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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山上話清涼
濟群法師

  2005年夏,濟群法師應邀參加五臺山清涼之旅夏令營活動。除專題講座外,主辦方專門安排半天時間,請法師為營員答疑解惑。本文根據現場錄音整理。


·學佛與做人

  問:佛教也提倡孝道。對出家人來說,怎樣實踐孝道? 

  答:孝道有各種表現形式。出家人行孝的方式,主要是以修行、以引導父母學佛來報答養育之恩。若父母確有生活困難,戒律也允許出家人供養父母,甚至可以接到寺廟或附近居住。世人所以覺得出家人不孝,多是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觀念影響。這代表儒家傳宗接代的觀念,但它就是唯一正確的標準嗎?事實上,若不是這一觀念誤導,中國的人口數量及男女比例會更正常些。

  至於對父母的報答,其實有許多出家人做得並不比在家人差。當今社會,真正有孝心的並不是很多。而出家人因為學佛修行,往往更有感恩心,更能體會父母的恩情,更懂得知恩報恩。

  問:我有個朋友,母親信佛多年,他受母親影響而學佛修行,並因此不願結婚,現在三十多了。母親逼著他去見物件,他見了就不願意,覺得沒有共同語言。但母親說,如果你不結婚,我就改信基督教。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我沒有感覺,無法結婚。現在,他母親改信了基督教。從佛法的角度,怎樣圓融地處理這類事?

  答:結婚和不結婚,代表著不同的個人意願或需要。有的人需要結婚,有的人不需要結婚,不是只有一種選擇。其實,現在社會上有很多人不喜歡結婚,寧願做單身貴族。人不是非要結婚,非要千篇一律地上學工作、結婚生子,最後退休養老,每天無聊地打打麻將,稀裡糊塗地離開世界。願意這樣過的人,當然可以這麼過,但不願意這樣過的人,應該有選擇的自由。

  我覺得,文明社會的最大特徵,就是懂得尊重別人的選擇。在封建社會,父母之命就是一切。問題是,若他們的意見是錯誤的,是否有必要用自己一生的幸福來協助他們完成這個錯誤?若父母不考慮兒女的自身需求,只要他們絕對順從才能滿意的話,那是一種狹隘、畸形的愛。

  至於這位母親因此改變信仰,足見其信仰之膚淺。其實對很多人來說,根本不瞭解佛法的大智慧,覺得信佛教和信基督沒什麼區別,那種所謂的信,只是泛泛的迷信、盲信。因為他們只想得到暫時的依賴和安全感,對人生沒什麼深入思考。這種需求,是一般宗教都可以滿足的。對於這樣的人,其實信什麼宗教都一樣。當然,真正要開智慧、了生死,真正要明心見性、安頓身心,那就非得學佛、修行不可。

  問:建立佛化家庭需要注意哪些問題?

  答:建立佛化家庭,需要注意的主要有三點:一方面,是以佛法觀念指導整個生活。《善生經》中,佛陀就為我們講述了如何處理人際關係的種種事項,從而使夫妻雙方、兄弟姐妹、六親眷屬之間和諧相處,同時還要培養慈悲心,善待一切人。一方面,是按照戒律的標準生活。從事的職業一定要正當,堅決杜絕法律和戒律不允許的行為。更重要的,是在生活中始終保持超然的心態,以出世的心做入世的事。

  問:上次受八關齋戒後,師父說不能妄語,最好禁語。我就反省自己,再觀察其他人,發現大家說的話更多,且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廢話。我最近幾天觀察大家交流,也不外乎是情緒的宣洩。應該怎樣看待?

  答:不妄語,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他人負責。如果別人覺得你整天在說假話,和你在一起就沒有安全感。修行的終極目標,是將我們導向真實,而妄語卻是在種虛妄之因。我們都是活在自己的內心,而非客觀世界中。所以,想法、情緒、欲望就決定了我們的生命品質。眾生被無明所惑,積累了太多的情緒和疑惑,就需要發洩,需要說出來。對於這種需要,一般人往往是不能自主的。

  我覺得,人的內心就像一個裝著各種動物的動物園,而我們就是給動物投食的人。投放口味不同的食物,會有相應的動物跳出來活動。若是生命不經過有效管理,就會陷在這一大堆混亂中不能自拔。雖然你會有很多想法,覺得我就這麼想的,我就喜歡這樣,其實還是在習慣中身不由己。比如你抽煙,似乎是因為自己喜歡,可馬上不抽能做到嗎?你討厭一個人,似乎是主動的選擇,但能夠立刻就不討厭他嗎?如果我們有自主權,應該有決定的能力,有立刻改變自己言行和想法的能力。事實上,戒煙或改變看法都需要一個過程,才能逐步培養起對這件事的自主能力。修行,關鍵是培養生命的自主能力,使任何情緒無法左右我們。

  同時,我們還要對每個人本著理解的態度,這也是修習慈悲的前提。不要總是站在自己的主觀立場覺得應該怎樣,然後以此衡量一切。發洩或牢騷,是某些心理活動的必然結果,都是正常的。按照佛教觀點,世間沒有好人或壞人之分。我給它的定義,是健康和不健康的人。如果我們能這樣看待並理解每個人,理解每個人所以需要發洩的真正原因,將會有更多的慈悲心,也能給他人更有愛心的實際幫助,而不只是看不慣他人的行為。

  問:我發現,企業行為和佛法有很多矛盾。經商要有兩個重要素質,一是形勢導向,不斷確定目標;二是以各種手段達到目標,那必然要傷害他人、巧取豪奪等。我自己有親身體會,三個企業都偷稅漏稅,否則就活不下去。如何用佛法指導我們不那麼罪惡地經營企業?

  答:今天的社會,尚未建立非常有序的市場競爭機制,做好企業確實不易。我經常感慨,現在很多人因為做事把心做壞了。面對惡性競爭,企業不這樣做就面臨生存問題,這樣做又內心不安,確實處於兩難境地。

  前面說過,每個人的做事方式是由價值觀決定的。過去,我們衡量一個行為成功與否,更多是從客觀結果來考核,考核投資獲得多少回報,比賽取得什麼成績。比如開公司,幾十年後,積累了相應的財富和管理經驗。又如打籃球,人們重視的結果,不外乎比賽取得良好成績或是技術得到全面提高。除此而外,還有項重要投資往往被人忽略,那就是心的參與。我們做每件事都有心的參與,相應的,每件事都會有兩種結果,一是客觀結果,一是心行結果。也就是說,我們以什麼心做事,最後會強化或成就某種心態。若以不良心態做事,就在強化負面心態,最後事情做成了,心卻做壞了,這是現代社會的普遍問題。

  很多人事業有成,卻感受不到人生快樂,這樣的成就有什麼意義呢?所以要學會算帳。社會上精明的人雖然多,包括在座的,很多是社會精英。但從佛法眼光來看,若不能看破輪回的虛幻假相,而是沉迷其中,把暫時當做永久,忽略生命的真正意義。不管多麼聰明,其實都是傻瓜。因為你所追求的只是虛幻的泡沫,其意義甚至不足幾十年。當你離開世界時,這些成就都和你了不相干,於了生脫死更是一無用處。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事業成就越大,死時可能更痛苦,因為實在是捨不得,實在是放不下。相反,流浪漢臨終時可能還自在些。

  所以,如果我們能從較高的角度審視人生價值,就能看清什麼是輕,什麼是重,就懂得怎麼去做了,抉擇時也就不會茫然,不會患得患失了。作為佛弟子,我們應該知道,以偷稅漏稅來獲取更大的利潤,是否是屬於正當行為。如果一個企業必須通過偷稅漏稅才能經營下去,那麼,這個企業似乎沒有存在的必要。

·調心之道

  問:《金剛經》云: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但師父們經常說要安住其心,又說制心一處,無事不辦。我想知道,無所住而生其心制心一處是否矛盾?到底應該住還是不住?

  答:若能做到無所住,當然是最好。無所住,即沒有任何執著。但是,你現在能做得到嗎?事實上,生活中有許多表現得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人,一旦在乎起來,可能比誰都在乎。人的心理很複雜,有些人對很多事情都很冷漠,很不在意。可一旦遇到感興趣的,就會特別執著。就像同樣的壓力下,受力面積越小,單位面積承受的壓強就越大。若把全部精力投放一個點上,必然深陷其中。我將這種狀態比做心靈的巨大陷阱。怎麼辦呢?我常告訴他們,暫時不妨多在乎一些人,多在乎一些事。也就是說,不要只挖一個陷阱,哪怕多挖一些,也比挖一個深不見底的要好,因為那樣太難爬出來。所以說,不要高估自己的能力,即使你現在覺得什麼都不在乎,也不要掉以輕心,以免不經意間落入比別人更深的陷阱。

  應無所住代表較高層次的用心。心的覺性本是無住的,並非通過後天修成。前面講過,心有兩個層面,一是相對的,一是絕對的;一是心的現象,一是心的本質。契入心的本質時,就具有無所住的功用。如此,任何東西無法沾染其上。因為心的本質就是空性,任何情緒、塵勞都無法染汙它,就像雲彩不能染汙虛空一樣。

  如果一時做不到心無所住,不妨先選擇一個健康而無副作用的物件安住其心。一旦具足相當的力,再依正見修。隨著觀照力的增強,自然能做到心所無住。

  問:如何忘記過去曾受過的重大挫折?忘記別人對自己的傷害?

  答:忘卻痛苦的方法有二,一是培養正面情緒。情緒有負面和正面之分,哪種力量更強,就會將我們導入相應的心理軌道。所以,我們要壯大正面情緒的力量,就像以增加體質來對抗疾病干擾那樣。一是面對它,想想是哪件事令我們痛苦。狹隘的心是無法承受傷害的,這就會形成巨大的心結。其實,真正傷害我們的,往往是自己的心結,而不是具體的某個人、某件事。許多人心中都有這樣或那樣的心結,一旦產生作用,我們馬上就被它抓住,一頭紮進痛苦中。現在,我們要從更高的角度來審視這些,將問題重新思考一遍,再思考一遍,一直思考到你覺得這其實沒什麼,然後把它放下。若能這樣,即使還不會馬上忘卻這件事,但它能造成的影響就微乎其微了。

  當然,還有更高的辦法,就是當下解決。因為心有製造煩惱的能力,也有當下解除煩惱的能力。一旦將這個能力調動起來,煩惱就像雪花落入燃燒的火爐,立刻會自動化解。這是比較高明的用心方法,多數人可能一時用不起來。

  問:有種說法是,如果一直跟著心走,心指向哪兒,你就做什麼的話,會活得很真實。但現實中我們總有很多束縛,總有很多該做的事。有時就會矛盾,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但想做的卻是另一件事,那該怎麼辦?是一輩子做該做的事,還是一輩子隨性地做事?或者說,做兩件這個,再做兩件那個?

  答:從佛教角度來說,做自己願意做的,未必是好事;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也未必是壞事。因為人們願意做的,可能是吸毒,可能是打麻將,可能是暴力行為。願意,代表著一種情緒,一種生命習慣,可能是健康的,也可能是不健康的。若是健康的,生命素質能因此得到提升和淨化;若是不健康的,順其自然就會不斷墮落。

  很多時候,有些事是我們不願去做的,但很有意義,做了對生命有所改善。但也有些我們不願做的事,做了也沒意義,卻又不得不做。比如很多人每天上班,身體不舒服還要去,根本沒有做不做的自由,是不是?

  (問:就是說,當你沒自由時就接受它,有自由時就看情況選擇?)這就對了。不過也不是不加分析地接受,還是要作基本判斷:比如,這個工作是否屬於正命?如果不是,即使生活暫時會受到影響,也要馬上考慮換工作,否則受苦的還是自己。

·如理思維

  問:《壇經》講不思善、不思惡,與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教法是否對立? 

  答:不思善,不思惡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並不對立,而是代表兩個層面的修行。佛法修行中,基本貫穿著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的原則。但修行不僅是止惡行善,更要超越對善惡相的執著。因為修行最終要契入空性,以哲學角度來說,即通達絕對真理。空性又名真如,超越一切善惡,這就必須擺脫二元對待的心。

  我們眼中的世界,是相對的世界;我們現在的心,是二元對立的心。換言之,每個心念都有相應的物件。比如想起某個人,某件事,都有能想所想。而在空性層面是沒有對待的,是不思善,不思惡的絕對世界。凡夫活在相對的世界,而聖賢同時活在相對和絕對的世界。體悟絕待的空性時,是超越善惡的。安住于相對時,則要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對於普通人而言,相對現象與絕待的心似乎會發生衝突。但對聖者而言,心的相對層面和絕待本質是可以並存的。

  問:佛法說諸行無常。我理解,無常就是沒有恒定不變的東西,並不是說事物沒有客觀規律。我是學中醫的,我們的一些基本概念,如《周易》衍生的陰陽、五行、藏象、經絡等,也是統領客觀規律的原理。作為中醫,在治病過程中,這些理論是必不可少的工具。我想知道,作為學佛者,應當怎樣認識、對待並應用這些規律? 

  答:作為中醫來說,需要瞭解我們的生理結構和脈絡,這種瞭解並不影響學佛。緣起法確實有規律可循,幹任何一行,都要鑽研它、瞭解它,在這一前提下,才有能力正確認識乃至應用。

  至於佛教所說的無常,和這些規律並不矛盾。所謂規律,必須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只要是客觀規律,一定是相通的。區別只是在於,對規律的認識存在程度深淺的不同。另外,佛教對客觀規律的認識,目的是為了斷惑證真,了脫生死,不同於單純的治療疾病。當然,學佛能幫助我們深化對身心世界的認識,也是有助於學醫的。

  問:法師是研究唯識的,我想請問,六七因上轉,五八果上圓是說什麼?

  答:根據唯識觀點,我們有八個識,分別是前五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第六意識、第七末那識、第八阿賴耶識。修行過程中,首先運用的是第六識,這也說明修行是從分別、造作入手。因此,第六識和第七識在初地、二地已開始轉依。而前五識和第八識則要到成佛階段,在金剛道後才能轉依。簡言之,在修行轉化心念的過程中,心識的轉化是有先後次第的。

·身體力行

  問:無為而為是佛法修行的最高方法,但對於初學者,卻不可能一下子達到無為而為。很多時候仍是有為而為,感覺很累,障礙也比較大。但若無為而為,又達不到那個境界。應當如何處理?

  答:有為和無為,是修行的不同層次。開始必定是有為的,任何人都不例外。或許有人會問:祖師不是說平常心是道嗎?關鍵在於,什麼是平常心?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現有的心是很不平常的。因為我們現有的心行基礎是無明我執,是貪嗔癡,若不是用很大的力量,根本無法擺脫。只有脫離這種不平常的心,真正的平常心才會顯現,然後才談得上沒有造作的用心。無為而為的用心是有次第的,並非開始就什麼也不學,什麼也不分別,坐下來什麼也不想,那多半是在打瞌睡吧?所以,起初必定是有為的,然後再以相應的方法導入無為。從有為到無為,並非水到渠成,也需要特定的引導。

  問:在修學過程中,感覺總有許多障礙。怎樣才能克服這些障礙? 

  答:佛法告訴我們,修行如一人與萬人敵,當然會有障礙。因為修行是改變原有習慣,對我們這顆混亂的心進行重新管理,全面整治。但無始以來,生命已形成巨大慣性,很難真正脫離原有運行軌道。這就必須發起出離心,也就是對五欲六塵的出離,對生命原有軌道的出離。我們初學打坐時,往往妄想紛飛。事實上,這正與平日的執著有關。最在乎的,必定是打坐時出現最頻繁的念頭。而那些我們從不在乎的,自然不會形成干擾。

  所以,修行首先要有強烈的出離意願,唯有這樣,才能排除外緣干擾。就像我們在一個地方呆煩了,一刻也不想忍耐,只求速速離開。這時,此地的一切不再使我們產生留戀。若離開的願望並不強烈,就難免有些牽掛,有這樣那樣讓人戀戀不捨的執著。如是,讓你立刻放下那些干擾打坐的念頭,也就很困難了。
  此外,應以佛法智慧審視人生,透徹世間,培養超然的心態。再打坐時,就不會浮想聯翩了。心是可以調整的,我們想起幸福往事,會怡然自得;引發痛苦記憶,會悲從中來。但每個人對幸福和痛苦的感受程度又是不同的,面對同一件事,不同人會作出不同反應。這就取決於我們觀念和心態的差別。

  心又像有很多頻道的電視臺,若不是對其中某個頻道有強烈興趣,往往會東想西想,思緒紛飛,就像我們平時坐在電視前拿著遙控器不停調台那樣。如果我們能經常念死無常,念三惡道苦,念人身難得,就能逐漸強化出離心。久而久之,心中唯有解脫的意願,別無它念。如此,便能鎖定這一頻道,就像球迷遇到世界盃直播時,其他任何節目都不會使他轉移目標。如果我們能夠排除一切干擾,修行障礙自然隨之減少。

·關愛生命

  問:農業生產中,農民為了增產不得不殺死一些害蟲,以得到充足的食物來源。但對一些信佛的農民來說,怎樣處理這些矛盾?

  答:農民種地,確實會面對很多害蟲。所以稱其為害蟲,是站在我們的角度來說。通常的做法,無非是打農藥。但作為佛教徒,尤其是受了五戒之後,是不可以殺生的。既然這樣,就不能以獲得好收成作為犯戒理由。

  其實,人生就是一個取捨的過程,時常面臨孰輕孰重的抉擇。當然,生存很重要,但止惡行善、了脫生死是否更重要呢?對我們來說,生存只具有暫時的意義,而修學佛法才具有永久的意義。雖然農藥可使收成暫時得到提高,但所造殺業將有嚴重果報。從另一個角度來說,農藥越多,蟲也越多。從實際情況來看,不僅從未殺盡過,還會使糧食受到農藥污染,直接危害人類健康。所以,我們在以慈悲心對待一切生命的同時,也要積極尋找更健康、更人道、更有利於環境保護的耕作方式。

  問:如果外族侵略中國的話,我們也抬頭讓他殺嗎? 

  答: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佛教戒律分聲聞戒和菩薩戒兩大類。五戒是屬於聲聞戒,受了就不能殺,這是受戒時所作的宣誓和承諾。當然,如果你覺得生存或者物質利益高於一切,別無他求,那怎麼做就是個人選擇了。但若覺得人生還有更重要的目標,就應以戒律作為行為標準。所以說,價值觀決定了我們的取捨,是以生存高於一切,還是以修行重於一切。

  此外,佛教還有更高的菩薩戒,不僅要止惡,更要行善,要利益一切眾生。作為菩薩,可以毫無保留地佈施包括生命在內的一切。如果有這樣的發心,可以在特定情況下為利他而開殺戒或是其它,這在《瑜伽菩薩戒》中有明確說明。比如菩薩看到歹徒要殺死很多人,可以為保護他人而將之殺死。但這也涉及發心問題,若只是像俠客那樣嫉惡如仇,仍屬凡夫心態。身為菩薩,不僅要關心被傷害的人,即使對現起殺心的歹徒,也應生起極大悲憫。想到此人將造作深重罪業而墮落惡道,為使其免遭未來苦果,寧願自己將他殺死,寧願自己墮入地獄也不使他造下重罪。果能本著這樣的悲心行動,不但不犯戒,而且功德無量。

  所以說,對於外族入侵的問題,可以根據自己的發心和所受戒律來衡量。在特定情況下,菩薩可以抵禦外族入侵,前提是以慈悲心去做,為利益更多人去做。

  問:動物界相互殘殺,比如老虎一生會吃掉很多兔子,那它是否也造下很多罪業呢? 

  答:動物造殺業是出於生存本能,罪過較輕。這和它的業力有關,因為感得這樣的果報身,才以這種方式生存,沒有經過意志選擇。造業的輕重,不僅取決於行為本身,更取決於發心。按照戒律,若無心造作殺業,雖有業罪卻不犯戒,果報也是很輕的。所以,從佛教觀點來看,業有重有輕,有定業和不定業,有可悔有不可悔,不能簡單地一概而論。

  問:佛法講不殺生,但植物、真菌等也都是生物,那麼吃素是否也意味著殺生呢?

  答:雖然動植物都是生命,但有層次的不同。佛教所講的不殺生,主要是從動物的角度來說。佛教認為,動植物分屬有情和無情眾生,因為它們受傷害時產生的痛苦程度不同。佛教慈悲一切有情,同樣包括我們自己這個色身。如果連植物也不吃的話,便無法生存了,那就白白浪費了寶貴的人身。所以,戒律要求人們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在最大程度上避免傷害眾生,但不是絕對的。佛觀一缽水,八萬四千蟲。但我們如果連水都不喝,很快就會死去。我們喝水,是為了讓這個色身繼續維持下去,這和因貪戀美味而殘殺動物是不同的。另一方面,我們也要對一切生命,包括水中的微生物心存慈悲,心存感恩。所以,喝水前要念咒,喝了再回向給它,使之早日超生。

·佛法在當代

  問:昨天明奘法師介紹,您對當代社會有很多思考。我的問題有三個:一、法師認為現代社會有哪些比較大的問題?二、佛法發展到今天有哪些比較大的問題?三、佛法怎樣適應主流社會?

  答:這些問題是不是太大了一點?世間是有漏的,也就是有缺陷的。在有漏的世間,必然有各種問題出現。社會問題不用我來說,因為社會學家多得很,你們每個人自己也能發現。

  至於佛教的問題,其實和你們的關係也不是很大。雖說教界存在不少問題,但佛法是沒有問題的。當佛教作為社會現象出現時,就成了社會問題的一部分。因此,佛教的問題和社會環境有關,也和大眾素質有關,並不單純是教界的問題。中國佛教經過文革摧殘,然後在社會轉型的背景下迅速恢復起來,存在問題是在所難免的。但我們必須相信佛法是大智慧,是圓滿、究竟的,是説明我們認識生命真相,解脫生死煩惱的唯一途徑。

  佛法在世間的流傳,確實要適應社會。所以,我們目前也在做佛法現代化的工作。弘揚佛法,人人有責,這不僅是出家人的事務,也是每個在家居士的責任。你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做一些事,比如將自身學佛心得和他人分享,也可引導親朋好友親近善知識,或者助印經書。總之,可以選擇自己有能力承擔的方式參與。我覺得,這是世間最有意義的事了。現代社會最大的問題,就是人心的問題!大眾有什麼樣的心,就會有什麼樣的社會。所以,中央也在號召以德治國,宣導建設和諧社會。心態得到改變,各種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問:近年來,佛教對社會影響日盛,滲入生活的各個層面。當佛教在社會中影響越來越大後,會不會謀求更大的影響?政府會對此作出怎樣的反應?

  答:佛法在世間的使命是利益一切眾生,使之斷煩惱、開智慧、了生死,這也是它的存在價值。從基本層面來說,則是幫助我們獲得良好心態,這正是很多人渴求的。作為佛教界,當然希望佛法得到廣泛弘揚,使之更具有影響力,給社會民眾帶來更大的利益。目前,各地舉辦的夏令營,也是在作這種努力。至於推廣到什麼程度,由眾多因緣決定。比如,佛法在世間的流傳離不開政府支持,如古德所言:不依國主,法事難立。至於能否得到支持,取決於有什麼樣的政府;而擁有什麼樣的政府,又與民眾共業有關。從佛教角度來說,政府也是人民的福報感得。若政府真正認識到佛教對於淨化道德人心的價值,那是社會之福,眾生之幸。

  問:有些學者提出,社會在幾十年左右將發生問題。因為大學生普遍就業困難,農民利益得不到保障,加之天災人禍。若沒有信仰為基礎,社會難免面臨各種困擾。佛教是安撫人心的,那麼教界能否主動參與,重塑國人的價值觀?

  答:社會怎樣發展,代表著眾生的共業。所以,我們更應該關心的是當下。在佛教界來說,積極弘揚佛法,就是為了幫助大家樹立良好的心態,樹立正確的人生觀。一方面,是為社會盡一份責任;一方面,是實踐佛菩薩的慈悲精神。至於能做到怎樣,那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從我個人來說,一向是以無所得的心在做,不敢指望會改變哪個人,也不覺得自己一定能改變哪個人。當然,我希望所說的這些對你們有所啟發。我做的,僅此而已。

  問:基督教特別主張慈善救助,還發展出一套理論和體制。相比之下,大多數佛教修行人卻在深山中。請問,兩者的社會意義有高下之分嗎?

  答:從慈善方面來說,基督教做了很多年,確實做得比較好。但佛教也提倡慈悲濟世,利益眾生,只是更側重精神方面,相比之下,在物質方面做得比較少。不過,這幾十年已是有所改觀,尤其臺灣教界,如證嚴法師創辦的慈濟功德會就規模很大。大陸南普陀等道場,也在積極從事慈善救濟事業。在給予眾生物質利益方面,不論基督教做還是佛教做,效果都一樣。所以,我們也隨喜讚歎基督教的慈善行為。

  但我們也要看到,佛教有更高的智慧,能給予人類更究竟的幫助,那就是明心見性,了脫生死。另外,佛教所要利益的是一切眾生,而不僅僅局限於人類。在行佈施等善行時,更應做到三輪體空:了知施者、受者、施物三者皆空無自性,了不可得。果能如此,其意義遠勝於普通的世間善行。

·修行與創作

  問:我的問題想分兩步問,第一,如果學禪到一定程度,內心是否會有一種喜悅、平靜,做事特別有智慧?第二,我是學文學的,很多精彩的文學作品是在憤怒、仇恨、絕望、痛苦的狀態下寫出。假如我們都學禪並達到那種境界,都很平靜,很有智慧,什麼問題都可以解決。那麼,慷慨激昂的作品會不會產生?藝術會不會很單調?

  答:第一個問題的回答是肯定的,那正是修禪的利益之一。至於第二個問題,如果擁有平靜、安詳、自在的心,確實不會再去創作那些充滿愛恨情仇的作品。但我想問的是,文學創作的意義究竟在哪裡?古人賦予文學以特定使命,即文以載道。本著這樣的精神創作,作品才能對社會有健康、智慧的引導。而不是將人導向令人躁動的愛恨情仇,令人惆悵的悲歡離合,我覺得那是沒有意義的。就像很多迎合大眾口味的食品,實際卻是危害身體健康的殺手。當我們知道真相後,還願意為了美味的誘惑而置健康於不顧嗎?

  問:比如《史記》,也充滿各種欣喜、憤怒的感情,但並沒有把我們導向仇恨。如果司馬遷也像禪者那樣平靜的話,可能寫不出這種作品。

  答:作為歷史著述,基本是以客觀手法進行記錄,可以說是理性多於感性。雖然也會帶著作者自身及所處時代的立場,但不會像文學作品那樣,處於特定的情緒狀態中。所以,我覺得歷史傳記和那些充滿愛恨情仇的文學作品,還是有所區別的。

  如果司馬遷也學禪,能否創作出好作品呢?學禪能使人更為理性、淡定,更具有洞察力。我想,若有佛法智慧為引導,當然會創作出更有價值的作品。

·其 他

  問:法師說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但我聽說法師不收女弟子,為什麼?在《善生經》中,妻子要對丈夫先起後坐,先意承旨。如果我是封建時代的婦女,只負責家務,那沒意見。但現在我要承受比丈夫更重的社會壓力,一邊要工作,一邊要把家照顧好。那麼,怎樣理解這種平等呢?

  答:一切生命有相同的層面,換言之,六道眾生和十方諸佛在某個層面是相同的,區別只在於迷悟與緣起的顯現。佛法的緣起論說明,世間一切都是因緣顯現,沒有固定不變的特質。所以,男眾、女眾,有地位、沒地位等,只是緣起的假相。

  當佛教作為一種社會現象出現時,必須順應社會環境、風俗等方面,這就需要有相應的制度。而進入更高層面的修行,又要超越這些外相,否則就無法提高。但完全否定這些外相,佛法在世間也不能健康發展。這就是真俗二諦,即事物的兩面性,需要辨證看待。我不收女弟子,主要是指出家眾。至於男眾,就有條件為他們提供較好的修學環境。

  在當今社會,女性所能發揮的社會作用並不比男性差。在臺灣教界,就有一大批非常出色的出家女眾,且人數遠遠超過男眾,比例高達八比一。而在大陸教界,目前基本是男眾的天下。所以,佛教界將來確實有必要為女眾創造更多的修學條件,使她們在佛法弘揚上發揮積極作用。

  至於《善生經》,你剛才只說到妻子對丈夫的義務。其實,《善生經》對相關問題的闡述是相互的,既說到妻子對丈夫的義務,也談到丈夫對妻子的義務,我覺得還是比較平等的。當然,《善生經》有其時代背景,因為佛陀說法是對機而說。當時,婦女因為不外出工作而承擔更多的家務。如今時代不同了,也可根據具體情況相互協調。

  問:生活中有些被大家稱為城府很深的人,這種人能否修證佛法?

  答:每個人都可以修行,可以成佛。當然,人確實存在差別。有些人世俗心特別發達,而有些人則相對超然。原因何在?就在於生命的不同積累。無始以來,我們一直都在造作不同的業力。有些人常懷慈悲,善根深厚,奠定了學佛的增上緣,極易與佛法相應。還有些人行為不端,障深慧淺,積聚了深厚的貪嗔癡,很難受到法義薰陶。比如那些被大家稱為城府很深的人,其特點,往往是比較自我、虛偽,具有欺騙性,這與佛法所說的直心是道場正相反,確實會對修道構成一定障礙。不過,有情生命是緣起的,是有可塑性的。如果我們有計劃地努力改造,沒什麼不能成功的。

  問:作為弘法者,如果以說話為主要溝通方式,是否會因說得太多而造成過失?一方面,您所說的,和我們所聽的肯定不一樣,因為聽眾難免會產生歧義,儘管這誤導非法師本意。一方面,從行之於心到行之於口的過程中,有時內心明白,語言卻未必能完整展示,會造成客觀上的過失。這種過失是否會使您產生壓力?我當過老師,有時講很長時間,學生也聽得高興,因此會有一種滿足感。另外的經驗是,和同輩談了很多之後,內心反而會特別空虛。可見說得太多,對心靈確實會產生影響。那麼,法師能否達到這麼一種境界,隨口說,隨口忘,把所有說出來的忘了?

  答:以前剛當法師時,上課或講座都需要去準備,考慮怎樣把這個內容講好,確實會有一些影響。相對而言,現在這樣的感覺就比較少。要說一點都沒有,可能也不見得,至少我自己感覺不明顯。

  在隨緣弘法的過程中,比如回答各位的問題,表達中確實會存在不圓滿的地方。當然,這也和聽眾有關。我現在弘法比較隨緣,很多時候,是感應下的自然反應。所以,聽到我說什麼,其實也和你們有關。你們有什麼樣的聞法態度,自然就會感應我說什麼樣的法。說了,也就過去了,凡是表現出來的,肯定是有漏而有限的。若想真正知道我的心,那就不能停留在語言文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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