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
佛之心法
一行禪師
24/03/2017 06:11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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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波羅蜜

  (一行禪師《佛之心法》)

  六波羅蜜是大乘佛教的一個基本教義。「波羅蜜」在英文中可以譯成「圓滿完成」或「圓滿成就」。「波羅蜜」在漢語中被譯為「度」,它的意思是「到彼岸」,彼岸就是安祥、無畏、解脫之岸。修習波羅蜜可以成為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修行。我們一直處在痛苦、嗔恚、沮喪之此岸,現在我們想要達到安樂的彼岸。為了能夠到達彼岸,我們必須有所作為,即修習波羅蜜。我們返觀自身,練習正念地呼吸,觀照我們的痛苦、嗔恚和沮喪,並對它們微笑。這樣做,我們就能克服痛苦,到達彼岸。我們每天都可以修習「圓滿成就」。

  每當你邁出一個正念的步履的時候,你就擁有了一次從痛苦國土邁向喜樂國土的機會。淨土就在此時此地。天國是我們心中的一顆種子。如果我們知道怎樣把那顆種子種到濕潤的土壤中,它就會成長為一顆樹,鳥兒就會來棲息。無論什麼時候,當你感到有這種需要的時候,請練習到彼岸吧。佛陀說:「不要指望彼岸到你身邊來。如果你想到達那個安全、安樂、無畏和無嗔之彼岸,你就必須自己游過去,或者划船過去。你必須努力。」這個努力就是修習六波羅蜜。

  (1) 佈施波羅蜜——給予、奉獻、慷慨大方。

  (2) 持戒波羅蜜——修習戒律和修習正念。

  (3) 忍辱波羅蜜——包容和接受的能力,它能夠忍耐和轉化你的敵人和那些愛你的人加之於你身上的痛苦。

  (4) 精進波羅蜜——勤奮,努力,堅忍不拔。

  (5) 禪定波羅蜜——思惟修。

  (6) 般若波羅蜜——智慧,洞察,理解。

  修習六波羅蜜,可以幫助我們到達彼岸——生活在那個世界中的人自在安祥、快樂和諧、人際關係純和友善。

  到彼岸的第一個練習就是修習圓滿的給予——佈施波羅蜜。佈施首先意味著佈施喜悅、快樂和慈悲。有一種植物(大概是指韭菜——譯者注),在亞洲為人所熟知。它是洋蔥家族的一個成員,用它來做湯、炒米飯,炒雞蛋,味道異常鮮美。每次你割下它,不超過二十四小時,它又會重新長出來。而且,割得越頻繁,它就長得越肥大,越茂盛。這種植物可以像徵佈施波羅蜜。我們不為自己保留任何東西。我們只想佈施。當我們佈施的時候,對方可能會很快樂,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們也會變得快樂起來。在佛的很多本生故事中,都談到了佛修習佈施波羅蜜的經過。

  我們能夠佈施給別人的最大的禮物,就是我們真正的存在。我認識一個小男孩,他父親問他:「你生日想要什麼?」男孩躊躇了。他父親很有錢,他想要什麼,他父親就會給他什麼。但是他父親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賺錢上,以致於很少在家。所以男孩就說:「爸爸,我想要你!」這個意思是再清楚不過了的了。如果你愛某個人,你就必須真正為他()而活著。當你給出了這份禮物的時候,與此同時,你也收到了一份喜悅的禮物。通過修禪,學會真實地活著吧。通過正念的呼吸,你可以使自己身心合為一體。「親愛的,我為你而活在此地」,這是一句咒語,當你修習佈施波羅蜜的時候,你可以這樣說。

  其他的,我們還能佈施什麼呢?佈施我們的堅穩不動。「吸氣,我是一座山峰。呼氣,我巍然屹立。」我們所愛的人需要我們堅穩不動。我們可能通過練習正念地呼吸、正念地行走以及正念地坐禪,來培養我們的堅穩不動,並享受深深地活在當下每一刻的樂趣(現法樂住)。堅穩不動是涅槃的特徵之一。

  其他的,我們還能佈施什麼呢?佈施我們的自在。除非我們擺脫了煩惱——貪愛、嗔恚、嫉妒、絕望、恐懼和錯誤的想,否則,我們就很難獲得快樂。自在是涅槃的特徵之一。某些種類的快樂實際上毀掉了我們的身心和我們的人際關係。擺脫貪愛是一種重要的修行。深入地觀察你認為可以給你帶來快樂的事物的本性,看看它事實上是否正在給你所愛的那些人製造痛苦。如果你想真正活得自在,你就必須弄清這一點。回到當下來吧,去感受生命中可見的奇跡。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可以使我們馬上快樂起來,又如壯麗的日出,湛藍的天空,高山、長河,還有圍繞著我們的所有可愛的面孔。

  其他的,我們還能佈施什麼呢?佈施我們的清新。「吸進來,我是一朵花。呼出去,我散發著清芬。」你可以呼吸三次,這樣,你的生命之花馬上就會重新綻放。多麼美好的一份禮物啊!

  其他的,我們還能佈施什麼呢?佈施我們的安祥。坐在某個安祥的人身邊是很棒的。我們能夠從她的安祥中得到加持。「吸進來,我是一泓靜水。呼出去,我如實映鑒著萬物。」我們可以向那些我們所愛的人佈施我們的安祥和清醒。

  其他的,我們還能佈施什麼呢?佈施空間。為了活得快樂,我們所愛的那個人需要空間。插花的時候,每一朵花的周圍都需要一些空間,這樣,它才能夠充分地展示出它真正的美。人就像花兒,如果她內心和周圍沒有空間,她就不可能過得快樂。我們不可能在市場上買到這些禮物。我們必須通過自己的修行來創造它們。我們布施得越多,我們擁有的就越多。當我們所愛的人快樂的時候,我們馬上也會跟著快樂起來。我們向她佈施,與此同時,我們也是在向自己佈施。

  佈施是一種很好的修行。佛陀說,當你對某人感到生氣的時候,如果你已經試過了一切辦法而仍然無濟於事,那麼就修習佈施波羅蜜吧。當我們生氣的時候,我們傾向於懲罰對方。但是,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只會導致痛苦的逐步升級。佛陀建議說,相反地,你要送給她一份禮物。當你正在生氣的時候,你不會想到出去買一份禮物的,所以,你最好利用現在沒有生氣的機會,預先準備好一份禮物吧。然後,當所有其他辦法都沒有奏效的時候,去把那份禮物寄給她。令人驚訝的是,你馬上就會覺得好受多了。對民族來說,也同樣如此。為了使以色列擁有和平和安全,以色列人必須尋找途徑,保障巴基斯坦人的和平與安全。為了使巴基斯坦人擁有和平和安全,他們也必須尋找途徑,來保障以色列人的和平與安全。你得到的正是你給予的。不要想方設法去懲罰對方,與此相反,給他所需要的東西。這種佈施的修行能夠很快地把你帶到安樂的彼岸。

  當別人使你痛苦的時候,那是因為他自己內心正在經受深深的痛苦,而且他的痛苦溢出來了。他需要的不是懲罰;他需要的是幫助。這就是他正在發出的信息。如果你能夠看到這一點,就給他所需要的東西,他所需要的東西就是減輕痛苦。快樂和安全不是一件個體的事情。他的快樂和安全對於你的快樂和安全是至關重要的。全心全意地祝願他快樂和安全,你自己也會感到快樂和安全。

  其他的,我們還能佈施什麼呢?佈施智慧。智慧是修行之花。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一個對像上,深入地觀察它,這樣你就會擁有智慧。當你把你的智慧佈施給別人的時候,他們馬上就會停止痛苦。

  波羅蜜之花的第一個花瓣是佈施波羅蜜,即修行給予。你所給予的正是你所得到的,比衛星發射的信號還快。不管你是在佈施你的存在、你的堅穩、你的清新、你的不動、你的自在,還是你的智慧,你的禮物都會創造奇跡。修習佈施波羅蜜是修習慈悲。

  到彼岸的第二個修行方法是修習圓滿地持戒,或日圓滿地成就正念練習,即持戒波羅蜜。五戒(一行禪師把五戒當作是最基本的正念練習,所以他在絕大多數時候,把五戒稱為「五個正念練習」——譯者注)能夠幫助我們保護我們的身心、家庭和社會。第一戒是關於保護人類、動植物和礦物質的生命。保護其他的物種就是保護我們自己。第二戒是為了防止人類對於其他眾生和大自然進行掠奪式開採。它也是修習佈施。第三戒是為了保護兒童和成人不受性虐待,即為了維護個體和家庭的幸福。太多的家庭因為不正當的性關係而破裂了。當你修習第三戒的時候,你就是在保護自己,你就是在保護更多的家庭、更多的配偶。你是在幫助別人獲得安全感。第四戒是要修習深深地傾聽和愛語。第五戒是關於正念地消費。

  五戒是修習慈悲的一種形式,也是修習佈施的一種形式。它可以保護我們的家庭和社會,保障它們能夠健康良好地發展。持戒波羅蜜是我們能夠為我們的社會、家庭和我們所愛的人所獻出的一份極好的禮物。我們能夠給予社會的最珍貴的禮物就是修習五戒。如果我們能夠根據五戒來生活,我們就在保護我們自己和我們所愛的人。當我們修習持戒波羅蜜的時候,我們就是在佈施生命中最珍貴的禮物。

  讓我們一起深入地觀察我們痛苦的原因,不管是個體的還是集體的。如果我們這樣做,我確信我們會明白,五戒正是我們對治時代病的良藥。每一種文化傳統都有與五戒相當的東西。每次我看到有人接受和修習五戒,我感到非常高興——為他,為他的家庭,也為我自己——因為我知道五戒是修習正念的最具體的方法。為了深入地修習它們,我們身邊需要有一個僧團。

  波羅蜜之花的第三個花瓣是忍辱波羅蜜。忍辱是接受、擁抱和轉化的能力。在英文中,梵文「kshanti」常常被譯為「patience(耐心)或「forbearance(忍耐),但是我相信,「inclusiveness(包容)能夠更好地表達佛陀的教導。當我們修習忍辱的時候,我們不必痛苦或忍耐,即使我們不得不擁抱痛苦或不公平。對方說的話或做的事使我們憤怒。他把某種不公平加到了我們身上。但是,如果我們的心量足夠大,我們就不會痛苦。

  佛陀舉了這樣一個精彩的譬喻:如果你抓一把鹽,把它放到一小碗水裡,碗裡的水就會太鹹了,沒法再喝。但是,如果你把同樣數量的鹽投到一條大河裡去,人們仍然可以喝這條河裡的水。(記住,這個開示是在2600年以前講的,那時候,人們還可以喝河水!)因為河流「心量」的廣大,所以它有能力接受和轉化鹹鹽。河流根本不會因為加了一把鹽而感到痛苦。如果你的心量很小,那麼一句不公平的話,或者一個不公平的行為,就會使你痛苦。但是,如果你的心量很大,如果你有智慧和慈悲,那麼,同樣的一句話和同樣的一個行為就不會使你痛苦,你馬上就能接受、擁抱並轉化它。這裡的關鍵是心量。為了轉化你的痛苦,你的心量不得不像大海一樣廣大。別人聽了不友善的話可能會痛苦,但是,一位菩薩聽到了同樣不友善的話,她根本就不會痛苦。這取決於你接受、擁抱和轉化的能力。如果你的痛苦持續得太久,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學會修習忍辱波羅蜜。

  當佛陀的兒子羅侯羅十八歲的時候,佛陀給他作了一次關於怎樣修習忍辱的精彩開示。當時,羅候羅的導師舍利弗也在場,因此他也聽受了這個開示。十二年以後,舍利弗有了一次機會,對全體出家二眾重複了這個開示。那是三個月結夏安居結束後的第二天,比丘們準備離開大本營,各自到四周去弘揚佛法。當時,有一位比丘向佛陀匯報說:「世尊,今天上午,當舍利弗長老要離開的時候,我問他要到哪裡去,他不但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把我推倒在地上,甚至連一聲『對不起』都沒有說。」

  佛陀問阿難:「舍利弗已經走遠了嗎?」阿難說:「沒有,世尊,他一個小時以前才離開。」於是,佛陀請一位沙彌去找舍利弗,並請他回來。當沙彌把舍利弗帶回來的時候,阿難把所有仍然逗留在那兒的比丘都召集起來。然後佛陀步入大廳,正式問舍利弗:「舍利弗,今天上午,當你要出寺廟的時候,你的一位師弟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沒有回答他,這是真的嗎?而且你還把他推倒在地上,甚至連『對不起』都沒有說,這是真的嗎?」於是,舍利弗在他所有的同修道友、諸比丘比丘尼的面前,回答了佛陀。

  「世尊,我還記得,十二年前,當羅侯羅比丘十八歲的時候,您對他所作的開示。為了滋養和發展慈悲喜捨這四德,您教他觀地水火風之性。儘管您的開示是針對羅侯羅的,但是我也從中得到了教益,我努力去思惟和實踐這一教導。」

  「世尊,我努力修行,學習像大地一樣。大地寬廣無垠,有接受、擁抱和轉化的能力。不管人們是把純淨香美的東西,諸如鮮花、香湯或鮮奶潑在大地上,還是把骯髒難聞的東西、像屎尿膿血等等,傾倒在大地上,大地都有力量接受、擁抱並轉化它。我一直在盡我最大努力在修行,學習像大地一樣,不拒絕,不抱怨,沒有煩惱地接受一切。」

  「世尊,我修習正念和慈心。一位不修習即身觀身、即身行觀身行之正念的比丘,才有可能把一位同修推倒,並撂下他躺在那兒,沒有一句道歉的話。對一位同修粗魯無禮,把他推倒在地,不道歉就揚長而去,這不是我做事的方式。」

  「世尊,我已經學習了您給羅侯羅上的課,即像水一樣地修行。不管有人把一種芬芳的東西還是一種骯髒的東西倒進水裡,水都平等地接受它們,既沒有貪執,也沒有厭惡。水是廣闊無垠、流動不息的,有能力接受、包容、轉化和淨化所有這一切東西。我一直在盡我最大的努力修行,學習像水一樣。一位不修習正念、不修習像水一樣品格的比丘,才有可能把一位比丘推倒在地上,連一句『對不起』都不說,就繼續走他的路。我不是這樣的比丘。」

  「世尊,我一直在努力修行,使自己變得像火。火燃燒一切東西,純淨的,或是骯髒的,美好的,或是令人噁心的,沒有貪執,也沒有厭惡。如果你把鮮花和絲綢投入到火裡,它燃燒它們。如果你把破布和其它難聞的東西投進火裡,火同樣會接受並燃燒它們。它不分別。為什麼?因為火能夠接受、消耗和燃燒投向它的一切東西。我一直在努力修行,學習像火一樣。我能夠燃燒掉不好的東西,以便轉化它們。一位不修習正念觀聽的比丘,才有可能把一位同修推倒在地上,沒有一句道歉的話就揚長而去。世尊,我不是這樣的比丘。」

  「世尊,我一直在努力地修行,使自己變得更像風。風含載著一切氣味,好聞的,難聞的,沒有貪執,也沒有厭惡。風有能力轉化、淨化和解粘去縛。世尊,我一直在即身觀身即身之運動觀身之運動,即身之姿勢觀身之姿勢,即受觀受,即心觀心。一位不修習正念的比丘,才有可能把一位同修推倒在地上,沒有一句道歉的話就揚長而去。這不是這樣的比丘。」

  「世尊,我像一個不可接觸的賤民的孩子,無衣可穿,沒有頭銜或任何勳章可以掛在我襤褸的衣衫上。我一直在努力修行謙卑,因為我知道謙卑有轉化的力量。我每天都在努力地學習。一位不修習正念的比丘,才有可能把一位同修推倒在地上,沒有一句道歉的話就揚長而去。世尊,我不是這樣的比丘。」

  舍利弗繼續發出他的「獅子吼」,但是另外那個比丘已經再也受不了了,於是他偏袒右肩,長跪向佛,請求原諒。「世尊,我違犯了戒律。出於嗔恚和嫉妒,為了使師兄信譽掃地,我說了謊。我請求大眾允許我修習重新開始。」在佛陀和全體僧眾面前,他向舍利弗頂禮了三次。當舍利弗看到他的師弟頂禮的時候,他回了問訊,並說:「我不夠靈巧,這就是我導致誤會的原因。我對此也有責任,因此我請求師弟原諒我。」然後他對那個比丘頂禮了三次,於是他們和解了。在舍利弗重新踏上旅途之前,阿難邀請他小住一會兒,大家一起喝杯茶。

  壓抑我們的痛苦不是忍辱。我們必須接受它,擁抱它並轉化它。要這樣做,惟一的辦法就是使我們的心量變大。為了能夠理解和原諒,我們要練習深入地觀察。否則我們就會被嗔恚和憎恨所束縛,以為只有當我們懲罰了對方之後,我們才會感到好受一些。報復是一種不好的食。幫助別人的願望才是一種健康的食。

  為了修習忍辱波羅蜜,我們需要其他的波羅蜜。如果我們的忍辱修行不符合般若、佈施、禪定這三種波羅蜜,那我們只不過是在壓抑我們的痛苦、並把它驅趕到我們意識的底層去罷了。這是很危險的。這種力量以後會爆發出來,把我們自己和別人毀掉。如果你修習深入地觀察,你的心胸就會變得寬廣無垠,你就會少受痛苦。

  我接受的第一位弟子是一位出家人,他的名字叫釋一住,釋一住兄弟、真空師妹和我,為了拯救中越的流血犧牲者,我們一起外出進行過很多次弘法,而且他在一個貧窮的小村莊裡呆了好幾個月,因為我請求他這樣做。當時我們正在創建青年社會服務學校,因此我們需要瞭解農村地區人民的真實情況。我們想找到辦法,用非暴力和慈悲的方式去幫助窮人提高他們的生活水平。對於社會的完善來說,那是一個很美好的運動。最後,我們擁有了一萬多名工作者。共產黨說我們的佛教運動是親美的,而大眾傳媒說,我們出家人是偽裝的共產黨,試圖安排共產黨來接管佛教。我們只不過是在盡力做我們自己罷了,並沒有與交戰雙方的任何一方結盟。 1967年,釋一住兄弟和其他七個社會工作者被一夥極右分子綁架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聽到有關他的任何消息。

  一天,一住走在西貢的大街上,這時,一位站在軍用卡車上的美國士兵,朝他的頭上吐了一口痰。一住師弟回到家裡,大哭不止。作為一個年輕人,他很想還擊,為了緩解他那受到深深傷害的心靈,我把他摟在懷裡,摟了半個多小時,我說:「我的孩子,你生來不是握槍的。你生來是為了當和尚的,因此,你的力量是智慧和慈悲。那個美國兵把你當成了他的敵人,這是他的一個錯誤想法。我們需要用智慧和慈悲武裝起來的能夠去前線的『戰士』。」他繼續留在青年社會服務學校裡。後來他被綁架了,大概被殺害了。釋一住是梅村的比丘、比丘尼們的大師兄。他寫字的筆跡看起來幾乎與我的完全一樣。而且他還為農村的兒童寫了美麗的歌謠,讓他們歌唱。

  我們怎麼能夠蕩滌這種不公正呢?我們怎麼能夠改變這種全民族所遭受的不公正呢?柬埔寨人、波斯尼亞人、巴基斯坦人、以色列人,我們所有的人都在因為遭受不公正、不寬容而痛苦。我們不但沒有彼此互為兄弟姐妹,相反,我們把槍瞄準了對方。當我們突然被憤怒所侵襲的時候,我們感到唯一的反應就是要懲罰對方。憤怒之火繼續在我們心中燃燒,而且它繼續在燃燒著我們的兄弟姐妹。這就是這個世界的情形,而這也是我們需要深入觀察的原因,我們需要它來幫助我們理解這一點,即我們大家都是犧牲者。

  我告訴一住兄弟:「如果你生在新澤西或加利福尼亞沿岸的某個家庭,如果你也讀那個美國兵所讀的那種報紙和雜誌上的文章,你也會相信,所有的和尚都是共產黨,而且你也會往一個和尚頭上吐痰的。」我告訴他,美國士兵被訓練得把一切越南人都看成他們的敵人。他們被派到這兒來殺人和被殺。他們是犧牲者,就像越南士兵和越南老百姓一樣。握著槍向我們射擊的那些人,朝你吐痰的那個人,他們並不是戰爭的製造者。戰爭的製造者正坐在莫斯科和華盛頓的舒適的辦公室裡。這是一個錯誤的決策,誕生於一種錯誤的理解。1966年,當我去華盛頓的時候,我與羅伯特.麥克納馬拉會面,我告訴他的關於戰爭真相的話完全是真實的。半年以後,他辭去了國防部長的職務,最近撰寫了一本書,承認越南戰爭是一個可怕的錯誤。也許我曾幫忙在他心中種下了一些理解的種子。

  一個錯誤的想對一個錯誤的決策負有責任,而一個錯誤的決策對於成千上萬的美越士兵和幾百萬越南老百姓之死負有責任。農村人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要那樣死去,為什麼炸彈要日夜不停地落在他們的頭上。當時,我住在青年社會服務學校的校園裡,我睡覺的房間緊挨著佛堂。我正在睡覺的時候,一枚火箭發射到了佛堂裡。我本來可能會被炸死的。如果你聽任你的憎恨和憤怒滋長,你就會把自己燃燒掉。理解是唯一的出路。如果你理解了,你就會少受痛苦,你就會知道怎樣追溯到不公正現象的根源。佛陀說,如果一隻箭射中了你,你會痛苦。但是如果第二隻箭射中了你身上的相同部位,你的痛苦就會增加一百倍。當你已經是非正義的犧牲品的時候,如果你很憤怒,你的痛苦就會增加一百倍。當你身體上有某種痛苦的時候,吸氣,呼氣,然後對你自己說:「這只不過是生理上的痛苦罷了。」但是,如果你想像那是癌症,而且你很快就會死掉,你的痛苦就會增長一百倍。恐懼或憎恨產生於無明,它們增長了你的痛苦。般若波羅蜜多是救星。如果你知道怎樣如實地看待事物而不是把它們誇大,你就能夠繼續活下來。

  我熱愛越南人民,在戰時,我盡了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他們。但是,我也把在越南的美國孩子看成是受害者。我沒有帶著深仇大恨去看待他們,因此我的痛苦就少得多了。我們中的很多人已經克服了這種痛苦,這個經驗是從痛苦中得來的,而不是來自於學術研究。為了把原諒、慈悲和理解的消息帶過來,我為已經犧牲了的一住師弟和很多其他的人活了下來。我講這些給大家聽,這樣,他們就沒有白白地犧牲。

  請練習深入地觀察,這樣你就會少受疾病、非正義或身心內部小小痛苦的折磨。深入地觀察導致智慧,而智慧總是導致慈悲和接受。當你的孩子病了的時候,你當然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他。但是你也知道,嬰兒必須病幾次才會獲得他所需要的免疫力。你也知道你能夠活下來,是因為你已經有了抗體。不要擔心。「完美的健康」只不過是一個概念。學會與你身上的任何一個小病和平共處。努力去轉化它們,但是不要太痛苦。

  佛陀在世的時候,他也曾經痛苦過。有一些人想陰謀篡位,甚至要殺害他。一次,他的大腿上有一個傷口,他的弟子們想辦法幫助他,他卻說,那只不過是一個小傷口而已,而且他已經盡了他最大的努力,把痛苦減少到最底程度。還有一次,比丘中有五百人離開大眾,想另立僧團,他非常從容地解決了這個事件。最後,困難都被克服了。

  關於怎樣培養忍辱——慈、悲、喜和捨,佛陀作出非常具體的開示。如果你修習四無量心,你就會擁有一顆廣大的心。因為菩薩們有大悲,所以他們有接受、擁抱和轉化的能力。因為他們有大智,所以他們沒有痛苦。這是獻給這個世界和我們所愛的人的一份很好的禮物。

  波羅蜜之花的第四個花瓣是精進波羅蜜,即勤奮、努力、持之以恆地修行。佛陀說,在我們的藏識——阿賴耶識的深處,有各種各樣的善惡之種,有嗔恚、妄想和恐懼的種子,也有智慧、慈悲和寬容的種子。在這些種子中,有很多種子都是有我們祖輩遺傳給我們的。為了修習精進,我們應該學會識別我們心中的每一顆種子,如果它是一顆惡種,一顆諸如嗔恚、恐懼、嫉妒或分別等煩惱的種子,我們就應該避免在日常生活中澆灌它。一些類似的種子得到了澆灌,它就會在我們意識的表層現行,我們就會痛苦,同時也使我們所愛的人痛苦。修行就是避免澆灌我們心聽那些惡種。

  我們也要識別我們所愛的人心中的惡種,並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不去澆灌它們。如果我們澆灌了它們,他們就會變得非常不快樂,我們也會不快樂。這就是修習「有選擇地澆水」。如果你想活得快樂,那麼就要避免澆灌你自己心中的惡種,也請別人不要澆灌它們。還要避免澆灌別人心中的惡種。我們還要努力識別出我們心中的善種,並且以這樣一種生活方式來過我們的日常生活,即我們能夠感受到它們,並幫助在它們在我們意識的表層現行。每次它們現行並在我們意識的表層逗留一會兒,它們的力量就會變得更加強大。如果我們心中的善種日益茁壯地成長起來,我們就會過得快樂,也會使我們所愛有人過得快樂。請識別出你所愛的人心中的善種,澆灌那些種子,他會變得越來越快樂。在梅村,我們修習「澆花」,即識別出別人心中最好的種子,並澆灌它們。無論什麼時候,你有時間,就請澆灌那些需要澆灌的種子。這是一個非常美好的、非常令人愉快的精進的修行,而且它的效果立竿見影。

  想像一個圓圈被分成兩部分。下面是藏識,上面是意識。所有的心所都潛伏在我們藏識的深處。我們藏識裡的每一顆種子都可以被感觸到,並能夠在表層即我們的意識中現行。持之以恆的修行意味著盡我們最大的努力,不允許我們藏識中的惡種在日常生活中被觸動,不給它們現行的機會。嗔恚、分別、絕望、嫉妒和貪愛之種都在那裡。我們要盡己所能防止它們的升起。我們要告訴與我們共住的人們:「如果你們真的愛我,,不要澆灌我心中的這些種子。那樣對你我的健康都不好。」我們必須識別出不可以澆灌的那類種子。如果碰巧有一顆惡種——一顆煩惱之種被澆灌並現行了,那麼我們就要盡自己最大的力量,用我們的正念去擁抱它,並幫助它返回它的來處。這些種子在我們的意識中呆的時間越長,它們就會變得越強大。

  佛陀建議人們修習一種「換釘子」的方法。當一顆木頭釘子大小不合適,或正在腐爛,或年久失修,木匠就會在同樣的部位再釘一顆釘子,換掉它,並把新釘子釘在舊釘子裡面去。如果一種心所升起而你認為它是不善的,有一個修行方法,就是用另一種心所來代替它。你藏識中的很多種子都是善的和美的。只要你正念地呼氣、吸氣,請它們中的一個升上來,剛才那顆不善的種子就會沉落下去。這就被稱之為「換釘子」。

  第三種修行就是盡你所能去觸動你藏識中的善種,促使它們在你的意識中現行。面對一台電視機,如果你想要某個特定的節目,你可以推動按鈕,為你自己調出那個節目。只邀請令人高興的種子到你的意識的起居室裡來坐,永遠不要邀請一位會給你帶來痛苦和煩惱的客人。告訴你的朋友們:「如果你們愛我,請每天給我心中的善種澆水。」我們的心識中,有一顆美好的種子,叫做正念。正念是我們心中的佛。利用每一個機會去觸摸那顆種子,並幫助它們在你意識的表層現行。

  第四種修行是,一旦一顆善種已經現行,那麼要盡可能長時間地留住它。如果正念能夠保持15分鐘,那麼正念的種子就會得到強化,下一次,當你需要正念的力量的時候,它就會更容易現行。幫助正念、慈悲和寬容的種子成長是非常重要的。其方法就是,幫助它們盡可能長時間地逗留在你的意識中。這被稱之為根本上的轉化 ——轉依。這是精進波羅蜜的真正的意思。

  第五波羅蜜是禪定波羅蜜,即成就禪觀。禪定,在日文裡的發音是「zen」,在中文裡的發音是「chan」,在越南語裡的發音是「thien」,在朝鮮語裡的發音是「son」。禪定,或日禪修,包括兩個方面。第一個方面是止。我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這種或那種觀念上的快樂。止就是停止我們的追逐,停止我們的失念,停止陷入過去和未來。我們回到當下的家,在這裡,生命是可觸摸的。當下包含著每一刻。在這裡,我們可以感受到我們的祖先、我們的孩子以及我們孩子的孩子,即使他們還沒有誕生。修習奢摩他()就是通過修習正念的呼吸、正念的行走和正念的坐禪,使我們的身體和情緒平息下來。奢摩他也就是修習「定」,通過定,我們就能夠過好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刻,並感受到我們生命存在的最底蘊。

  禪定的第二個方面是,為了看清事物的真相而進行深入地觀察,也就是「觀」。你要洞悉你所愛的人內心有何痛苦和困難,以及她懷有什麼樣的抱負。智慧是一份很好的禮物,可是,在正念的引導下,自覺地去過好日常生活,這也是一份很好的禮物。正念地做每一件事情就是禪修,因為正念總是滋養著定和慧。

  波羅蜜的第六個花瓣是般若波羅蜜,即成就智慧。這是最高級的智慧,它擺脫了一切知見和概念。般若是我們自性佛的本體。這種智慧有力量把我們帶到自在、解脫和安祥的彼岸。在大乘佛教裡,般若波羅蜜被描述成是諸佛之母。一切真善美的事物都誕生於我們的母親——般若波羅蜜。她在我們心中;我們只需觸動她、幫助她現行就可以了。正見是般若波羅蜜。

  有大量的關於般若波羅蜜的經典,《心經》是這類經典中較短的經典之一。《金剛經》和《小品般若經》,即八千頌般若經,是早期這類經典中的兩部。般若波羅蜜就是無分別智。

  如果你深入地觀察你所愛的人,你就能夠理解她的痛苦、她的困難以及她最深的渴望。真正的愛,只有當它源於這種理解的時候,才是可能的。當某人能夠理解我們的時候,我們會感到非常高興。如果我們能夠對他人表示理解,那就是真正的愛。得到我們理解的那個人,將會像花兒一樣綻放,與此同時,我們就也得到了回報。般若智慧(理解)是修行的結果。深入地觀察一個對象,般若智慧(理解)是修行的結果。深入地觀察意味著活在當下、充滿正念和心專一境。只要我們深入地觀察一個對象,般若智慧(理解)之花就會在我們心中綻放。佛陀的這個教導是為了幫助我們更深刻地理解實相。

  讓我們看看海面上的波浪。波浪就是波浪。它有始有終。與其他的波浪相比,它或許高一些,或許低一些,或許更美,或許不那麼美。但是波浪同時又是水。水是波浪存在的基礎。對於一個波浪來說,知道自己是水、而不僅僅是波浪,是至關重要的。如波浪一樣,我們也是做為個體來走完這一生的。我們相信我們有始有終,相信我們與其他眾生是相互分離的。這就是佛陀為什麼建議我們要深入地觀察、以便體會到我們存在的基礎——涅槃的原因。每一事物都深深地含藏著涅槃的性質。每一事物都已是「涅槃」了。這是《法華經》裡的教導。只要我們深入地觀察,我們就能夠感受到真如實相。深入地觀察一塊卵石、一朵花,或者我們自己的快樂、安祥、痛苦或恐懼,這樣,我們就觸摸到我們存在的終極層面,這個終級層面將會向我們展示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存在的基礎具有不生不滅的性質。

  我們不必要「證得」 涅槃,因為我們就一直安住在涅槃中。波浪不必去尋找水,它已然是水。我們與我們存在的基礎是一體的。一旦波浪認識到她自己就是水,她所有的恐懼都消失了。一旦我們感受到了我們存在的基礎,一旦我們感受到了上帝或涅槃,我們同時也收到了無畏這份禮物。無畏是真正快樂的基礎。我們能夠佈施給別人的最好的禮物就是無畏。深深地過好我們生命中的每一刻,感受我們生命存在的最深層面,這就是修行般若波羅蜜多。般若波羅蜜多就是借助智慧到彼岸。

  完美的智慧(即般若波羅蜜多)存在於其他諸波羅蜜中。完美的智慧就像一個容器。如果這個容器在窯裡沒有燒好,它就會有裂痕,裡面的液體就會流出來。般若波羅蜜是所有波羅蜜的母親,是諸佛之母。般若波羅蜜就像鳥兒的翅膀一樣,它能夠去任何地方。沒有正確的智慧,其他的波羅蜜就不可能得到深入的修行。

  這是佛陀所開示的關於六波羅蜜的修行。六波羅蜜中的每一波羅蜜都包含著其他五波羅蜜。般若是佈施,禪定是佈施,精進是佈施,忍辱是佈施,持戒也是佈施。如果你深入地修習佈施,你同時也是在修習般若、禪定等等。同理,我們看到,佈施是持戒,般若是持戒,禪定是持戒,精進是持戒,忍辱也是持戒。如果你深入地修習一種波羅蜜,你就是在修習所有六波羅蜜。只有當般若智慧現前的時候,禪定才是真正的禪定,精進才是真正的精進,忍辱才是真正的忍辱,持戒才是真正的持戒,佈施也才是真正的佈施。般若智慧提高了其他五種修行的質量。

  洞察你的處境,看看你的內心是多麼富有。知道自己當下擁有什麼,這是一份禮物。不要再等待了,馬上就開始修行吧。當你開始修行的時候,你馬上就會感到快樂。佛法不是一個時間問題。來,自己看吧,佛法能夠改變你的生活。

  當你被痛苦、煩惱、沮喪、嗔恚或恐懼所困的時候,不要停留在煩惱的此岸。邁向自在、無畏和無嗔之彼岸吧。只要修習正念的呼吸、正念地行走和深入地觀察,你就能夠踏上自在和安樂的彼岸。為了達到彼岸,你不必修上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你馬上就能夠實現它。

八正道之正見

  正見

  八正道的每一個練習是正見。正見首先是對四聖諦——我們的痛苦()、我們痛苦的形成()、我們的痛苦能夠被轉化的事實()、以及轉化的途徑()的深刻理解。佛陀曾經說過,正見是堅信有人已經能夠轉化他們的痛苦。長老舍利弗補充說,正見即是了知我們攝取的四種食物中的何種食帶來了何種後果。

  舍利弗把正見描述為區分善根和非善根的能力。在我們每個人心中,在意識的不同層面,都有善根和非善根——或言善種和非善種,如果你是一個忠誠的人,那是因為你心中有忠誠的種子。如果你生活在一個環境中,在那裡,你忠誠的種子得到了澆灌,你就會成為一個忠誠的人。但是,如果你的背叛的種子得到了澆灌,就連你愛的人你也可能會背叛。你也許會為之感到內疚,但是,如果你心中背叛的種子變得非常強大,你就有可能會那樣做。

  修習正念能夠幫助我們區分我們藏識中所有的種子,並給那些最健康的種子澆水,當一個人朝我們走來的時候,只看他一眼,我們就會感到不舒服。可是,當另外的人路過時,我們可能馬上就喜歡上了她。我們各自身上的某種東西觸動了我們心中相對應的某顆種子。如果我們深愛自己的母親,如果每次想到父親的時候我們就感到緊張,那麼很自然地,當我們看到一位長得像我們母親的年輕女士的時候,我們就會欣賞她;而當我們看到一個觸發了我們對父親的回憶的男人時,我們就會感到不舒服。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看到」我們心中的種子——對我們母親的愛種和與我們父親有關的受傷害的種子。當我們開始認識到我們儲藏室裡的種子的時候,我們就不會再對自己或他人的行為感到驚訝。

  佛性的種子——覺悟和如實理解事物的能力——也存在於我們每個人的心中。當我們合掌向另外一個人問訊的時候,我們就是承認了他或她心中的佛性之種,當我們這樣朝一個孩子問訊時,我們是在幫助他或她健康自信地成長起來。如果你播種穀子,谷子就會生長起來;如果你播種小麥,小麥就會生長起來。如果你以一種善良的方式做事,你就會快樂;如果你以一種不良的方式做事,你就是在給自己心中貪愛、嗔恨和惱害的種子澆水。正見就是要能夠辨認出哪些種子是善的,並鼓勵自己澆灌那些種子。這就叫做「有選擇的接觸」。我們需要來一起討論,分享彼此的體會,以便加深我們對這種修行和五戒的理解,尤其是第五戒——關於我們所攝取食的修習。

  我們的「見」是以「想」為基礎的。在中文裡,「想」這個字上半部分是「相」,意即「標記」、「符號」,或者「現象」,下半部分是「心」,意即「心」或「精神」。想總有一個「標記」,而且在很多情況下,那個標記是虛妄的。佛陀建議我們,不要被我們所覺知事物愚弄。他告訴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在很多情況下,佛陀也開示說,我們的想大部分是錯誤的,而我們的痛苦大部就是來源於錯誤的想。我們不得不反問自己,「我能肯定嗎?」,直到我們清楚地看到我們錯誤的想會妨礙我們擁有正見這一事實。

  想問題意味著想某物。我們總是相信我們想的對象是在主體之外的,但是,那是錯誤的。當我想月亮的時候,月亮是我們的。當我們對朋友們微笑的時候,朋友也是我們,因為她是我們想的對象。

  當我們想一座山的時候,這座山就是我們想的對象。當我們想月亮的時候,月亮就是我們想的對象。當我們說:「我能夠在花朵裡看到我的識」,它的意思是,我們能夠從花朵裡看到白雲、陽光、泥土和礦物質。但是我們怎麼能夠在一朵花裡看到我們的識呢?這朵花就是我們的識。它是我們想的對象。它就是我們的想。想意味著想某物。想意味著能想和所想一起現前。我們正在注視的那朵花是我們想的一部分。我們的識存在於花朵之外,這個觀念必須清除掉。一個沒有客體的主體是不可能存在的。清除一方而保留另一方也是不可能的。

  我們想的根源,我們看事物的方法,都植根於我們的藏識。十個人看同一朵雲,就會有十種關於的不同的想。它是被想成一隻狗、一把錘子還是一件上衣,取決於我們的心——我們的悲哀、我們的記憶、我們的憤怒。我們的想帶著各種各樣的主觀錯誤,然後,我們根據自己的想,對我們所想對象,或讚揚,或責備,或譴責,或抱怨。但是,我們的想是由我們的煩惱——貪、嗔、癡、慢、疑和不正見構成的。我們是快樂還是痛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我們的想。所以,深入地觀察我們的想,並瞭解它們的根源,是很重要的。

  我們有一個關於快樂觀念。我們相信,只有某些特定的條件才會使我們快樂。但是,往往恰恰是那些關於快樂的觀念妨礙了我們的快樂。為了擺脫想,我們不得不深入地對它進行觀察。這樣,想就會變成一種智慧,一種對道的體證。這種智慧既不是想也不是非想。它是一種澄澈的洞察,即如實地看待事物。

  我們的幸福和我們周圍人的幸福,取決於我們正見的程度。深入地觀察事物,即對我們身內和身外正在發生的事情了了分明,是把我們自己從由錯誤的想所造成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的方法。正見不是一種意識形態,一種思想體系,它甚至也不是道。它是我們所擁有的能夠契入生活之實相的活生生的智慧,一種能夠給我們帶來安祥和慈悲的深刻洞見。

  有時候,當我們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做某些事情,我們知道這些事情將來會使他們受苦,可是當我們試圖告訴他們的時候,他們卻不願意聽。我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去激發他們心中正見的種子,將來在某個困難的時刻,他們或許能夠從我們的指導中獲得益處。我們不能對一個從來沒有嘗過桔子的人解釋桔子是怎麼回事。不管我們描述得有多麼好,我們也無法給別人這種直接經驗。他必須親自去品嚐它。只要我們說了哪怕一個字,他就已經被束縛住了。正見是不可描述的。我們只能指點正確的方向。正見甚至也不能由老師來傳達。老師能幫我們識別出已經貯存在我們識田中正見的種子,而且他還能幫助我們樹立起修行的自信,以便我們把這顆種子撒進我們日常生活的土壤。但是,真正的園丁是我們自己,而不是老師,我們必須學會怎樣去給我們心中的善種澆水,以便它們就能開出正見的花朵。澆灌善種的工具就是正念地生活——正念地呼吸,正念地行走,在正念中過好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刻。

  1966年,在費城的一次和平聚會上,一位記者問我:「你是從北越來的還是從南越來的?」如果我說我是從北越來的,他會以為我是親共的;如果我說我是從南越來的,我會以為我是親美的。所以我告訴他:「我是從中間來的。」我想幫他去掉他的名相概念,面對就在他眼前的事實。這是禪的語言。有位禪宗的和尚看到一只美麗的大雁飛過,他想把這快樂與正在和他同行的師兄一起分享。可是當時他的師兄正彎腰,把一粒石子從鞋子裡取出來。當他抬頭往上看時,大雁已經飛過去了。他問:「你想讓我看什麼?」年輕的和尚只好保持沉默。太虛大師說過:「只要樹在你身後,你就只能看到它的影子。如果你想接觸事實,你就不得不轉過身來。」「圖像教學」是使用語言文字,而「實物教學」是用實物來讓你體會。

  修行就是要超越概念,這樣你就能契入事物的本性。「無念」是非概念之道。只要存有念(這裡指非正念),就不可能見到實相和真諦。「無念」意味著沒有錯誤的觀念,沒有錯誤的概念。它並不意味著沒有正念。因為有了正念,當某件事情是正確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它是正確的;當某件事情是錯誤的時候,我們就知道它是錯誤的。

  我們在練習坐禪,我們的心中想到了一碗西紅柿湯,所以我們以為這是錯誤的修行,因為我們原想要專注於自己呼吸。但是,如果我們修習正念,我們會說:「我正在吸氣,我正在想西紅柿湯。」這已經是正念了。正確與否不是客觀的。它是主觀的。

  相對而言,有正確的的觀點和錯誤的觀點。但是,如果我們更深入觀察,我們會看到,所有的觀點都是錯誤的觀點。沒有一種觀點是真理本身。它只是從一點上來看的;這就是為什麼它被稱之為「觀點」。如果我們走到另一點上,我們看事物就會不同了,並且認識到我們的第一個觀點是不完全正確的。佛教不是觀點的集合。它是幫助我們排除錯誤觀點的一種修行體系。我們觀點的質量可以一直提高。從終極真實的角度來看,正見就是揚棄了所有的觀點。

  當我們開始修習正見的時候,我們的見解只是對教義的一種模糊的概念。但是,理性認識是遠遠不夠的。正見的種子、佛性的種子都在我們的心中,但是它們被層層愚癡、痛苦和失意掩蓋住了。我們必須把我們的觀點付之於實踐。在聞思修的過程中,我們的觀點日益變得充滿智慧,並且建立在我們真實體驗的基礎之上。當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我們就會看到每個人(包括我們自己)心中佛性的種子。這就是正見。有時候,它被描述成諸佛之母般若波羅蜜多,即那種能夠使我們得到解脫的慈悲和智慧的力量。當我們修習正念地生活的時候,我們的正見就會開花,我們心中所有其他道的要素都會開花。

  八正道的八種修行是互相滋養的。當我們的見解變得更「正確」的時候,我們心中的八正道的其他要素也都會變得深刻。正語是建立在正見的基礎之上的,而且它也滋養著正見。正念和正定使正見加強和加深。正業必須建立在正見的基礎之上。正命使正見更清晰。正見既是道的所有其他要素的因,又是它們的果。

八正道之正思維

  正思惟

  當正見在我們心中已經變得很堅固的時候,我們就擁有了正思惟。我們需要正見作為思惟的 礎,如果我們訓練自己正思惟,我們的正見就會得到提高。思惟是我們的心語。正思惟使我們的語言清楚有用。因為思惟常會導致行動,所以我們需要正思惟來引導我們走正業之路。

  正思惟反映了事物存在的方式。錯誤的思惟導致我們以一種顛倒的方式來看問題。但是修習正思惟是不容易的。通常我們的身體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而我們的心中卻在想著另一件事情。身和心沒有統一起來。有意識的呼吸是一個重要環節。當我們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呼吸上的時候,我們就把身心帶回到了一起,重新成為一個整體。

  當笛卡爾說:「我思,故我在」的時候,他的意思是,我們可以通過「我們的思惟存在著」這個事實來證明我們自己的存在。他下結論說,因為我們正在思考,所以我們才真正地存在。我卻更願意得出相反的結論:「我思,故我不在。」只要身心不在一起,我們就會迷失,就不可能真正地說「我們存在於此」。如果我們修習正念地呼吸,並去感受我們心中和周圍已經存在的那些能夠使人淨化和使人神清氣爽的因素,我們就會獲得安祥和不動。正念的呼吸能夠幫助我們不再被過去的痛苦和對未來的焦慮所佔領。它能幫助我們與當下的生命保持聯繫。我們的思想有很多是不必要的。那些想法是很狹隘的,它們當中沒有蘊含多少智慧。有時候我們感到自己腦子裡彷彿有一台錄音機——一直在開著,日日夜夜——而我們卻無法關掉它。於是我們變得焦慮而緊張,做各種各樣的惡夢。當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我們就是在開始傾聽自己的心之錄音帶,並且能夠注意到我們的思惟是有用的還是無用的。

  思惟分兩部分——「尋」(毗怛迦,最初的心念,)和「伺」(毗遮羅,發展的心念)。尋就是諸如此類的念頭:「今天下午的文學課,我要交一篇雜文。」這個念頭發展下去可能就是疑惑我們正在做的作業是否正確,交上去以前我們是否應該再讀一遍,如果我們交晚了老師會不會注意,等等。毗怛迦()是最初的念頭。毗遮羅()是最初念頭的發展。

  在禪定的第一個層次,上述兩種思惟都存在。在第二個層次,它們都不存在。我們處於與實相的更深的接觸之中,脫離了語言名相。去年,當我與一群孩子在森林裡散步的時候,我注意到其中的一個小姑娘思考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她問我:「和尚爺爺,那棵樹的樹皮是什麼顏色?」「就是你所看到的顏色,」我告訴她。我希望她能夠進入就在她眼前的這個精彩的世界。我不想加上另外一個概念。

  與正思惟相關的四個練習:

  (1)「你肯定嗎?——如果路上有一條繩子,而你把它想成了一條蛇,恐懼感就會隨之而升起。你的想越錯誤,你的思惟就會越錯誤。請在一張大紙上寫下這句話:「你肯定嗎?」並把它掛在你常常能看得見的地方。反覆地問你自己這個問題。錯誤的想會導致錯誤的思惟,並造成不必要的痛苦。

  (2)「我正在做什麼?——有時候我會問我的某個學生,「你正在做什麼?」以幫助他從有關過去和未來的思惟中擺脫出來,回歸當下的一刻。我問這個問題是為了幫助他「活著」——就在此地,就在此時。要回答,他只需微笑一下就可以了。僅僅這一個動作就表明了他真實的存在。

  問你自己,我正在做什麼?會幫助你克服想快快做完事情的習慣。對你自己微笑,並且說,洗盤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工作。當你問「我正在做什麼?」的時候,請深入地思考這個問題。如果你的念頭把你帶走了,你就需要用正念來介入。當你的心真正在那裡的時候,洗盤子可以成為一種深刻而快樂的體驗。但是如果你在洗盤子的時候在想其它的問題,那麼你就是在浪費自己的時間,而且大概也洗不好盤子。如果你心不在焉,那麼即使你洗了84000個盤子,你的勞動也沒有什麼功德。

  梁武帝曾問菩提達摩(中國禪宗創始者),他在全國上下大修廟宇,得到了多少功德。菩提達摩說:「沒有功德。」但是,如果你充滿正念地洗一個盤子,如果你在修建一座小小的廟宇的時候深深地安住於當下去——心不去想別的地方,也不關心名聞利養或者得到別人的首肯——那麼,從這一行動當中所產生的功德將是無邊無際的,而你也將會感到非常快樂。經常問一下你自己,我正在做什麼?當你的思惟沒有把你帶走、你在充滿正念地做事情的時候,你將會很快樂,並且會成為其他很多人快樂的源泉。

  (3)「嗨,習氣。」——我們傾向於固守於自己的習慣,哪怕那些習慣使我們痛苦。工作狂就是一個例子。過去,我們的祖輩為了使餐桌上有食物,不得不幾乎全時工作。可是今天,我們的工作方式帶有很大的強迫性,它妨礙了我們與生命發生真正的接觸。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自己的工作,幾乎沒有時間呼吸了。我們要為充滿正念在觀賞櫻桃花和飲茶留出片刻閒暇。我們的行為方式取決於我們的思惟方式,而我們的思惟方式則取決於我們的習氣。當我們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們只要說「嗨,習氣,」然後與我們的習慣思惟模式和行為模式做好朋友。當我們能夠接受這些根深蒂固的觀念、並不再為它們感到內疚的時候,它們就會喪失很大一部分力量,無法再影響我們。正思惟導致正確的行動。

  (4)菩提心。菩提心就是我們的「慈悲心」,它是為了給眾生帶來幸福而開發自身智慧的深沉願望。它是修習正念地生活的原動力。有菩提心做為我們思惟的基礎,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或者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會幫助別人得到解脫。正思惟還會引發正精進。

  佛陀曾經提供了很多方法,來幫助我們轉化令人煩惱的心念。他曾經講過一個方法,就是「換釘子」。就像一位木匠釘進一隻新釘子、取代一隻銹釘子一樣,我們可以用善念來取代惡念,如果我們不斷地受到不善的思惟模式的侵襲,那麼,我們就要學會「換釘子」,用善的思惟模式替換那些不善的思惟模式。佛陀曾經把不善的思惟比作脖子上纏了一條死蛇。為了防止不善的心念生起,他說,最簡單的方法莫過於生活在一個健康的環境中,即生活在一個修習正念生活的團體裡。借助師兄弟和師姐妹的幫助,保持正思惟就容易多了。住在一個好環境中是一味預防藥。

  正思惟就是與正見一致的思惟。它是一張地圖,能夠幫助我們找到自己的道路。可是當我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們要放下地圖,完全進入現實。「無思而思」是一句著名的禪語。當你修習正見和正思惟的時候,你就是安住於當下,你將會從中感受到快樂、安祥和自在的種子,並醫治和轉化你的痛苦,而且你是在真正地為很多其他人而活著。

八正道之正念

  正念

  正念是佛法的核心。習慣上,正念是八種修行之道的第七種,可是在這兒,為了突出它的重要性,我把它排到了第三位。當正念存在的時候,四聖諦和八正道的其它七個要素也就存在。當我們充滿正念的時候,我們的思惟就是正思惟,我們的語言就是正語,如此等等。正念是能夠把我們帶回當下的那種力量。培養我們自己心中的正念,我是培養我們的自性佛,就是培養聖靈。

  根據佛教心理學,「作意」是一種遍行心所,它的意思是,我們總是在注意某個事物。當我們完全安住於當下的時候,我們的作意可能是「相應的」;當我們在注意某個事物、而它把我們從此時此地帶走的時候,我們的作意就是不相應的。一個好園丁知道怎樣用糞肥培養鮮花。同樣地,正念接受一切事物而不加任何評判或作出反應。它是包容的,慈愛的。這種修行是為了找到全天保持相應作意的方法。

  「念」的梵文單詞是「smriti」,它的意思是「憶持」、「記得」。念就是要記得回歸當下。中國人使用「念」這個字符有兩個部分:上部分的意思是「今」、「現在」,下部分的意思是「心」。正念的第一個奇跡就是活在當下,並且能夠深深地感受藍天、鮮花和我們孩子的微笑。

  正念的第二個奇跡是,使其他的人或事物——天空、花朵、我們的孩子,也活在當下。你和你的愛人呆在一起。你們有機會深深地凝視對方。但是,如果你不能完全地活在當下,一切將會像一場夢。

  正念的第三個奇跡是滋養你作意的對象。你最後一次看著你所愛的人的眼睛、並且問:「你是誰?我親愛的?」那是在什麼時候?不要滿足於表面的回答。再問她:「你是誰?是誰把我的痛苦作為她的痛苦、把我快樂作為她的快樂、把我生死作為她的生死?我的愛人,你為什麼不是一滴露珠、一隻蝴蝶或一隻鳥兒?」你用你的整個生命存在去問。如果你對你所愛的人不給予適當的注意,這就是一種殘害。當你們在小汽車裡坐在一起的時候,如果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覺得你已經瞭解她的一切,她就會慢慢地死掉的。可是,借助於正念,你的作意就會澆灌這朵正在枯萎的花兒。「我知道你在這裡,在我身邊,而這使我很愉快。」通過作意,你將能夠發現很多新的精彩的事情——她的喜悅,她的潛能,她最深刻的渴望。如果你不修習相應的作意,你怎麼能說你愛她呢?

  正念的第四個奇跡是減輕他人的痛苦。「我知道你很痛苦。這就是我跟你呆在一起的原因。」你可以這樣說,或者只是通過你注視她的方式把這個意思表達出來。如果你不是真正活在當下,如果你正在想別的事情,減輕痛苦的事情就不可能實現。在困難時刻,如果你有一位朋友,他能夠真正地與你呆在一起,你要知道你是幸運的。愛意味著通過相應的作意去滋養對方。當你修習正念的時候,你使自己和對方同時活在當下了。「親愛的,我知道你在這兒。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是寶貴的。」如果你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把這句話說出來,當她去世或發生意外時,你就只有哭的份兒了,因為在發生意外之前,你不知道怎樣和她真正快樂地呆在一起。

  當一個人生命垂危的時候,如果你堅定、沉著地與他坐在一起,僅僅這一行動,就足以幫助他安祥地離開人間。你的存在就像一個神奇的咒語,具有改變事物的力量。當你的身語意處於完美的統一狀態的時候,在你講出一個字之前,咒語就已經發揮作用了。正念的前四個奇跡屬於禪定的第一個階段,奢摩他——止、靜、息、療。一旦你已經使自己平靜下來了,並且不再散亂,你的心就能夠聚集到一點上,這樣,你就為開始深入觀察做好了準備。

  正念的第五個奇跡是,深入地觀察(毗婆捨那,「觀」),它也是禪定的第二個階段。因為你是平靜、專注的(「止」),所以你可以真正深入地觀察(「觀」)。你反覺照之光打在你作意的對象上,與此同時,你也就是把覺照之光打在了自己身上。你觀察你作意的對象,同時,你也看到了自己的儲藏室裡充滿了珍寶。

  正念的第六個奇跡是智慧。當我們理解了一件事情的時候,通常我們會說:「我明白了。」我們看到了以前沒有看到的東西。覺悟和智慧來自於我們心中。當我們充滿正念的時候,深深地去感受當下這一刻,我們就能夠深入地看和聽,而其結果總是智慧、包容、慈悲和拔苦與樂的願望。智慧恰恰是慈悲的基礎。當你理解了某人的時候,你會情不自禁地慈悲地對待他()

  正念的第七個奇跡是轉化。當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我們就接觸到了生命中的那些使人淨化和使人神清氣爽的因素,並且開始轉化我們自己的痛苦和這個世界的痛苦。為了我們的身心健康,我們想克服一個習慣,比如抽煙。當我們開始這個修行的時候,我們的習氣可能會仍然比我們的正念要強大,所以我們不能指望一夜之間就停止吸煙。我們只要在吸煙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吸煙就可以了。當我們繼續修習,深入地觀察,並且看到抽煙對我們的身心、家庭和團體所造成的後果的時候,我們就會下決心戒煙了。這是不容易的,可是修習正念能夠幫助我們清楚地看到抽煙的慾望和後果,最終我們會找到一個戒煙的方法。僧團是重要的。曾經有一個人來到梅村,他努力戒煙已經好幾年了,可是沒有成功。在梅村,他第一天就戒煙了,因為團體的力量是這樣強大。「這兒沒有一個人抽煙,我為什麼要抽煙呢?」要改變一個習氣可能需要好幾年的時間,可是當我們確實去做的時候,我們就可心停止生死輪迴,即已經持續了多生多劫的痛苦和混亂的惡性循環。

  修習正念的第七個奇跡,能夠幫助我們過上健康快樂的生活,轉化我們的痛苦,給我們帶來安祥、喜悅和解脫。

  在《四念處經》中,佛陀為我們提供了修習正念的四個對像()。在很多佛教國家裡,比丘和比丘尼們都背誦這部經,當他們離開人世時,人們又朗誦這部經給他們聽。每週至少讀誦一遍《四念處經》是很有益的,再加上《安般守意經》和《勝妙獨處經》。你也許願意把這三本經放在床頭上,當你旅行的時候,也可以隨身攜帶著它們。

  四念處是我們依處的基礎。沒有它們,我們的房子就會荒廢;沒有人打掃除塵,或收拾整理,我們的身體就會變得不清潔,我們的感受就會充滿痛苦,我們的內就會積存著一大堆煩惱。當我們真正在家的時候,我們的身心和受將會成為自己和他人的一個庇護所。

  第一念處是「即身觀身」。很多人厭惡他們的色身,他們覺得自己的色身是一個障礙,於是他們就想虐待它。當梅村的一位比丘尼耆那妹妹教瑜伽的時候,她總是這樣開始,她說:「讓我們注意我們的身體。吸氣,我知道我的身體正站在這裡。呼氣,我對我身體微笑。」這樣練習,我們就會更新對自己身體的看法,並與它和平相處。在《念身非常經》中,佛陀講述了一些方法,以幫助我們瞭解自己的身體內在發生的事情。我們完整一如地即身觀身。我們從覺照我們身體的所有姿勢和運動開始。當我們坐著的時候,我們知道我們在坐著。當我們站著的時候,我們知道我們在站著。行、臥亦復如是。當我們這樣修習的時候,正念就產生了。這種修行被稱為「唯了別」(或譯為「清淨觀」)

  佛陀教給我們即身觀身的第二個方法是,辨認出我們的身體從頭頂到腳底的所有部分。如果我們長著金黃色頭髮,那麼我們就覺知它,並對它微笑;如果我們長著灰色的頭髮,我們也覺知它,並對它微笑;如果我們長著灰色的頭髮,我們也覺知它,並對它微笑。我們觀察自己的前額是光滑還是有皺紋的。借助於正念,我們感受自己的鼻子、嘴、胳膊、心臟、肺、血液等等。佛陀教我們辨認我們身體的三十二個部分,他說,這個修行就好比一個農夫,來到他的閣樓上,取下一個大袋子,裡面裝滿了豆子、穀物和各種各樣的種子。他把袋子擱在地上,打開,當裡面的東西都落在地板上,從而辨出哪是大米,哪是豆子,哪是芝麻,等等。用這種方式,我們辨認出眼睛是眼睛,肺是肺。在坐禪或躺下來的時候,我們都可以練習這種方法。以這種方式來正念地審視我們的身體,大概需要半個小時。當我們觀察我們身體的每一個部分的時候,我們要對它微笑。這種觀想所產生的慈悲和關愛,具有治療的功能。

  佛陀提供的即身觀身的第三個方法是,看清構成身體的每一個元素:地、水、火、風。「吸氣,我看見了我身體裡的地大。呼氣,我對我身體裡的地大微笑。」「地大」是指堅性的事物。當我們看到我們身體內外的地大的時候,我們就會認識到,我們和宇宙之間並不存在什麼界限。接下來,我們辨認出我們身體內外的水大,「吸氣,我注意到了我身體裡水大。」我們的身體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是水,我們可以就此進行觀想。之後,我們辨認火大,它是指我們身體內外的熱能。為了使生命成為可能,必須要有熱能。練習這個方法,我們將會不斷地看到,我們身體內外的各元素其實屬於同一實相,因而我們將會不再受到身體的限制。我們遍一切處。

  我們身體的第四個元素是風。體會風大最好的方法就是練習正念地呼吸。「吸氣,我知道我在吸氣。呼氣,我知道我在呼氣。」說過這些句子之後,我們可以把它們簡化為——當我們吸氣的時候說「吸」,當我們呼氣的時候說「呼」。我們不要努力去控制自己的呼吸。不管我們的入息是長還是短,是深還是淺,我們只是自然地呼吸,並把正念之光打在上面。當我們這樣做的時候,我們將會注意到,實際上我們的呼吸已經自然地變得更緩慢、更深細了。「吸氣,我的入息已經變得深細了。呼氣,我的出息已經變得緩慢了。」現在我們可以練習,「深細/緩慢」。我們不必去做努力,它自己就會變得更深細、更緩慢,並且我們對此了了分明。

  就這樣練習下去,你會注意到你已經變得更寧靜、更輕安了。「吸氣,我感到寧靜。呼氣,我感到輕安。我不再煩惱了。寧靜/舒適。」然後,「吸氣,我微笑。呼氣,我釋放了我所有的焦慮和煩惱。微笑/釋放」。我們可以對自己微笑,並把我們所有的焦慮都釋放掉。我們的臉上有三百多塊肌肉,當我們知道怎樣去吸氣和微笑的時候,這些肌肉就能夠鬆弛下來。這是「嘴有瑜伽」。我們微笑,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釋放出來。最後一個練習是,「吸氣,我深深地安住於當下。呼氣,我知道這一刻真美妙。當下一刻/美妙一刻」。沒有什麼比活在當下更珍貴的了,全身心地活著,完全地清醒。

  吸氣,呼氣

  深細,緩慢

  寧靜,舒適

  微笑,釋放

  當下一刻,美妙一刻

  當你坐禪或行禪的時候,使用這首詩偈,它會產生很好的滋養和治療效果。每一行,你願意練習多久就練習多久。

  另個一種幫助我們注意自己呼吸的修行方法是數息。當你吸氣的時候,數「一,」當你呼氣的時候,再數一次「一。」然後,「二/二」,「三/三」,直到數到「十」為止。之後,倒過來數:「十/十」,「九/九」,以此類推,直到你數到「一」為止。如果你沒有迷失,你就知道你有很好的定力。如果你迷失了,返回到「一」,重新開始。全身心地放鬆。這只是一個遊戲。當你數息成功了以後,如果你願意,你可以拋開數字,而只說「吸」和「呼」。有意識地呼吸是一種快樂。當我發現《安般守意經》的時候,我覺得我是地地球上最幸福的人。這些練習方法是由一個團體傳給我們的,而這個團體做這個練習已經有兩千六百年了。

  第二念處是即受觀受。撰寫阿毗達摩的論師們列舉了五十一心所。受是其中的一種。我們心裡有一條受之河,在這條河裡,每一滴水都是一種不同的受。為了觀察我們的受,我們只是坐在河岸上,當每一種受流過和消失的時候,辨認出它來。受有樂受、苦受、捨受(不苦不樂)

  當我們產生樂受的時候,我們可能會對它產生執著;當我們產生苦受的時候,我們可能會想把它趕走。在這兩種情況下,我們都要回歸我們的呼吸,靜觀並辨認出它:「吸氣,我知道自己心裡有一種樂()受。呼氣,我知道自己心裡有一種樂()受」,這樣做會很有效果的。用它的名字來稱呼某種受,諸如「喜」、「樂」、「嗔」或者「憂」,這種方法能夠幫助我們辨認出受,並且深刻地觀察它。在一剎那之間會有很多受生起。

  如果我們的呼吸輕鬆平和——這是修習有意識地呼吸的自然結果——我們的身心就會慢慢地變得輕安澄澈,我們的受也是如此。我們的受不是孤立於我們而存在的,或者僅僅是由我們之外的某件事物引起的。我們的受是我們,而且,在那一刻,我們就是那種受。我們不必沉醉於它,或者被它嚇著了,我們也不必拒絕它。修習不執著於受或者不拒絕受,是禪修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如果我們以關愛、慈悲和無害之心去面對我們的受,那麼我們就能夠把它們轉化為一種能量,這種能量是健康的,具有滋養作用。當一種受生起的時候,正念觀察它,並識別它是什麼以及它是樂受、苦受還是捨受。正念就像一位母親。當她的孩子活潑可愛的時候,她愛他,而當她的孩子啼哭的時候,她仍然愛他。我們的身心裡所發生的一切事情,我們都應該同等地照看。我們不必打架,我們可以對我們的受說:「你好」,這樣,我們彼此就能夠更好地瞭解對方。然後,下一次,當那種受再生起的時候,我們就能夠更平靜地問候它。

  我們所有的受,即使是偈「嗔」這樣的令人難受的受,我們都可以擁抱它們。嗔是燃燒在我們心中的一股火,它使我們的生命硝煙瀰漫。當我們嗔恚的時候,我們要使自己平靜下來:「吸氣,我使我的怒火平息下來。呼氣,我照看我的怒火。」一旦母親把她啼哭的嬰兒抱進懷裡,這個嬰兒就已經感到了某種安慰。當我們用正念去擁抱我們的怒氣的時候,我們的痛苦馬上就減輕了。

  我們都有情緒不好的時候,可是,如果我們容忍它們統治我們,我們就會變得精疲力竭。當我們不懂得如何去照料情緒的時候,它們就變得更強烈。當我們的受強於我們的正念的時候,我們就會痛苦。但是,如果我們日復一日地修習有意識地呼吸,正念就會成為一種習慣。不要等到你已經被一種受所淹沒的時候才開始修習。那樣太遲了。

  第三念處即心觀心。觀心就是觀行。(當「行」專指心的諸作用,又稱作「心所」 ——譯者注)「行」在佛教裡是一個專門術語。一切組合的東西,一切由其他事物構成的東西,都是行。花是行。我們的嗔恚是行,即心所。某些心所自始至終都存在著,被稱為「遍行心所」——、觸,作意、受、想和思。某些心所只在特殊情況下生起——欲、勝解、念、定和慧。某些心所是清涼的,能夠幫助我們轉化痛苦,即善心所;而另外一些心所是重濁的,會把我們囚禁在痛苦中,即不善心所。

  有一些心所,有時候是善心所,不時候是不善心所,諸如,眠、悔、尋和伺。當我們的身心需要休息的時候,眠就是善的。但是,如果我們整天都在睡覺,它就有可能是不善的。如果我們傷害了某人,並為之感到後悔,這種悔就是善的。但是,如果我們的後悔導致了一種負罪的情結,使我們將來所做的一切都罩上了這種陰影,那麼,這種悔就可以被稱作是不善的。當我們的尋和伺能夠幫助我們清楚地看問題的時候,它們就是善的。但是,如果我們的心極度散亂,那種尋和伺就是不善的。

  我們的識中有很多美好的方面,像信、慚、愧、無貪、無癡、精進、輕安、不放逸、行捨和無害。另一方面,不善的心所就像一團纏結的線球。當我們試圖理順它們的時候,我們只會把自己纏住,直到我們不能動彈為止。這些心所有時候被稱作「煩惱」,因為它們給我們自己和別人帶來痛苦。有時候,它們又被稱為「蓋」,因為它們使我們混亂,使我們迷失了方向。有時候,它們又被稱為「有漏」,因為它們就像一隻碎花瓶。根本的不善心所有:貪、嗔、癡、慢、疑和不正見。從這些根本煩惱而生起的隨煩惱有:忿、恨、惱、覆、誑、諂、驕、害、嫉、慳、無慚、無愧、不信,懈怠、放逸、昏沉、掉舉、失念、不正知、散亂。根據佛教唯識宗的說法,總共有五十一種心所,包括受。因為受單獨屬於第二念處,其他的五十種就落入第三念處的範疇。

  每次當一個心所生起的時候,我們就可以修習清淨觀。當我們被觸惱的時候,我們只是說:「我被觸惱了,」這樣正念就已經存在了。在我們如實地辨認出觸惱之前,它會把我們推得團團轉,我們不知道正在發生著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修習正念不意味著不被觸惱。它意味著當我們被觸惱的時候,我們知道自己被觸惱了。在我們的心中,我們的惱怒有一個好朋友,那就是正念。

  當惱怒在我們的意識裡現行以前,它就已經在我們的藏識裡以種子的方式存在了。所有的心所都以種子的形式躺在我們的藏識裡。當某人所做的某事澆灌了惱怒的種子的時候,惱怒就在我們的意識裡現行了。我們要能夠把每一個現行的心所都辨認出來。如果它是善的,正念就會培養它。如果它是不善的,正念就會鼓勵這回到我們的藏識裡去,呆在那兒,暫停活動。

  我們或許會以為我們的惱怒只是我們自己個人的事,可是,如果我們仔細地觀察,我們就會看到,它是我們從整個社會歷代祖先那裡承繼過來的。個體意識是由集體意識構成的,而集體意識又是個體意識構成的。它們是不可分的。深入地觀察我們的個體意識,我們就會從中觸摸到集體意識。例如,我們關於美善和幸福的觀念,同時也是我們所處的社會的觀念。每年冬天,時尚設計師們把來年春天的時尚展示給我們看,而我們是通過集體意識的透鏡來看他們的作品的。當我們買下一件時裝的時候,那是因為我們是用集體意識之眼在看。住在亞馬遜河最上游的人們是不可能花那麼一大筆錢來買這樣一件時裝的。她根本不會覺得它漂亮。當我們創作一部文學作品的時候,我們既運用了我們的集體意識,也運用了我們的個體意識。

  通常我們把意識和藏識描述成兩種不同的東西,而實際上藏識只是深層次的意識而已。如果我們仔細地觀察我們的心所,我們就能夠看到它們的根都在我們的藏識裡。正念能夠幫助我們看進我們的意識深處。每次當五十一種心所中的某一種生起的時候,我們首先識別出它的存在,然後深入地觀察它,這樣就能夠看到它無常和互即互入的本性。當我們這樣練習的時候,我們就能夠從恐懼、痛苦和我們心中燃燒著的怒火中解脫出來。當正念擁抱著我們的喜悅、我們的哀傷和所有其他心所的時候,我們就會遲早看清它們深藏著的根源。借助於每一個正念的步履和每一次正念的呼吸,我們可以看清我們心所的根源。正念是把它的光明打在心所上,並幫助它們轉化自己。

  第三念處是即法觀法。「法」的意思是「我們心的對象」。我們的每一種心所都必須有一個對象。如果你生氣了,那麼你必定是對某人或某事生氣,那個人或那件事就可以被稱之為你心的對象。當你回憶起某人或某事的時候,它們就是你心的對象。總共有五十一種心所,所以心的對象也就有五十一種。

  當我們注意到一隻鳥兒在歌唱的時候,鳥兒的歌聲就是我們心的對象。當我們的眼睛看到藍天的時候,藍天就是我們心的對象。當我們注視著一隻蠟燭的時候,關於蠟燭的概念或意象就會在我們心中生起。在這裡,想的對象就是一種相。在中文裡,「想」這個字是由表意文字「相」和「心」構成的。想就是我們心裡的一種相、一個意象。

  「擇法覺支」是七覺支之一。觀察法的時候,練習五種禪觀能夠幫助我們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

  (1)數息觀。

  (2)緣起觀。

  (3)不淨觀。

  (4)慈悲觀。

  (5)界差別觀。

  什麼是界差別?首先有十八界:眼、色(我們視覺的對象)和使視覺成為可能的識,我們可以稱之為眼識;眼、聲和與聽覺相關的識——耳識;鼻、香和鼻識;舌、味和舌識;身、觸和身識;意、法和意識。這十八界使宇宙的存在成為可能。如果我們深入地觀察十八界,並看清它們的本質和根源,我們就能夠超越無明和恐懼。

  在《多界經》中,佛陀開示說:我們所有的焦慮和困惑都來源於我們沒有能力認清事物的真實面目或真相,這句話的意思是,儘管我們看到了事物的表面,可是我們還沒有看清它們無常和互即互入的本性。如果我們感到害怕或不安全,那麼,在我們的恐懼或不安全感的根源處,必然隱藏著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還沒有看到諸法實相。如果我們研究和深入觀察十八界,我們就能夠轉化愚癡,克服恐懼和不安全感。

  一天,在坐禪中,阿難尊者認識到,一切焦慮、畏懼和不幸的生起都是因為我們不理解色法和心法的真實本質。後來,他問佛陀這個想法是否正確,佛陀說是,並首先闡釋了契入十八界的必要性。

  阿難接著問道:「可不可能以別的方式契入十八界呢?」佛陀回答說:「可以。我們可以說有六大」,它們是地、火、水、風四大,再加上空和識。一切色都是由這六大構成的。如果我們觀察自己體內和我們周圍的六大,我們就會看到,我們並不是孤立於宇宙之外的。這個覺悟能夠使我們從生死的觀念中解脫出來。

  佛陀接著又教給阿難六界——樂、苦、喜、憂、捨和癡。樂可能是真實的,也可能是虛妄的,所以我們必須看透它的本質,超越執著。真實的快樂是有益的,能夠滋養我們自身和他人。虛妄的快樂雖然會給我們帶來暫時的愉悅,並幫助我們忘掉自己的痛苦,可是,它不是長久有益的,而且實際上是有害的,就像是一隻香煙和一杯酒。當某件事物導致我們痛苦的時候,如果我們深入地觀照它,我們就會看到,它恰恰是我們恢復快樂所需要的東西。實際上,苦對於樂是必需的。為了享受和欣賞溫暖之樂,我們必須懂得寒冷之苦。如果我們深入地觀照樂界,我們就會看清它是可靠的,還是只是掩蓋了我們的痛苦和焦慮。焦慮是我們的時代病,它主要起因於我們不能安住於當下。

  捨是進一步的修行,這種修行能夠帶給我們很多快樂。一位越南婦女乘船逃離祖國,在公海上,當她被搶走了所有金子的時候,她是那樣地心神狂亂,以至於想自殺。可是在岸上,她遇到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連衣服都被搶光了,這件事給了她很大幫助,她能夠微笑著去看他了。他已經真正地捨了。捨給我們帶來了自在,而自在是快樂的惟一條件。如果我們心裡仍然執著於某物——嗔恨、憂慮或財物——我們就不可能自在。

  佛陀還開示了另外一種六界的名單:貪、離貪、嗔、無嗔、害和無害。如果我們深入在觀察自己的貪心,我們就會看到,我們已經擁有了我們所貪愛的東西,因為每一件事物都已經是其他事物的一部分。這個悟解能夠把我們從貪界帶到解脫界。還有,嗔怒之火日夜在我們心中燃燒著,它使我們痛苦——甚至比引起我們生氣的那件事更令我們痛苦。當我們的心中沒有嗔恨的時候,我們就會感到輕鬆自在。生活在無害中就是慈悲。我們的世界充滿了憎恨和暴力,因為我們沒有花時間去滋養已經存在於我們心中的慈悲。無害是一種重要的修行。

  進一步還有三界:欲界、色界和無色界。色界和無色界是指禪定的特殊狀態。在色界裡,物質有點稀薄。在無色界裡,物質非常稀薄。在欲界裡,物質的存在是濃厚質密的,那裡的人類也不修禪定。這三界是由我們心造出來的。如果我們的心有貪、嗔和害,我們就像一座著了火的房子。如果我們的心裡無貪、無嗔、無害,我們就造出了一個清涼澄澈的蓮池。每次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就好像跳入了蓮池裡。如果我們站著,我們只要了知自己在站著就可以了。如果我們坐著,我們只要了知自己在坐著就可以了。我們不必加減任何東西。我們只需要保持清醒。

  最後,佛陀還開示了關於二界——有為界和無為界——的禪觀。在有為界裡,有生死、前後、內外和大小。在無為界裡,我們不再屈從於生死、來去和前後。有為界屬於歷史空間。它是波浪。無為界屬於終極空間。它是水,這兩界是不可分的。

  為了擺脫狹隘的見解,到達解脫,為了獲得無畏和大悲,我們要修習緣起觀、無常觀和慈悲觀。在坐禪中,要把你的注意力集中到觀照特定對象的緣起性上。要知道,知的主體不可能離開知的客體而獨立存在。看是看某種色。聽是聽某種聲音。生氣是因為某事而生氣。希望是希望某事發生或希望得到某物。思惟是思惟某件事情。當知的客體不存在的時候,也就不可能有主體了。坐禪並觀察主、客體之間的互即互入。當你修習正念的呼吸的時候,此時呼吸就是心。當你修習觀身的時候,你的身就是心。當你修習觀體外的對象的時候,這些對象就是心。因此,觀主客體之間的互即互入也就是觀心。心的每一個對象就是心自身。在佛教裡,我們把心的對像稱之為法。

  緣起觀就是深入地觀察一切法,以便看透它們的真實本性,以便把它們看作是實相之「體大」的一部分,以便看清實相之體大是不可分割的,它不可以被分割為孤立存在的碎片。

  我們心的對象可以是一座山峰、一朵玫瑰、一輪圓月,或者是站在我們面前的某個人。我們相信,這些事物都作為獨立的實體存在於我們之外,可是,這些「想」的對象就是我們自己。當我們恨某人的時候,我們也是恨我們自己。我們念的對象實際上是整個宇宙。念就是念色、受、想和任何一種行,以及我們識裡的所有種子。四念處包含了宇宙中的一切。宇宙中的每一件事物都是我們想的對象,這樣,它就不僅僅存在於我們之外,而且也存在於我們之內。

  如果我們深入地觀察樹上的幼芽,我們會看到它的本性。它可能非常小,可是它也像大地,因為芽裡的葉子將會成為大地的一部分。如果我們看到了宇宙中的一件事物的真相,我們也就看到了整個宇宙的本性。借助於正念和深入地觀察,宇宙的本性就會自然地展現出來。我們不能把自己的觀念加到宇宙的本性上。

  在靜坐的時候觀照我們的呼吸是一種很好的修行方法,但是僅僅是這一點還不夠。為了轉變我們的身心,我們還必須成天地修習正念,而不僅僅是在我們坐在禪墊上打坐的時候。正念就是佛。就像草木對陽光很敏感一樣,行對正念也很敏感。正念是那種能夠擁抱和改變一切行的力量。正念幫助我們超越「顛倒想」,並使我們對正在發生的事情保持清醒。當釋廣度把他自己變成一隻人類之炬而自焚的時候,全世界的人民意識到越南的大地上正燃燒著戰火,他們必須為它做點什麼。當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我們就與生命保持著聯繫,這樣我們就能夠奉獻我們的慈悲,為他人減少痛苦,帶去歡樂和幸福。

  不要讓你自己迷失於過去。不要讓自己迷失於未來。不要被你的嗔怒、焦慮和畏懼束縛住了。回到當下吧,去深深地感受生命。這就是正念。我們不可能同時對一切事物都充滿正念,所以我們必須選擇我們認為最有意思的東西,來作為我們正念的對象。藍天是奇妙的,可是一個孩子的美好面容也是奇妙的。重要的是活著,並對生命中一切可見到的奇跡保持開放的心靈。

  在很多次講法中,佛陀講到戒、定、慧三學。修習戒就是修習正念。如果我們不修習戒律,我們就不是在修習正念。我知道有些禪宗學生,他們以為他們可以不修戒律而修習禪定,可是這個觀點是不正確的。佛教禪定的核心就是修習正念,而修習正念就是修習戒律。不修習戒律,你就不可能修禪。

  當我們修習正念的時候,我們就是在長養我們心中的佛和我們周圍人心中的佛的力量,這種力量能夠拯救世界。佛是整天都充滿正念的人。我們只是有時候是佛。借助於正念的呼吸,我們在用我們的佛眼觀察事物。當我們用我們的佛耳去傾聽別人的時候,我們就能夠與別人重建交流,並幫助它們減輕很多的痛苦。當我們掌握了正念的力量的時候,我們的佛手就會保護那些我們所愛的人的安全和完好。

  深入地觀察你的手,看看它上面有沒有佛眼。在西藏、中國、朝鮮、越南和日本的寺廟裡,都有一尊千手觀音菩薩——為了幫助別人,需要那麼多的手——她的每隻手掌裡都有一隻眼睛。手代表著行動,而眼睛代表著智慧。如果沒有智慧,我們的行為就有可能會給他人帶來痛苦。我們的動機可能是想使別人快樂,可是,如果我們沒有智慧,我們做得越多,我們所造成的麻煩就可能越多。除非我們的慈悲是由智慧構成的,否則它就不是真正的慈悲。正念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能夠把佛眼帶到我們的手上。借助於正念,我們就能夠改變這個世界,並給很多人帶來幸福。這不是抽像的。我們每個人都可以在日常生活中長養我們正念的力量。

八正道之正語

  正語

  「覺悟到由於沒有正念的言談和缺乏傾聽別人的能力所造成的痛苦,我保證,為了給他人帶來歡樂和幸福、減輕他們的痛苦,要培養慈悲,練習深深的傾聽。懂得言語能夠造成快樂或痛苦,我決心說實語,說能夠鼓舞人心的自信、給人帶來喜悅或希望的話。我不會傳播我不確知的消息,不會批評和譴責我沒有把握的事情。我將不會說那種會導致分裂或不和的話,或者會導致家庭或團體破裂的話。我決心盡最大的努力去調和和解決一切矛盾,不管它是多麼微小。」——這是第四個正念練習(五戒之第四戒不妄語戒),它為正語提供了一個非常好的說明。

  在我們這個時代,通訊技術已經變得非常高級了。把消息從地球的一側傳到另一側,根本費不了多少時間。可是與此同時,個體之間的交流已經變得非常困難了。父母無法同兒女交談。丈夫無法同妻子交談,此一對夫妻與彼一對夫妻之間也缺乏溝通。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被堵塞了。我們處在一種非常艱難的情境中,不僅國家之間是這樣,人與人之間也是如此。所以,在這種情勢下,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就非常重要。

  正語的傳統解釋是:

  (1) 不妄語。當一件東西是綠色的時候,我們就說它是綠色的,而不說它是紫色的。

  (2) 不兩舌。我們不會對一個人是一種說法,對另一個人又是另一種說法。當然,為了幫助不同的聽眾理解我們的意思,我們可以用不同的方式來描繪事情的真相,可是我們必須一直忠實於事情的真相。

  (3) 不惡口。我們不大喊大叫,不誹謗,不詛咒,不製造痛苦或嗔恨。即使那些有善心的人,他們本不想傷害別人,可是有時候,有毒的話還是從他們嘴裡溜出來。我們的心裡既有佛性的種子,也有很多束縛或日結使。當我們說出有毒的話時,通常是因為我們的習氣在作怪。我們的話語是非常有力量的。它們能夠給別人造成心理情結,使他們喪失生活目標,或者甚至驅使他們去自殺。我們千萬不要忘記了這一點。

  (4) 不綺語。我們沒有必要用戲劇性的口吻說話,使事情聽起來更好更壞,或比它的實際情況更離奇。如果某人有一點不安,我們就不要說他狂怒。修習正語就是為了改變我們的習慣,以使我們的話語從我們心中的佛種中流出,而不是從我們紛亂的不善之種中流出。

  正語是建立在正思惟的基礎之上的。語言是有聲的思惟。我們的心念不再是我們的私有財產。我們把耳機交給了別人,允許他們去聽我們心裡正在播放的錄音帶。當然,有些事情,我們心裡想到了,但是卻不想說出來,於是我們意識的一部分就不得不扮演編輯的角色。如果我們覺得某件事說出來會挨批評,這位編輯就會刪改它。有時候,當朋友或心理醫生向我們提出一個意料之外的問題的時候,我們就會受到誘導而說出我們本想隱藏的真相。

  有時候,當我們的心中結有痛苦的塊壘的時候,它們可能會不經思惟這一媒介就直接現行為語言(或行為)。我們的痛苦既已形成,它就不可能再被壓抑下去——尤其是當我們還沒有修習正念的時候。有時候,表達我們的痛苦會傷害我們自己,同樣也會傷害別人。但是,在我們修習正念之前,我們也許並不知道自己的心中發生了什麼,然後,我們說了本不想說的話,寫了本不想寫的東西,我們不知道我們的話是從哪裡來的。我們原本無意說那種會傷害別人的話,可是我們卻這樣說了。我們本想說那些能夠帶來和解和寬恕的話,可是我們的言辭卻很不友善。為了澆灌我們心裡安祥的種子,我們必須在行、住、坐、臥之間修習正念。借助於正念,我們就能夠清楚地看到我們所有的心念和感覺,並知道此心念或彼心念是傷害我們的、還是有益於我們的。當我們的思想被用語言的形式表達出來的時候,如果我們繼續保持正念,並對我們的語言保持覺照,我們就會知道我們正在說什麼,以及它是有用的,還是在製造煩惱。

  深深的傾聽是正語的基礎。如果我們不能夠充滿正念地傾聽,那我們就不可能修習正語。在這種情況下,不管我們說什麼,它都不會是充滿正念的,因為我們只顧說自己的想法,它都不會是充滿正念的,因為我們只顧說自己的想法,而對對方沒有作出相應的回應。《法華經》教導我們要慈眼視眾生。慈悲的傾聽會帶來治療的效果。當有人這樣傾聽我們講話的時候,我們就會馬上得到某些寬慰。一位好的心理醫生總是在練習深深的、慈悲的傾聽。為了治療我們所愛的人,並恢復與他們之間的交流,我們必須學會去做同樣的事情。

  當交流被切斷的時候,我們都會感到痛苦。當沒有人傾聽我們或理解我們的時候,我們就變得像一顆隨時會爆炸的炸彈。重建交流是一項急迫的任務。有時候,僅僅十分鐘的深深傾聽就能夠改變我們,讓微笑重新回到我們的唇間。觀音菩薩能夠聽到這個世界眾生的哭喊。她具有深深傾聽的能力,對所聽到的東西不加任何評判。當我們用我們的整個生命存在來傾聽的時候,我們就能夠使很多炸彈失去爆破力。如果對方感到我們對他們所說的事情持批評態度,他們的痛苦就無法得到減輕。當心理醫生修習正確的傾聽的時候,他們的病人就會有勇氣說出以前他們無法告訴別人的話。深深的傾聽既滋養了說話者,也滋養了傾聽者。

  我們中的很多人在家庭中已經喪失了傾聽和使用愛語的能力。很可能沒有一個人能夠傾聽其他任何一個人談話。所以,即使在我們自己家裡,我們也感到很孤獨。這就是我們為什麼要去看心理醫生的原因,我們希望他能夠傾聽我們談話。可是有很多心理醫生自己的內心也有很多痛苦,因此,有時候,他們也不能如他們所願意的那樣深深地傾聽。因此,如果你真地愛某個人,那就請你把自己訓練成一個傾聽者吧。作個心理醫生吧。如果你懂得怎樣把自己訓練得能夠深深地、慈悲地傾聽,那麼對於他或她而言,你或許就是最好的心理醫生。你也必須使用愛語。我們太容易激動了。每次一張嘴,我們的話就變得酸溜溜的或苦澀難堪。確實是這樣。這就是為什麼要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的原因。恢復和平友愛的關係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你在這個練習上失敗了,你就不可能在恢復和諧、慈悲和快樂方面取得成功。這就是為什麼修習第四個練習是一份重大的禮物的原因。

  因為我們喪失了以安祥、慈悲的態度去彼此傾聽的能力,所以有那麼多的家庭、配偶和人際關係破裂了。我們已經喪失了使用平和、慈愛的語言的能力。第四個正念練習對於恢復我們之間的交流是非常重要的。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修習傾聽和說愛語的藝術,是一份重大的禮物。例如,某個家庭成員可能非常痛苦,而在這個家庭裡,卻沒有一個人能安靜地坐下來聽他()講話。這時,如果有人能夠安靜地坐下來,用心地去聽他講上一個小時,那個人就會脫離痛苦,感到一種巨大的解脫。如果你遭受了很多痛苦,可是沒有人能夠傾聽你的訴說,那麼,你的痛苦就會滯留在心中。相反,如果有人能夠傾聽你並理解你,那麼,只要一起呆一個小時,你就會感到輕鬆自在了。

  在佛教裡,我們經常會提到觀世音菩薩,她是一個具有偉大傾聽能力的人,她以慈悲和整個生命來傾聽眾生的苦聲。「觀音」的意思就是能夠傾聽和理解這個世界眾生的聲音和痛苦的哭喊。心理醫生們試圖在做同樣的修習。他們非常安靜地坐著,帶著極大的慈悲來傾聽你的談話。那種傾聽不是為了判決、批評、譴責或評價,在他們心裡,傾聽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幫助對方減輕痛苦。如果他們能夠像那樣地傾聽你一個小時,你就會感到好受多了。心理醫生們為了能夠一直使自己保持慈悲、鎮定和深深的傾聽,他們不得不修習正念。否則,他們傾聽的質量就會非常低劣,以至於他們傾聽你談一個小時之後,而你卻並沒有感到好受些。

  為了使慈悲一直與你同在,你必須修習正念地呼吸。「我正在傾聽他講話,不僅僅是因為我想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或者我想給他提出建議。我正在傾聽他講話,僅僅是因為我想減輕他的痛苦。」這就是慈悲的傾聽。你必須以這樣一種方式去傾聽,即在你整個傾聽的過程中,慈悲一直伴隨著你。這就是傾聽的藝術。如果在傾聽的中途,焦慮或嗔怒在你心中生起,那麼你就不能再繼續傾聽了。你必須這樣修習,即每次當焦慮或嗔怒的力量生起的時候,你要能夠正念地呼吸,並繼續把慈悲保留在你心中。借助於慈悲,你才能夠傾聽對方的談話。不管他說什麼,即使他的談話裡有很多錯誤的信息,或者他看事物的方式有很多不公正的地方,即使他譴責或責備你,你都要繼續非常安靜地坐著,並伴以正念地呼吸。讓你內心的慈悲維持一個小時吧。這就是慈悲的傾聽。如果你能夠像那樣傾聽一個小時,對方就會感到好受多了。

  如果你感到你不能繼續以這種方式傾聽,那就請求你的朋友:「親愛的,我們過幾天再接著談好嗎?我需要恢復一下。我需要修行,這樣我才能以我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來傾聽你談話。」如果你的狀態不好,你就不能以你所能做到的最好的方式來傾聽。為了恢復你慈悲地傾聽的能力,你要更多地修習行禪、正念的呼吸和坐禪。這就是如何修習第四個正念練習即訓練自己帶著慈悲去傾聽。這是非常重要的,是一件重大禮物。

  有時候我們說話不圓滑,在別人的心裡結下了疙瘩,然後,我們還說,「我不過是在說實話罷了。」你說的可能是實話,但是,如果我們的說話方式導致了對方不必要的痛苦,那麼它就不是正語。事實必須以別人能夠接受的方式來表達。能夠損害或毀壞別人的話語都不是正語。在你說話之前,要瞭解你將要與之說話的那個人。在你說話之前,要仔細地考慮每一句話。第四個正念練習與愛語也有關係。你有權利告訴另外一個人你心中的每一件事情,但前提是,你只能使用愛語。如果你不能平靜地說話,那麼當天你就不要說話。「對不起,親愛的,請允許我明天或後天再告訴你。我今天狀態不太好。我恐怕自己會說出難聽的話。請允許我改天再告訴你這件事情。」只有當你肯定你能夠使用平和慈愛的語言的時候,才張嘴說話。你必須把自己訓練得能夠這樣去做。

  在《法華經》裡,有位叫妙音的菩薩,他能夠用任何一個聽眾自己的語言來對他們講話。對需要音樂語言的人,他就使用音樂語言。對那些理解藥物語言的人,他就用藥物術語來講話。妙音菩薩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啟開了交流之門,並且能夠幫助他人轉變心態。我們也可以做同樣的事情,不過這需要願心和技巧。

  當兩個人在一起合不來的時候,我們可以到一個人那裡,用一種積極的方式去講另一個人的好話,然後去另一個那裡,講一些關於第一個人的好話。當A知道B正在痛苦的時候,A就更有機會理解和欣賞B。正語的藝術需要正見和正思惟,也需要正確的修行。

  寫信也是一種語言形式。寫信有時候可能會比說話更安全,因為在你寄信之前,你還有時間去讀一讀你所寫的東西。你的信必須澆灌對方心中轉變的種子,並且能夠觸動他內心的某些善的東西,這樣你的信才可以被稱為正語。如果你的信中有些詞句可能會造成誤解或使人不快,那就要把它改動一下。正念會告訴你,你是否在以最有技巧的方式說真話。一旦你把信發出去了。你就不可能再把它收回來了。所以在寄信以前,你要把它仔細地通讀幾遍。這樣的信會使你們雙方都受益。

  毫無疑問,你曾經受過痛苦,可是對方也受過痛苦。這就是為什麼寫信是一種非常好的修行方法。寫信就是修習深入的觀察。只有當你確信你已經深入地觀察過之後,你才可以把信發出去。之後,你就不必再責備什麼了。在寫信的過程中,你要顯示出你已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對方正在遭受痛苦,這是真的,單憑這一點,他就值得你同情。當你開始理解了對方的痛苦的時候,慈悲就會在你心中升起,而你所使用的語言就會具有療救的力量。心中沒有慈悲的人永遠不可能快樂。當你對將要給他寫信的那個人修習深入的觀察的時候,如果你開始能夠看到他的痛苦,那麼慈悲就在你心中誕生了。當慈悲在你心中誕生的時候,你就已經感到好受多了,盡管你還沒有寫完這封信。寄出信之後,你會感到更好受些。每個人都需要理解和接受。你現在就可以提供理解。通過寫這樣一封信,你們就可以恢復交流。

  寫書或寫文章也可以用同樣的方式來做。寫作是一種深刻的修行。甚至在我們動筆以前,在我們做事情期間——做園藝工作或擦地板的時候,我們就已經一直在意識的深處構思著書或文章。為了寫成一本書,我們必須用我們的整個生命去寫,而不只是當我們坐在書桌旁的時候。在寫書或寫文章的時候,我們必須明白我們的話會影響很多人。如果單純地表達自己的痛苦會給別人帶來痛苦的話,那我們就沒有權利這樣做。有很多書籍、詩歌和歌曲能夠奪走我們對生活的信仰。今天,有很多年輕人常常蜷縮在床上聽單放機,聽那些不健康的音樂和歌曲,以此來澆灌他們心中巨大的哀傷和焦慮的種子。當我們修習正見和正思惟的時候,我們就會把所有只澆灌苦惱種子的磁帶和CD都收進箱子裡,不再去聽它們。為了幫助我們的社會重新朝和平、快樂和相信的方向發展,製片商、音樂家和作家們需要修習正語。

  電話禪是能夠幫助我們培養正語的另外一種修行方法:

  愛語越關山,

  架起理解橋。

  芬芳如花朵,

  美麗勝珍寶。

  你也許願意把這首偈子寫在一張紙上,把它貼在你的電話旁。然後,你每次打電話的時候,把手放在電話上,朗誦這些話。這首偈子表達了修習正語的決心。當你朗誦這首偈子的時候,你的心就已變得很安祥了,而你的智慧也變得更清明了。你要給他打電話的那個人會聽出你聲音裡的清新,這樣,你的話就會給他帶來巨大的歡樂,而不會造成痛苦。

  當我們的禪定功夫加深的時候,我們就會更少地受到語言的束縛。如果我們有能力修習靜默,我們就會自由的像一隻藍天中的鳥兒,就能夠接觸到事物的本質。越南的某個禪宗流派的創建者寫道,「不要問我任何其它的事情。我的本性是無言的。」為了修習關於正念地說話,有時候我們不得不修習靜默。之後,我們才能夠深入地觀察,以便看清我們的觀點是什麼,以及我們的思想上打了哪些疙瘩。靜默就是為了深入的觀察。當靜默就是實相的時候,它就被稱之為「一默如雷」。孔子說,「天何言哉!」他的意思是,天告訴了我們那麼多的東西,只是我們不懂得怎樣去傾聽它罷了。如果我們以靜默的心去傾聽,每一聲鳥鳴和每一陣松濤都是在對我們說法。在《無量壽經》裡,據說,每當風吹過珍妙寶樹的時候,都會有一個奇跡產生。如果我們仔細地傾聽那個聲音,我們就會聽到佛陀在開示四聖諦和八正道。正念能夠幫助我們沉下心來去傾聽鳥兒、樹木以及我們自己的心靈所發出的每一個聲音。無論我們說了一些善意的話還是作了一個倉促的回答,我們都會聽到自己正在說什麼。

  語言和思想能夠殺人。我們不可以支持自己思想上或語言上的殺人行為。如果你有一份工作,工作時不可能講真話,那麼你或許不得不換一個工作。如果你有一份允許講真話的工作,那就請你感恩吧。為了實踐社會正義和無剝削的理念,我們必須使用正語。

八正道之正業

  正業

  正業的意思是身體的正確行為。這種修行就是要踐行慈悲、防止傷害,既不傷害自己,也不傷害別人。正業的基礎是以正念去做一切事情。

  正業與五個正念練習(五戒)中的四個緊密相聯。第一個練習(第一戒)是尊重生命,即不殺生:「認識到毀滅生命所造成的痛苦,我發誓要培養悲心,學習各種方法去保護人、動物、植物和礦物質的生命。我決心不殺生,不教他殺,不支持世界上、我的思想上和我的生活方式中的任何一種殺生行為。」我們可能每天都在通過我們的飲食方式以及使用土地、空氣和水的方式殺生。我們以為我們沒有殺生,可是實際上我們殺了。正念而行能夠幫助我們保持頭腦清醒,這樣我們就能夠停止殺生,並開始求助眾生。

  第二個正念練習(第二戒)是慷慨大方,即佈施和不偷盜:「認識到有剝削、社會的不公正、偷盜和壓迫等現象所造成的痛苦,我發誓培養慈心,並學習各種方法,為人、動物、植物和礦物質的安樂而工作。我將通過與那些真正需要的人分享我的時間、精力和物質資源的方式來修佈施。我決心不偷盜,不將任何屬於他人的物品據為己有。我將尊重他人的財產所有權,但我將阻止以人類的痛苦或地球上其它生物物種的痛苦為代價來為自己謀取利益上的行為。」這個練習不僅僅告訴我們要避免奪取不屬於我們自己的東西或者剝削別人。它還勸誡我們,要以一種能為社會帶來正義和安樂的方式來生活。我們必須學會如何簡單地生活,這樣,我們就不會拿走多於我們所應得的部分。當我們為促進社會正義而做事的時候,這種行為就是正業。

  第三個正念練習(第三戒)是性的責任,即不邪淫:「認識到由不正當的性關係所造成的痛苦,我發誓培養責任心,並學習各種方法,去維護個體、夫妻、家庭和社會的安定與完整。我決心不捲入沒有愛和長期承諾的性關係中。為了維護我和他人的幸福,我決心尊重自己的承諾以及他人的承諾。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我將做一切事情去保護兒童不受性侵害,防止夫妻關係和各個家庭因不正當的性關係而破裂。」

  孤獨不可能只通過兩個肉體在一起而得到減輕,除非在肉體行為的同時,還有良好的情感交流,以及智慧和慈悲。正念幫助我們保護自己和他人(包括兒童)避免遭受更多的痛苦。邪淫已經給我們的社會造成了那麼多的痛苦。為了保護家庭和個體的完整,我們要盡自己的最大努力,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同時還要鼓勵別人也這樣做。修習這個練習,我們不僅保護了我們自己和我們所愛的人,而且還保護了整個人類,包括兒童。當正念把它的光明打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時候,我們就能夠從容地堅持這個練習。

  性方面的錯誤行為(邪淫)已經使那麼多的家庭破裂了。由於人們不去培養性方面的責任感,這已經給很多人造成了很多的痛苦。一個遭受過性騷擾的孩子將會痛苦一生。那些遭受過性騷擾的人有能力成為菩薩,他們可以去幫助很多兒童。你的慈悲之心能夠轉化你的不幸和痛苦,你還可以與別人分享你的智慧。這就是正業,它能夠使你和你周圍的人都得到解脫。當你練習去幫助你周圍的人的時候,同時,你就是在幫助你自己。

  第五個練習(第五戒)是鼓勵正念的飲食和消費,包括不飲酒。它與四聖諦和八正道的每一個要素——尤其是正業——都有聯繫:「認識由沒有正念的消費所造成的痛苦,我發誓,通過修習正念的飲食和消費,為自己、為家庭、為社會而保持良好的身心健康。我決心不飲酒,或其他任何酒類飲料,不吃有害的食品,不攝取有害的精神食糧,諸如某些特定的電視節目、雜誌、書籍、電影及談話等。我知道,用這些『毒品』來損害我的身心是背叛了我的祖先、我父母、我的社會和我的後代。我將通過修習既適用於個體也適用於社會的五個正念練習,去改變自己心中和社會上的暴力、恐懼、憤怒及混亂的狀態,我將為此而努力地工作。我明白,要改造自我、改造社會,一分合適的戒規是至關重要的。」正業意味著只往我們的身心裡攝入安全、健康的食物種類。我們要為自己、為我們的家庭和我們的社會修習正念地飲食,不吃會在我們身體裡產生毒素的東西,不飲酒,不吸毒。我們要正念地消費,這樣,我們所有的人才能生活得幸福。我們修習正念的消費,是為了保護我們的身體和我們的意識不攝入毒素。某些特定的電視節目、書刊和談話,會給我們的意識帶來暴力、恐懼和絕望,我們必須修習正念地消費,以保護我們自己的身體和意識,以保護我們的家庭和社會的集體身體和集體意識。

  當我們修習不飲酒的時候,我們保護了我們自己,與此同時,我們也保護了我們的家庭和社會。一位倫敦婦女曾經告訴我說:「過去二十年裡,我每個星期都要喝兩杯酒,這對我根本沒有什麼損害。我為什麼要放棄這個習慣呢?」我說:「兩杯酒沒有損害你,這是真的。可是你能夠肯定它們沒有損害你的孩子嗎?你體內也許沒有酒精中毒的種子,可是誰知道你孩子體內有沒有呢?如果你放棄喝酒,那麼你不僅是為你自己,而且也是為你的孩子和社會在做善事。」她明白了,第二天上午,她就正式接受了這第五個正念練習(即正式受了五戒)。她不僅僅是為她自己,而且是為每個人在做這件事情,這是一種菩薩的行為。

  法國衛生部建議人們不要喝太多的酒。他們在電視上做廣告說:「一杯可以,三杯招禍。」他們希望你們在飲酒方面能夠有節制。可是如果沒有第一杯,怎麼會有第三杯呢?不喝第一杯是最高級的保護形式。如果你避免了喝第一杯酒,那麼你就不僅是在保護你自己,同時也保護了我們大家。當我們正念地消費的時候,我們不僅是在保護我們的身體、我們的意識,同時還是在保護我們的家庭和社會的身體和意識。沒有第五個練習,我們怎麼可能改變我們社會的困難處境呢?我們消費得越多,我們就越痛苦,同時也使我們的社會更痛苦。正念地消費,似乎是走出當前這種處境的惟一方法,也是停止損害我們的身體、我們的意識以及我們社會的集體身體和集體意識之進程的惟一方法。

  只要我們深入地觀察,我們就地看到這五個正念練習(五戒)和八正道之間的互即互入的本性。我們運用正念以便看清楚我們的飲食和消費是否符合正業。當我們把這五個正念練習(五戒)付之於實踐的時候,正見、正思惟和正語就都已經存在了。這五個正念練習(五戒)和八正道的各要素(尤其是正業)是相互滲透的。

  正業建立在正見、正思惟和正語的基礎之上,並與正命密切相關。那些通過製造武器謀生或者生產帶給我們毒素之產品的人們,可能會賺很多錢,可是他們卻奪走了別人的生存機會,毀壞了環境,掠奪了自然和人民,因此這種職業是非正命的。我們必須充滿正念,以保護我們自己不受他們錯誤行徑的侵害。如果我們沒有正見和正思惟,也不去修習正語和正命,那麼,即使我們想努力地朝安祥和覺悟的方向發展,我們的努力也有可能是錯誤的行為。

  一位好老師只需要觀察一下某個學生走路或敲引磬,就知道他修行了多久。你觀察他的正業,就能夠看到其中所包含的一切東西。用這種方法去觀察八正道的每一個要素,你就可以判斷出這個人在修行的道路上所達到的層次。

  為了修習正業,我們有很多事情可做。我們可以保護生命,修習佈施,做事有責任感,正念地消費。正業的基礎是正念。

八正道之正精進

  正精進

  正精進是能夠幫助我們實現八正道的一種力量。如果我們為財產或者為食色而精進,那麼它就是錯誤的精進。如果我們整天為了名利而工作,或者為了逃避痛苦而奔波,那也是錯誤的精進。從表面上看,我們可能顯得很精進,可是這不是正精進。我們的禪修也可能會出現同樣的情況。我們可能顯得在修行上很精進,可是,如果這種精進使我們遠離現實或者遠離我們所愛的人,那麼它就是錯誤的精進。當我們修習坐禪或行禪的時候,如果我們的修行方法給我們身心造成了痛苦,那麼我們的精進就是不正精進,它沒有建立在正見的基礎之上。我們的修行應該是有智慧的,是以對佛法的正確理解為基礎的。並不僅僅是我們修行的努力,我們就可以說自己是在修習正精進。

  唐朝的時候,中國有個和尚(馬祖——譯者注),日夜努力地坐禪,他覺得他比其他任何人修行都用功,因此,他為此感到非常自豪。他像一塊石頭一樣日夜坐著,可是他的痛苦卻沒有得到轉化。一天,有位禪師(南嶽懷禪師,667——744)問他:「你為什麼要這麼努力地坐禪呢?」這位和尚回答說:「為了成佛!」老師就撿起一塊磚頭,開始磨它,這位和尚問道:「師父,您在做什麼?」禪師回答說:「我在做一面鏡子。」這位和尚問道:「您怎麼能把一塊磚頭做成一面鏡子呢?」他的老師回答說:「你怎麼能夠通過打坐而成佛呢?

  通常,與正精進相關的四種修行是:

  1. 未生惡令不生;

  2. 已生惡令斷滅;

  3. 未生善令生起;

  4. 已生善令增長。

  這被稱為四正勤。

  「惡」的意思是無益於證道或解脫。在我們的藏識中,有很多種子無益於我們的轉變,如果這些種子得到澆灌,它們就會變得更加強大。當貪、嗔、癡和不正見升起的時候,如果我們以正念去擁抱它們,那麼,它們遲早就會失去力量,並回到我們的藏識裡。

  當善種還沒有生起的時候,我們可以澆灌它們,並幫助它們進入我們的意識中來。這些快樂、慈愛、忠誠和和解的種子需要每天得到澆灌。如果我們澆灌它們,我們就會感到快樂,而這 種快樂的感受反過來會鼓勵它們停留得更長久。使善心習停留在我們的意識中,是正精進的第四個練習。

  四正勤是由喜悅和興趣滋養著的。如果你的修行沒有給你帶來喜悅,那麼你的修行就可能不正確。佛陀問需那比丘:「你出家以前是個音樂家,是嗎?」需那比丘回答說是的。佛陀問道:「如果你的琴弦太鬆,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會彈不出聲音來。」需那回答說。

  「琴弦太緊時又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它會繃斷的。」

  「道的修習也是如此,」佛陀說,「要維護你的健康。要活得快樂。不要強迫自己去做你不能勝任的事情。」我們要知道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極限。我們不應該強迫自己去修苦行,或者使自己迷失在感官享樂裡。正精進位於中道上,在苦行和沉溺於感官享受這兩個極端之間。

  七覺支的教義也是正精進這種修行的一部分。「喜」是一個覺支,而且它是正精進的核心。另一個覺支「輕安」對於正精進也是必不可少的。實際上,不僅正精進,而且正念和正定也都需要喜悅和輕安。正精進並不意味著強迫我們自己。如果我們有喜悅、輕安和興趣,我們的努力就會來得很自然。

  當我們聽到召集我們去行禪或坐禪的鐘聲的時候,如果我們覺得禪修快樂有趣,我們就會有力量去參與。如果我們沒有力量去練習坐禪或行禪,那是因為這些練習還沒有給我們帶來喜悅並使我們發生變化,或者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看到它們的利益。

  當我想出家當沙彌的時候,我家裡的人認為出家生活對我來說太困難了。可是我知道那是使我能夠生活快樂的惟一方法,於是我堅持著。後來,我終於成了沙彌,我感到自己快樂和自由得像天空中的鳥兒。誦經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彷彿是被邀請去參加一場音樂會。有時候,在月明之夜,出家人站在新月狀的池塘旁邊一起誦經,我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天堂裡,在傾聽天使的歌唱。當我因另有任務而不能參加晨課的時候,只有聽到從大殿裡傳來的《首楞嚴經》的詞句,就已然給我帶來了快樂。土海依寺裡的每一人都是帶著興趣、快樂和精進去修行的。那裡沒有被迫的努力,只有老師和師兄弟們的慈愛和支持。

  在梅村,孩子們也參加坐禪和行禪,以及靜默的用餐。開始,他們這樣做只是為了與他們已經在修行的朋友們呆在一起,可是當他們嘗到禪修的安寧和快樂之後,他們也跟著修行,因為他們願意這樣做。有時候,成年人在嘗到修行的真正快樂之前,要花四、五年的時間去修習那種表面形式。溈山禪師說過:「時光淹忽,歲月蹉跎。」誰能夠把她的生命奉獻給修行,誰就有機會親近她的老師和道友,誰就擁有一個能夠給自己帶來巨大快樂的大好時機。如果我們缺乏正精進,那是因為我們還沒有找到真正適合於我們的修行方法,或者還沒有真正感到修行的需要。正念的生活將會非常美好的。

  醒來即微笑,

  良晨在眼前。

  過好每一刻,

  慈眼視眾生。

  誦這首偈子能夠幫助我們過好每一天。二十四小時是一個珠寶箱。如果我們浪費了它,我們就是在浪費自己的生命。這個偈子的意思是,當我們一醒來時就開始微笑,並把這一天看做是一個修行的機會。是否會浪費它取決於我們。當我們以慈悲之眼去看待一切眾生的時候,我們感覺好極了。借助於正念的力量,洗盤子、擦地板、練習坐禪或行禪都會變得更珍貴、更有意義。

  痛苦能夠推動我們去修行。當我們焦慮或悲傷的時候,當我們看到修行會給我們帶來解脫的時候,我們就會想繼續修行。深觀痛苦並看到是什麼造成了痛苦,這需要花力氣。不過,這種觀照將會引導我們找到結束痛苦的解脫之道,而這種解脫之道也需要我們這樣做。當我們擁抱自己的痛苦的時候,我們就會看到它的根源,並且會明白,只要依道修行,痛苦就可以終止。道就在痛苦之中。當我們觀照垃圾的時候,我們看到了花朵。當我們觀照火海的時候,我們看到了蓮花。去擁抱我們的痛苦而不是逃避它,這樣的道正是引導我們走向解脫的道。

  我們沒有必要總是去直接對抗我們的痛苦。有時候,我們可以讓它躺在我們的藏識中休眠,而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借助於正念,去感受我們心裡和我們周圍那些清新而具有治療作用的事物。它們會照看我們的痛苦,就像抗體照看已經進入到我們血液中的異體一樣。當惡種已經升起的時候,我們不得不去照看它們。當惡種暫停活動的時候,我們的工作就是幫助它們安睡並使它們從根本上得到改變。

  借助於正見,我們發現了自己要走的路,而這一發現給了我們信仰和力量。如果我們練習了一個小時的行禪之後,感覺好多了,那麼,我們就會有決心繼續做這個修行練習。當我們看到行禪是如何地給別人帶來安祥的時候,我們就會對修行產生更大的信心。只要有耐心,我們就可以從我們周圍的生命中發現很多快樂,並且我們會因此而擁有更多的力量、興趣,我們的修行會更精進。

  修習正念地生活應該是快樂而安祥的。如果你正念地呼吸並且因此而感到快樂和安祥,那麼這就是正精進。如果你壓抑自己,如果你在修行期間感到痛苦,那麼這大概就不是正精進。檢查一下你的修行,看一看是什麼給你帶來了持久的喜悅和快樂,盡量與一個修行團體呆在一起,在那裡,師兄弟和師姐妹們正在開拓一塊正念的田地,這將會使你的修行變得更加容易。為了把你的痛苦轉化為慈悲、安祥和智慧,與老師和朋友們一起精進修行吧。你要用喜悅和輕鬆來修行。那才是正精進。

八正道之正定

  正定

  修習正定就是去培養一顆能夠心專一境的心。漢字「定」的字面意思是「等持」,既不高也不低,既不掉舉(激動)也不昏沉。有時候用另一個漢字「止」來表示定,它的意思是「真心的住所」。

  定有兩種:有為定和無為定。在無為定中,心總是安住於當下所發生的任何事情上,哪怕這事情是變化著的。有位和尚寫了這樣一首詩來描述無為定:

  風生竹舞

  風停竹止。

  風來的時候竹子就歡迎它。風去的時候竹子就隨它去。這首詩的下兩句是:

  雁過秋湖,

  不留痕跡。

  當大雁從湖上飛過的時候,它的倒影是很清楚的。當它飛走以後,湖水依然清晰地倒影出雲朵和天空。當我們修習無為定的時候,我們歡迎出現的任何事物。我們不想和渴望任何其他的事物。我們只是用我們的全部生命安住於當下。不管什麼,來了就來了。當我們定的對象已然消失的時候,我們的心依然保持著澄澈,你像一面平靜的湖。

  當我們修習無為定的時候,我們要選擇一個對象並抓緊它。在坐禪和行禪的時候,不管是一個人還是與別人在一起,我們都這樣做。我們知道有天空和鳥兒,可是我們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我們的對象上。如果我們定(專注)的對象是一道數學題,那我們就不要看電視了,也不在電話裡聊天。我們要放棄其他一切事情,全神貫注於這個對象上。當我們開車的時候,車裡乘客的性命就取決於我們的定力。

  我們不是借助於定去逃避痛苦。我們修定是為了使自己活得更深入。當我們行、住、坐、臥皆在定中的時候,人們就可以看到我們的安穩和寂靜。深深地安住於當下,並且過好每一刻,持續的定就會自然而然地產生,而按照次第,它將會生起慧。

  正定導致喜,它也導致正業。我們的定力越強,我們的生活質量就會越高。越南的母親們經常告誡她們的女兒說,如果她們從容鎮定,她們就會變得更漂亮。這種美來自於她們深深地安住於當下。當一位年輕姑娘漫不經心地走路的時候,她看起來既不精神飽滿,也不悠閒安恬。她的母親也許不會使用這些詞句,不過她確實是在鼓勵她的女兒修習正定。很遺憾,她沒有鼓勵她的兒子也這樣做。因為每個人都需要定。

  禪定共有九個次弟。前四個次第即四禪。後五個次第屬於無色界。修習初禪時,你還有思惟。在其他八個次第上,思惟讓位於別的力量。無色界定不僅在佛教中有人修習,在佛教之外,也有人修習它們,不過在教外,人們修習它,通常是為了逃避痛苦,而不是為了洞察、實證解脫。當你借助於定來逃避你自己或你的處境的時候,這種定就是邪定。有時候,我們為了減輕壓力,需要暫時迴避一下我們的問題,可是終有一天,我們要轉過身來面對它們。世間定試圖逃避痛苦。而出世間定則指向徹底的解脫。

  修習三摩地是為了過好生命賜予我們的每一刻。三摩地的意思是定。為了得定,我們應該充滿正念,完全活在當下,並對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心中了了分明。正念產生定。當你深深地安住於定境中的時候,你就完全融入了當下。你就是當下。這就是為什麼有時候三摩地被譯為「專注」的原因。正念和正定使我們超越了欲樂和貪愛,我們發現自己變得更輕更喜悅了。我們的世界不再是質密粗重的欲界,而是微妙物質的世界,即色界。

  色界共有四禪。念、一心(又譯為「定」)、喜、樂、輕安、捨等支分在四禪中依次生起。在第四禪之後,修行者就進入了對定的更深層次的體驗——四無色定,在那裡,他()有可能深深地觀入實相。慾望和色法在這裡顯示出了它們虛幻的本性,並且不再成為障礙。你開始看到現象界的無常、無我和互即互入的本性。地、水、火、風、空、時、無所有和想都是互即互入的。沒有一樣東西可以獨立存在。

  第五次定的對象是無限的空(空無邊處)。當我們開始修習此種定的時候,每一件事情看起來似乎都是空的。但是當我們修行更深入的時候,我們會看到空是由「非空的因素」構成的,而且只存在於「非空的因素」之中,像地、火、水、風和識等等。因為空只是構成一切物質的六大之一,所以我們知道,空沒有一個獨立的存在。根據佛陀的開示,沒有一件事情有獨立的自我。因此空和其他一切事物都是互即互入的。空與其他五大也是互即互入的。

  第六次第定的的對象是無限的識(識無邊處)。開始我們只看到識,可是之後我們就看到識也是地、火、水、風和空。上述關於空的道理也適用於識。

  第七次第定的對象是無所有。借助於通常的想,我們可以看到花朵、果實、茶壺和桌子,我們以為它們獨立地存在於彼此之外。可是當我們更深入地觀察的時候,我們就會看到,果實就在花朵裡面,而花朵、雲彩和泥土也都在果實裡面。我們超越了表象或相,到達了無相的境地。開始,我們以為我們的家庭成員都是彼此獨立的,可是以後我們會看到,他們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是你正因為我是我。我們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的密切聯繫,於是我們超越了相。過去,我們常常以為宇宙中包含著成千上億個獨立的實體。現在我們明白了「相的非實在性」。

  第八次第定是非想非非想定。我們辯認出每一件事物都是由我們的想所造成的,而我們的想至少部分地是錯誤的。因此,我們明白了我們不能依賴自己過去的那種想的方式,我們要與實相直接接觸。雖然我們不能完全停止想,但是至少我們現在明白了想總是想某種相。當我們不再相信相的實在性的時候,我們的想就變成了智慧。我們超越了相(「非想」),但是我們並沒有變得無想(「非非想」)

  第九次第定被稱為滅受想次第定。「滅」,這裡的意思是滅掉我們受和想中的無明,而不是滅掉受和想。智慧就是從這種定中誕生的。詩人Nguyen Du說過:「一旦我們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我們就會產生痛苦。」我們渴望處在一種定境中,在那裡,我們看不見也聽不見任何東西,那裡是一個沒有想的世界。我們希望成為一顆松樹,讓風在我們的枝柯間吟唱,因為我們相信松樹是沒有痛苦的。想尋找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這種願望是很正常的。

  在非想的世界裡,第七識末那識和第八識阿賴耶識繼續像平常一樣發生作用,我們的無明和結使亦仍然原封不動滯留在我們的藏識裡,而且它們還在第七識中現行。第七識是一種妄想的力量,它使我們相信有一個自我,並把我同其他的人和事物區分開來。因為無想定沒有改變我們的習氣,所以當人們出定的時候,他們的痛苦依然故我。但是當禪修者達到第九次第定的時候,即阿羅漢(arhat,它的意思是「應供」,小乘極果,破俱生我執者——譯者注)的層次時,末那識就得到了轉變,藏識裡面的結使也得到了淨化。最大的結使就是對無常和無我之實相的無知(無明)。這種無明會生起貪、嗔、癡、慢、疑和不正見。這些煩惱一起製造了一場為末那識的意識之戰——末那識總是把自己同其他的事物分開來。

  當某個人修行很好的時候,第九次第定就會把它的光芒打在事物的實相上,並轉化無明。過去常常使你被「我」和「無我」等觀念束縛住了的種子,發生了轉變,阿賴耶識擺脫了末那識的控制,末那識也不再有製造自我的作用。末那識轉變成為平等性智,它可以看到事物互即互入的本性。由於人我之間不再有分別,所以它可以看到別人的生命同我們自己的生命一樣地寶貴。當末那識喪失了它對藏識的控制的時候,藏識就轉化為大圓鏡智,它可以反映出宇宙萬物。

  當第六識得到轉化的時候,它就被稱為妙觀察智。當心識已經被轉化成智慧以後,它仍然繼續觀察諸現象,但是,它是以一種不同的方式來觀察的,因為心識認識到它所觀察的一切事物的互即互入本性,不再被無明所束縛住,它看到了多中的一,看到了生死、來去等等現象。前五識轉變成為成所作智。過去使我們痛苦眼、耳、鼻、舌、身,現在成為我們進入自性之花園的奇跡。這樣一來,所有層次的識都轉化成為四智。借助於修行,我們錯誤的識和錯誤的想都得到了轉化。在第九次第定上,所有八識都在起作用。想和受仍然存在,只是它們與從前不同了,因為它們擺脫了無明。

  佛陀教給了我們很多修定的方法。比如修無常觀,每當你看著你愛人的時候,你要把他看成是無常的,並盡你最大的努力去使他今天過得快樂。如果你認為他是一成不變的,那你就有可能認為他的各個方面永遠不會再提高。智慧能夠看透無常,它會使你避免落入貪愛、執著和絕望等痛苦的束縛中。用這種智慧去觀察和傾聽一切事物吧。

  為了修習無我觀,你要去觀察你所接觸到的一切事物互即互入的本性。這將會給你帶來很多安祥和喜悅,並防止你落入痛苦。修習涅槃觀能夠幫助你觸摸到實相的終極層面,並使你安住於無生無死的境界中。無常觀、無我觀和涅槃觀。夠我們修習一輩子。實際上,這三者是一體的。如果你深深地觀察到了事物的無常本性,你也就同時觀察到了無我(互即互入)和涅槃的特性。一定含攝一切定。你不必每種定都去修。

  在大乘佛教裡,還有其他上百種定,諸如楞嚴三昧、法化三昧和華嚴三昧。每一種定都美妙而重要。根據《法華經》所說,我們不得不同時生活在歷史和終極兩個層面上。作為「波浪」,我們必須深沉地活著——深入到我們的生命中去,這樣,我們就能夠體會到我們生命裡面的「水」的本質。我們就可以以一種能使我們觸摸到實相的方式去走路、看事物、呼吸和吃飯。我們就超越了生死和對有無、一異的恐懼。

  我們不僅在靈鷲山上可以找到佛陀。如果你在收音機裡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佛陀將重新出現在靈鷲山上,而大眾被邀請跟他一起行禪,於是所有去印度的飛機座位都被預訂光了,這樣你可能感到很沮喪,因為你也想去。即使你足夠幸運,得到飛機上的一個座位,對你來說,享受與佛陀一起行禪的快樂仍然是不大可能的。那兒會有那麼多的人,而其中的絕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在走路的時候練習呼吸和安住當下。去那兒又有什麼用呢?

  深入地考察一下你的動機。你想繞著世界飛半圈,就是為了以後能夠炫耀你曾經與佛陀在一起呆過嗎?很多人想做的僅此而已。他們到達一個聖地,卻能安住當時當地。在一個地方參觀了幾分鐘之後,他們又衝向下一個地點。他們用照像來證明他們曾經到過那裡,他們熱切地渴望回家指點給朋友們看。「我到過那裡。我有證據。站在佛陀旁邊的那個人就是我。」這將是很多人想去那裡的願望。他們不可能與佛陀一起散步。他們不可能活在當時當地。他們只想說:「我到過那兒,站在佛陀旁邊的這個人就是我。」但是這是不正確的。他們沒有到過那兒,那也不是佛。「在那兒」只是一個概念,你所看到的佛也只是一個表象。即使你有一架非常昂貴的照像機,你也無法拍下真正的佛陀。

  如果你沒有機會飛往印度,請在家裡練習行禪,這樣,當你正念行走的時候,你就是在真正地握住佛陀之手。就在安祥和快樂中行走吧,佛就在那裡與你同在。飛往印度並帶著他與佛陀的合影回來的那個人,他們沒有見到真正的佛。你擁有的是實相;而他只是表象。不要到處去尋找照像的機會。去體會真正的佛吧。他是觸摸得到的。握著他的手練習行禪吧。當你觸摸到了終極層面(實相)的時候,你就是與佛同行。波浪不需要死掉才能成為水。她已然是水。這是法華三昧。深深地過好你生命中的每一刻,這樣,當你走路、吃飯、喝水和仰望晨星的時候,你就能夠觸摸到實相。

八正道之正命

  (一行禪師《佛之心法》)

  為了修習正命,你必須找到一個謀生的方法,而這個方法不會違背你慈悲的理想。你用來謀生的方法可能是你心靈最深處之自我的一種表現,或者它也可能成為你和別人痛苦的根源。

  經典上通常這樣解釋正命,即不需要違犯五戒中的任何一戒去謀生;不做武器交易,不進行奴隸貿易,不經營肉類買賣,不出售酒類飲料、毒品或毒藥;不作預言或算命。比丘和比丘尼們必須注意,不要為醫藥、飲食、衣服、臥具四事對在家人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不要佔有超過生活必需品之外的物品。我們每時每刻都要保持頭腦清醒,盡量從事對人類、動植物和大地都有益的職業,或者至少對它們的傷害降到了最低程度。在我們所生活的社會裡,有時候工作很難找。但是,如果出現了這樣一種情況,即我們的工作牽涉到殺生害命,那麼,我們也應該努力去尋找另外一份工作。我們的職業既能夠增長我們的智慧和慈悲,也能夠侵損我們的智慧和慈悲。我們必須注意到我們用來謀生的方法所造成的長期後果和短期後果。有很多的現代工業對人類和自然是有害的,就連食品生產也不例外。化學農藥和化學肥料能夠給環境造成很大的破壞。對農場主們來說,修習正命是很困難的。如果他們不使用化學藥品,對他們來說,要進行商業競爭可能會很困難。這只是一個例子而已。當你從事你的職業或者進行貿易的時候,請遵守五戒吧。凡是涉及到殺生、偷盜、邪淫、妄語或者賣酒和賣毒品的工作,都不是正命。如果你的公司給河流和大地帶來了污染,那麼,在那兒工作就不是正命。製造武器或者利用別人的迷信來為自己謀利,這也不是正命。人們有迷信的傾向,比如,他們相信命運取決於星宿或者他們的掌紋。沒有人能夠肯定將來會發生什麼。借助於修習正念,我們可以改變星占家為我們所預言的命運。況且,預言本身往往就是一種模稜兩可的東西。

  創作或者表演藝術作品也可以是正命。作曲家、作家、畫家或表演藝術家都會對集體意識產生影響。任何一部藝術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集體意識的產物。因此,作為個體的藝術家要修習正念,這樣,他(或她)的藝術作品就能夠幫助那些接觸到它的人修習正念。過去,有位年輕人想學習畫荷花,於是,他就拜了一位師父,給他當學徒。師父把他帶到一個荷花池旁,讓他坐在那裡觀察荷花。正午的時候,年輕人看到了荷花在開放。黃昏的時候,他看到了荷花合攏變成了花苞。第二天上午,他繼續做這種觀察。他一直觀察到當一朵荷花枯萎了、它的花瓣飄落到水面上、露出花莖雄蕊以及花的剩餘部分的時候,才肯把目光轉移到另一朵荷花上。他就這樣觀察了整整十天。第十一天,師父問他:「你準備好了嗎?」他回答說:「我願意試一試。」於是師父給了他一隻畫筆。儘管年輕人的筆法顯得有些稚拙,可是他所畫的荷花卻非常美麗。他的整個生命已經變為了這朵荷花,而這幅畫正是從他的生命中流出來的。你可以看出,他的筆法雖然有些稚拙——那只是個技巧問題,但是,他的畫中顯然已經蘊含了深刻的美。

  正命不僅僅是個人的事情。它是我們的共業。假設我是一個學校的老師,我相信,在孩子們的心中培養慈悲和智慧是一份很美好的工作。如果有人要求我停止教學而去當——比方說屠夫——我會很反感的。但是,當我就事物的內在聯繫進行禪觀的時候,我發現屠夫不是惟一要對殺生負責任的人。我們或許以為,屠夫的職業是邪命,我們的職業是正命,可是,如果我們不吃肉,他就不會殺生。正命大家的事情。每一個人的職業都會影響到其他每一個人。屠夫的孩子或許能夠從我的教學中受到教益,而我的孩子因為吃肉,所以也要為屠夫的職業而承擔一部分責任。設想一位農場主,他飼養肉牛賣,現在他想受五戒。他想知道,他是否也可以根據第一條戒律去保護生命。他覺得,為了牛群的健康,他已經給了它們最好的條件。他甚至自己經營屠宰場,這樣,當他殺牛的時候,他就可以避免給那些牛施加不必要的殘忍。他的農場是從他父親那兒繼承下來的,而且,他還有家庭要贍養。這真是進退兩難。他應該怎麼辦呢?他的意圖是好的,可是他卻不幸從他的祖輩那兒繼承了農場和與之相關的業習。每次當一頭牛被宰殺的時候,這件事就會在他的意識中留下一個印象,而這個印象在睡夢中、坐禪時或臨終的那一刻會襲上他的心頭。當他的牛活著的時候,他把它們照料的很好,這確實是正命。他有這份願望,想對牛好,可是,他同時又想獲得固定的收入,以使自己和家人的生活有保障。

  他應該繼續深入地觀察,並與當地的修行團體一起來修習正念。當他的智慧增長了以後,他就會自然而然找到辦法,走出目前這種為了謀生而殺生的困境。

  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為了我們努力修習正命貢獻一份力量。正命不僅僅是我們賺錢的方式而已。雖然在擁有正命方面,我們不可能取得百分之百的成功,但是我們可以下決心朝著慈悲和減少眾生痛苦的方向發展。我們可以下決心朝著慈悲和減少眾生痛苦的方向發展。我們可以下決心創建一個團體,在這個團體中,有更多的人能夠從事正命、而不去從事邪命。

  舉例說,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武器製造這個行業裡謀生,他們都或直接或間接地在幫助製造常規武器和核武器。美國、俄羅斯、法國、英國、日本以及德國是這些武器的主要供應商。而後,這些武器又被賣給第三世界國家——可是那裡的人民並不需要槍炮;他們需要食物。製造武器和出售武器都不是正命,但是,我們每個人—— 不管是政治家、經濟學家還是消費者,都應該為這種局面的形成負責任。我們還不曾就這個問題組織過一場令人感興趣的全國性的大辯論。我們必須更深入地討論這個問題,必須持續地創造出新的正當的就業機會,這樣,就不會有人再依靠製造武器來過活了。如果你能夠從事一份有助於實現自己慈悲理想的職業,那就請你感恩吧。請你通過自己的正念、簡單和健全的生活,來盡力幫助他人創造合適的工作機會,盡你所有的力量去努力改變目前這各局面。

  修習正命就意味著要修習正念。每次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你要把它當成是正念的鐘聲。先停下你正在做的事情,有意識地呼吸,然後去接電話。你回電話的方式能夠體現正命。我們要準備在我們中間就如何在工作中修習正念和正命展開討論。當我們聽到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或者在我們拿起話筒準備打電話的時候,注意自己的呼吸了嗎?當我們照料別人的時候,微笑了嗎?我們從一個會議走向另一個會議的時候,是否以正念在走路?我們練習正語了嗎?在長達數小時的緊張工作之後,我們練習徹底放鬆了嗎?我們的生活方式是否有助於每一個人活得安祥快樂,是否能夠幫助他們擁有一份安祥和快樂的工作?這些都是很實際也很重要的問題。鼓勵人們用這種方式去思考和行動,並幫助我們大家長養慈悲心,以這種方式去工作,就是修習正命。

  如果某人有一份職業,它給眾生帶來了痛苦,或者使別人受到剝削,那麼它會浸染他自己的意識,就像我們污染了自己要呼吸的大氣一樣。很多人是通過邪命的手段富起來的。然後他們來到寺廟或教堂作佈施。這些佈施更多來自於恐懼感和負罪感,而不是來自於想給他人帶來歡樂或者幫助他人減輕痛苦的願望。當寺廟或教堂收到這些巨額佈施的時候,負責收取這些資金的人必須明白:他們應該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佈施者指出一條道路,幫助他走出邪命,從而使他(或她)實現身心的轉變。這樣的人比需要任何東西更需要佛法。

  當我們研究和修習八正道的時候,我們就會看到,八正道的每一個要素都包含在其他七個要素當中。我們還會看到,八正道的每一個要素都包含了苦、集、滅三聖諦。

  通過修習第一聖諦,我們可以辨認出自己的痛苦,並用它的名字來稱呼它——沮喪、焦慮、恐懼或不安,等等。然後為了發掘痛苦的根源,我們直接剖析這種痛苦,這就是修習第二聖諦。這兩種修行包含了八正道的前兩個要素,即正見和正思惟。我們所有的人都有逃避痛苦的傾向,但是,現在通過修習八正道,我們擁有了直面痛苦的勇氣。我們借助於正念和正定來勇敢地審視我們的痛苦。這種深入觀察,清楚地向我們顯示了痛苦的根源,它就是正見。正見不會把我們的痛苦歸結為某一個理由,而是歸結為重重錯綜複雜的因緣:我們從自己的父母、祖父母以及祖輩們那兒所繼承下來的種子;我們心中被朋友和國家的政治經濟形式所澆灌的種子;以及很多其他因緣。

  現在是行動的時候了。我們應該做一些事情來減少自己的痛苦。一旦我們知道了是什麼在滋養著我們的痛苦,我們就會找到一個方法,停止攝入那種食,不管它是粗食、觸食、思食還是識食。我們可以通過修習正語、正業和正命來做到這一點。同時要記住,正語也就是深深地傾聽。為了更好地修習這三個方面,我們要以五戒為指導。只要我們依五戒而修行,我們就會看到,我們就是在用正念說話、做事或謀生。正念能夠讓我們充分地意識到我們所說過的非正語的話,我們所做過的非正業的事情。一旦正念和正精進得到了修習,正定就會自然而然地隨之升起,並且還會產生智慧和正見。實際上,只修習八正道的一個要素而不修習其他七個要素,是不可能的。因為它們是互即互入的。互即互入適用於佛陀所宣講的一切教法。

四無量心

  (一行禪師《佛之心法》)

  佛陀在世在時候,那些信仰婆羅門教的人祈願死後能夠上生天堂,永遠地與宇宙梵天呆在一起。一天,一位婆羅門問佛陀:「我怎麼做才能確保死後與梵天在一起呢?」佛陀回答說:「因為梵天是慈悲的源泉,所以要想與他在一起,你必須修習『梵住』或慈、悲、喜、捨四無量心。」「慈」在梵文裡是「maitri;在巴利文裡是「metta」。「悲」在兩種語言裡都是「karuna」。「喜」是「mudita」。「捨」在梵文裡是「upeksha」,在巴利文裡是「upekkha」。「vihara」的意思是住所或住地。四梵住是真正的慈悲的住所。這個住所要比四星級賓館棒多了。它是一座千星級賓館。四梵住被稱為「四無量心」,是因為如果你修習它們,它們在你的心中就會日日生長,直到遍及整個世界。你會變得更快樂,你周圍的每一個人也都會變得更快樂。

  佛陀尊重人們修習他們自己的信仰的願望,所以他使用那位婆羅門自己的語言來鼓勵他。如果你喜歡行禪,就修習行禪好了。如果你喜歡坐禪,就修習坐禪好了。但是,請維護你的猶太教的、基督教的或伊斯蘭教的根。這是實踐佛陀之精神的最好辦法。如果你把自己的根斬斷了,你就不可能快樂。

  如果你學習修習慈、悲、喜、捨,你就會知道怎樣去對治嗔怒、痛苦、不安全感,悲哀,憎恨、孤獨和不良的執著等習氣。

  一些論師說,梵住不是佛陀最高級的教導,它們不能終止所有的痛苦和煩惱。這種說法是不正確的。一次,佛陀對阿難說:「把四無量心教給年輕的比丘,他們會感到安全、強大和快樂,沒有身心的煩惱。終其一生,他們都會有足夠的資糧去修習比丘的清淨之道。」還有一次,佛陀的一群弟子去拜訪附近一個外道的寺廟,那兒的出家人問道:「我們聽說你們的老師瞿曇教給你們慈悲喜捨四無量心。我們的師父也教這個。區別是什麼呢?」佛陀的弟子不知該怎樣回答。當他們回到自己的寺院裡的時候,佛陀告訴他們:「無論是誰把四無量心和七覺支、四聖諦及八正道一起修習,他就會達到究竟的覺悟。」慈悲喜捨正是覺者的特性。它們是我們每個人和每件事物內心真愛的四個方面。

  真愛的第一個方面是慈,即給予眾生喜悅和快樂的願望和能力。為了培養這種能力,我們必須練習深入地觀察和傾聽,這樣我們就會知道,為了使別人快樂,我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如果你所愛的人他不需要的東西,那就不是慈。你必須看清她真正的情形,或者明白你給她的東西可能會給她帶來不愉快。

  在東南亞,很多人特別喜歡一種叫做榴蓮的大個兒的帶刺的水果。你甚至可以說他們對它上癮了。它的氣味特別衝鼻,有些人吃完這種水果以後,還要把它的皮放在床底下,好繼續聞它的氣味。對我來說,榴蓮的氣味簡直可怕。一天,當我在我越南的寺廟裡誦經的時候,供桌上有一隻供佛的榴蓮。我正在試圖誦《法華經》,用一隻木魚和一隻碗狀的磬作伴奏,但是我根本無法集中精神。最後,我拿著磬走向供桌,把它反扣下去,「監禁」了那只榴蓮,這樣我就能誦經了。誦完之後,我向佛打了一個問訊,把那只榴蓮解放了。如果你對我說:「師父,我非常熱愛您,我希望您能吃些榴蓮,」我會很痛苦的。你愛我,你想使我快樂,可是你卻強迫我吃榴蓮。這是一個光有慈悲而缺乏智慧的例子。你的意圖是好的,可是你卻沒有正確的智慧。

  沒有智慧,你的慈悲就不是真正的慈悲。為了看到和理解你所愛的人的需要、渴望和痛苦,你必須深入地觀察。我們大家都需要慈悲。慈悲能帶給我們喜悅和安樂。它就像空氣一樣自然。我們被空氣所「慈悲」;為了過得快樂和健康,我們需要新鮮空氣。我們被樹木所「慈悲」;為了活得健康,我們需要樹木。為了得到慈悲,我們自己也必須慈悲。它的意思是說我們必須有智慧。為了我們的慈悲得以延續,我們必須採取適當的行動,或者是無為,來保護大氣、樹木和我們所愛的人。

  「Maitri」可以被譯為「love」或「loving kindness」。一些佛教老師喜歡用「loving kindness」,因為他們覺得「love」這個詞太危險了。但是我喜歡「love」。字詞有時候會生病,我們必須治療它們。我們一直用「love」這個詞來表示愛好與欲求,就像在「I love Hamburgers(我愛漢堡包)中的用法一樣。我們必須更小心地使用語言。「love」是一個美麗的字眼;我們必須恢復它的本意。「maitri」這個詞的詞根來源於「maitra」這個詞,它的意思是朋友。在佛教裡,慈悲最原始的意思就是友誼。

  我們心裡都有慈悲的種子。我們可以開發這個美妙的力量之源,培養不期待任何回報的無緣慈。當我們深深地理解了某人的時候,即使他()曾經傷害過我們,我們也無法拒絕對他()的慈悲。釋迦牟尼佛宣告說,下一劫的佛將被命名為「彌勒佛」——慈氏佛。

  真愛的第二個方面是悲,即轉化煩惱和減輕痛苦的願望和能力。「悲」通常被譯為「compassion」,但是這是不太準確的。「compassion」是由「com(一起,共同)和「passion(痛苦)構成的。但是我們沒有必要為了解除另一個人的痛苦,自己也痛苦。舉例說,醫生可以解除病人的痛苦,卻不需要在自己身上體驗同樣的疾病。如果我們太痛苦了,我們可能會被壓垮,無法幫助別人。在我們找到一個更好的詞之前,讓我們仍用「compassion」來翻譯「karuna」。

  為了發展我們自心裡的悲,我們要修習正念地呼吸、深深地傾聽和深入地觀察。《法華經》把觀世音菩薩描述成這樣一位菩薩,他修習「慈眼視眾生,諦聽世間苦」(與漢譯文本有異——譯者注)。悲包含著深深的關注。你知道對方在痛苦,所以你坐在她跟前。為了能夠體會她的痛苦,你看著她,深深地傾聽她的講話。你們處於深刻的交流之中,僅僅這一點,就已經給她帶來了某些寬慰。

  一句慈悲的話,一個慈悲的行為,或者一個慈悲的心念,都能夠減輕對方的痛苦,給他帶來喜悅。一句話能夠給予安慰和信心,摧破疑障,幫助某人避免一個誤會,協調一個矛盾,或者打開解脫之門。一個行為可以拯救一個人的生命,或者幫助他把握一次難得的機會。一個心念能夠做同樣的事情,因為心念總是導致言語和行動。借助於我們心中的慈悲,每一個念頭,每一句話和每一個行為都能夠創造一個奇跡。

  當我做沙彌的時候,我不能理解,如果這個世界充滿了痛苦,佛陀為什麼還會有這麼美的笑容。為什麼他沒有受到所有這些痛苦的干擾?後來我發現,佛陀擁有足夠的智、安祥和力量;這就是痛苦不能淹沒他的原因。他能夠對痛苦微笑,因為他知道怎樣去照看它,並轉化它。我們既要覺知痛苦,但是同時,又要保持清醒、安祥和力量,這樣,我們才能夠幫忙改變局勢。如果有悲,淚海就無法淹沒我們。這就是佛陀能夠保持微笑的原因。

  真愛的第三個要素是喜。真愛總是能夠給我們自己和我們所愛的人帶來喜悅。如果我們的愛不能夠給我們雙方帶來喜悅,那麼它就不是真愛。

  論師們解釋說,樂與身心都不關係,而喜主要是與心有關係。下面這個例子常常被提到:某人在沙漠中旅行,看見一條清冽的河流,他體驗到喜。而在喝水的時候,他體驗到了快樂。「現法樂住」的意思是「愉快地安住於當下。」我們不向未來衝刺;我們知道一切都在此地,在當下。很多小事可以給我們帶來巨大的喜悅,比如覺悟到我們的眼睛很好。我們只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蔚藍的天空,紫色的花朵,孩童,樹木以及那麼多其他的種種形色。安住於正念,我們就能夠感受到這些奇妙清新的事物,我們的喜心就會自然地升起。喜包含著樂,樂也包含著喜。一些論師們說,喜的意思是「共鳴的喜」或「利他的喜」,是當別人快樂的時候我們也感到快樂的那種快樂。但是這種說法太狹隘了。它還在區分人我。對喜的一種更深刻的定義是一種充滿了安祥和滿足的喜悅。當我們看到別人快樂的時候,我們感到欣喜,但是,我們對於自己的安樂也同樣感到欣喜。當我們對自身不感到喜悅的時候,我們又怎麼能對別人感到喜悅呢?喜是為每一個人的。

  真愛的第四個要素是「捨」,它的意思是平靜,不執著,無分別,平等心和放下。「upa」的意思是「在……之上」,「iksh」的意思是「看」。你爬山是為了能夠察看整個形勢,不被一邊和另一邊所局限。如果你的愛裡有執著、分別、傲慢或依賴,那麼,它就不是真正的愛。不理解佛教的人有時候會認為捨意味著麻木,但是真正的捨既不是冷酷,也不是冷漠。如果你有好幾個孩子,我想你會愛他們每一個人的,因為他們都是你的孩子。捨並不意味著你不愛你的孩子。你是在用這樣一種方式去愛你的孩子,即他們所有的人都能夠平等地得到你的愛。

  捨有一個標誌,叫做平等性智,即平等地看待每一個人,不分別人我。在一個矛盾中,即使我們被深深地捲進去了,我們也要保持公正,能夠慈悲地對待雙方,並且理解他們。我們擺脫了所有的分別和偏見,清除了人我之間的一切界限。只要我們把自己看成是「能愛」、而把對方看成是「所愛」,只要我們認為自己比別人更有價值,或者把自己看得與眾不同,我們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捨。如果我們想理解和真正地愛對方,我們就必須「把自己放在對方的皮裡」(意即設身處地),與他成為一體。當這種情形發生的時候,既沒有「人」也沒有「我」。

  沒有捨,你的愛就有可能變成一種佔有性的貪慾。一陣夏季的微風可能是令人舒爽的;但是,如果我們試圖把它裝到揣著瓶子裡面,好使自己能夠完全地擁有它,這陣微風就會死掉。我們的愛人也是如此。他就像一朵雲、一陣微風、一朵花。如果你把它囚禁在罐頭瓶子裡面,他就會死去。然而很多人正是這樣做的。他們剝奪了他們所愛的人的自由,直到他不再是他自己。他們活著是為他滿足他們自己,他們利用他們所愛的人來幫助他們實現這一目的。這不是愛;這是毀滅。你說你愛他,但是,如果你不理解他的渴望,他的需要,他的困難,那麼,他就是處在一所名之為「愛」的監獄裡。真愛允許你維護你的自由和你的愛人的自由。這就是捨。

  為了使慈成為真正的慈,它必須包括悲、喜和捨。為了使悲成為真正的悲,它必須包括慈、喜和捨。真正的喜必須包括慈、悲和捨。而真正的捨裡面必須有慈、悲和喜。這是四無量心的互即互入的本性。當佛陀告訴那位婆羅門修習四無量心的時候,他是在向我們所有的人做非常重要的開示。但是,為了使我們能夠把真愛的這四個方面帶入我們的生活和我們所愛的人的生活中去,我們必須深入地觀察並修習它們。在很多經典中,佛陀說,如果你把四無量心連同四聖諦和八正道一同修習,你將永遠不會沉淪到苦海中去。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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