事。恐怕人人心中多少都有一點自憐吧?水仙少年或者正是我們自我心情寫照之一罷?回到溫哥華,我就提筆,以兩個月的時間寫下了新作水仙少年交響音樂,只有二十分鐘演奏,在北京音樂界卻引起很大的反應。馬丁,胡炳旭和他門的音樂家朋友,一致異口同聲肯定了我是新的印象派作家世界級大師,都說這時才是真正的我,以前的作品都無法與這兩首新作相比了。馬丁說從未見過一個作曲家靠自修會有如此神速的驚人進步,真是一日千里,真是天才中的天才!而且是神奇的奇才!

聽來怎會不開心?一個本來目不識丁的蠢材門樂盲,竟會被稱讚爲天才奇才!我不否認自己痛下苦功,但是不敢承認是天才或奇才,只不過是抱著磨石能成鏡”“磨鐵可成針的耐心而已,哪有什麼天才?

兩首印象派新作的成功雖小,卻把我推上了今後的印象派之路,我並未以兩曲爲傲,更未以之爲足,我自感心中仍然在湧出很多音樂,都是我前所未聽聞的許多譎異奇特的音樂片段,不知來自何處?好像來自太空深處,又像來自雲層大氣,或是海底波湧與森林,卻又都不對,或者這就是所謂靈感?沒有一定的調性,至少有十二個調,大部份是半音階,也有更細分的音,都是不協調音程,奇異的不協調的和聲,不規則的對位法與穿插,不規則的拍子……比前兩曲都更複雜,更神秘奇幻。還有神秘的男聲女聲大合唱歌聲,若隱若現,追尋卻又不見,霞光萬道,瞬息萬變,人多麼渺小飄忽在那無限的時空…… 那些奇異的音樂在我心中腦際,何止一萬個姿態的舞姿,何止一萬種彩色的交織繽繪,捕捉不住,從手中流溢而去,千種廻舞,萬種飛翔……沒有文字可以形容。

是佛音,是魔音?還是精神分裂的恍惚?那麼難以捕捉,卻又那麼引誘挑逗,心已與霞光化爲一體,識已隨以太溶化於太空之中,海潮澎湃,衝浪眉頭,汐退眼底,沙流滾滾,沫迴旋白,紫霧初漫,浪峰隔落,又忽然消失,無影無蹤,無處可尋,感慨淚盈,卻不是悲傷。

於是開始動筆,寫下巨型全套芭蕾舞曲雪蓮仙子的第一個樂句,每天日夜都被那種神秘的音樂所縈繞,如影隨身,只有寫下音符,才感解脫,但是可恨毫無作曲專業基礎,難盡錄全意,就如同風中抓取一天飛花,能取幾許?

一九九六年冬天,被雷雨困在屋內,無以自遣,只好如比亂針刺繡,把音符填上五線譜,往往終夜伏案,埋頭磨鐵,不知達旦,形同著魔,終日不語。直到一九九七年二月,全曲完成,合計二千四百樂句小節,總譜六百多頁,每頁四節,二十五至三十四種各種樂器配合,包括銅管、木琴、弦樂、打擊樂器全部,另有多種奇門樂器,包括風聲機(Eliophune),沙槌,俄國三角撥弦琴,西班牙響板,日本豎鼓,等等一般古典音樂交響樂團不使用的怪物,其實我還打算把中國古代的古銅編鐘寫起去,知難而退。如此厚冊的總譜,其中還有男聲女聲的大合唱譜子,兩部豎琴,樂團規模之大,實非原來所能想像。曲子是以一年多時間完成了,卻爲出路發愁,誰肯演奏這麼巨大又艱難複雜的音樂?它比牧神水仙都困難了何止十倍?其中最難的是太複雜的精巧的配器對位法,往往在極不合理的急短時間穿插,又是不協調音程的和聲,沒幾句就移調轉拍子,我並未能盡錄靈感原意,但已經足以令很多指揮家頭痛的了,真不敢預料俄羅斯交響樂團與其首席指揮佐丹尼亞先生能否達成我的要求?我從未寫過那麼艱難複雜的曲譜,也未見過,拉哈曼尼諾夫的鋼琴第三號協奏曲,號稱最複雜;拉威爾的印象派芭蕾舞曲柯洛與達芙尼號稱最困難複雜,可是似乎也還都有規可尋,不像我的雪蓮的困難複雜與狂放無規律,將來必有人說我是作曲家中的梵谷!對於我這個新作品,我自己都感到恐懼,老天哪!是我寫出來的嗎?不可相信!只有狂人才寫得出來這樣密密麻麻的精密而狂放大膽的配器對位險招呀,連我自己都已經看不懂它了!

我打算將牧神”“水仙雪蓮交給俄羅斯聯邦樂團演奏錄音,因爲我聽過他們的CD,覺得水準很高。我這些已經毫無中國味道的新作,可能不適合請北京樂團演奏,雖然他們演奏”“兩曲已有很好成績,我還是想請俄人重奏以玆比較,雪蓮的難度太高,也正應拿來考核一下俄國樂團,誰不想登上國際樂壇舞臺?

說起俄羅斯樂團與指揮,我並不認識,因緣也是北京胡炳旭指揮給我掛勾的,胡炳旭於一九九五年從北京赴臺北,暫代臺灣省交響樂團首席指揮陳澄雄指揮幾個月,(陳請假應邀赴羅馬尼亞做客席指揮)期間受到曾去北京演奏與之合作的青年女鋼琴家蕭唯真小姐的宴請,席間胡先生談起我的作曲進步神速,可惜沒有國際指揮家予以提拔,蕭小姐說在美國攻讀朱麗亞音樂學院時,認識俄羅斯的著名指揮家佐丹尼亞,知道他肯提拔新進作曲家與演奏家,蕭小姐後來就對佐丹尼亞越洋電話推薦我的作品,蕭又在臺灣的兩家大電視網上彈奏我的兩首印象派小品。蕭小姐已是一位國際知名的鋼琴家,常在國外演奏,又身兼兩大對峙電視臺的音樂節目主持人,盛名如日中天,與我素昧平生,從未謀面,竟能如此熱心幫助我,足見她的風度胸襟多麼不凡,蕭小姐後來與陳澄雄應邀赴羅馬尼亞演出,極獲好評。後來她又應邀赴莫斯科演奏,指揮家正是俄羅斯聯邦樂團首席佐丹尼亞。

出身與聖彼得音樂學院的佐丹尼亞,於一九七年代曾榮獲德國偉大獨步全球的指揮家卡拉揚大師的指揮大獎,一躍成名,成爲蘇聯國家交響樂團首席指揮。一九八年代初,他受世界級名導演黑澤明的邀請,與之合作,指揮黑澤明的世界冠軍名片烏蘇里江的電影配樂,此片我看過,印象甚深刻,卻也沒料到會有一天與佐丹尼亞合作。

佐丹尼亞將我的牧神之夜短曲插入一九九六年十二月八日莫斯科音樂會的蕭唯真鋼琴演奏會,作爲前奏,作爲初步介紹。蕭小姐與俄國女鋼琴家的雙鋼琴節目均是名家作曲,從莫札特到普蘭卡,哪有我這無名小卒站立餘地?也可見蕭唯真多麼熱忱提拔我,竟允許在她的節目中推出我的作品!節目單上把我名字與莫札特、貝多芬、普蘭卡並列!這是我初次名列國際音樂會。

不料佐丹尼亞臨時突然心臟病爆發,急送醫院急救,無法登臺指揮,臨時由烏克蘭音樂學院首席指揮戈沙辛斯基先生代替指揮。當夜音樂會,蕭小姐的成就獲得全場熱烈鼓掌喝采,自不待言,我的拙作也連帶沾她的光彩,牧神引起全場瘋狂叫好,算是讓我在國際初次踏出了一步,這是必須感謝蕭唯真小姐的提攜的.

其後,佐丹尼亞被送美國醫治漸漸康復,他對我的作曲已有若干認識,與我彼此也常有電傳通信與通電話,彼此有更多了解,我乃向他請求他指揮我的新作雪蓮仙子水仙少年。蒙他應允,在一九九七年一月十五日之夜,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的戲院舉行我個人的作品特別介紹音樂會,並邀我去出席此一世界首演。其時我母患病,我不敢遠行,而且,對於新作殊感忐忑,末敢親赴聆聽,唯恐被臺下觀眾大喝倒彩或扔石頭,只有在家佇候演出消息而已,心情之緊張,實難形容。

一九九七年一月十五日的演奏會,俄文海報及節目冊子,都隆重將我名排列在佐丹尼亞底下,但比他較小字體,能獲演出我已經心滿意足,一介失學自修的樂盲,夫復何求? 

在焦慮緊張等候之中,我提筆另起爐灶,關始寫下新作,新的芭蕾舞的開頭數場,尚未定名,不過仍是以印象派之自由大自在方式爲主,預算以一年完成,但由於俗務冗繁,心情亦極不安定,時寫時綴,不知何時始能脫稿?所謂俗務太多,就是家務與外界煩擾滋甚。家務舉凡採買、烹飲、廚務、洗衣、清潔、打掃、剪草、砍樹、修籬、維修房屋、補漏、奉伺湯藥……本已終日忙碌不堪。而外界之電話日夜不停,問吉問凶,訴苦者有之,要求種種,無奇不有,要求以天眼診病尋人、觀察投資市場、夫妻吵架、外遇何在?兒女交友不良、逃學離家不歸、家宅風水、先人情況,更別說是心情欠佳尋求安慰,更休提那些讕言中傷,惡語穢語侵犯、惡毒咒詛……種種奇怪電話,無日無之!紐約一個少女逾夜不歸,其父母來電要求在溫哥華代爲用天眼尋找;臺灣綁架案件,旁人來電要求天眼破案捕凶;誰丟了巴士月票或出國護照或什麼文件,誰丟了汽車鑰匙、鑽石戒指或珠鏈,無不來電求助……其實我並無能力,愛莫能助,早年偶然誤中,成數不高,至今更加老悖無能,對於來電,是百不一應,早已置之不理了。我頗爲後悔二十多年前所發表之文章各篇,原意只是求證學佛境界初禪片面,而卻不料後患無窮,使我終生均受滋擾,永無寧日,正信佛教不尚神通,豈是無因?修學行者時應以之爲戒!

唯一可以從事作曲之時間是在深夜至次晨之間,夜闌人靜,拔掉電話,我母亦已熟睡,我方可寫作。可是也因而睡眠不足,日間會客,疲態畢露,無精打釆,哈欠連連。在此兩三年中,因拒聽電話及拒絕見客而開罪了不少人,外界浮言讕語四起,有謂我是驕傲目中無人,有說是著魔墮落,有說是身患不治之症,有云因邪行染上愛滋………實均屬無稽。外界不能諒解閉門謝客專心創作,亦不解創作過程之艱苦,更不尊重創作,縱無惡意,也未免有欠考慮!或是失於無明!

作曲遠比撰文困難,縱是天才亦須針針刺繡,何況毫無天才亦無基礎?我作曲所歷艱辛,實在千百倍於他人,實在並非揮筆即成卷,更非下筆如有神助。雖是靈感澎湃而來,阻擋不住,卻是浪爆萬朵,難取一勺,填下的音符,總不如意,百句千聲,不得一字。此則較之靈感枯竭更爲懊惱,若靈感方殷,忽遭外界電話或不速之客之打擾,則一切靈感盡失於片刻之間,永不再臨。外人不明此種情形,誤認作曲爲容易可以隨時恢復工作,一如開燈、關燈之簡單,對我任意打擾,言之真是無奈!也可見大多數人士毫不重視音樂藝術,只以一己之私來役使於我,另一些人士認爲作曲無聊,我應予以放棄,我應專心念佛吃素修行,我應以天眼助人,我應全心全力獻身盡心弘揚佛教接引信佛,很多人主張我應出家爲僧好好修行,自度度人,將來成佛,以了生死。自然也有人歎息我放棄修行根基而去大搞音樂是自墮魔道,有人願意負擔我若出家弘法之一切生活開支,卻沒人願意贊助我作曲及發展!

我自感不是修行人,雖然爲佛,只打算在家守戒已足,並無大志,不願出家,更不妄想成佛,我學佛只是爲做而已。我並無奢念成什麼道,我也毫無修爲境界,若說已往略具超感,其實也只是人人均有的潛能。世上以超感牟利者比比皆是,美加的天眼通在電視上招徠顧客,收取報酬,超感或第六感原非學佛人所專有,亦非神通!我多年前已發表短文所謂神通即非神通,超感只是釋放的潛能本能,是一種較敏銳之觀察分析能力而已,任何人,學佛與否,心靜均可達到,並非什麼神通境界。天眼通離真正的境尚遠!遠甚!遠甚!若以爲略具超感就是趨向成佛之境界,則是大誤會!縱是能以心役物或神通變化,亦非成佛之境界!術者能之,鬼神能之!幻境而已!非佛之道!

我當年塗鴉,論證佛法中有超感之膚淺層面,但並非佛法本質本體,不幸此等文字之真意每被忽略,讀者本末倒置,捨本逐末,甚至未經閱讀,只憑耳聞道聽途說,即以迷信視我或以迷信而予以種種打擾要求,滋擾至多,使我常年日夜受擾,悔恨莫及!我多年已不再爲文發表,此乃主因!所恨者,未能收回已往出版文章予以焚毀!更恨者,難復我清白之名!如今淪爲半仙半妖半魔,千手所指!能不痛心。

自問並無才能,更無天才,只是耐心有恒,深信磨石可成明鏡,磨鐵可以成針,作曲是精神寄托,在創作過程中,亦可暫忘世俗煩惱,也能獲相對之清淨與自由自在,念有所寄,能免煩惱,也可算是修行一途吧?佛法八萬四千法門,除了念佛名號,也還有其他途徑入靜定,拼命持念佛號不停,精神過份緊張,未能鬆弛,也就未必是福!所以有人念佛過於精勤,變成走火人魔,精神分裂!死念活念,日夜不綴念數萬遍,拼命湊成念佛次數,精神緊張,毫不自在,何如隨喜、隨緣、隨意、自由自在去持念呢?又何妨也找些精神寄托?或是練上書法、繪畫、作曲、插花、運動、散步、旅行(遊方)……作爲多元的修行?

是以我以作曲爲修行攝心之一法,任何人能專心從事任何創作或工作,也是攝心之法,並非只有持念佛號日夜萬遍才是唯一法門。佛爺分秒都聽你叫喊祂,使他耳根不得清淨,煩不煩呢?虔心一念,豈不勝於流於形式的萬遍?

受不了出家的苦行,受不了出家儀軌與戒律的束縛,我無意出家修行,只想仍做個凡夫俗子,不想成佛,也無大志度盡眾生。能在家清淨作曲及奉侍慈母,我於願已足,來生如何?我不去管它。只願今生問心無愧此心,有託於創作。守戒守法,欣賞音樂,享用果蔬,看看電視與影片,這就是人生樂事了,沒有事業雄心,也無攀登喜瑪拉雅山的壯志。只想把心中的音樂寫出來,新作三曲,是我作曲的轉捩點,雖仍不如意,也算是迄今的盡了全力之作,除了馬太太、馬丁,可能同情者是不多的;最意料不到的同情及支持最力者,就是佛乘宗的第三代當代宗師李善單居士。

佛乘宗的師生與我素昧生平,我對於佛乘宗一無所知,僅在一九九六年才初次接觸佛乘宗來訪的學員,卻沒意料到宗師李善單居士會隨後來加蒞臨寒舍先後兩次,博學精湛的數學家與佛學家李善單竟會與我一見如故,暢談竟日,談宗教、科學、文學、音樂、哲學、藝術、玄學……彼此極爲相像,相見恨晚。成爲忘年之交。李先生非但是一位數學家與宗教家,也是一位優秀的作曲家,所作的兩首佛教新曲,精練得有如千錘百煉,感人至深,實遠遠在我拙作之上,聽了他的CD,令我無限佩服,他說話與唱歌都中氣充沛,更非我的嘶沙所可望其項背,我打算將他的兩首佛曲改編爲規模巨大之大合唱,由管弦交響伴奏,而他也頗爲讚賞我的作曲,慨然表示今後都將盡量支持贊助我作曲的演奏,也就是由於獲得他與佛乘宗與文教基金會的鼎力支持,我才得以順利促成莫斯科一月十五日的演奏會。一個宗教團體組成的文教基金會,除了支持宗教文教活動,還能贊助非宗教性質的文化活動,例如:他們贊助了白俄羅斯單車環球旅行團,舉辦世界杯象棋比賽等等,又支持音樂演出,的確是與眾不同的寬宏胸襟!難能可貴!李先生說音樂是文化的一環,是應該支待的,應該投資培植作曲人才,也等於是延續發揚文化慧命的一種。他的遠大眼光,確是令人欽佩,決非一般文教基金會所能企及!一般的佛教文教基金會,只肯大批印贈佛經到處亂派濫施,或是舉辦佛教梵唄大會,佛教文物展出,哪肯支持藝術作曲的演奏?哪會念及支持多元文化?

莫斯科一月份演奏會,此次由康復了的佐丹尼亞親自指揮,動員空前的陣容,都是俄國的頂尖演奏家,加上合唱團,歷經數月的苦練,終於盛大演出,從收到的錄音帶聽來,可信是震動了莫斯科樂壇,現場錄音可聞聽觀眾數千人鼓掌高呼長達十五分鐘之久!(開場的俄語介紹我是自修作曲,感動了觀眾吧?)音樂聽來我也自感比前大有進境,這首毫無中國色彩的世界性作品,確有清新氣象,雖未能盡出靈感原意,也就差強人意了,未必可比美狄布西、拉威爾或史察汶斯基,至少也聽來有一點那種味道了,聽著聽著,就禁不住熱淚盈眶!

僅長途越洋電話中,請李善單居士聽聽一段錄音新曲,李先生說馮大哥你好恐怖!怎麼在短短的兩三年,作曲進步這麼大!從第一號鋼琴協奏曲到現在,簡直是脫胎換骨,上昇了不知多高層次!太恐怖了!太恐佈了!

在溫哥華郊市烈治文新成立的佛乘宗分會的講師陳式失先生,與我及一些友人同在蔡小姐莉莉家中用她的音響設備試聽此兩卷錄音帶,大家都覺得很不錯,馳名於世的俄國樂團確實不同凡響,佐丹尼亞不愧是世界著名指揮,竟能把如此困難複雜的交響曲及大合唱處理得絲絲人扣,而且忠實原作,極少更改。(我留意傾聽,頗能分辨)在座十數人全體感到滿意,都說光聽音樂已可想象芭蕾舞的場景,應該予以芭蕾演出。

芭蕾舞的演出,成爲新的困難課題!我不敢向李善單提出請求支持,我必須自己先向各處試試,美國的馬太太也努力助我尋找可能的基金會,另外幾位熱心的女士也分頭查詢,我自己也發出數十封函電,向美加的芭蕾舞團接治,但是三個多月下來,只有一家回復一封禮貌的拒絕函,其他都置之不理!古典音樂作曲家的舞臺如此狹小,無名小卒更休想打得進!另一家著名的唱片公司把樣品音帶原封不拆退回;加拿大的芭蕾舞團與唱片公司從不回信,亦不接聽電話,我求約見無門;溫哥華交響樂團的指揮也從不回信,不肯約見,至少三十年前我還能見到指揮一面,現在是連面也見不到了。在莫斯科成名也無濟於事,比較起來,佐丹尼亞還算不錯,沒有架子,他肯立即回電回信,也肯提拔我,問題是那個蘇聯時代支持的龐大樂團已經不獲俄國政府支持,必須有人贊助才可演出,不能叫他們朽腹從公,他們月薪在五千美元以內,戲院場租,餐費、車費、運費、芭蕾舞團的佈景、服裝、練舞、編舞、教舞……再再需錢,而且爲數不貲,我向誰去請求贊助?

臺灣的幾處著名文教基金會,我都去函試探了,某處回函說只支持省內音樂活動,不支持國外外籍作曲家;另一處要求苛嚴,必須有作品之CD及原稿五份,並需國內音樂名人五位推薦,又須呈驗我的音樂學歷證件,此時已是一九九七年三月底,我意料不到會收到烏克蘭卡爾可夫音樂學院頒贈的榮譽作曲博士學位證書,我以之作爲證件呈驗,卻被拒絕,說是不符合規定,(並非教育部承認之學府),另一處幾基金會曾以百萬美金購入著名小提琴借與某位小提琴家國際名人使用,卻不肯支持一個自修作曲家在莫斯科演出芭蕾舞作曲。其實,演奏家固然重要,作曲家的作品更難得,小提琴名家奏來奏去均是知名的世界名曲,年華老去,也就退休,其藝術生命與成就,遠不及作曲家的作品長久深遠,對世界文化的貢獻,你說是海菲滋大?還是孟德爾或貝多芬大?(海菲滋是一九四年代全球最著名小提琴家,如今安在?他的錄音唱片安在?)某大文教基金會,喜歡陳列名琴與支持演奏家演奏世界名家作曲,卻不肯花小錢支持國人作曲向世界進軍,未免太短視了!

富甲天下,財產逾百億的富豪,不肯支持我這個自修作曲家向世界進軍爲中國人爭光,幸而還有李善單這位並非富豪的熱心新朋友發心支持我,當我在極端絕望無援之時,他伸出了援手,慨然支持我的莫斯科芭蕾舞演出!佛乘文教基金會甚至不願具名,只是直接支持演出,不居任何名義!真是令我感銘五中!

莫斯科的芭蕾舞水準,舉世無匹,獨霸全球,已逾兩個世紀。柴可夫斯基作曲胡桃夾”“天鵝湖”“睡美人”“羅密歐與茱麗葉等芭蕾舞劇,風靡全世界。以後又有史察拉汶斯基的火鳥,卡察吐里安的奴隸革命血淚史等等名作,但是百年來極少再出現芭蕾舞作曲家。就是西歐各國,演來演去也只是吉賽兒等等數百年的舊劇,新作曲絕無僅有,原因可能是寫作艱難,演出無望,所以無人肯做傻事吧?我以自修作曲而寫三首芭蕾舞曲,確是愚不可及!可說是一百年來罕見的大笨瓜!夢想進軍莫斯科舞臺,能在柴可夫斯基名作的巨大陰影下演出,豈非癡人?若無李善單的熱忱支持贊助與佛乘宗文教基金會同仁的支持,縱有佐丹尼亞與俄人出力,也成就不了演出呀!

外界人士不知,誤認作曲成名就有樂團與舞團免費上演,還可分紅利。殊不知古典音樂作曲家多麼不值錢,不似流行音樂作曲家那樣可以大賺版稅分紅利,成名就有商業機構爭取或資助,發行作品賺大錢!古典音樂作曲家成名極難,古代的名家:舒伯特是窮困而死的,莫札特的天才無人能及,作品於今更受歡迎,但他也是窮困潦倒而死。能有幾個古典音樂作曲家獲得在世時的名利雙收?除了李斯特這位鋼琴大王之外,更有誰人?名家如貝遼斯,作曲也須由他自己找贊助人支持才得以演出,柴可夫斯基若無德國富孀梅克夫人多年的贊助,怎能演出作品?蕭邦若無富豪女作家佐治桑的贊助,哪能演出成名?我何人也?

僅佛乘宗文教基金會與李善單先生的合力支持贊助之下,在佐丹尼亞與俄羅斯交響樂團及莫斯科芭蕾舞團的出力之下,我這個樂盲所作的芭蕾舞曲雪蓮終於在莫斯科演出了!若無他們雙方分別出錢出力的支持怎能成爲事實?

李善單與學員三十餘人,於演出之前的兩個月,到加拿大閉關之旅,順來探望我,並在新成立的分會欣賞此曲的一月份現場錄音全套,由陳式夫駕車接送我及負責招待,單小姐與好幾位師姊都被音樂感動流淚,大家都很讚美我的音樂,覺得沒有看錯也沒有錯予支持!感謝之餘,我乃出動我獨創的手影兔寶寶教給大家,此是一招兩式,一只手做一只兔寶寶,兩兔可以互相親嘴,是我一向不傳之秘!現在心軟,想傳給每一個小孩,大家要求我寫一本手影教材,我若有時間,我必會寫,連同我的稱霸日本展出的折紙藝術,也都會傳授給小孩們,(我可用一張紙,不剪不貼,折出:觀音菩薩、耶穌基督、菊花、玫瑰花、螃蟹,因爲怕日本人再偷窺我的秘密,所以在一九七五年以後就再不送作品參加展出,將來出了書,就不管被人採用了。折紙藝術其實有助於訓練兒童手腦並用及老人的手腦協調,並非小道,而且它也有數學上的趣味。)

陳式夫催我寫此稿電傳付印,把我迫得團團轉,不得不連夜開夜車趕稿,已不及計較文字是否通順了,一連寫了兩三夜,現在該提到莫斯科芭蕾上演實況了。

有生以來從未去過那麼遙遠的地方。我對於莫斯科之行,原無此雅興。上次一月十五日的莫斯科音樂會,觀眾瘋狂呼喚我出場,我並無出席,未睹盛況,豈能無憾?虛榮心人人有之,我豈能免?但是母親年老多病體弱,那堪越洋長途飛機旅行,一九九四年攜她赴臺,已經使她一下機就病倒,我怎敢攜她飛往更遙遠的陌生異國?因此我原不打算去莫斯科觀看芭蕾舞的世界首演盛況,母親看出我內心矛盾苦悶,她就說她要陪我去莫斯科,免得我爲了侍候她而又再不能前往。她說她自覺身體很好,旅行絕無問題,我仍遲疑不決,李善單居士知道了,就託陳式夫送來一筆錢給我去買頭等機票帶我母赴俄,李先生同時也說要與十位學員赴俄觀賞,有那麼多人都會侍候我母親,叫我不用擔心。同時,他也託人把俄京的酒店套房爲我們訂下,在他的誠懇與周到邀請照顧之下,我只好壯膽前往。我的好友李偉強也願意跟隨我母子同行以便照應,佐丹尼亞夫婦也頻頻來電勸駕說莫斯科人人都想看看我,叫我別擔心。於是我與母親及阿強一行三人,乘搭德國航空公司班機於九月廿九夜飛往法蘭克福,在彼處轉機飛抵莫斯科。

抵達莫斯科國際機場之時是下午七時,正值狂風豪雨,俄人機場人員幾全無人通曉英文,服務差勁,萬不及德國機場。我須講俄語始能獲得服務員來就,他們卻無輪椅設備,只用倉庫推貨之小型手車,上裝小板凳,把我母親當作運貨般推運,一路上走廊又無燈光,他須用手電筒照路,原來俄國能源奇缺,機場電力限制,只開燈半小時給旅客。莫斯科國際機場建築之竊劣陳腐破爛,難以言傳,候機室全無設座椅,旅客就地而坐,屋頂漏雨,遍地是水,旅客秩序之混亂,不亞於東京的火車站,人頭擠湧,互相碰撞,毫無禮讓。阿強去租了推車來推行李,俄人帶我們走出大門,我們就在簷下避雨,計程車司機成群一擁而上爭拉生意,索價高達兩百美元又彼此爭吵,我以俄語說明有人來接,他們才散去。我的俄語是最近因決定赴俄才買音帶惡補的,居然也可派上用場,簡單會話勉可應付。另外,我也惡補了五天德文,在法蘭克福卻用不上,因爲德航人人能說英語,服務態度親切殷勤周到又準時。

等了近一小時,李善單與眾人出現,原來他們比我們早到幾小時,從東京乘日航飛來,先進城住進酒店,隨即又回頭趕機場迎接我們,李先生很客氣,還請了貴賓大房車來給我們坐,他自己只坐小汽車,他的學員們又獻花,十分懇切恭敬,周圍的俄人都在猜論我是何許人物,我手持加拿大國旗,又會說俄語,又是華人,又那麼多人歡迎,有人向俄人問我是否是電影明星。

在大雨中看沿途風光,莫斯科的主要大道又直又寬。有十線行車道,兩旁燈柱林立,非常壯觀,但因能源缺乏,燈光昏暗。車行一小時,進人市區,沿途均無街樹,屋房古老,似是數百年來之石造或磚房,房窗細窄,難辨孰是商店。俄文招牌亦甚細小,不見有類似美加的巨大窗櫥。

大都會酒店位於紅場旁邊,在皇城舊牆之旁,原是俄宮一部份的國賓館,五層石樓,氣派堂皇,陳設華麗,古色古香。我不料李先生招待我們住入如此豪華酒店,我說但求普通旅館即可,李先生說莫斯科治安欠佳,他的友人說只有此一大酒店警衛森嚴最爲安全,其他地區酒店常有旅客被搶劫甚至被殺害之發生,我也只好來之則安之,不過心中過意不去。

五樓套房是兩間相通,我母住一間,我與阿強住另一間,各有兩床,倒也寬敞舒適,其他各人分住各層不同。此處住客全是外國遊客,有人滿之患,但看來均屬高尚人士。彬彬有禮,可通英語,反而櫃檯職員英語欠佳,令人費解。後來發現俄人絕大多數不識英文不能講英語。連機場的詢問中心職員亦不能講英語,由於馬丁從北京來俄班機誤點,我與他的嬸嬸及朱太太雇車赴機場接他,向服務臺打聽誤點情況,服務小姐竟不能聽或講英文,我必須用俄文詢問,如此國際機場,令人失望!不懂俄文的外國旅客在此受盡苦頭,十分不便!我們在機場等候了四小時,才接到了馬丁,原車司機俄人仍在等候,並代搬行李,態度友善,亦善談,知我略通俄語,他就一路講解介紹,可惜我只聽懂一半,原來他是酒店相熟的獨立的士司機,態度比外面的野雞車好得多,收費也較合理,莫斯科計程車不計程,須先講好價,否則會被敲一大筆錢。 

次日是十月一日,眾人集體去逛街。我卻不能隨眾同往,因爲母親忽然病倒,頭痛、耳痛欲裂,我必須侍候床畔,眾友主張召醫,我想醫生會把我母送入醫院隨他們亂來擺布,我萬不肯延醫,我自己會診病,我觀察母親是突發的中耳內耳感染發炎,蔓延至頭蓋骨發炎,並非他們所擔憂的中風。李善單與眾人都很關懷,李先生特別運用他的禪功爲我母醫治,我也運功同時按摩母親右側耳畔頭蓋,母親得以暫時減輕痛楚。

我在加臨行前帶來一些藥品,其中有盤尼西林新品愛彼西林,是對症之藥,但只得一顆,其餘藥丸被遺忘在溫哥華了,我臨行前曾擔心母親會生病,卻又忙中有錯漏帶了藥丸,只帶得一顆,止痛藥也忘了帶,幸而從美國來的馬太太帶有止痛藥阿達維,她的同伴朱太太也帶來一瓶愛比西林,她說臨行前她突然右耳疼痛,醫生處方給她買此批抗生素,以對治中耳炎,但是她來到莫斯科之後,右耳卻又不痛了,藥丸全都送給我母親服用。此事很奇妙,我母患的也是右耳的中耳炎,正好用上此藥,得以應付免得惡化發膿,否則真不堪設想,勢必被俄人酒店醫生送入醫院,照X光啦,抽血啦……開刀啦,亂來一陣,真會被他們弄死!朱大太突然右耳痛而配了抗生素攜來,然後她又不痛了。馬太太原來也因頭痛而配了止痛丸帶來,兩藥正好醫治我母親,這事太奇妙不可思議了。

我來前攜有觀自在菩薩也就是觀音菩薩聖像在我口袋,我拿出來放在我母床頭,爲她持誦,同時,李善單把我在溫哥華借給他研究的新舊約聖經也帶到莫斯科來歸還給我,此本三四十年前一位牧師所贈我的聖經新舊約合訂本,是罕有的石印大字本子,是我一向研讀的,當年由香港帶去臺北,又帶來加拿大,李老師帶去臺北、日本,再帶去莫斯科還給我,(後來我又帶它回加拿大,它正好環游世界一圓周)。我感到酒店有陰氣陰魂作祟,似是俄宮貴族,他曾嚇驚我母驚慌叫喊,顯然是欺負我母年老血氣弱磁場低弱,我在她身邊就沒事了,我看那異物不認識佛像佛法,我只好把那本聖經放在我母親床邊小桌面上,並且把正教的銀製十字架舉起向他,他就退走隱沒了!此事令我驚異,可能是他認識耶穌聖像因而退走吧?莫非東西方宗教各有所司?

十月二日晚,狂風豪雨,卻是我的芭蕾舞世界首演的第一夜,我們全體大夥兒趕去戲院,他們從地道走過馬路,步行抵院,我母服了止痛藥,勉強起來,由我與戚先生及阿強及佛乘弟子數人合力抬起馬太太租來的輪椅,把我母抬上計程車開往戲院。

戲院是莫斯科音樂學院直屬的影劇與芭蕾舞舞臺,位於著名的拜帥爾大戲院對面橫街內,相當陳舊,卻是莫斯科音樂界人士視爲聖地的學術性戲院,莫不以一登龍門爲榮。至於拜帥爾大戲院,門面雖是希臘宮殿形式,內部卻更陳舊落後,一百七十五年曆史的輝煌,早已退色淪爲通俗的戲院,觀眾以外國遊客爲主,良莠不齊,我們的小戲院只有不到兩千位子,不及大戲院的三千多那麼大派頭,但是我們的觀眾全是俄國的上流社會人士與音樂藝術界人士,無不衣冠楚楚,彬彬有禮。以俄人社會之貧窮,居然見到這些身穿狐裘大衣的貴婦與西裝晚服,來此古老戲院,完全不同於大舞臺那邊的雜牌便服的外國人。我們的觀眾對我都很有禮,一路上我都受到微笑迎與與鼓掌歡迎,我們進去坐在後排,臺上就開戲了。

舞臺不大,佈景是抽象的,芭蕾舞員只有二十位,比我要求的二十五位少了些,可是他們男女舞蹈家都跳得很好,物也編得很好,馬丁以他在北京曾任芭蕾舞團指導的身份,對俄人的編舞與跳演,都有好評,認爲不愧是一流的舞團,服裝設計也很清雅脫俗。美中不足是他們把我的原有故事更改了很多。減刪了音樂與時間,而且把主戲放在男主角身上,女主角跳雪蓮仙子反而戲少了,男女舞星氣質都很文雅,跳的是古典芭蕾步法與動作,配角群舞則有時是古典,有時是現代舞,倒也配合得天衣無縫,我覺得很滿意。

原本四幕,被他們改成只有兩幕,原來兩小時,他們改爲九十分鐘,音樂是少了半小時,不過觀眾並不知道,只有我知道。有人肯演出我已很慶幸,也不敢苛求了。全劇結束後,全體舞星牽手謝幕,然後男女主角出場謝幕,最後是我被呼出場,我在臺上向觀眾鞠躬,全場觀眾起立狂熱鼓掌歡呼,我退場數次,均被觀眾呼叫再出鞠躬。

第二個晚上的演出,我們提早到場,發現街邊行人道上早已排滿人龍一二千人,等候進場。他們比昨日的更爲整潔勝裝,態度也更有禮貌,我與眾友進場就座第五至第七排最後位置,前面坐了五位俄羅斯部長,他們都起立向我致敬及握手,還有很多俄國音樂名家,都紛紛來向我致敬,直到開演才靜止下來。這第二晚的演出,他們比第一晚更賣力,跳舞得更有勁嬌捷,引起全場兩千觀眾熱烈反應,掌聲不絕,門外也來了數百個臨時聞風而至的站票觀眾,全場的情緒高漲,更勝上次演出之夜,第一幕落幕之後,休息亮燈十分鐘,幾乎全場觀眾都潮湧來要我在節目單我的照片上簽名,一時秩序大亂。他們是真正喜歡我的音樂了,我不停地爲他們簽名,有些俄國婦女過來親吻我的頰向我致賀及獻花,又向我母親獻花、說謝謝我母生了我這個兒子,也有很多俄人男子,多半是音樂家或藝術家,上來親吻我擁抱我。戲院亂成一團糟,旁邊的俄人說從末發生過觀眾這樣擁抱作曲家的事,全場都瘋狂騷動了。

電鈴先後響了三四次,燈光熄了又再亮,院方特別延長休息時間十分鐘,讓群眾獲得我的簽名,很多觀眾手持一支玫瑰花或康乃馨來送給我母子,我們抱滿了一懷的花,有些俄人對我說真正好的是你的音樂,不是芭蕾舞!”“你超越了柴可夫斯基!”“你超越了狄布西”“你比史察拉汶斯基更偉大!”“你勝過拉威爾!種種的恭維都聽到了,完全泯除了民族間的歧異!有些俄人中年婦女含淚擁抱我,說了一大串我沒聽懂的話。 

第二幕落幕以後,各舞星如上一夜的出場集體牽手向觀眾鞠躬,男女第一主角先後出場,站在前排謝幕,接受獻花,然後後退數步,第二男主角把我從後臺側門牽手位出來,全場觀眾歡聲雷動一一起立狂熱鼓掌,聲震全院,拼命叫喊“BRAVO”。臺下跑上來很多小姐,其中大多數是佛乘宗的,以單小姐爲首,上臺向我獻花捧場,我一一回禮,又把捧不完的花分贈主要的舞星,並且向他們、她們鼓掌,又向觀眾鼓掌,然後鞠躬退後,可是全場歡呼不停,我不得不一再而再上前鞠躬,先後大約有十一次之多,觀眾仍在狂熱歡呼高喊我名字,不肯散去,佐丹尼亞指揮上臺謝幕,風頭也不及我的十分之一,在此種場合,作曲家受歡迎超過大指揮家,在俄國舞臺上是前所未見的,更沒聽過作曲家比舞星風頭更大,我算是第一個受到如此狂熱歡迎的作曲家,這是後來在茶會中,俄人告訴我的。可能是事實罷?我是身穿烏克蘭民族服裝,白襯衣、紅繡胸、紅腰帶、灰長褲、黑色長統軟皮靴,頭上戴了假發,卷卷的棕髮,可以亂真,眉毛劃粗了長了,遠看是很像烏克蘭人,可能是因此而被群眾喜愛吧?他們在爭論到底我是中國人或烏克蘭人?問我,我說是中國人;他們卻說我是烏克蘭人。很多烏克蘭人上來擁抱我,說以我爲榮,又嘰裏咕嚕講一大串烏克蘭語,我卻半句也聽不懂,我被他們好多男子親吻了擁抱了,原來是他們的禮貌,俄式的大狗熊式擁抱真叫人吃不消。在茶會上,芭蕾舞男主角約瑟夫把我擁抱得差點斷了肋骨,又在我嘴上親吻,又把我高舉起來,他們的男舞星人人都如此熱情奔放得叫我吃不消,也真被他們感動得會愛上他們了。

芭蕾舞團的教師是一九五年代連續六年當選爲蘇聯芭蕾舞后的伊沙多拉女士,這泣老小姐兩個晚上在舞臺上都緊拉我的手與她一同謝幕,在茶會中不時擁抱我,用俄文說她跳了一輩子舞,也沒聽過比我更好的芭蕾舞曲。然後,很多音樂家也來向我致賀了,芭蕾舞星們與佛乘文教基金會同仁一起乾杯香檳酒吃俄國著名的魚子,我是完全沒空吃什麼,辜負了李善單先生以千元美金設立的招待會。全場上百人都不斷向我鼓掌,也向李善單鼓掌致謝,李先生在這第二晚比頭一晚感到滿意太多了,可是他悄悄說馮大哥的音樂太棒了,應該要比這些人演得更好!他們還是未能完全表達音樂的境界!

李善單的溢美之詞令我慚愧,俄人的恭維也使我慚愧,我只不過是一個樂盲,自己瞎編亂寫的作曲,還幼稚得很,怎敢當那麼多過獎?真是聞之既喜且懼,今後更須競業努力了。

從當年臺北老火車站子夜含淚佇聽別離曲,從博物館後廊傾聽音樂亭的古典音樂,到莫斯科著名舞臺上鞠躬十多次謝幕,或許我的音樂前途仍未開始,但是,已往的音樂之旅程多麼奇怪,一個樂盲,在莫斯科芭蕾舞臺上接受觀眾兩千餘人的歡呼!回想當年少年,無錢購票被拒音樂會門外;回想當年,冒雨在簷下竊聽小提琴家練琴,回想當年種種都如在昨日啊!

原載《佛乘世界》第7期:19971030

網註:緣盡則散

1998621日傍晚,馮馮交予「佛乘世界」一批文稿 ;及簽署出版恊議書後,與李善單的友好關係隨之告終。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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