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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波城的布薩事件
莊春江

有一次,佛陀住在瞻波城恆伽池邊,正好當地僧團裡有一位比丘犯了過錯,被其他比丘發覺了,大家都起來指責他。可是,那位犯錯的比丘,面對大家的指責,要不是找藉口搪塞,就是顧左右言他地逃避,不願意承認自己的錯誤,不但如此,而且還對來責問的比丘怒目相向。佛陀知道了,就告訴比丘們說:

 

「比丘們,將這個人驅離!為什麼要忍受這位異類對大家的傷害呢?比丘門!當他的真面目還沒被發覺時,大家會認為他是個好比丘,然而,一旦大家發覺他是團體中的敗類時,就應當趕他離開。為什麼應當趕他離開呢?是為了不要讓其他真的正好比丘,被他污染的緣故。」

 

    

 

時間是在一個月圓日,地點則同樣是在瞻波城恆伽池邊。這天入夜之後,比丘們依照往例,都圍坐到佛陀的四周來,準備進行每半個月一次,由佛陀主持教說波羅提木叉的布薩活動。

 

可是,這一回很不尋常,大家圍在佛陀四周端坐等待,時間一直在流逝,初夜時分過去了,佛陀仍然保持沈默,沒有要開始布薩的意思。於是,尊者阿難站起來,走到佛陀前面,合掌向佛陀請求:

 

「世尊!初夜過去了,大家也已經坐了很久,請佛陀開始教說波羅提木叉吧!」

 

佛陀沒有回答!

 

尊者阿難只好默默地回座。

 

大家依然安靜地端坐著。

 

中夜將過去了,佛陀還是不開口。尊者阿難再度起來請求:「世尊!中夜也將過去了,請佛陀開始吧!」

 

佛陀沒有回答!

 

尊者阿難只好又默默地回座。

 

大家依然安靜地端坐著。

 

整夜都將過去了,破曉時分已近,佛陀還是沈默著。這時,尊者阿難再一次地起來向佛陀請求:

 

「世尊!快要天亮了,請佛陀開始吧!」

 

這次,佛陀說話了:

 

「阿難!大眾中有一位犯戒比丘,還沒懺悔。」

 

當時,尊者目揵連也在場,聽到佛陀這麼說,就提起專注力,觀察在座的所有比丘。於是,尊者目揵連發現了那位犯戒比丘,就走到那位比丘身邊,對他說:

 

「起來,學友!去見世尊,你不可以再和比丘們共住!」

 

那位比丘竟然沈默不語,依舊坐在原位,沒有起來的意思。

 

尊者目揵連就這樣催了他三次,那位比丘依然如故。於是,尊者目揵連就強將他從座位拉起,架出門外,關門上閂,然後回來向佛陀報告道:

 

「世尊!您說的那位,已經被我趕出去了。現在,大眾已經清淨了。請佛陀開始為我們說波羅提木叉吧!」

 

佛陀對尊者目揵連所做的處置,表示嘉許,並且對大家說:

 

「比丘們!從今以後,由你們自己舉行布薩,自行誦波羅提木叉吧!我不再參加布薩了。因為如來若在雜有不清淨成員的集會群中,教說波羅提木叉,論機緣論場合,都是不適當的。」

 


按語:
 

一、本則故事前段取材自《增支部第八集第十經》、《中阿含第一二二瞻波經》,後段取材自《增支部第八集第二十經》、《中阿含第一二二瞻波經》。

 

二、《增支部第八集第二十經》與《中阿含第一二二瞻波經》兩經的前半部相當,都是布薩事件的記述,但後半部完全不同。《中阿含第一二二瞻波經》的後半部與《增支部第八集第十經》相當,即本則故事前段所述。這部分與布薩事件驅離犯戒比丘的情節相通,但兩者前後銜接得有些勉強,所以,或將之視為相關的兩個教說,也許更為恰當。至於《增支部第八集第二十經》的後半部,講的是以大海的「八希有法」,來譬喻佛陀的正法律,與前半部的布薩驅離事件,實在難以銜接,恐怕是《增支部第八集第十九經》的重複,故略去不取。

 

三、本篇後段布薩事件的真實性極高,因為除了南北傳《阿含》以外,各部律典,如《五分律》、《十誦律》、《善見律毘婆沙》等,也都有所記載(參見《大正藏》二十二冊第一八0頁下、二十三冊第二三九頁中、二十四冊第七0八頁上)。故事發生地點,各本所載不能完全一致,今依《中阿含第一二二瞻波經》、《五分律》、《十誦律》版的記載,取為瞻波城。

 

四、布薩,原先是印度婆羅門教的傳統宗教活動,主要目的是為了齋戒清淨。佛陀認同這種內涵,所以僧眾們每月初一、十五,也仿照這項傳統,集會舉行布薩。佛教布薩的活動內容,當然有別於婆羅門教或其他外道,主要的,就是說波羅提木叉。波羅提木叉,原意為「善法的根本依止處」,亦即指佛陀所制訂的戒條。後來以其有對治煩惱,引導趣向解脫的功能,所以也有引伸而稱之為「別解脫」、「從解脫」的。布薩活動,是每一位僧眾都必須參加的,布薩開始前,與會者若有犯戒的情形,必須先依戒律懺悔處置(參考印順法師《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第一0七至一一三頁)。也就是說,佛教的布薩活動,是確保僧團清淨和諧的一個機制。

 

五、初夜、中夜、後夜,是佛陀時代印度人對夜晚的三等分劃分。如果夜晚是從傍晚六點開始,到隔天清晨六點黎明為止,那麼,初夜是傍晚六點到晚間十點,中夜是晚間十點到零晨兩點,後夜是零晨兩點到清晨六點。

 

六、瞻波城的布薩事件,對往後佛教布薩制度,開啟了新的一頁。從此以後,佛陀不再參加布薩,而由僧眾中的長老來輪流主持。如此一來,原來佛陀依戒條重於解說、教導的「說戒」,就轉而為重於憶持與規範的「誦戒」。再者,由於長老的輪流主持,所以,對所誦的戒條,作統一整理與分類的實務需求,應當會升高,很有可能因此而開啟了聖典結集之端,而集成了《五波羅提木叉經》。這比「法」的聖典結集成,在佛滅後才正式展開要早了許多,推斷約在佛陀六十歲左右。(參考印順法師《原始佛教聖典之集成》第一三三至一三四頁)

 

七、故事中那位被驅離的比丘,到底犯了什麼戒,經中並沒有說明,看來這並不是重點,重點反而是不坦承自己行為有錯,逃避悔改,甚至是陽奉陰違的行為。團體中如果存在這種人,形成壞的模樣,時間久了,其他原本沒問題的,也紛紛有樣學樣,就好像污染擴散開來一樣,最後形成一股歪風,整個團體無法清淨,好的人紛紛求去,成了「劣幣驅逐良幣」的反淘汰。修行團體如此,一般團體也是如此。

 

八、也許或有以慈悲的理由,不忍將問題人物驅離,可是,悲智圓滿的佛陀,並不是這樣展現的。佛陀的理由是:「令無污其他真好比丘之故」、「莫令汙染諸梵行者」,意思是說,不要讓團體其他成員受到污染。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團體中的一位問題人物,若對其他多數成員造成困擾,那麼,對一位問題人物的慈悲接納,正是對其他多數成員的殘忍,結果,整體來說,慈悲的美意還是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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