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研究
入決定勝
玅境老和尚
04/03/2016 07:11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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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雜阿含經尊者難陀為五百比丘尼說法》講記

略釋經題

〈尊者難陀為五百比丘尼說法〉,出於《雜阿含經》﹙大正二.七三下﹚。

「雜」:南傳佛教譯為「相應」。在這一部經內有很多相應經,如蘊相應、處相應、界相應、緣起相應、諦相應,故名為相應。在五蘊、六處、十八界等緣起諸法上,觀察苦、空、無常、無我,能夠遠離煩惱,見第一義,與第一義相應,故名相應經,也稱之為相應部。

《瑜伽師地論.攝事分》抉擇契經宗要,其中對《雜阿含經》的部分經義作了註解,印順老法師大智慧,慈悲地將它會合,即《雜阿含經論會編》(上冊.三五九頁),我們也可以參考。

為什麼要學習這部經?有很多佛教徒不知如何修止觀,而此經對於如何修無我觀,說得很詳細。修無我觀這件事,大、小乘佛法是相通的。此經雖屬小乘,但不違背大乘佛法的聖道。希望不知道怎麼修止觀的人,多多地學習這部經,把此經的無我觀,尤其是最後三個譬喻,熟熟地讀、熟熟地思惟,用在修止觀上,應該可以得聖道!

正釋經文

甲一、緣起分
乙一、敘事證信
丙一、佛親為尼眾說法

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

小乘經、大乘經開始時都一樣,皆是「如是我聞」。「一時,佛住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佛這時候在這裡住。

爾時,有如是像類大聲聞尼眾,住舍衛國王園中。比丘尼眾,其名曰:純陀比丘尼,民陀比丘尼,摩羅婆比丘尼,波羅遮羅比丘尼,陀(阿)羅毘迦比丘尼,差摩比丘尼,難摩比丘尼,告難(吉離)舍瞿曇彌比丘尼,優缽羅色比丘尼,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此等及餘比丘尼,住王園 中。

「爾時」:那個時候。「有如是像類」:這些比丘尼眾有如是相,皆是受了比丘尼戒,持戒清淨,有大功德相者;或者說這些比丘尼都是大福德人,所以叫作「如是像類」。「大聲聞尼眾」:聽聞佛的法音,由此隨順修學戒定慧的人,就叫作「聲聞」。「尼」:中國話是女的意思;「眾」:就是很多人,不只一個。這些尼眾不在祇樹給孤獨園住,住在什麼地方呢?「舍衛國王園中」:舍衛國的國王是波斯匿王,在他的園裡面有比丘尼住的地方。

「比丘尼眾,其名曰純陀比丘尼,民陀比丘尼,摩羅婆比丘尼,波羅遮羅比丘尼,陀羅毘迦比丘尼」:「陀羅毘迦」的「陀」字,有的譯本是「阿」字。又有「差摩比丘尼、難摩比丘尼、告難舍瞿曇彌比丘尼」:「告難」二字,對照印順老法師《雜阿含經會編》所校來看,應是「吉離」才對。「優缽羅色比丘尼」:《賢愚經》中有提到這位比丘尼的事情。最後「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是佛的姨母,就是佛的母親的妹妹,譯為中國話叫作大愛道。

「此等及餘比丘尼,住王園中」:前面列出來名字的這麼多的比丘尼,還有其他沒有列名的比丘尼等,都住在波斯匿王的園裡。

爾時,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來詣佛所,稽首禮足,退坐一面。

這時,五百比丘尼或者在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之前、或者之後,來到佛陀所住的祇樹給孤獨園,頂禮佛足後,退下來坐在一旁。

爾時,世尊為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發遣令還,言:「比丘尼!應時宜去。」

此時,世尊為大愛道及五百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示」:是開示,就是演說;藉諸言句顯示佛法的勝義,名之為示。「教」:演說有文有義的佛法教導這些比丘尼,名之為教。「照」者,譬如光明能破黑暗,佛說的妙法就是光明,能破除我們內心的煩惱黑暗,所以名之為照。這樣說,「示教」是說法,「照」就是佛說法的作用。聽法的人,內心有法喜,所以叫作「喜」。

「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說法」有各式各樣的分別,那究竟是什麼呢?「法」有教、理、行、果的不同。語言文字的佛法名「教」。世間、出世間因果的道理皆由緣起,其中所執之我不可得名「理」。能詮顯的是教,所詮顯的是理。「行」者,學習了教和理以後,還應該付諸修行,內心如理思惟、修習止觀,如是名為「行」。行就是因;努力地修行之後,忍苦耐勞,止觀相應,破除我執,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了,所以叫作「果」。

這麼多類別的佛法,已為他們宣說完了,所以叫「種種說法,示教照喜已」。「發遣令還言:比丘尼!應時宜去」:佛發言命令他們:「你們這個時候應該回去了,回到王園那個地方去。」

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聞佛所說,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佛的姨母,也包括五百比丘尼在內,聽佛宣說妙法,內心感到非常歡喜。「隨」字可以解釋為相續。聽法時歡喜,聽完後還繼續地歡喜,所以叫作「隨喜」。或者說,五百比丘尼裡有人是聽法的時候歡喜,也有人「我看你歡喜,我也歡喜」,即是「隨喜」。「作禮而去」:聞佛說法後,向佛頂禮就離開了。

丙二、次第差比丘教授
丁一、二因緣故差教授

爾時,世尊知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去已,告諸比丘:「我年已老邁,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汝等諸比丘僧,今日諸宿德上座,當教授諸比 丘尼。」

這時,佛知道大愛道和五百比丘尼已經離開祇園,就對諸比丘說:「我年紀已經老邁了。」「邁」,也是年老的意思。佛三十歲成道(亦有說三十五歲成道),然後到鹿野苑各地說法時應該是壯年。現在說「老邁」,從文字上看就是壯年已經過去,進入老年的階段。年紀大了以後,身體、氣力不是那麼強,就容易疲倦,所以「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

關於佛為什麼在大眾裡宣布「我年已老邁,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瑜伽師地論.攝事分》(大正三.八二一中)說有兩個因緣:

第一個因緣:「為令恃其少年,專行憍傲,住放逸者,自怖厭故。」年輕人驕慢心高,看見年老的人心裡就想:「你們都應該退休了,該輪我的班了。」但是,又「住放逸」,不肯努力地修學戒定慧。現在佛對大眾宣佈「我年已老邁」,使令年輕人生恐怖心、厭離心:「哎呀!我不要驕傲啊!我不可放逸啊!我不能怕辛勞,要好好地用功修學聖道,才能擔當重任!」

第二個理由:「為令於當來世,諸有苾芻其年衰老,無有勢力,遠離疑悔,勸請少年諸苾芻等,宣說正法。」比丘年紀大了,不能弘揚佛法了,怎麼辦呢?你心裡不要猶豫,應該敦請年少的比丘、比丘尼負起弘揚正法的責任,說法度生。有這兩個理由,故佛對大眾如是宣說:「我年已老邁,不復堪能為諸比丘尼說法。」

「汝等諸比丘僧」:即佛招呼諸位比丘令其注意。當然,佛在世時,比丘眾中有很多是大阿羅漢而非凡夫僧,和我們現在不同。「今日」:指當時說。「諸宿德上座」:「宿」指時間很久了;這些比丘證阿羅漢,成就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的聖德已經很久了,叫「宿德」。「上座」:大眾僧中戒臘長、在前面坐的人。「當教授諸比丘尼」:應當發慈悲心教授這些比丘尼,令他們知道如何用功修行、如何由聞、思、修得無生法忍。

丁二、眾僧受命次第往

時諸比丘受世尊教,次第教授比丘尼,次至難陀。

佛在大眾裡這樣宣佈以後,諸比丘就接受了佛的命令,排出次第去教授比丘尼,指導他們修學聖道。「次至難陀」:按照次第,到了佛的弟弟難陀,即孫陀羅難陀尊者。

丙三、難陀應至而不往

爾時,難陀次第應至而不欲教授。

這時,按照僧執事排的次第,應該輪到難陀比丘去為比丘尼說法,但是他心裡不願意去。

丙四、尼至佛邊求教授

爾時,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詣世尊所,稽首禮足,乃至聞法歡喜隨喜,作禮而去。

以現在的情形來推測這件事,比丘尼們應該知道已輪到難陀比丘為比丘尼教授,但難陀比丘不來,怎麼辦呢?這時「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又到佛這裡來,對佛「稽首禮足」,然後佛就為比丘尼說法。「乃至聞法歡喜隨喜,作禮而去」: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來至佛所,並沒有多說話,只是聽佛說法以後就走了。

丙五、佛問阿難知事由

爾時,世尊知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去已,問尊者阿難:「誰應次至教授諸比丘尼?」

這時,佛知道大愛道和五百比丘尼離開了祇園以後,「問尊者阿難」。佛不直接下命令,卻還和我們凡夫做事一樣,發言問阿難,那當然是明知故問了。「誰應次至教授諸比丘尼」:按照次第,應該輪到那一位比丘到王園去教授諸比丘尼呢?

尊者阿難白佛言:「世尊!諸上座次第教授比丘尼,次至難陀,而難陀不欲教授。」

「尊者」:是結集經者對阿難的尊稱。阿難對佛說:世尊!大眾僧裡諸上座大比丘奉佛敕命,按照次第到王園教導比丘尼的,應該輪到難陀尊者,但他不願意去教授。佛沒有問的時候,阿難尊者也不說;佛問了,阿難尊者就這樣如實地報告佛。

丙六、佛示轉教授說法

爾時,世尊告難陀言:「汝當教授諸比丘尼,為諸比丘尼說法。所以者何?我自教授比丘尼,汝亦應爾;我為比丘尼說法,汝亦應爾。」

這時佛告訴難陀:你應該去教授比丘尼,為這些比丘尼宣說佛法。什麼原因呢?「我自教授比丘尼,汝亦應爾;我為比丘尼說法,汝亦應爾」。

此中有二句:第一、佛慈悲地教授比丘尼,你是大阿羅漢,也應該這樣做。第二、我為比丘尼宣說佛法,你奉大眾僧的命令,也應該為比丘尼說法,不應違背大眾僧的命令,應隨順去教授比丘尼,故云「汝亦應爾」。

丙七、難陀默然而受教

爾時,難陀默然受教。

佛在大眾裡這樣說明後,難陀尊者「默然受教」:沒有說話,可是心裡接受了佛的命令。

 

乙二、如法發起(發起序)
丙一、教者三學相資

時,難陀夜過晨朝,著衣持缽,入舍衛城乞食。食已,還精舍,舉衣缽,洗足已,入室坐禪。從禪覺,著僧伽梨,將一比丘,往詣王園。

這時,到了第二天早晨,難陀尊者依律制早上著大衣、拿著缽,入舍衛城去乞食。吃完飯後就回到衹園,將衣和缽安放在一處。乞食時是赤足的,所以回來後要洗足。之後,回自己寮房坐禪。這應該是入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遊觀勝義;從禪定出來後,才於外境有所覺知,故名「從禪覺」。然後又著「僧伽梨」:就是大衣。「將一比丘,往詣王園」:帶一位比丘到王園去。

丙二、學者恭敬人法

諸比丘尼遙見尊者難陀來,疾敷床座,請令就座。尊者難陀坐已,諸比丘尼稽首敬禮,退坐一面。

諸比丘尼遙遠地看見尊者難陀來了,就疾疾地佈置一個大床座,請尊者就座。尊者就座後,諸比丘尼稽首敬禮,退坐一面。

我在經上看見一件事,就是周利槃陀伽比丘(譯為中國話叫路邊生),他很笨,修習佛法很久了,總是學到後頭忘了前頭,回到前頭又忘掉後頭,很久也不能明白什麼。但後來他也得阿羅漢道了,故大眾僧亦將他排入教授比丘尼的次第中。輪到他時,他便到比丘尼那裡去教授,比丘尼也為他敷座,可是床座敷的很高,這豈不明顯有戲弄之意?可見比丘尼裡有對比丘恭敬的、也有不恭敬的。座位敷得很高,那怎麼坐呢?周利槃陀伽比丘走到座位後,也沒說什麼,用手一按,這個座就低了,然後才坐上去。那時,敷座的比丘尼有何感想?

這位難陀比丘是佛的弟弟,也是阿羅漢,比丘尼對他是恭敬的,不見得有那樣的戲弄。幸而周利槃陀伽比丘得了聖道,用神通以手一按,座位就低了,可以坐上去,如果沒有神通那可怎麼辦呢?不是很難堪嗎?所以,若是不修學聖道,沒有神通,想要弘揚佛法,很難!

甲二、正宗分
乙一、應求解善受持
丙一、難陀說法前關注

尊者難陀語諸比丘尼:「諸姊妹!汝等當問,我今當為汝等說法。汝等解者,當說言解;若不解者,當說不解。於我所說義,若當解者,當善受持;若不解者,汝當更問,當為汝說。」

以下難陀尊者為諸比丘尼開始說法。「姊妹」:是尊者對諸比丘尼的稱呼。你們對於修學聖道的法門若有所不知,應該問我。我現在奉佛及大眾僧之令,為汝等宣說聖道。你們若明了、聽懂我說話的內容,應該說「解」,「若不解者,當說不解」。

「於我所說義,若當解者,當善受持」:前面說「法」,這裡說「義」。能詮釋義理的文句名「法」,以下是文句所詮顯的「義」。有能、所之別,但能、所不能分離。尊者對比丘尼說:「我說的法義,你們心裡若能通達了,應當善巧的如理作意、修學止觀,不是聽過就算了。假設不能明白,應當提出請問,我當為你們解說其義。」此段是難陀尊者說法之前,對諸比丘尼應求解及善受持的關注。

丙二、尼等歡喜並領納

諸比丘尼白尊者難陀言:「我等今日聞尊者教,令我等問,告我等言:『汝等若未解者,今悉當問;已解者當言解,未解者當言不解。於我所 說義,已解者當奉持;未解者,當復更問。』我等聞此,心大歡喜。未解義者,今日當問。」

諸比丘尼答言:「尊者今天來教導我們,告訴我們,若有不明白的,應該請問,已經了解就說了解,不了解的就說不了解。對於所說的義理若已明白,就應該依教修行、修止觀;若未明白,應該再請問。」「持」:簡而言之就是執持其心,合於法義。學習法義,攝持身口意,破除貪瞋癡及我、我所的執著,開大智慧,是名「持」。前面是重述尊者難陀的教導,以下是諸比丘尼內心的歡喜。我等聞此關注之語,心裡生大歡喜;若不明白您所說的法義,會提出來請問。

乙二、抉擇無我法要
丙一、抉擇說
丁一、六內入處無我

爾時,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云何姊妹?於眼內入處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以下尊者正式說法。這一段是觀察六內入處無我的法門。

「云何」:就是問要怎樣用功修行。初開始時,於我們的內六根--眼、耳、鼻、舌、身、意作觀察。首先是眼根,相對於外邊境界的色,眼是「內入處」。我們用眼去觀察外面的境界,內心就會得到種種消息,故名「入」。現在是以眼內入處為所緣境,無我觀的智慧在此所緣境上觀察、思惟。

「於眼內入處觀察」,有兩種情形:一、未成就奢摩他--沒能成就色界四禪,也沒能得欲界定、未到地定(也叫未至定或近分定),只是散亂心的境界。二、成就了奢摩他--未至定,甚至色界四禪以上。這兩種情形的思惟、觀察是不一樣的。《俱舍論》說:要在奢摩他裡修四念處,《瑜伽師地論》更明顯地說要在奢摩他中修無常觀、無我觀才能成就聖道。所以,一方面要修奢摩他的止,一方面也要有如理作意的觀察、思惟才行。

「於眼內入處觀察」:依眼內入處為所緣境觀察無我。怎麼樣觀察呢?「是我,異我,相在不?」這是觀察、思惟的內容。即此眼根就「是我」?還是「異我」:離開了眼根,另外有一個我?「相在不」:另外有一個「我」在眼根裡,或這個眼根在「我」的體性裡?共三個問題。

大乘佛法中,《金剛經》闡揚修無我觀,《楞伽經》也說無我觀,而《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雖然也說無我觀,但法空觀說得多。可見小乘的《阿含經》及大乘修多羅的教義,一致地告訴我們要修無我觀。所以,若問我們應該怎麼修行呢?此無我觀正是一個必要的修行方法!

我們平時說話,習慣上也常會說到「我」,而遇見問題時,內心的思惟亦總以「我」的損益為優先考量,來決定事情怎麼做。雖然普遍有「我」的執著,但對於什麼是「我」?相貌如何?我們似乎不太清楚,也無法予以清晰的說明或解釋。而印度的思想家對於「我」,就有明顯具體的說明。略述如下:

「我」有兩種:一、眼、耳、鼻、舌、身、意就是我。二、眼、耳、鼻、舌、身、意不是我,另外有一個我。如果離開了眼、耳、鼻、舌、身、意另外有一個我,是怎麼情形呢?譬如我們這個身體,活五百歲、活一千歲,不論壽命多長,終究還是得老、病、死,無法自主;而這個「我」卻是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作用,這就是「我」的相貌。

若說「我」在身體裡面,則我小身大;或者身體在「我」的體內,則我大身小。這個有生滅變化、老病死的身體裡,有一個不生滅變化、不老病死的「我」,或是這個老病死的身體在「我」的體性裡面,這就叫作「相在」。

現在釋迦牟尼佛的大智慧告訴我們:「沒有這個我!」佛教徒三學是具足的,其次第先修學戒,以後或學習定而慧,或學習慧而定。定是奢摩他的止,慧是專精思惟無我義。如果先學定,則是在定中修無我觀。初學時,定、慧有先後之異,成功之後是同時的。

為什麼要這樣呢?因為這個「我」是一切煩惱的根本!我們平常人做任何事情,都是站在「我」的立場決定。要保護「我」,用種種辦法使「我」得到利益;而對我無利益、有損害時,乃至傷害別人也沒有關係。所以,貪心從這裡開始,瞋心也從這裡開始,這就是愚癡境界。如果把「我」的執著取消了,因「我」而生起的貪瞋癡種種煩惱也就不存在了,所以應該修無我觀。怎麼修?就是:「於眼內入處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這樣思惟!

我們凡夫眾生誰也不用恥笑誰!若說:「你沒有修行,我有修行!」這實在就是我執,很明白地表示:「我是最第一的!你們都不如我!」嫉妒障礙其實也就是我執,如果沒有我執,還有嫉妒嗎?所以,很多的煩惱皆因我執而起。現在本師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要修無我觀,若有多少相應,這個令人苦惱的嫉妒障礙就減輕了,慈悲心也容易建立起來,就能做一些利益他人的事情。如果不修無我觀,我執生起時,你說你有大悲心,那是欺騙人的話。連一般小小事情都是我、我所的境界,都是在貪瞋癡上活動,更不必說做大事了。所以,我們想在佛法裡成就真實的義利,非修無我觀不可!無我觀若成就,眼前所有的問題就通通解決了。

「是我,異我,相在不」怎麼修呢?初開始或先修奢摩他,寂靜住三十分鐘或者幾個鐘頭都好,然後在內心裡把這段文念幾遍,再思惟其義,這就是修毗缽舍那(觀)了。

「耳、鼻、舌、身、意內入處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

在奢摩他中先以眼為所緣境修無我觀,之後再以「耳、鼻、舌、身、意」為所緣境。前五根都是地水火風清淨的四大組成的,意根則是微細的明了性。由耳內入處乃至意內入處,同樣作如是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尊者難陀!我等已曾於此法如實知見,於六內入處觀察無我,我等已曾作如是意解,六內入處無我。」

諸比丘尼答言:您認為我們沒有在耳、鼻、舌、身、意內入處修無我觀嗎?不是的!我們是這樣修行!昔日我們亦曾於內入處「如實知見」(從此語看出,他們對佛的法語有信心,所以說「如實」,後代的佛教徒似乎不曾注意及此)。「於六內入處觀察無我」:我們靜坐時,以六內入處為所緣境作觀察--即六內入處不是我,離眼、耳、鼻、舌、身、意也沒有我,「即我」和「異我」都沒有。於奢摩他中如是「知」,於毘缽舍那中如是「見」--六內入處無我。

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很明顯的都有生滅變化。年輕人的眼睛和老年人的眼睛會一樣嗎?大約年過四十,眼睛就開始花了,需要戴眼鏡。它是無常的,所以有變化!六內入處皆是剎那生滅的,是業感的果報,是因緣生、無常、無我的,最後就是老病死了。它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所以不是我!

我們肯定佛所說是對的!眼、耳、鼻、舌、身、意不是我,離開眼、耳、鼻、舌、身、意也沒有我,並非像外道所說,有常住不變、主宰性的我。「我等已曾作如是意解」:不只現在,過去我們就已曾如是如理作意觀察「六內入處無我」。

從此文可以得知:佛在世時,出家人每日都做什麼?他們早晨去乞食,之後回到寺院做什麼?就是在修無我觀!當然,這是佛陀所開示的方法,而這些比丘、比丘尼們能依教奉行,這樣去觀察、思惟,結果他們得阿羅漢道了。而我們今日的出家人,誰得聖道了?誰得須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阿羅漢果了?又有誰得無生法忍了?若不奉持得聖道的法門,如何成就聖道?

中國南北朝時代的人,有可能得聖道!何以故?因為他們學習《楞伽經》、《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金剛經》等經論,他們能如是修止修觀,有可能會得聖道。如佛世時的比丘、比丘尼,能夠聽信佛的教導,如是止、如是觀,所以能得聖道。

我在臺灣主持禪七小參時,一位比丘尼說:「法師提倡修止觀,我也修止、也修觀。」我問:「你如何修止修觀?」他說他靜坐時沒有雜念,心裡寂靜住。我說:「這樣只是止,你修觀了嗎?」他說:「我心裡常是明明了了的!伸手去挾菜,心裡明明了了;把菜放在嘴裡,心裡也沒有其它雜念,這不就是觀嗎?」我說:「這不是觀,還是止!」寂靜住時也有明了性,心不散亂、不昏沉,明靜而住即是止義。譬如睡眠時不做夢、沒有妄想,心裡雖是寂靜住,但沒有明了性,什麼也不知道,所以不算是止;而不睡眠時有明了性,但有妄想,也不能說是止。一定要心裡寂靜住、沒有雜念,同時還有明了性,這樣才是止,不要以為心裡明了就是觀!

怎麼樣才是觀呢?不論修無常觀、苦觀、無我觀、空觀,或者修大乘的唯識觀、自性空觀,都是有一套理論的,和止不同。如是觀和妄想有何不同?妄想是雜染的,如貪、瞋、癡、慢、疑、我、我所的妄想;而現在所說的觀是清淨的智慧,和妄想不同,是名為觀。

禪宗初祖達摩禪師主張學習《楞伽經》、修無我觀、修法空觀。原來達摩禪師是唯識學者,因為《楞伽經》的法空觀有唯識義。後代禪宗大德如何忘掉了祖師禪法?「佛在世時,為何那麼多人成就聖道?而今天誰得聖道呢?」這個問題,在此應能得到解答了!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姊妹!應如是解,六內入處觀察無我。」

這是尊者難陀讚歎諸比丘尼曾經如是意解,觀察六內入處無我,曾經學習和修行無我的止觀。「善哉」:你們這樣意解觀察太好了!「姊妹!應如是解」:出了家,在佛法裡應該有這樣的思想,應該學習這樣的止觀。什麼止觀呢?就是「六內入處觀察無我」,應該這樣學習。

若能把這段文句完全背下來,靜坐時用以修觀最好;不然,能將大意記住後如是修無我觀,再加上修奢摩他也很好。先如理作意思惟觀察,之後再修奢摩他寂靜住:可以修數息觀,或是觀臍輪,注意腹部的起、落,這樣心就會漸漸寂靜住。一定要有所緣境,若沒有所緣境,心就散亂了,止修不來、觀也修不來。或者先修觀、後修止,心裡安住在所緣境不動,這樣修止一會兒,再修觀:思惟六內入處沒有我,沒有我也就沒有我所。久了,就能自知煩惱輕了多少,不論別人罵你、還是讚歎你,無我觀能在心裡現起:「你讚歎我,沒有我嘛!讚歎誰呢?」「你毀辱、輕視我,心裡也不在乎,因為沒有我嘛!你毀辱誰呢?」煩惱逐漸輕微,也不嫉妒障礙了,這時你會感到歡喜:「我沒有白辛苦,我現在修無我觀有成效、有成績了!」

現今很多的大德都提倡念阿彌陀佛,而我提倡修止觀。有人可能會疑惑:「我應該念佛好呢?還是修無我觀好呢?」我同意念阿彌陀佛很好,往生阿彌陀佛國更好!但這樣說,是不是表示不需要修無我觀,也不必學習經論,只念阿彌陀佛就好了?「念佛很容易嘛,也不費眼力;學習經論不但費眼力還勞心力,自己看不懂還要聽人講,多麻煩!一句阿彌陀佛,眾事皆辦,多好!」

我的想法是:我贊成念佛。但修無我觀有不同的作用,能逐漸地減少煩惱,減少嫉妒障礙,心情平靜,大眾和合,佛法也容易興盛。若不修無我觀,貪瞋癡的煩惱能調伏否?煩惱若不能調伏,臨命終時心能不顛倒嗎?若生存時就常修奢摩他令心不散亂,在奢摩他中修無我觀令心不顛倒,時時如是訓練,若此生尚不能成就聖道,至少臨命終時也應是心不散亂、不顛倒。如是復能信願念阿彌陀佛,則往生阿彌陀佛國應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是兩全其美的最好辦法!

丁二、六外入處無我

「諸比丘尼!色外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這是第二段,觀察、思惟六外入處也是沒有我的。「色外入處」:就是相對於內入處,說外邊的色、聲、香、味、觸、法是外入處;外面的境界通過眼、耳、鼻、舌、身、意入到六識,故名「外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六外入處,第一就是「色」:青、黃、赤、白的色,它是不是我?它是異我?是相在不?諸比丘尼回答:不是!它不是我,也不是異我,也不是相在。

「聲、香、味、觸、法外入處,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尊者難陀!我已曾於六外入處如實觀察無我;我常作此意解,六外入處如實無我。」

再觀察聲、香、味、觸、法:「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是的!它不是我,也不是異我,也不是相在。怎麼知道它是無我的呢?諸比丘尼說,自己曾於六個不同的外入處,如實地觀察無我的相貌,也就是在奢摩他裡,很認真地思惟六外入處是沒有我的。這不只是靜坐時作如是觀,就是不盤腿坐,也是作這樣的觀察:六外入處如實是沒有我相的。

尊者難陀讚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六外入處無我。」

尊者難陀讚諸比丘尼說:善哉!善哉!你們對於六外入處的無我,不只是聽一聽就算了,應該在心裡這樣思惟、觀察!

丁三、六識身無我

「若緣眼、色,生眼識,彼眼識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第三段,觀察六識身也是無我。修無我觀的次第,應先觀察六內入處,然後觀察六外入處,現在再觀察六識身也是無我的。執著識是我的人,應該是多一點。所以觀內入、外入之後,應該再觀察六識。先從眼識開始觀察。「若緣眼、色,生眼識」:能緣的是眼,所緣的是色;眼緣色時「生眼識」,眼識的了別性就現起來。眼識的生起,先要有作意,然後眼識才現起。

「彼眼識是我,異我,相在不」:眼識發生作用的時間很短,只是一剎那而已;眼識剎那間滅去,意識開始分別,就是第二剎那了。所以眼識的作用很明顯是無常的、不是常恆住,不應該執著它是我。

「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彼意識是我,異我,相在不?」

其次觀察耳識、鼻識、舌識、身識,當然也是一剎那的境界。若是第六意識的分別需要繼續地緣現前的五塵,則前五識就不只是一剎那,可能會經過二剎那、三剎那、多剎那還繼續活動;但第六意識如果專注地思惟法塵時,則前五識在一剎那間滅後,就不再現起了。

現在觀察第六意識,乃意根以法為所緣,然後生起的。「法」的範圍非常廣,包括色、聲、香、味、觸,眼、耳、鼻、舌、身、意,過去、未來、現在等一切法。雖然第六意識在日常生活裡的作用非常大,但它不是常恆住不變異。例如睡眠無夢時,它也跟著休息不活動,所以它也是無常的,不應執著此中有「我」。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已曾於此六識身如實觀察無我;我亦常作是意解,六識身如實無我。」

諸比丘尼回答:不是的!它不是我,也不是異我或相在的。理由是什麼?因為不是今天尊者問,我們才知道這樣思惟、觀察,很久以來我們就已經相信佛的法語,作如是的思惟、觀察。我們以前曾經這樣的學習止觀,亦常作這樣的思惟、觀察,行、住、坐、臥都曾經如是思惟:「六識身如實無我」,此中無有我的體性。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姊妹!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六識身如實無我。」

從前後文看,不是聽佛說法一下子就得阿羅漢,需要長時期的聽佛說法、聽諸比丘說法,再經過長時期作如是觀,而後才能逐漸逐漸地轉凡成聖。看到這裡,我們應該感覺到歡喜!因為我們是鈍根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轉凡成聖,也應該須要長時期的學習、觀察,長時期的修止觀後,逐漸逐漸地開發智慧,而後才能深入第一義諦,不是一下子就成功的。這樣子的學習方式適合我們的根性。

現今的漢傳佛教徒很少有人學習《阿含經》,修無我觀者更少。出家人應該學習《阿含經》修無我觀,有人這樣提倡嗎?只有近代的印順長老是讚歎學習《阿含經》的!若不認為「我執」是有過失的,對難陀尊者反覆讚歎修無我觀這件事,我們有什麼想法?若不學習經論,就無法真實地同意修無我觀的重要!只有深入地學習經論,才能認識到我執是生死的根本,我執在日常生活的舉心動念中,時時作障礙。能達到這樣的認識,你自然會忍可這件事:「應該修無我觀!」

歡喜學習《大智度論》、《中觀論》、《瑜伽師地論》、《攝大乘論》的人,才有可能契合如是思想:「喔!修無我觀是對的!」但是也未必真實修無我觀。在中國的漢傳佛教裡,很多人願意讀誦《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此經是讚歎無我義的;但願意受持《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就代表歡喜學習無我義嗎?不然!一般人都歡喜有「我」的存在,而害怕「無我」!但為什麼歡喜《金剛經》呢?原來經上說受持讀誦有無邊功德,貪求彼功德故才願意受持讀誦,卻未能明白,經中所說受持讀誦的真實義,不只是讀誦其文而已,必須修習無我觀才能有大功德。

我們應反省,對經義的學習程度如何?若云如是學習無我方是受持此經,你會不會因為此經不順我執而停止受持呢?若不受持則不能得爾所功德,你心能安忍嗎?若欲成就廣大功德,應修習無我觀!

丁四、六觸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生觸,彼觸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第四段是觀察六觸身無我。「緣眼、色,生眼識」:眼根如何緣色呢?其實眼是物質,它不能緣色,但是因為有阿賴耶識、末那識,和第六意識的主動,眼就會向色那裡去注意了,所以眼識就現起了。「三事和合生觸」:眼根、色塵和眼識,這三事和合時就會有觸--彼此接觸的感覺。這是一個心所法。

「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生觸,彼觸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前面這兩段合起來,六觸身都具足觀察了。

「所以者何?我已曾於此六觸觀察如實無我;我亦常如是意解,六觸如實無我。」

諸比丘尼又詳細地說明:我已曾於此六觸觀察如實是無我的;我亦常如是如理作意,得到如是的理解:「六觸如實無我」。這和前面的義無差別。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當如實觀察,於六觸身如實無我。」

和前面的意思一樣。尊者難陀讚諸比丘尼:能如是修止,又能在奢摩他裡修如是觀,善哉!善哉!

丁五、六受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觸(識),三事和合觸,觸緣受,彼觸緣受是我,異我,相在不?」

第五段觀察六受身無我。此段文根據《雜阿含經論會編》的校正,應是「緣眼、色,生眼識」,而非「生眼觸」。

「三事和合觸」:眼根、色塵和眼識和合,觸的心所法才現起。「觸緣受」:這三事和合生觸,就生起感覺,下一剎那就有受,或者是苦受、樂受,或不苦不樂受。可見三事和合觸的剎那,還沒有感覺到苦樂,在產生此覺受前的一剎那纔是觸,觸和受是不同的。「彼觸緣受是我,異我,相在不」:執著有「我」的人,認為受者是我--能感覺苦、感覺樂、或不苦不樂的這個感覺者就是我。此處則說:「你觀察這個受是我嗎?是異我?是相在不?」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

諸比丘尼答言:不是!我們不認為那個受是我。

「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觸,觸緣受,彼受是我,異我,相在不?」

加起來,六受都說到了。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等曾於此六受身如實觀察無我;我亦常作此意解,六受身如實無我。」

諸比丘尼回答:我等曾於此六受身皆如實地觀察它沒有我。因為不論苦受、樂受還是不苦不樂受,都是無常變化的,所以常恆住、不變易的「我」的相貌就不具足。它也不具有主宰作用,因為「我」歡喜樂受,但是「我」不能使所歡喜的樂受不被破壞,作不得主,所以「如實觀察無我」。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受身如實無我。」

尊者難陀又讚歎諸比丘尼。前面這麼多類的觀察無我義,我們若是願意、歡喜作如是觀,就可以在靜坐時依文如是思惟。其中要注意的是:先要觀察什麼是「我」?「我」的相貌如何?然後再觀察內六入、外六入和六識、六觸、六受中有沒有這樣的我?這樣觀察的結果:它們都是沒有我的!我的體相不可得!譬如:我知道我父親的相貌,也知道我母親的相貌,我就看看這個屋子裡這麼多人,誰是我父親、誰是我母親?都不是!那就知道我父母親不在這個屋子裡。修無我觀,亦復如是!這樣思惟、觀察久了,漸漸地就能忍可一切法都是無我的--「於一切法無我得成於忍,此菩薩勝前菩薩所得功德」。只要你不是馬馬虎虎的人,應該就能達到這個程度。

丁六、六想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生觸,觸緣想,彼想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生觸,觸緣想,彼想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六想身如實觀察無我;我亦常作此意解,六想身如實無我。」

第六段觀察六想身無我。前文是「觸緣受」,現在說「觸緣想」;想和受是不同的。「受」:領納義。於接觸外境時感覺苦、感覺樂、或不苦不樂,是名為「受」。「想」:取相義。在內心深入地認識彼所緣境的相貌,並安立種種名言,是名為「想」。想的變化性很大,無常義很明顯的會顯示出來;它既是無我,也沒有主宰性,故內心的思想不是「我」。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想身如實無我。」

應該這樣地觀察:六想身如實皆是無我的。

丁七、六思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思,彼思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思,彼思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六思身如實觀察無我;我常作此意解,此六思身如實無我。」

第七段觀察六思身無我。「思」,就是內心有了決定,採取行動去做這件事,而這個決定的「思」也是無我的。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思身如實無我。」

於受、想、思這三種內心的變化,都是這樣地去觀察:它們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也沒有主宰性,所以它們皆是無我的。

丁八、六愛身無我

「緣眼、色,生眼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愛,彼愛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耳、鼻、舌、身、意、法緣,生意識,三事和合觸,觸緣愛,彼愛是我,異我,相在不?」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六愛身如實觀察無我;我常作此意解,此六愛身如實無我。」

此段觀六愛身無我。「緣眼、色,生眼識」,也是「三事和合觸」。「觸緣愛」:以觸為緣而有愛的心理生起;愛是緣起的、是無常的,不具足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特性,所以它也不是我。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此六愛身如實無我。」

尊者再次勸勉諸尼眾,應如是修止觀。

丙二、喻合法
丁一、明依燈喻(油炷燈明器無常顯無我義)
戊一、喻顯
己一、無常義

「姊妹!譬因膏油、因炷,燈明得然。彼油無常,炷亦無常,火亦無常,器亦無常。」

前文已闡明無我觀的勝義,以下用譬喻顯示其義。什麼譬喻呢?就是油炷燈明無常喻。油是無常性,炷、燈明、器也是無常,舉這個譬喻使令我們容易明白諸法無我義。希望歡喜作如是止觀的人,最好能夠把此譬喻背下來,在修止觀時思惟其義。

「譬因膏油、因炷,燈明得然」:過去時代沒有電燈,都是用膏油。膏就是油;膏是凝結的,油則是流質的。炷是燈芯;有油又有炷,用火點著了,燈就可以燃燒而現出光明。光明是因緣所生法,油、炷、器則是因緣,有如是因緣,現起所生法的光明。

下面說無常義。「彼油無常,炷亦無常,火亦無常,器亦無常」:我們再進一步觀察,油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它是無常、會變化的。長時的點這個燈,油就逐漸減少,所以油是無常。燈芯亦如是:火在燃燒,它也就逐漸減少,乃至於無,故「炷亦無常」。燈點著後就有火苗,這也是無常的。怎麼說呢?乍看之下它好像一直地放光,但若仔細加以觀察,就會發覺光其實是剎那剎那生滅的,並非不生滅的常光。雖然現在不用油燈而用電燈,但電燈所放出的光明也是剎那剎那生滅的,並不是一直地恆常光明,故「火亦無常」。

「器亦無常」:膏油和炷之外,還要有器皿盛載油。器皿也是眾緣和合而成的有為法,不是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的物體,它也是剎那生滅的。

己二、無我涅槃義

「若有作是言:『無油、無炷、無火、無器,而所依起燈光,常恆住、不變易。』作是說者為等說不?」

前面說無常義,以下說無我義。若有人這樣表達意見:「無油、無炷、無火、無器,而所依起燈光,常恆住、不變易,作是說者為等說不?」這樣的言說表示的道理,和事實相等嗎?

沒有油、炷、火、器就沒有光,因為沒有因緣就沒有所生法。若云沒有因緣而有所生法,此所生法是常恆住、不變易的,這說法有道理嗎?所生法離開因緣無法獨存,故是無自性的!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緣油、炷、器然燈,彼油、炷、器悉無常;若無油、無炷、無器,所依燈光亦復隨滅、息沒、清涼、真實。」

「緣油、炷、器然燈」:因為有油、有炷、有器才能形成燈,燈點著了才能放出光明。「彼油、炷、器悉無常;若無油、無炷、無器,所依燈光亦復隨滅、息沒」:燈火滅即名「隨滅」,其火所發光明亦滅名「息沒」。所依的因緣滅了,能依的所生法,即不復存在。完全息滅了,就沒有彼事了,沒有彼事即是「清涼、真實」的境界。若火、若光有自性即不應滅,由滅故知無自性,亦應知未滅時亦無自性,是則即有即空、即空即有,遠離一切戲論。

「清涼、真實」是修學佛法、修無我觀成功以後的境界。而不修無我觀、或無我觀未成就前,煩惱一直地活動,皆是熱惱境界。若無我觀的聖道成功了,沒有煩惱後即是清涼,彼境界不可破壞,故是真實不虛的。此即是我們佛教徒修習聖道,所要圓滿的涅槃境界。

這個譬喻是很有深義的:所生法是靠因緣有的,沒有因緣就沒有所生法。這和《大般若經》及《中觀論》的無自性義相合,與《解深密經》、《瑜伽師地論》的生無自性義也是相合的。我們若能作如是觀,不但可以破我執,亦可破法執,直入第一義諦。故天台智者大師說:阿含經大小共學。

此譬喻「若無油、無炷、無器,所依燈光亦復隨滅、息沒」,這是事實。燈光依於油、炷、器而現起,燈光本身沒有自性,即是無我。但若是油、炷、器都在,燈正在放光的時候,我們能覺悟到這個燈光是沒有自性的嗎?我們凡夫多數還是不覺悟!

戊二、合法

己一、觀無常無我

「如是姊妹!此六內入處無常。若有說言:『此六內入處因緣生喜樂,常恆住、不變易、安隱。』是為等說不?」

下邊以譬喻來合法,令我們覺悟我不可得、我所也不可得。不論靜坐或是經行時,都應該如是作觀。初開始可能是生疏的,但若常常作如是止觀,熟能生巧,就會開大智慧,明白無我義,能夠得聖道。

「如是」指前面的譬喻。如何將此譬喻運用在法上修無我觀呢?「此六內入處無常」:我們這個生命體的眼、耳、鼻、舌、身、意不是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它剎那剎那的變壞,最後老病死結束了,故說它無常。假設有人和佛法的思想不同,這樣說:「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遇見如意的境界,心裡就會有喜樂。這個喜樂是長時期的存在,不會變化的,即使遇見破壞的因緣也不能破壞它,我心裡長期地感覺到安隱、喜樂!」這樣的說法與事實相等嗎?

己二、證涅槃寂靜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等曾如實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緣法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清涼、真實。」

此處經文雖然只舉出六內入處無常,所生喜樂亦無常,但應該也包括前面的六外入處、六識身、六觸身,乃至六愛身等。所以,「我等曾如實觀察」者,就是經行或靜坐時,在奢摩他裡曾經如是深入地觀察、思惟:各式各樣的因緣,會生出各式各樣的所生法,因緣不同,所生法也會不一樣的。因緣如果被破壞,所生的一切法也隨之而滅。就像燈光的道理一樣,它不可能一直繼續存在。能生苦惱的因緣,若被戒定慧的聖道對治而消滅,所生的苦惱境界亦隨之息滅,這時候就會感覺到清涼、自在,即涅槃的真實境界。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比丘尼!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寂靜、清涼、真實。」

尊者難陀讚歎諸比丘尼:你們能這樣地修止觀太好了!太好了!前文說修無我觀必須觀察「是我,異我,相在不?」而此處雖然沒有明顯提到無我這句話,但義已顯示。

「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一切法是由因緣和合而生起的;因緣滅,所生法也跟著滅了。這表示所生法沒有自己的體性,不能自主,一切由因緣決定,不能說:「你滅了,我不滅!」這是不可能的。所以因緣滅了,所生法決定「亦復隨滅、息沒、寂靜、清涼、真實」。一切法都是緣起的,是無常、無自性的,與常恆住、有自性、不變易的「我」的相貌不符合,也就表示沒有我可得。六內入處、六外入處,乃至六愛身等都沒有我可得,觀這一切事皆是自性空的,在何處執著我、我所呢?

如果長時期地依這個譬喻去思惟、觀察佛法中的勝義,心裡漸漸沒有貪瞋癡的活動,沒有嫉妒障礙的現行,人與人之間會和合無諍、安樂自在,這是非常吉祥的境界,所以說「善哉善哉」。

什麼叫作佛法?就是文字的經律論。經律論上告訴我們應該這樣修行,也就是這樣的修止觀。難陀尊者是大阿羅漢,且有大神通智慧,他說「汝於此義應如是觀察」,這句話不只是對當時的比丘尼說,今天的比丘、比丘尼也應該包括在內。

丁二、影依樹喻(依根莖枝葉無常顯我法空義)
戊一、喻顯無常無我義

「諸姊妹!譬如大樹根、莖、枝、葉,根亦無常,莖、枝、葉皆悉無常。若有說言:『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

這是第二個譬喻。「大樹」是由根、莖、枝、葉等所組成,它的根、莖、枝、葉是無常、有變壞性的。若有人這樣講:「雖然大樹的根、莖、枝、葉無常變壞而沒有了,但那棵樹的影子還繼續存在,常恆住、不變易、安隱。」這個說法對不對?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如彼大樹根、莖、枝、葉,彼根亦無常,莖、枝、葉亦復無常。無根、無莖、無枝、無葉,所依樹影,一切悉無。」

諸尼答言:「不是的!為什麼呢?那棵大樹的根、莖、枝、葉皆已無常敗壞,而無根、無莖、無枝、無葉故,所依的樹影也應該都沒有了才對。」這個譬喻除顯示我不可得(我空義)外,更有一切法自性空(法空)的深義。

戊二、引教證成法空義
己一、中觀論

如《中觀論》上說:「一切因緣生法無自性!」譬如大樹未破壞時,榮茂地生長在那裡,陽光照過來就出現樹的影子。樹和陽光是因緣,樹影就是所生法;樹沒有了,影子也就不存在,這表示所生法沒有它自己的體性,是名為自性空。若說樹影有自己的體性,是名自性有,則應繼續存在,但這不符合事實!

若在所譬喻的法上而言,因緣所生法是沒有自性的,沒有因緣就不能生起,所以是無自性。如《中觀論》云:「因緣所生法(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空」,即是無自性義。沒有因緣還有這件事,那叫有自性,這是違背事實的、是錯誤的見解。但是,不修毘缽舍那觀的人,可能見一切事都執為真實,不知它是無自性的。現在佛菩薩出現世間,乃至尊者難陀說這一段佛法,都同樣表示:一切因緣生法是沒有自性的。而我們學習佛法以後,應該如是觀察諸法的性空無所有,沒有自己的體性。能這樣深入學習,即是修習止觀,就能改變我們原來認為諸法有自性的執著--如執色是我,乃至執識是我;現在觀色乃至識皆是因緣有、無自性,故皆是無我也。

己二、攝大乘論

《攝大乘論》中云:「於無義唯有識中,似義顯現。」意思是所緣境沒有實事,但有能緣識。何謂「無實事」?顯現為境的只是影像,但與實事相似。譬如坐禪時,監香法師拿著香板走過來,你眼睛雖閉著,但感覺有人走過來,可能睜開眼睛看:「哦!監香法師拿著香板向我走來!」之後雖又閉上眼睛,可是心眼開始發生作用,事實上監香法師已經走到十步以外去了,但是你心裡還是認為他的形相在面前。

這表示什麼?表示內心所顯現的只是相似的影像,不是其人的本身。彼影像是無自性、是空的,只是內心的想像而已。但你認為那是監香法師的本身,不是自性空的影像,是名「執著」之義也。應知我們所見聞的一切亦復如此,都是似義顯現、非真實性,但我們卻執著是有真實自性的,這也就是遍計所執相。

此義應再加以探討。那位監香法師的體相是他的業力所變現的。他已經走過去了,但是我們閉上眼睛想的時候,他還在這裡。這個身相怎麼有的?是你內心變現的。這個內心所變現的相,和他本身業力所變現的體相非是同一。我們平時彼此見面時,我看見你、你看見我,好像真的看見對方,實在來說,我們看見的影像,是似義顯現而沒有體性,只是內心的分別而已。心若不想,影像即無。

如前譬喻中,樹影乃因日光照於根、莖、枝、葉而現出的,若錯認根、莖、枝、葉無常敗壞後影還存在,不合道理。這正如同監香法師已經走過去了,但我們仍對內心那個監香法師的影像作種種分別,或生瞋心、慢心等。內心執著的影像完全是沒有體性的,我們卻認為是真實,這是錯誤的!

上述之用意,就是把業因緣所生法,和凡夫因內心的執著所變現的影像分開。本來只有一法,我們又變出來一個。業因緣所生法雖然是有,也是自性空、如幻有,但內心所執著的這一個,則完全是自性空的。我們若不分開觀察,看見一個人時,好像真是看見了,其實不是!所見的只是自己內心變現的影像,是空無所有、無體相的,不是那個人本身的體相,而我們就在這上面生出執著,引生各式各樣的煩惱,這是不對的!

「若有說言:『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這句話就表示凡夫都是這樣子,不知道所分別的境界是畢竟空的。

己三、十二門論

《十二門論》頌云:「眾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譬如樹影沒有自己的體性,不能離開根、莖、枝、葉而能獨存,所以樹沒有了,影也沒有了,本身空無自性,故云「眾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若它沒有自己的體性,那就是沒有這件事,空無所有。靜坐時亦應這樣觀察:你看見的監香法師,是「眾緣所生法,是即無自性;若無自性者,云何有是法?」思惟純熟了,就破除自己的執著,知道是畢竟空寂的。

但《十二門論》和《攝大乘論》所引的說法,其中有一點差別。《攝大乘論》認為:你看見的一切人是你內心所變的影像,這個影像沒有體性、空無所有,是遍計執的空。而那個人本身的眼、耳、鼻、舌、身、意,則是他的業因緣所生法,是依他起的如幻有。

依《十二門論》和《中觀論》思想而言,一切法是因緣和合而成的,所生法離開了因緣就沒有自己的體性,故名無自性空。本經云:「若有說言: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無自性的樹影是畢竟空寂、無有少法可得,執著此影有自性是不對的;但無自性的樹影是因緣所生法,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譬如,觀察監香法師的眼、耳、鼻、舌、身、意是因緣所生法,無自性可得;自性的眼、耳、鼻、舌、身、意既不可得,即是畢竟空寂。在畢竟空寂中,眼不可得,耳、鼻、舌、身、意不可得,這和《心經》所說的道理一致。常常這樣觀察,人我執著沒有了,就能斷除煩惱,到達第一義諦。常能這樣觀察、思惟,即名為毘缽舍那,能得不可思議功德。

己四、大日經

今日漢傳佛教中有顯、有密,密宗流行得很興盛,但學習經論教義的顯教似乎不是那麼興盛。曾經與一位密宗的大德見面時,他告訴我,密宗只有兩部經是佛說的,其中一部就是《大毘盧遮那成佛神變加持經》(亦名《大日經》),其餘都不是佛說。而顯教的《金剛經》、《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般若經》、《法華經》、《維摩詰所說經》、《華嚴經》等,通通都是佛說的。但我們將之放在藏經樓上,不大歡喜學習,反而歡喜非佛說的,原因何在?

我在《大日經》中讀到四句話:「於諸法本寂,常無自性中,安住如須彌,是名為見諦。」這就是般若波羅蜜!「於諸法本寂,常無自性中」:一切因緣生法都沒有自性,此和剛才所引《十二門論》偈的意思一樣。「安住如須彌,是名為見諦」:四面八方來的風吹須彌山,須彌山無有動搖。而我們若能常常這樣觀察、思惟,將能獲得畢竟空的智慧,安住在一切法無自性的第一義諦真如中,像須彌山那樣的安住不動,就是得聖道了。

綜上所述,密宗《大日經》所說,和《大般若經》、《中觀論》、《金剛經》說的道理是一樣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於諸法本寂,常無自性中,安住如須彌,是名為見諦」,其義味有差別乎?並非顯教義理勝過密教,也不是密宗義理勝過顯教,兩者是一樣的!但為什麼我們不歡喜學顯,而願意學密,此中應是另有原因。

引這段文的本意,是勸勉大家應該如是學習。「無彼樹根、莖、枝、葉,唯有其影,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為等說不?」常常讀此譬喻,常如是思惟,你就能夠「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戊三、合法
己一、觀無常無我

「諸姊妹!若緣外六入處無常,若言:『外六入處因緣生喜樂,常恆住、不變易、安隱』者,此為等說不?」

前面的譬喻指六內入處,此處則說外六入處無常。當然,此說法也是無自性義!

己二、證涅槃寂靜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我曾於此義如實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寂靜、清涼、真實。」

此義如前。

尊者難陀告諸比丘尼:「善哉!善哉!姊妹!汝於此義當如實觀察:彼彼法緣,生彼彼法;彼彼法緣滅,彼彼生法亦復隨滅、息沒、寂滅、清涼、真實。」

前面的「寂靜」和此處的「寂滅」,意思一樣。有煩惱的人,心是動亂的,若能滅除一切愛煩惱、見煩惱的動亂,契合無自性的諸法如,心即寂靜,也就是寂滅。

丁三、善屠牛喻
戊一、喻顯

「諸姊妹!聽我說譬,夫智者因譬得解。譬如善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利刀,解剝其牛,乘間而剝,不傷內肉,不傷外皮,解其肢節、筋骨,然後還以皮覆其上。若有人言:『此牛皮、肉全而不離』,為等說不?」

這是第三個譬喻。「諸姊妹!聽我說譬,夫智者因譬得解」:聽我再說一個譬喻,有智慧的人因為這個譬喻,就會明白第一義諦。

「譬如善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利刀,解剝其牛」:屠牛師、屠牛師的弟子,手裡拿著鋒利的刀子解剝這頭牛。「乘間而剝,不傷內肉,不傷外皮」:他知道牛體中間有空隙,乘此空隙去解剝牛,所以不傷內肉,外皮也不會割得很碎。「解其肢節、筋骨,然後還以皮覆其上」:把外皮和肉乃至周身的肢節、筋骨都分開了,然後用皮蓋覆在牛的肢節、筋骨上。「若有人言:『此牛皮、肉全而不離』,為等說不」:假設有人說此牛的皮肉等還是完整的、沒有分離,這樣說法對不對呢?

答言:「不也,尊者難陀!所以者何?彼善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利刀,乘間而剝,不傷皮肉、肢節、筋骨,悉皆斷截,還以皮覆上;皮、肉已離,非不離也。」

諸比丘尼回答說:不是的!雖然以皮覆蓋其上,但牛的皮和肉已經分離了,肢節、筋骨也已經截斷了,「非不離也」。

戊二、合法

「姊妹!我說所(斯)譬,今當說義:牛者,譬人身麤色,如篋毒蛇經廣說。肉者,謂內六入處。外皮者,謂外六入處。屠牛者,謂學見跡。皮、肉中間筋骨者,謂貪喜俱。利刀者,謂利智慧。多聞聖弟子以智慧利刀,斷截一切結、縛、使、煩惱、上煩惱、纏。」

「姊妹!我說所譬」:這個「所」字,應該是「斯」。「今當說義」:現在說它的涵義,也就是以喻合法的意思。

「牛者,譬人身麤色」:牛譬喻我們人麤顯的色法。「如篋毒蛇經廣說」:篋是盒子或箱子,箱子裡有四條毒蛇,譬喻人身內的地、水、火、風,猶如四條毒蛇。「肉」,譬喻眼、耳、鼻、舌、身、意等內六入處。「外皮」,譬喻色、聲、香、味、觸、法等外六入處。

「屠牛者,謂學見跡」:屠牛師、屠牛弟子是譬喻學習佛法、修學聖道已經得初果須陀洹、見第一義諦之人。「跡」是痕跡,就是人所行走的道路。水泥舖的路,在上面走看不見痕跡;若是泥濘路,有人走過就會現出足跡,循著足跡就知道這個人到什麼地方了。這是譬喻修無我觀、見第一義諦,是一切聖者走過來的道路,表示我們現在修無我觀是可信賴的事情。

「皮、肉中間筋骨者」:皮和肉、肉和筋骨都是連在一起的。這譬喻什麼呢?「謂貪喜俱」:貪者,愛也。我們的愛著心遍一切處,就是執著。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一切時、一切處都有愛著心。

「利刀者,謂利智慧」:屠牛師、屠牛弟子手執的利刀,譬喻銳利的智慧。何謂銳利的智慧?即我空的智慧,亦包括法空智慧在內。「多聞聖弟子以智慧利刀」:學習經論、學習第一義諦名為多聞。這些都是佛的弟子,故名聖弟子。「以智慧利刀」:無我智慧即是刀。此智慧一定要學習經律論才能現起,由此智慧常常思惟觀察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色、受、想、行、識,這一切法無常、無我,加上奢摩他的輔助,是名修無我觀。能長時期修無我觀,這個智慧就會越來越銳利,而能究竟斷除煩惱。

「斷截一切結、縛、使、煩惱、上煩惱、纏」:「結」者,合義;煩惱現起時,就和苦惱合在一起,所以叫作「結」。煩惱活動時,就把我們的身心綁得死死的,甚難解開,故名為「縛」。「使」是煩惱對你下命令,你要聽煩惱的使喚,這表示煩惱的力量很大,故名為「使」。結、縛、使皆是形容煩惱的相貌。

何謂「上煩惱」?譬如魚潛藏水底,有時也游到水面上來;煩惱潛藏在我們內心深處,活動時就叫作「上煩惱」,即是煩惱的現行。「纏」,在這裡乃與「上煩惱」相對而言,指煩惱未活動、仍隱藏於心的狀態,即是煩惱種子。如果我們靜坐只歡喜修奢摩他,而不願意修毗缽舍那,遇到境界時可能不感覺有什麼煩惱:「喔!我修禪定很成功,我已經斷煩惱了!」若這樣想就錯了!因為這只是暫時將「上煩惱」停下來,但煩惱的種子還在。若不修毗缽舍那,不可能斷煩惱!

乙三、勸勉當如是學

「是故諸姊妹!當如是學:於所可樂法,心不應著,斷除貪故;所可瞋法,不應生瞋,斷除瞋故;所可癡法,不應生癡,斷除癡故。於五受陰當觀生滅;於六觸入處當觀集滅;於四念處當善繫心,住七覺分。修七覺分已,於其欲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於其有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於無明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諸姊妹!當如是學!」

若修無我觀、使用這智慧刀時,能斷除內心的一切煩惱。「是故諸姊妹!當如是學」:應該這樣學習。「於所可樂法,心不應著」:對於可愛著的境界,心不要執著。因為那個可樂的事情是因緣所生法、是無常、是自性空的。「斷除貪故」:常常的修無我觀,貪著心就不現了。「所可瞋法,不應生瞋」:所可憎恨的事情,觀察它也是畢竟空、沒有自性的,不應對它不高興。若常常修止觀,就會有這種作用:可貪的地方不起貪,可瞋的地方不生瞋。若不修止觀,遇著可愛、可貪著的境界,貪心非出來不可;於可憎惡、可恨的地方,瞋心也一定要發動,自己作不得主。「所可癡法,不應生癡」:若不學習經論,不知道一切因緣所生法是虛妄、是畢竟空寂的,是名愚癡。現在學習了,不應該繼續地執著為真實,應該知道「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如是修習止觀,愚癡心就不生,而有大光明的智慧,故云「斷除癡故」。

「於五受陰」:「受」是取著的意思。色、受、想、行、識因「受」而有,因為有執著心,所以就會有五蘊;有了五蘊,還繼續會有執著心。受是因,色、受、想、行、識是果,有因就有果,有果也還會有因,故名「五受陰」。

「當觀生滅」:無始劫來,由於沒能修四念處、沒能修無我觀,使令我們的五受陰常常地出現,結束了一個五蘊,又出來一個--原來在天上,忽然間又到人間得到人的身體;若放縱貪瞋癡,就可能出現三惡道的五蘊。所以,應該觀察五受陰是因緣所生法、是畢竟空,一念不生,契入第一義諦,五受陰就寂滅了,「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於六觸入處當觀集滅」:也像五受陰一樣,觀它是因緣所生法,是名為「集」;觀緣起無自性的寂滅相,是名為「滅」。

「於四念處當善繫心」:身、受、心、法名「四念處」,亦即是五蘊--身即是色,受還是受,心即是識,法即是想、行。應該善巧地以此四念處為所緣境,修無我義的止觀。

「住七覺分」:「住」即是修,「七覺分」就是三十七道品中的七覺支。茲以三義釋之:

一、釋名:久處生死大夢,於今創覺聖諦義,故名為覺。覺非一法,多分助成,故名覺支。支是分義,支有其七,名七覺支。

二、七覺支所緣境者:謂四聖諦的勝義。

三、覺支自體者:謂念、擇法、精進、喜、輕安、定、捨,如是七法,是覺支自體。「念」者,諸聖弟子修禪之時,由繫念故,其心於四聖諦義明了現前,思惟其義,不忘不失。「擇法」者,依止於念,於四聖諦揀擇伺察,即毘缽舍那觀也。「精進」者,由此勢力,於聖諦的思惟、觀察,其心勇猛,勵志不息,出離障垢,能到所到真實義故。「喜」者,初獲聖道,發極歡喜,此是小乘初果須陀洹位,如大乘見道入極喜地。「輕安」者,由得喜故,遠離粗重,身心輕安。「定」者,於真諦中,心住一境。「捨」者,於真諦中,心平等性,心正直性,心無警覺寂靜住性。

「修七覺分已,於其欲漏,心不緣著」:心得解脫,修此七種覺分,就是修四念處,也還是修無我觀。「於其欲漏」:欲界有三惡道、人、天,雖然有這麼多的差別,都是有欲的,都在欲界的色、受、想、行、識,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上生起欲心,生貪瞋癡的分別心,有輕重的,如理與不如理的差異,是名「欲漏」。「心不緣著」:常常修七覺分,欲心被消滅了,不以欲心緣彼塵境,不以欲心執著彼境,它就不再繫縛你了。「心得解脫」:常常修無我觀、四念處,心不為煩惱所繫縛,從煩惱中解脫出來,得大自在。

「於其有漏,心不緣著」:指色界、無色界天的煩惱而言。他們所愛著的禪定境界還是有漏、還是有煩惱。繼續修習七覺支、八聖道分,則能斷除有漏,故言「心得解脫」。

「於無明漏,心不緣著」:無明漏是一切漏的根本。一切法是因緣所生、畢竟空寂的,但是我們不覺悟它是因緣所生,不知道它是畢竟空,這叫作「無明漏」。執著一切法是真實有的,名為「無明」。執著真實,然後才有愛、恨等煩惱,所以無明漏是一切煩惱的根本。「心不緣著」:不要繼續地執著是真實,觀察一切法是因緣所生、無有自性,就能破除無明漏,「心得解脫」。

「諸姊妹!當如是學」:應該這樣學習、觀察。

乙四、示教照喜已去

爾時,尊者難陀為諸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從座起去。

爾時,尊者難陀為諸比丘尼說法圓滿,就離開了王園。

乙五、佛勘驗加持記
丙一、十四月未圓喻尼等未解脫究竟

時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與五百比丘尼,眷屬圍遶,往詣佛所,稽首禮足,退住一面,乃至為佛作禮而去。

比丘尼們聽難陀尊者說完法後,又到佛那裡。「稽首禮足,退住一面,乃至為佛作禮而去」:「乃至」中間,應該還有禮佛等事。退住一面後,佛為說法,說法完後,「作禮而去」。

爾時,世尊知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去已,告諸比丘:「譬如明月十四日夜,多眾觀月,為是滿耶、為未滿耶?當知彼月未究竟滿。如是善男子難陀,為五百比丘尼正教授、正說法,於其解脫猶未究竟。然此等比丘尼命終之時,不見一結不斷,能使彼還生於此世。」

在此處得知佛世時諸比丘尼學習佛法的情況。佛說:譬如光明的月亮,在十四日的夜間,很多人望月,圓滿了嗎?當然知道月亮還不是十分地圓滿。

「如是善男子難陀,為五百比丘尼正教授、正說法」:「正教授」其義,「正說法」指文句而言;有能詮顯的文句,有所詮顯的義。這所教授的五百比丘尼還沒有完全解脫。

「然此等比丘尼命終之時,不見一結不斷,能使彼還生於此世」:但這些比丘尼在命終之時,不看見有一點煩惱沒有斷,而使令彼死了以後,再生到這個苦惱的世界來。

此文之意,諸比丘尼聞法之後,經過精進的修習止觀,雖現在未能所作已辦,但已到了十四日夜那樣的月圓之美了。

丙二、差難陀二度為尼等示教照喜

爾時,世尊復告難陀:「更為諸比丘尼說法。」爾時,尊者難陀默然奉教。夜過晨朝,持缽,入城乞食。食已,乃至往詣王園,就座而坐。為諸比丘尼說法,示教照喜;示教照喜已,從座起去。

此一次說法和上一次說法應是一樣的,故無記錄。

我們今日的佛教徒,聽聞佛法的情況何如?多數是聞法已後,不再思惟觀察,聽過之後就丟在一邊了,如此則不能調伏煩惱,增上聖道;若不憶念思惟,也不容易記憶,如此聞法能獲得多少利益呢?如此學習佛法的意願,能有幾尺高呢?今日的佛教徒,信仰佛教雖然很多年了,還是凡夫一個,煩惱習氣能轉變多少?

丙三、十五月圓明喻授尼等第一果記

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復於異時,與五百比丘尼,前後圍遶,往詣佛所,稽首禮足,乃至作禮而去。

「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復於異時」:不是當天,應該是經過多少天,諸比丘尼又來禮佛、聞法而去。

爾時,世尊知摩訶波闍波提比丘尼去已,告諸比丘:「譬如明月十五日夜,無有人疑月滿不滿者,然其彼月究竟圓滿。如是善男子難陀,為諸比丘尼說如是正教授,究竟解脫。若命終時,無有說彼道路所趣,此當知即是苦邊。」是為世尊為五百比丘尼授第一果記。

佛告諸比丘:「譬如明月十五日夜,無有人疑月滿不滿者」:沒有這麼疑惑的。

「然其彼月究竟圓滿。如是善男子難陀,為諸比丘尼說如是正教授,究竟解脫」:諸比丘尼第二次再聽難陀尊者說法,經一段時期如理作意修習止觀,獲得究竟解脫。愛煩惱、見煩惱完全消除,無我的智慧圓滿了,就像是十五日夜月光圓滿。

「若命終時,無有說彼道路所趣」:沒有人會說他們從一條道路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不會再來欲界、色界、無色界裡受生死苦了。他們一念不生契入第一義諦,惑、業及苦悉皆寂滅,色、受、想、行、識蘊不生。「此當知即是苦邊」:應該知道,他們在生死苦惱中已到達最後邊際,再也沒有生死苦了。「是為世尊為五百比丘尼授第一果記」:他們得阿羅漢了。

甲三、流通分

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本來是孫陀羅難陀說法,但是這件事完全是在釋迦牟尼佛的大智慧、大慈悲加持之下才完成的,還是等於佛所說,所以「佛說此經已,諸比丘聞佛所說,歡喜奉行」。

二、《大乘莊嚴經論成宗品》講記-大乘是佛說

甲一、解題與作者

本論於唐.三藏法師波羅頗迦羅蜜多羅初譯時,名為《大乘莊嚴經論》,但在《成唯識論述記》中,窺基大師說這部論能使大乘經得到莊嚴,故應名《莊嚴大乘經論》前譯為《大乘莊嚴經論》是不對的,因為並沒有一部《大乘莊嚴經》故。

又,這部論雖標為無著菩薩造,但窺基大師在《成唯識論了義燈》上說,本論頌文為彌勒菩薩說,長行釋文則是世親菩薩所造。我想,窺基大師必是從玄奘大師處聽來才作如此說。

〈成宗品〉是此論的第二品,主要內容乃對於「大乘非佛說」之非難提出答辯,成立大乘決定是佛說!

甲二、正釋
乙一、明造論意

釋曰:有人疑此大乘非佛所說,云何有此功德可得?我今決彼疑網,成立大乘真是佛說。

有人這樣疑惑:「大乘經不是佛說的,既非佛說,怎麼會有大乘經裡所說的這些功德呢?」當然,這是錯誤的想法。所以,論主說:「我今日決定要斷他們的疑網,以種種的道理來成立,大乘真實是佛說!」

乙二、正成八因
丙一、總標八因

偈曰:不記亦同行,不行亦成就,體非體能治,文異八因成。釋曰:成立大乘略有八因。一者不記、二者同行、三者不行、四者成就、五者體、六者非體、七者能治、八者文異。

如何成立大乘是佛說?有八個原因。

丙二、依標略釋
丁一、釋不記

第一、不記者,先法已盡,後佛正出,若此大乘非是正法,何故世尊初不記耶?譬如未來有異,世尊即記,此不記故,知是佛說。

第一、「不記」。過去佛的佛法已滅盡了,後來釋迦牟尼佛出現世間,為眾生宣說很多佛法。若這些流通的大乘佛法,不是釋迦牟尼佛所說的正法,為什麼釋尊在世時沒有預先說:「我滅度後,將會有人假造很多經,開頭也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呢?

「譬如未來有異,世尊即記」:我們從佛所說的經上,可以看到釋迦牟尼佛常預說未來的事情,譬如什麼時代有惡國王或惡比丘破壞佛法等;但佛沒有說什麼時代有人寫出很多經典,冒充是佛所說。

「此不記故,知是佛說」:佛既沒有預先這麼講,就可以知道大乘是佛說的!

丁二、釋同行

第二、同行者,聲聞乘與大乘非先非後,一時同行,汝云何知此大乘獨非佛說?

第二、「同行」。大乘經典和小乘阿含經典,是不先不後、同時地流行在此世間。那麼,你怎麼知道唯獨大乘不是佛說,而《阿含經》是佛說的呢?

丁三、釋不行

第三、不行者,大乘深廣,非忖度人之所能信,況復能行?外道制諸論,彼種不可得,是故不行,由彼不行,故是佛說。

第三、「不行」。大乘佛法中所說的義理極深,文句也非常廣;《大般若經》六百卷,《華嚴經》恆河沙數偈。這樣義深文廣的大乘法,不是未覺悟聖道、虛妄分別之「忖度人」所能相信的,既然不信,又怎麼可能依之修行?

「外道制諸論,彼種不可得」:佛法外其他的宗教不相信佛法,當然就不會去讚歎弘揚它,所以他們所造的書本裡找不到大乘佛法。這裡雖然沒有說到小乘佛教學者,但同理可證,他們既不信大乘佛法,當然也不會去學習,所以小乘經論裡不會有大乘佛法的記錄。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中說:像般若波羅蜜這樣微妙的法門,誰能相信呢?佛答:正見成就人、得阿羅漢者、或阿鞞跋致菩薩才會相信。什麼程度可謂「正見成就人」?小乘至初果才算成就。因為初果聖人見到第一義諦的真理,正知正見真實成就了,這一生死後,第二生再來人間、或在天上,不須有人教導,他的正知見能保持不失。但凡夫就不一定了。我們今世用功修行,或許可以說有些正見,但死後再來人間,信不信佛法都不一定!

由此可知,凡夫虛妄分別、沒有智慧,外道也沒有這樣的信心,他們既不能相信,也不會去學習,更別說流通這樣大智慧境界的深妙佛法了。而小乘佛教中的凡夫還是「忖度人」,或許不相信大乘,但得了初果乃至阿羅漢的聖人,若聽聞大乘佛法、或讀了《般若經》,絕對能於大乘佛法生起信心的;而阿鞞跋致 --發無上菩提心到達不退轉程度的菩薩,當然更會相信。

丁四、釋成就

第四、成就者,若汝言:「餘得菩提者說有大乘,非是今佛說有大乘。」若作此執則反成我義。彼得菩提亦即是佛如是說故。

第四、「成就」。若是你說:「是其他世界得無上菩提者說有大乘佛法,此土的釋迦牟尼佛只說了《阿含經》,沒有說有大乘佛法。」這種知見反倒成立了我所主張的道理。因為,若說大乘經典是他方世界得了無上菩提的人所說的,誰是得無上菩提者?就是佛!而佛佛道同,若他方世界佛開示大乘,釋迦牟尼佛是佛,當然也說大乘。所以,我主張「大乘是佛說」的道理就成立了。

丁五、釋體

第五、體者,若汝言:「餘佛有大乘體,此佛無大乘體。」若作此執亦成我義。大乘無異,體是一故。

第五、「體」。若你說:「他方佛有大乘佛法,但此土釋迦牟尼佛沒有說大乘佛法。」你這樣的執著,也能成立我所主張的道理。因為彼佛與此佛所說的大乘佛法,其體性一致,沒有差別。

丁六、釋非體

第六、非體者,若汝言:「此佛無大乘體。」則聲聞乘亦無體。若汝言:「聲聞乘是佛說故有體,大乘非佛說故無體。」若作此執有大過失。若無佛乘,而有佛出說聲聞乘者,理不應故。

第六、「非體」。若你以為:「釋迦牟尼佛沒有宣說大乘佛法。」這麼說,則聲聞乘佛法也沒有體。

若你說:「小乘佛法是佛說的,所以有經體;而大乘不是佛說的,所以沒有經體。」這樣的執著有很大的過失!因為修學小乘佛法的最高成就,就是得阿羅漢果、入無餘涅槃,不能成佛;而無大乘佛法即無佛乘,也就沒有人能依之修行而成佛,沒人成佛卻說有佛出世宣說聲聞乘的佛法,不合道理!

關於「大乘是不是佛說」的問題,一定得將大乘經論好好讀一讀,小乘經論也深入研究研究,然後再重新想一想。如果對小乘經論一知半解,大乘經論也沒怎麼讀過、認識得膚膚淺淺的,一旦聽說「大乘非佛說」,馬上就跟著人云亦云,這是不對的!應該先深入地認識、學習,然後再謹慎地加以思考。

《阿含經》但說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教令修四念處、入無餘涅槃;並沒有教你發大悲心成就佛道,常在世間弘揚佛法教化眾生。我曾在新加坡遇見一位近九十歲的錫蘭比丘,我有意的請問他:「你將來到什麼地方去?」這人很聰明,回答我:「我將來還來人間,弘揚佛法!」我說:「你不得阿羅漢果、到無餘涅槃那裡去嗎?」他答說:「不!我若得阿羅漢,我就完了!」

這個「完」字說的很明白,入了無餘涅槃就不能再來人間弘揚佛法,永久休息、不能再發生作用了,所以他就是「完了」!若認為:「得阿羅漢果入無餘涅槃是完了,所以我不得阿羅漢,我要做菩薩,再來人間弘揚佛法。」這樣子就得發大悲心才行!

大乘佛法中的《華嚴經》、《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寶積經》、《法華經》等,皆很明顯地勸發無上菩提心、不要入無餘涅槃,應於三大阿僧祇劫以大悲心廣度眾生、積集福慧,圓滿了就得無上菩提,這時才有佛出現世間隨機說法 --也說小乘、也說大乘。若沒有大乘經,就無人能成佛,那麼不僅沒有大乘佛法,連小乘佛法也沒有了!所以,一定要有大乘佛法,道理如是。

丁七、釋能治

第七、能治者,由依此法修行得無分別智,由無分別智能破諸煩惱,由此因故,不得言無大乘。

第七、「能治」。由於依止大乘的法門努力修行,終究有一天成功了,得大乘無漏的無分別智,有見我空、法空的智慧,破除愛見煩惱,乃至無量無邊的惑業苦皆能消滅。修學大乘佛法,能令你得到如此深廣的功德利益,所以不能說沒有大乘。

丁八、釋文異

第八、文異者,大乘甚深,非如文義,不應一向隨文取義,言非佛語。

第八、「文異」。大乘佛法特別的深奧,和小乘不同,若僅依文字表面所顯的道理,是無法解其深義的。如《法華經譬喻品》說:長者的宅舍起火了,他幼小無知的兒子們困在火宅中,長者即以善巧方便把他們救出。這個故事很簡單,但你若不能體會其中所顯的深義,以為大乘佛法如此淺白,所以不是佛所說,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其實,文字雖淺白易懂,但其中蘊含無盡的深奧義味。智者大師的大智慧,看得深、也解釋得很圓滿,非一般凡夫的聰明所能做到。故云:「非如文義,不應一向隨文取義,言非佛語。」不對!

丙三、破執廣成
丁一、破無功用心故不記

復次,若汝言:「初不記者,由佛無功用心捨故。」若作此執,是義不然。

八因解釋完了,下面又重新辯論。

無論任何事,一定要發動作意去思惟觀察,才能明白、才會說話;如果心不動,既不能說話,也不能做事了。但佛和我們不同,佛的心雖不動,卻什麼事都知道,這就是「無功用心」。若是你執著小乘的三藏學者不承認上述第一不記的說法,認為:「佛沒有預言此事,是因為佛是在他的無功用心中,棄捨此事而不說,故反對以不記的理由,成立有大乘佛法。」這樣的執著,還是不合道理,以下解釋理由。

偈曰:諸佛三因緣,現見亦護法,如來智無礙,捨者不應爾。

釋曰:若此大乘非佛說者,是為大障。諸佛有三因緣,何故不記?

你若執著大乘經典非佛說,這是一個最大的業障。因為諸佛具有三個因緣,怎麼會無功用心捨而不預記呢?

一、無功用智恒起,是眼恒見。

佛的無功用心有大智慧明,是恆生作用的。佛的五眼恆常地洞察過去、現在,未來,怎麼能說佛既預見而不記呢?

二、恒作正勤,守護正法。

佛大慈大悲以法救護一切眾生,而正法流行世間,佛亦常不懈怠地守護之。所以,若真有假造大乘的事,佛是不可能捨之而默然不說的。

三、如來智力,無有障礙。

由此三因,汝言:「捨而不記」者,不應道理。

佛的智慧力無有障礙,無事能蒙蔽他。所以,佛不是因為沒有預見,不知故不記,也不是知而默然不記、不守護正法。因為上述三個理由故,若真有假造大乘佛法之事,佛一定會預言的。

所以,你說:「佛無功用心棄捨此事而不作預言。」不合道理!

丁二、破聲聞乘是大乘體

復次,若汝言:「有體者,即聲聞乘是大乘體。何以故?即以此乘得大菩提故。」若作此執,是義不然。

如果你說:「若說有大乘佛法體,聲聞乘就是大乘體,《阿含經》就是大乘佛法,不是離開《阿含經》另外有一個大乘佛法。為什麼呢?因為修學《阿含經》的三十七道品、苦集滅道、戒定慧,就可以得無上菩提。」這樣的執著還是有問題,以下用四個理由來反斥。

戊一、約四因緣難

偈曰:非全非不違,非行非教授,是故聲聞乘,非即是大乘。釋曰:有四因緣非即以聲聞乘為大乘體。非全故、非不違故、非行故、非教授故。非全者,聲聞乘無有利他教授,但為自厭離欲解脫而教授故。

有四個理由說明不能以聲聞佛法為大乘體。

第一、「非全」。小乘佛法中沒有利他教授--發無上菩提心、廣度一切眾生之事,只是教你要厭惡臭皮囊、厭患生死,觀三界如牢獄,當速遠離,棄捨色等五欲,勤修戒定慧、四念處,解脫愛見煩惱,乃至生死永斷、入無餘涅槃。其中只有自利教授而無利他教授,就是教授非全,因為這是不夠圓滿的。

非不違者,若言:「聲聞乘以自方便而教授他,即是他利教授。」是義不然。何以故?雖以自利安他,彼亦自求涅槃勤行方便,不可以此得大菩提故。

第二、「非不違」。如果說:「聲聞乘用自己所修行的法門教授別人,就是利他教授。」這樣說也不對。為什麼?雖說以自己修行的戒定慧去教授別人也是利益安樂,但其發心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自己得涅槃,並非發大悲心為廣度眾生、成就佛道而精勤修行。所以,不可能以聲聞乘的法門得無上菩提。

讀《阿含經》時看出一事:有人請教佛,佛會回答:「恣汝所問!」就是隨便你問什麼問題,佛都可以答覆。若是問舍利弗、目犍連等大阿羅漢,他們會說:「知者當答!」只說我若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就不能回答,而不敢說「恣汝所問」。

聖人說話是老老實實的,不會多一分或少一分。佛的大智慧境界無量無邊、無障無礙,所以敢說:「恣汝所問!」由此可知,學習《阿含經》而成就的阿羅漢,和佛還有很大一段距離,所以只能說「知者當答」。

什麼樣的法門能得大菩提呢?就是大乘佛法!龍樹菩薩在《大智度論》上說:佛為什麼要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呢?因為佛在《阿含經》裡,沒有說無上菩提道或菩薩道,也就是沒有說成佛法門。所以,小乘學者說:「《阿含經》就是成佛法門!」這句話不對!

非行者,若汝言:「若能久行聲聞乘行,則得大菩提果。」是義不然,非方便故。聲聞乘非大菩提方便,不以久行非方便能得大乘果。譬如搆角求乳,不可得故。

第三、「非行」。若你說:「如果能精進不懈、長久地修聲聞乘,就能得無上菩提。」這道理不對!小乘佛法並非得無上菩提的法門,所以再怎麼長久地修聲聞乘,也不能成佛!譬如,到台北是一條路,到高雄又是另一條路。若說:「我走這條去高雄的路,只要一直走,也能到台北。」合道理嗎?聲聞乘是一條路,必須有厭離心;而到無上菩提是另一條路,非得發大悲心才行。又如「搆角求乳」 --在牛角上努力擠牛乳,怎麼用力也是得不到牛奶的。

非教授者,如大乘教授聲聞乘無,是故聲聞乘不得即是大乘。

第四「非教授」。譬如《華嚴經》、《摩訶般若波羅蜜經》、《法華經》這些大乘佛法裡所教授的深妙義理,聲聞乘的《阿含經》裡沒有,所以不能說《阿含經》就是大乘佛法。雖然菩薩也應學習《阿含經》,但只學《阿含經》終究不能得大菩提。

戊二、約五事異顯

復次,今更示汝相違義。

以下再開示「相違義」--大小乘不同的道理。

偈曰:發心與教授,方便及住持,時節下上乘,五事一切異。釋曰:聲聞乘與大乘有五種相違。一、發心異。二、教授異。三、方便異。四、住持異。五、時節異。

聲聞乘和大乘共有五種不同--發心、教授、方便、住持、時節。

聲聞乘若發心、若教授、若勤方便,皆為自得涅槃故。住持亦少,福智聚小故。時節亦少,乃至三生得解脫故。

聲聞根性者,若發心就是發出離心,覺悟三界是生死苦海,決心得涅槃,從這裡出脫。或者善知識教授這個聲聞人,也是引導他生出離心、修戒定慧,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乃至入無餘涅槃。這個聲聞人發了厭離心,也得到了出離行的教授後,為了自己能得涅槃,就這樣精進努力地去修行。總之,聲聞人的發心、教授,及努力修行(即方便),都是為了自己得涅槃,不出這個範圍。

「住持」,是保護的意思。在大乘佛法裡,欲得無上菩提,需要廣集福慧資糧,以保護無上菩提心。而聲聞人獨以自己的生死解脫為目標,所以栽培的福慧資糧少,所花時間也比較少,最快三生可以得阿羅漢果 --第一生栽培善根,第二生再繼續栽培,第三生就可以得聖道了。

大乘不爾,發心、教授、勤方便,皆為利他故。住持亦多,福智聚大故。時節亦多,經三大阿僧祇劫故。

大乘根性的發心、教授和修行,都是為了利益眾生。為了廣度眾生,菩薩修行的時間很長,要三大阿僧祇劫行六波羅蜜、積集一切福慧資糧,以保護自己的無上菩提心。

如是一切相違,是故不應以小乘行而得大乘果。

如上所述,大乘和小乘有這麼多不同,所以不應該說以小乘的修行,而能得大乘無上菩提果。

丁三、破違三相故非佛語

復次,若汝言:「佛語有三相:一者、入修多羅。二者、顯示毘尼。三者、不違法空。汝以一切法無自性而為教授,違此三相,故非佛語。」若作此執是義不然。

若你說:「佛的法語有三種相貌:一、入修多羅,二、顯示毘尼,三、不違法空;而大乘佛法用『一切法無自性』教導眾生修行,違背此佛語三相,所以大乘非佛說。」你若作這樣的執著,不合道理。

「入修多羅」:佛在這部經裡所說的法,和他在其他經裡所說的道理,必是互相契合而無矛盾的。「顯示毘尼」:毘尼者,滅也。隨順佛的法語去修行,即能提昇自己的品德,滅除種種的煩惱過失。若是說其它的戲論語,沒有一點實際意義,那就不能叫作毘尼了。「不違法空」:佛的法語總是與法空契合,不違背法空的道理。

《阿含經》中的確說到我空、也說到法空,只是說法空之處少,說我空之處多。我執有兩種:一、即蘊是我--執著色受想行識五蘊就是我;二、離蘊是我--五蘊不是我,離開五蘊另外有個我。離蘊沒有我是「無我」,即蘊沒有我名為「空」;其實二者皆是「無我」,也就是「空」的意思。但在大乘佛法裡,上述兩者還只是屬於我空,而非真正的法空;大乘另外說法空,即五蘊亦不可得--色即是空,受想行識即是空,一切法皆無自性。而這裡所說的「不違法空」,雖無詳細分明的解釋,但應該包括我、法兩種空。

偈曰:入自大乘經,現自煩惱滅,廣大甚深義,不違自法空。釋曰:今此大乘亦不違三相,入自大乘修多羅故,現自煩惱毘尼故,由菩薩以分別為煩惱故。廣大甚深即是菩薩法空,不違此空得大菩提故。是故此乘與三相不相違。

以下解釋大乘並不違背佛語三相。「入自大乘經」:佛說的大乘佛法,與其它的大乘經典彼此互相契合、沒有矛盾。「現自煩惱滅」:依據大乘佛法修行,能滅除愛見煩惱,乃至一切習氣皆滅,比阿羅漢更清淨。「由菩薩以分別為煩惱故」:阿羅漢雖沒有愛見煩惱,但還有微細的法執,在菩薩來看,還是虛妄分別,也是煩惱。

色、受、想、行、識實在是無常、苦、無我、不淨的,但我們卻執以為是常樂我淨,所以是顛倒的分別。而小乘學者認為如果去掉這四種顛倒的分別,即名無分別,是聖人無漏智慧的境界。但大乘佛法則不只於此,認為一切法的分別皆是煩惱,這比小乘佛法的無分別是更深一層了。

「廣大甚深即是菩薩法空」:「一切法無自性」的教說,在大乘佛法裡是非常廣大深奧的,也就是菩薩的法空境界,裡面也包括我空。「不違此空得大菩提故」:大乘佛教學者能夠按照「一切法無自性」的空義去修行而不違背,就能得無上菩提。所以,大乘佛教與佛語三相也是契合的,並不矛盾。

丁四、五因忖度者不行

復次,前說不行者,我今更示此義令汝信受。

前面八因中,已說第三「不行」。我再重新開示此理,令你信受「大乘是佛說」。

偈曰:有依及不定,緣俗亦不普,退屈忖度人,寧解大乘義。釋曰:由有五因,彼忖度者不能得入大乘境界。彼智有依故、不定故、緣俗故、不普故、退屈故。

以下用五個理由解釋「不行」。由此五個理由,可知為何忖度人不能理解大乘佛法的真理,也無法契入大乘境界。

彼有依者,智依教生,非證智故。

第一是「有依」。佛教化眾生所說之法,皆假借語言文字表示,這些語言文字的佛法就叫作「教」。智慧是依教而生的。學習佛法者,必先根據佛陀的語言去理解什麼是佛法,理解後逐漸生起智慧,故云「智依教生」。無論小乘、大乘,所有的眾生初學佛法都是這樣開始,離開語言文字的佛法,就不能明白佛法了。

「非證智故」:依教而生的智慧是聞慧。由聞慧、而思慧、而修慧,再進一步就是「證智」。依《解深密經》或《辯中邊論》的解釋:一、「聞慧」是聽人講解佛法後,心裡有了多少的理解,是最初始、最淺薄的一種智慧。二、「思慧」是聽聞後還要常常思惟,常思惟故,聞慧慢慢進步、深刻,才有了思慧。三、「修慧」是在未到地定或七依定(色界四禪,乃至無色界定中除非非想定外之餘三定)中修觀,此時所得的智慧名為「修慧」。此慧通於凡聖;未入聖位前,此定中之思惟只是入道的前方便,還不算是「證智」,若繼續精進努力,成就無漏的無分別智時,方名為「證智」,即是如實覺知真理之智慧。

譬如聽人說糖是甜的,若沒吃過糖,也只是這樣記住,但甜究竟是什麼,還是不知道。直到真實吃到了糖,才知道:「喔!甜原來是這樣!」而我們看到經典上,佛說:「色受想行識無常、無我、如幻如化、畢竟空寂!」或許也能隨順信受,但未入聖道前,這樣的認識及思惟觀察,皆非真實智慧,不能說是「證智」。

「證智」離文字相,不能假藉語言文字去分別,須經過一番修行,真實見到諸法無我的真理後才叫「證智」,不同於依教而生的智慧。所以,智慧分兩類--依教而生的智慧、依證而生的智慧;依教而生的智慧還是凡夫(包括內凡的賢人),證智則是聖人的智慧。

「忖度人」如前已說,是未入聖道的凡夫,這裡則專指小乘佛教學者;換言之,他的智慧是依教而生,非真證智,還是有虛妄分別。這種人的智慧太小了,怎能明白大乘深義呢?但若是初果以上的聖人,就是有證智的「正見成就人」,他一定能相信大乘佛法的。

不定者,有時更有異智生故。

第二、「不定」。譬如,我們若對於某個情況不太明白,可能只要再多加觀察就明白了;但過後再重新思惟時,或許覺得剛才所想的不對,又有所更正。智慧不夠的人總是忽然間想這樣,一轉眼間又是另一個樣,這就叫作「不定」,即智慧不決定之意。但大智慧人則不會如此!他一下子就能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認識得正確無誤,不會隔一會兒又推翻自己以前的想法。

小乘凡夫也是這樣!今天誹謗佛法,隔幾天後可能就相信佛法了,都是不決定的。我們看古德中如蕅益大師、印光大師等,在信佛前都誹謗過佛教,但後來相信佛法,成了弘揚佛法的龍象。總之,「不定」表示凡夫智慧是不圓滿的意思。

緣俗者,忖度世諦,不及第一義諦故。

第三、「緣俗」。忖度人的眼耳鼻舌身意,無論如何地聰明,仍不能超越世俗諦,還是在色聲香味觸法這些虛妄境界上分別打轉,無法達到離一切相的第一義諦。這表示凡夫的智慧小,無法理解大乘深義,故不能生起信心。

不普者,雖緣世諦但得少解,不解一切故。

第四、「不普」。不普遍之意。譬如,學習佛法多少年後,可能就可以從文字上去解釋何謂五蘊、十二入、十八界、十二因緣、三十七道品等。但這也只是少少的一點理解,不能普遍的通達一切佛法,所以說智慧小而不普。

退屈者,諍論辯窮即默然故。

第五、「退屈」。大家互相辯論時,辯才窮盡了,只好默然、無話可說。被人家折伏了叫作「屈」,不能再進一步的伸張自己的真理,所以叫「退」。智慧不足的相貌如是。

大乘者,即無所依,乃至終不退屈。

小乘凡夫由於上述五個原因,所以不能契入大乘境界。而大乘的諸佛菩薩,當然皆已得無生法忍,證智成就、見第一義諦、離一切相,所以是「無所依」。他雖然也緣世俗諦,但智慧決定、恆與第一義諦相應,故不同於凡夫。佛菩薩有如理智(根本智)、也有如量智(後得智),所緣的境界普及一切、廣大無邊、通達無礙,又成就四無礙辯故,不會有退屈的情形。

不退屈者,無量經中有百千偈說大乘法,由得此法辯才無盡,是故大乘非忖度人境。

怎麼樣叫作「不退屈」呢?大乘佛法裡有無量無邊的修多羅,是中有百千萬偈。大乘中佛菩薩諸聖者,見第一義諦、通達一切法、成就無窮盡的辯才故,能說無量無邊的修多羅。小乘佛法中的忖度人無法到達這個境界,所以他們不能理解,也無法相信。

丙四、出無上乘體

若汝說:「聲聞乘非佛菩提方便。若爾,何者是耶?」

若小乘忖度人又提出:「你說聲聞乘不是得無上菩提的方法。若是這樣的話,什麼才是呢?」

偈曰:廣大及甚深,成熟無分別,說此二方便,即是無上乘。釋曰:廣大者,謂諸神通,由極勤方便令他信解故。

以下是論主的回答。「廣大」:指佛菩薩的神通--天眼通乃至漏盡通等六通。「由極勤方便令他信解故」:佛菩薩有大慈悲心廣度一切眾生,令一切眾生信受佛法,但這不是容易的事,所以須要「極勤方便」。譬如,佛久遠來,在因地中不只是一、二次,而是無量劫來一次又一次地示現種種神通方便,示現人身、天身,比丘、比丘尼身,居士身、宰官身,乃至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如是無量方便令眾生相信、理解佛法,令眾生栽培善根,最後才示現佛身,令得大解脫,這就是「極勤方便」!當然,這廣大神通的境界,是由大慈悲心所推動的。

甚深者,謂無分別智,由難行故。

「甚深」:指佛菩薩無漏無分別、見諸法實相的智慧。若有分別就是有相,有相即不能見真理。真理離一切相,故能見的智慧亦無分別;所見真理甚深,故能見智慧亦甚深。這個智慧不是那麼容易能成就的,由初地始得,經二地、三地……十地,最後成就無上菩提時,才能圓滿這無分別的智慧,所以叫作「甚深」。

如其次第,一、為成熟眾生,二、為成熟佛法。

如上文所說的次第,前面的「廣大」,是為了成熟眾生故;後面的「甚深」,是為了成熟佛法故。

何謂「成熟眾生」?佛菩薩以此不可思議的廣大神通為方便,令眾生栽培善根、成熟善根,乃至究竟解脫。又,佛菩薩有甚深的無分別智,能令眾生成熟佛法。什麼是佛法?明白點說就是無上菩提--十力、四無所畏、十八不共等皆是佛法;換言之,令眾生究竟成佛是名「成熟佛法」。但《般若經》也說,令眾生得三乘聖道,就可以叫作「成熟佛法」了。

即說此二為無上菩提方便。

上述廣大神通及甚深無分別智等二,此即是無上菩提的方便。約自行說,佛菩薩自己成就了廣大神通及甚深的無分別智;約利他說,佛菩薩由現神通令眾生栽培善根而得成熟,然後再說法教化之,令成就無分別智、見第一義諦。如果沒有這兩個方便,不能得無上菩提,也很難度化眾生。

此二方便,即是無上乘體。

「體」,就是大乘佛法的內容。神通度化眾生是大悲,無分別智是大智;有悲有智,這是大乘佛法的內容。

丙五、出怖畏過失因手緣
丁一、出過失

問:「若爾,有人於中怖畏,過失云何?」

有人問:「若是這樣的話,大乘佛法也很有道理。可是小乘佛教學者,對大乘佛法所說的道理有恐怖心,而他心裡一害怕,可能就會破壞大乘佛法。這樣有什麼過失呢?」

如《大智度論》上說:五百部聞說般若畢竟空,如刀傷心。聽聞了大乘佛法中一切法無自性、畢竟空的道理,就像用刀割傷他的心似地那樣難過、那樣痛苦。小乘佛教學者與大乘的不和,由這一句話亦能看出。從南傳佛教史知道,錫蘭本來是有大乘佛教的,但後來滅亡了,原因可能在此。

偈曰:不應怖而怖,由怖被燒然,怖引非福故,長時過患起。釋曰:若人非怖畏處妄生怖畏,是人即墮極熱惡道而被燒然。何以故?由此怖畏引大非福聚生。由此罪故能令是人經無量劫受大熱惱。

大乘佛法實為安樂處而非怖畏處,但若有人錯誤地對於大乘佛法生恐怖心,可能就會破壞安樂而墮落到極熱地獄,為猛火所燒、受極大苦。

為什麼?「由此怖畏引大非福聚生」:對大乘佛法有恐怖心,實在就是有討厭、不高興的情緒在其中,由此可能會引發很大的「非福聚」--破壞大乘佛法,宣揚大乘非佛說,讓很多人對大乘佛法不生信心,已生信者心動搖,無法在大乘佛法中栽培善根、得成無上菩提。這樣的過失是非常大的!

「由此罪故,能令是人經無量劫受大熱惱」:《大般若經》說:由於毀謗大乘的罪,致使墮入地獄受苦;此方世界地獄壞後,即轉至他方世界地獄,無量無邊劫數受大熱惱之苦。

丁二、明四因

問:「彼人復有何因生此怖畏?」

問:「此人對大乘佛法生起這種恐怖心,是什麼原因呢?」

偈曰:非性非法朋,少慧少因力,怖此深妙法,退失大菩提。釋曰:若人生怖由四因緣。一、非種性,離菩薩性故。二、非法朋,離善知識故。三、少慧力,未解大乘法空故。四、少因力,先世不種諸波羅蜜自性善根故。由此因緣,於甚深妙法橫生怖想。由此想故,於大菩提福智二聚應得不得,是名為退。汝今應知,此退過患最極深重。

有四個原因:第一「非種性,離菩薩性故」。就是他沒有菩薩種性,也就是沒有大乘善根種子的關係。《瑜伽師地論》說:有大乘善根--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六波羅蜜善根的人,今生若遇大乘佛法,自然就能生歡喜心,乃至很容易便能發無上菩提心,承擔廣度一切眾生之偉大事業。若以前沒有栽培過大乘善根,因緣來時還是沒有興趣,乃至感到討厭。

《瑜伽師地論》說:菩薩種性是無始劫來「法爾所得」的,《成唯識論》亦說是「本性住種姓」。無須經過努力、自然而有的就是「法爾所得」,本性裡本來存在、不因學習就有的,即名「本性住種姓」。但若非「法爾所得」,而是在遇見善知識後,於佛法中努力熏習,經由學習而有的,就叫作「習所成種姓」。《攝大乘論》唯舉「習所成種性」,不談「本性住種姓」,這是無著菩薩鼓勵我們,不管以前怎麼樣,藉由今生的努力,就可以入菩薩位乃至成佛之意。「非種性,離菩薩性故」,可以說不具備上述兩種種姓之意。

二、「非法朋,離善知識故」。可作二釋:其一、「非法朋」就是惡知識,曾受惡知識教導、學習「大乘非佛說」,所以再遇見大乘佛法時,很容易就相信「大乘非佛說」。其二、他因遠離了善知識的教導,故沒有學習大乘佛法的因緣。

三、「少慧力,未解大乘法空故」。若雖有惡知識,但本身智慧高,還是能相信大乘佛法。如果本身的智慧小,又不曾學習,當然更不能理解大乘一切法空的道理了。

四、「少因力,先世不種諸波羅蜜自性善根故。由此因緣,於甚深妙法橫生怖想」。「自性」者,別義。譬如布施的善根,持戒乃至智慧等各式各樣別別體性的善根,即名「自性」。過去世不曾栽培六波羅蜜的自性善根,所以今生遇見大乘佛法,就感到害怕、心裡不快樂。

「由此想故,於大菩提福智二聚應得不得,是名為退」。唯識經論上說「退」有兩種,一是「得退」,一是「未得退」。已經成就而後失掉,叫「得退」;本來有條件可以成就的,但因為其他障礙而沒有成就,叫「未得退」。這裡所說的,屬於「未得退」。由於有恐怖想,所以對大乘佛法無上菩提福德聚、智慧聚等,應成就而未能成就,故名為「退」。這個過患是很重的。

丙六、明不應怖畏因

已說怖過及怖因,次說不應怖畏因。

前兩段文,「不應怖而怖,由怖被燒然」等,說明怖的過失,「非性非法朋」等,說明怖的因緣;以下則說明不應怖畏的原因。

偈曰:無異即互無,有異即險處,無譬種種說,續說多門說。非有如文義,諸佛甚深體,聰慧正觀人,應知不應怖。

釋曰:無異即互無者,若汝言:「聲聞乘即是大乘,無異大乘體。」若如是者,即聲聞、辟支佛乘復無有體。何以故?由得佛故。如是一切皆是佛乘,何因怖耶?

這裡共有兩頌,先解釋第一頌的第一句。「無異即互無」。如果你認為:「聲聞乘佛法就是大乘佛法,離開聲聞乘另外沒有大乘佛法。」這樣,小乘的聲聞、緣覺等二乘,也應該沒有體才是。理由是什麼呢?

「由得佛故」:諸成佛者皆因大悲心而不入無餘涅槃,來往人間宣說佛法度化眾生,因此才有了小乘佛法。所以,若說沒有大乘佛法,應該就沒有成佛之道,也無人可修行成佛而宣說小乘佛法,如此,小乘佛法也不可能出現了。

「如是一切皆是佛乘,何因怖耶」:若認為小乘與大乘二者沒有差別,那麼大、小乘都可以說是佛乘了,有什麼理由害怕大乘?

有異即險處者,若汝許有異大乘體,此體即是一切智道,最為第一險處,由難度故。此應仰信,何因怖耶。

釋第二句「有異即險處」。假設你同意,於小乘佛法外另有大乘佛法的體性,即語言文字的大乘佛法;此語言文字的大乘佛法,即是通往「一切智道」,無上菩提的道路。

「最為第一險處,由難度故」:求無上菩提的菩薩,為了廣度眾生,積集福慧資糧,必須長時期在三界裡流轉生死;這是最危險、最辛苦的地方。但菩薩雖然受了很多很多的苦,卻難行能行、難忍能忍,這是非常不容易的。「此應仰信,何因怖耶」:對於菩薩這種偉大的精神,應該景仰、恭敬,並生起信心,為什麼反倒害怕呢?

無譬者,於一時中,無二大乘並出可以相比,何因怖一,不怖二耶?種種說者,今此大乘非獨說空,亦說大福智聚,應解此意,何因獨怖空耶?

解釋第三句的「無譬」與「種種說」。何謂「無譬」?「於一時中,無二大乘並出可以相比」:在同一個時間內,不會有兩種不同的大乘佛法一起出現世間,可以互相比較。「何因怖一,不怖二耶」:為何害怕這個大乘,而不怖畏另一個大乘呢?

因為若有兩件事情互相比對時,才有好、壞,喜歡、厭惡,害怕、不害怕的分別心生起。現在無從對比,應該就不會有分別心才是,那又何必害怕呢?

何謂「種種說」?「今此大乘非獨說空,亦說大福智聚」:大乘並不單只說一切法空而已,也宣說、讚歎無上菩提心,栽培大福德、大智慧等種種自利利他之事,故名「種種說」。「應解此意,何因獨怖空耶」:所以應該明白,佛在大乘佛法裡也說了諸多利益眾生之事,為什麼只是對一切法空的道理生怖畏心呢?

續說者,一切時中決定相續說空。汝非乍聞,何因怖耶?多門說者,彼彼經中,多門異說,顯大要用,破諸分別,得無分別智。若異此說無大用者,如來但應言空,不說如法性實際等,既說有多門,何因獨怖空耶?

解釋第四句的「續說」與「多門說」。何謂「續說」?「一切時中決定相續說空」:佛於一切時中皆決定相續的講解空義,以前這麼說,現在這麼說,未來亦復如是宣說。「汝非乍聞,何因怖耶」:你並不是忽然間才聽說此一切法空的道理,為什麼生恐怖心呢?

何謂「多門說」?「彼彼經中,多門異說,顯大要用,破諸分別,得無分別智」:譬如《華嚴經》、《法華經》、《般若經》、《維摩詰經》等很多很多的大乘經典,皆從各種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角度解釋、顯示大乘佛法重要的作用,破壞眾生種種虛妄分別,令眾生得無分別智。

佛說一切法畢竟空,有時在不同的地方立不同的名字。譬如說「如」,即無差別義。一切因緣所生法,皆有不同的相貌,但自性空的體性無有差別,故云「如」。譬如說「性」,即不變義;一切因緣所生法,在時間上剎那剎那生滅變化,但諸法空的體性,卻是恆常不變的,故名「法性」。又如「實際」,是不虛妄的意思。一切的因緣所生法有欺誑性;世間人感覺榮華富貴很快樂而極力追求,但失敗了是苦惱,成功了也還是苦惱,得不到原本以為的那個快樂,故云有欺誑性。而一切法的體性皆是畢竟空寂,是真實不虛的,無有欺誑,故名「實際」。

「若異此說無大用者,如來但應言空,不說如法性實際等」:同是說諸法空,但依不同立場而立不同之名,這就顯示出它有各式各樣的作用,所以名「多門異說,顯大要用」。若非如此,佛只要說一個「空」就好了,不必再說如、法性、實際等等。「既說有多門,何因獨怖空耶」:既然佛陀說法依不同的立場即有多種異說,何故單獨對「空」特別感到害怕呢?

非有如文義者,大乘甚深不如文義,何因隨文取義而怖空耶?

這是解釋第二頌的第一句「非有如文義」。「大乘甚深不如文義,何因隨文取義而怖空耶」:大乘佛法的道理甚深,無法只從表面的文字上去分別,但為什麼只是隨文取義而害怕空呢?

這是告訴小乘學者,大乘佛法雖說一切法空,並非斷滅,故不必害怕。《中觀論》說一切法空,同時不違一切法宛然而有;唯識說遍計執空,而依他起、圓成實則不能不有。所以,對大乘佛法若沒有深入的認識,於「一切法空」隨文取義,以為是斷滅而生恐怖心,這是不對的!

諸佛甚深體者,佛性甚深,卒難覺識,應求了別,何因怖耶?

釋第二句「諸佛甚深體者」。「佛性甚深,卒難覺識」:大乘佛性的道理是特別地深奧,不是短時間內就可以認識覺悟的。「應求了別,何因怖耶」:你應該耐心地尋求各種經論及善知識,深入地學習並了別其中道理。為什麼不這麼做,反而生起害怕呢?

由如是等因緣故,聰慧正觀人,於此大乘,不應怖畏。

這是解釋最後二句「聰慧正觀人,應知不應怖」。由上述所說諸因緣可知,聰慧而有正觀的人,於大乘佛法不應生怖畏心。「聰」約前五根,「慧」約意根;而「正觀」則約聞思佛法後,進而能修止觀而言。或說「聰慧」是解,「正觀」是行,「聰慧正觀人」即是指有行有解,對大乘佛法有能力通達的人,不應於此生怖畏心。

丙七、明能行此法智

已說不應怖畏因,次說能行此法智。

上面已經說明了不應怖畏大乘的原因,接下來說明能修行大乘佛法的智慧。

丁一、加行位

偈曰:隨次聞思修,得法及得慧,此智行此法,未得勿非毀。釋曰:若人最初依善知識能起正聞,次於正義能起正憶,次於真實境界得生正智。

先說明加行位中,聞思修慧的修行次第。「若人最初依善知識,能起正聞,次於正義能起正憶」:若修行人初開始能依止善知識,隨順教導正確地學習佛法,這是聞慧。佛法中有文、有義,從文字上認識其義,從義上起正思惟--如理作意,則是思慧。

我感覺漢文佛教的修行者,很多人缺少「正憶」的功夫,大都只是對佛法有多少聽聞,或者也淺淺地思惟一些之後,就不再深入了,故缺少正思惟的智慧。若能長時期地正思惟,智慧增長了,逐漸就會有降伏煩惱的力量、令煩惱輕微,即使尚未到達斷惑證真的程度,也是極其珍貴的。

「次於真實境界得生正智」:我們初開始學習佛法,必須依文解義,不能離開文句而能明白其真實義,但這仍是分別心所行的境界,不是「真實境界」。「真實義」乃離言無分別的,離一切文義及一切相,才能照見第一義諦,這一定要有修慧才行。換言之,至少有未到地定(最好是初禪以上)的程度,在定中修毗缽舍那觀,忽然間無分別智現前,親證第一義諦,成就無生法忍,就是聖人了。

丁二、見道位與修道位

次從彼彼得證法果,次從彼後起解脫智。

見道位者,大乘即是得初歡喜地,小乘即是得須陀洹果;之後繼續用功修行,才能得二果、三果、四果,二地、三地乃至十地,即是修道位。因為就智慧而言,初入聖位者所得之正智,無論根本智或後得智都只是少分而已,仍有很多功德尚未成就,故必須繼續用功修行,才能逐漸深刻、廣大;最後福、慧都究竟圓滿了,即成就佛道。

譬如初果或初地聖人未得禪定,所以要繼續修禪定;得禪定後再繼續修行,才能得神通、陀羅尼,乃至無量無邊的三昧等。《大智度論》中提到,佛對目犍連尊者說:舍利弗入的三昧,你不知道名字,而佛所入的三昧,舍利弗不知道名字。不止三昧的境界無量無邊,一切功德都是無量無邊的,所以,要努力修行,成佛後才算究竟圓滿。

是人此智隨深入遠,能行此法。汝若自無此智,不應決定言非佛語。

「是人此智隨深入遠」:這個人得了解脫智及種種法果後,智慧漸漸地深了,功德亦逐漸廣大。「能行此法」:這時他不只信解大乘決定是佛說,自己也能依之修行,而且還能為他人宣說、弘揚大乘佛法,成就無量無邊的功德。

「汝若自無此智,不應決定言非佛語」:你若仍是個凡夫,既沒有正智,也未成就種種功德,就不應決定地說大乘非佛語。因為你的智慧太微小了,哪裡知道這些事呢?應該謙讓地反省自己:「我現在只是個凡夫,就算小乘佛法的經律論,如《阿含經》、各部廣律,及諸多阿毘曇論等,還有很多沒讀過或不盡了解的,更何況對大乘佛法還是全然不知或只是一知半解的程度,怎麼可以聽人說『大乘非佛說』,便跟著人云亦云呢?」

丙八、遮怖畏大乘

已說能行此法智,次遮怖畏此法句。

前面說大乘中的真實修行者,能得大利益;以下「遮怖畏此法句」者,即是勸慰不要怖畏大乘法語。

偈曰:不解解不深,深非思度解,解深得解脫,諸怖不應爾。釋曰:不解者,若汝言:「如是深法非我所解。」如是起怖畏者,不應爾!

何謂「不解」?若你說:「大乘佛法那麼深奧,不是我所能了解的。」因為這樣的理由而害怕,是不對的。一時的不能理解不是決定的,只要肯努力,就能漸漸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香港有位海仁老法師,小時候以放牛為生,沒讀過什麼書,但有善根之故,所以出了家。他本是廣東中山人,出家後的生活比在家時好,但他並不滿足於這種物質境界,而到江浙一帶去參學,聽諦閑老法師講《楞嚴經》。

起初聽不懂,但他並沒有放棄。有人告訴他:「你到金山寺去坐禪,可能會好一點。」他就去坐了三個月的禪,回來再聽《楞嚴經》就明白了。所以,世間事皆是不決定的,現在雖然不懂,若真心地想辦法解決,慢慢努力還是能懂。

解不深者,若汝言:「佛解亦不深。如其解深,何故說深?」如是起怖畏者,不應爾!

何謂「解不深」?假設你說:「佛的智慧所理解的佛法也不深。理由何在?假設他能夠理解這個深奧道理的話,怎麼會說深呢?既然說這句話,就表示他所理解的不深。」《大智度論》說到一件事:人只有五尺或七尺高,就感覺大海很深;但對阿修羅王而言,站在大海裡,頭頂還能高過須彌山,就不會認為大海很深了。

其實,對佛而言一切法都不算深,他說深、說淺,是為我們凡夫眾生說的。你若由此斷言佛解不深,那當然是錯的!因此而起怖畏心,更不合道理!

深非思度解者,若汝言:「何故此深非思量境界?」如是起怖畏者,不應爾!

此釋頌第二句「深非思度解」。佛法中第一義諦甚深,非凡夫分別心所能解,故云「深」。若是你說:「為什麼這個深不是分別心的境界呢?既非分別心境界,我沒有成就無分別智,當然沒辦法理解。」因此而怖畏大乘是不對的!因為無分別智不是天生就有,乃修學而來;現在雖沒有,但不要失望,繼續用功修行也能成就,故不應生怖畏心。

解深得解脫者,若汝言:「何故獨解深義能得解脫,非思量人能得解脫?」如是起怖畏者不應爾。

釋頌第三句「解深得解脫」。若是你說:「為什麼要理解那個甚深義才能得解脫;而未得無分別智之人,以分別心去分別,不能得解脫?這樣不是太難了嗎?」是的!只是從文字上明白經論的道理,還沒有力量斷煩惱、得解脫;若能通達超越一切名義、離一切分別相的真實義,深入諸法實相時,才能斷惑得脫。如果你覺得這樣太難了,就害怕這件事,這是不對的!「彼既丈夫我亦爾,不應自輕而退屈!」聖道是修行得來的,很多人都成功了,你也可以!所以不應起怖畏。

丙九、以不信成立大乘

如是已遮怖畏此法句,次以不信成立大乘。

上來已遮止你不應怖畏大乘佛法,接著再舉出三種不相信大乘的原因,證明大乘是佛說。

偈曰:由小信界伴,不解深大法,由汝不解故,成我無上乘。釋曰:小信者,狹劣信解故。

「小信」:相對於大乘佛法而言,小乘佛法的信解是很狹劣的,所以他無法相信甚深的大乘佛法。當然,這是約在凡位的人來說。成就初果須陀洹以上的聖人,已能見到第一義諦,對佛、法、僧、戒得不壞信,那是不可思議的境界,他一定能信解大乘佛法。

小界者,阿梨耶識中熏習小種子故。

「小界」:界者,即是種子義。修習過四念處,熏習了小乘佛法的善根種子在阿賴耶識中,故名「小界」。

小伴者,相似信界為眷屬故。

「伴」:伴侶、朋友的意思。你的眷屬、師兄弟等這些與你相親近的人,大家都是同在小乘佛法裡栽培過的人,故云「相似信界」。不脫小乘佛法的範圍,故云「小伴」。

此三若小,則不信別有大乘。

信、界、伴三者若都完全屬於小乘的範圍,你就不會相信另外有大乘佛法了。我以前在新加坡遇見一位錫蘭比丘,我問他:「你相信大乘佛法不?」他說:「我從小出家,師長就告訴我只有這個是佛法,其他都不是!」所以,他對北傳大乘佛教沒有信心。

由此不信,則成我所立是無上法。

由這三種人原因故不信,反過來就可以成立我們對大乘法的信心,相信它是無有能過其上的甚深微妙法。為什麼?因為我們栽培過大乘種子,師長是大乘學者,周圍的眷屬也都是大乘佛教徒,當然我們能相信這最高深的大乘佛法。

世間上的事,乃至出世間佛法的學習都一樣,若能沈靜地考慮後再下判斷,錯誤才會減少,尤其初學者--即使得了博士學位,未入聖道前皆算是初學,應該謙讓一點比較好。

乙三、反遮免過
丙一、遮毀謗

已說成立大乘,次遮謗毀大乘。

以上已正面地成立了大乘。現在要反過來遮止、勸諫你,不要毀謗大乘、造種種過失。

偈曰:隨聞而得覺,未聞慎勿毀,無量餘未聞,謗者成癡業。釋曰:汝隨少聞得有覺悟,不應隨聞復生謗毀。汝於未聞無信可爾。何以故?不積善故。未聞者多,慎勿謗毀。汝無簡別,若生謗毀,更增癡業,壞前聞故。

「汝隨少聞得有覺悟,不應隨聞復生謗毀」:即使你隨順著因緣,少少聽聞一點佛法、有了一點覺悟,這樣也還算是孤陋寡聞,不應隨順自己所聽聞的,去謗毀未曾聽聞的。有一句話說:「初生之犢不畏虎,長出角來反怕貓!」道理何在?你看那些很有學問的人,就是特別謙虛,因為他認識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初學者因為所學很少,對於孰對孰錯,若太早下判斷,就容易犯錯誤。

「汝於未聞無信可爾。何以故?不積善故。未聞者多,慎勿謗毀」:你沒有聽過、沒有學習過的事情實在太多了,知識有所缺,智慧就不大,所以應該謹慎一點,不要隨便謗毀。當然,沒有聽過的事就叫你相信,也不合道理;但你聽聞後應該審慎地思惟觀察,之後再決定信或不信,這樣比較合乎道理。

「汝無簡別,若生謗毀,更增癡業,壞前聞故」:你只是少少地有一點聽聞,也沒有深入研究,根本不具簡別對錯的能力,就妄加謗毀。本來沒有學習就是有點愚癡了,再輕易地毀謗,更增加了愚癡的罪過,把以前聽聞得來的一點點智慧也破壞了,這樣不是損失太大了嗎?所以不要謗毀!

丙二、遮邪思

已遮謗毀,次遮邪思。

偈曰:如文取義時,師心退真慧,謗說及輕法,緣此大過生。釋曰:師心者,謂自見取,非智者邊求義故。退真慧者,如實真解未得退故。

為什麼會毀謗?就是因為見解不正確的關係。所以,接下來遮止你錯誤邪謬的思想。

只有聞慧的人,大都是如文取義。有思慧者好一點,而有修慧的人就更深妙。「師心者,謂自見取」:「取」當愛著講;愛著自己的見解,就是自見取--「我的見解最好,你的看法不對!」但依自己的心為師,不肯參考他人的意見,即名「師心」。為什麼會這樣?「非智者邊求義故」:這個人沒有親近過善知識,他在無智慧者的身邊學習,所以會有這種情形。

「退真慧者,如實真解未得退故」:理解佛法真實義的智慧,叫作「真慧」,也就是「如實真解」。「未得退」者,如前所釋是本應成就,但因其他障緣而沒成就之意。本來有條件可以成就此真慧,但因師心自用故而不能成就,所以有此退真慧的過失。

謗說者,毀善說故。輕法者,嫉所聞故。緣此非福,次身受大苦報,是名大過起。

微妙的大乘佛法,即是「善說」;破壞這樣的善說就是「謗說」。一聽到大乘佛法,心裡就嫉恨苦惱,叫作「輕法」。因為師心自用、沒能得到真實的智慧,所以聽到大乘佛法,心裡就不高興,進而毀謗或輕視大乘。

「緣此非福,次身受大苦報」:「緣」者,因也,即是依的意思。因為師心退真慧故,就會引起謗說和輕法的這種「非福」業,下一個生命就會得到大苦惱的果報,也就是到三惡道去了。生起這樣重大的過失,叫作「大過起」。

上述「如文取義」加上「師心」,即名「邪思」。由邪思故退真慧,由退真慧故謗法、輕法,所以生起大過失。這是勸我們不要邪思。

丙三、遮惡意

已遮邪思,次遮惡意。

偈曰:惡意自性惡,不善不應起,況移於善處,應捨大過故。釋曰:惡意者,是憎嫉心。自性惡者,此心是自性罪,尚不可於過失法中起,何況於非過法中起。是故急應須捨大過患故。

「惡意」,指憎惡、嫉恨,就是不高興大乘佛法。憎嫉之心本身就有罪過,所以叫作「自性罪」。譬如清水沒有毒,若把毒藥放在水裡,就變成毒水了。清水中的毒和毒藥對比,毒藥是自性毒,水則是與毒藥和合後才成為毒的,是外力所加而非本身有毒。心本身是非善非惡的無記性,但是它和惡心所在一起,就變成惡;和善心所在一起,就變成善。而憎嫉是自性惡,它和這一念心在一起活動時,就會使心也變成惡的了。

「尚不可於過失法中起,何況於非過法中起」:站在佛法的態度而言,這種憎嫉的心情,尚不可於有過失的惡法中生起,何況於沒有過失的善法中生起呢?

譬如,有惡人不講道理觸惱我、傷害我,這是過失法,我心裡都不應該起瞋恨,應該生慈悲心才對;更何況在沒有觸惱、也沒有過失之非過法的情況下,莫名的不高興,這不是不合道理嗎?

所以,尚不可於有過失的事中起憎嫉心,何況在沒有過失的大乘佛法裡呢?

「是故急應須捨大過患故」:這是勸那些貪著小乘三藏的學者,應該趕快棄捨這種憎嫉心,因為其中有大過患。

甲三、總結

成宗品究竟。

《大乘莊嚴經論成宗品》講完了。此品完全成立大乘佛法是佛說,勸不相信的人不要謗毀,也不要有憎嫉的心情。

成立大乘是佛說的八個理由中,初二「不記」、「同行」應容易理解。第三「不行」,說明大乘佛法高深廣大,非忖度人--凡夫、外道,乃至未入聖位的小乘佛教學者所能相信理解。因為不信,故不能修行,更不能流通弘揚。若是須陀洹以上的聖者,就能對大乘佛法有信心。由此可知大乘佛法甚深微妙,實是佛說,不可否認!

第四「成就」、第五「體」也容易懂;若有人認為此土之釋迦牟尼佛並未宣說大乘佛法,是他方世界佛所說,而佛佛道同,他方世界佛既然已說,釋尊當然也能說,故大乘還是佛說!

第六「非體」,則是成立「大乘是佛說」非常重要的理由。因為如果沒有大乘佛法,就沒有人成佛,既無人成佛,誰來宣說小乘佛法呢?豈非連小乘佛法也沒有了!現在一般佛教界習慣稱小乘佛法(《阿含經》)是根本佛教,這個說法對不對?小乘是由大乘而來的,所以應該稱大乘佛法為根本佛教才是!

第七「能治」,就是不管你承不承認「大乘是佛說」,修學大乘佛法能破煩惱、能得無上菩提,這是真實不虛之事。所以,能說這不是佛說的嗎?若非佛說,誰能有這樣的大智慧說這樣的法門呢?

第八「文異」,大乘佛法的文句,本來就和小乘佛法不一樣,所以,不能以大乘佛法的文句與《阿含經》不同,就否認大乘是佛說。

這八因頌乃彌勒菩薩的慈悲哀愍,知道人間的佛教有大小乘不和合的問題,故以此「不記亦同行,不行亦成就,體非體能治,文異八因成」八個充分的理由開示我們,讓我們一定要相信--大乘決定是佛說!

三、修習聖道的功德

甲一、引頌略說

佛在世時,有四位年紀很大的人來出家。出了家以後,四個人在一間寮房裡住,時常散散亂亂地說閒話,談到得意處就哈哈大笑。佛陀天耳遙聞,就前來說了四句偈:

常在燃燒中,何喜何可笑?幽暗之所蔽,何不求光明!

呵斥他們後,就離開了。

「常在燃燒中,何喜何可笑」:我們凡夫在日常生活中,如在猛火裡燃燒那樣苦惱,如何不急求離苦得樂,還在喜笑?有甚麼事情值得喜笑呢?

「幽暗之所蔽,何不求光明」:如何離苦得樂,追求光明?如人生活在黑暗中,為幽暗所蒙蔽,不曉得一失足就會墮大苦坑中,思惟之,真是身毛皆豎。何謂「幽暗」?即是愚癡也。何謂「光明」?般若智慧也!譬如有了太陽的光明,能看見這是平坦的道路、那是危險的歧途,我們可以選擇安全的道路往前走,心情安樂自在。

誰能覺悟世間生死流轉的眾苦,出世聖道的安樂?唯有般若堪能通達如是勝義,解脫如是大苦,成就如是功德,故云「何不求光明」!

甲二、詳釋其義
乙一、為何修習聖道
丙一、應知人生苦

為什麼要修學聖道?簡單地說,就是為了離苦得樂。有的人福報好一點,生活自在、衣食無缺,一切都感覺滿意,好像不須要離苦得樂。但是佛以智慧觀察,一切世間上的事情無非是苦,就算有種種令你滿意的境界,也都是無常的,隨時會變化,一轉眼就不滿意了,到頭來還是苦。

「苦」,經論常說三苦、八苦或無量苦,《阿毘達磨雜集論》說有世俗諦苦、勝義諦苦的分別。什麼是世俗諦苦?一般人不須要學習佛法也能夠覺知是苦,這包括三苦中的苦苦和壞苦,或八苦中的前七苦。另外五取蘊苦或行苦的境界微細,一般凡夫不能覺知,唯有聖人才能認識,故名「勝義諦苦」。

丁一、世俗諦苦

病苦:我們都知道,社會上的醫生很忙,因為病人特別多。病人多,就表示我們的健康靠不住,隨時會失掉,就算醫生把病治好了,轉眼間又有病了。我們在病苦裡生活,如同在猛火的燃燒中一樣!

老苦:誰喜歡老呢?但是,沒有人能不老!當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機能衰退、眼睛花了、耳朵聽不清楚了,種種行動都不那麼輕便時,就是老苦到來了!

死苦:生離,還有可能聚會;死別,不但與親愛的人不能相聚,同時與辛苦經營的財富、權位亦分離了,心裡苦不苦?

愛別離苦:失掉種種親愛的境界,那也是很苦的。

怨憎會苦:和有怨恨的人在一起而不能分離,為苦不苦?

匱乏苦:《瑜伽師地論》中還說到「匱乏苦」,即是求不得苦。匱乏,就是有所不足;有所不足就會努力去追求,但求到了仍然感覺不足。這有所求及有所不足都是苦。

生苦:此是眾苦之本。如果不生,也就沒有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這麼多的苦。以上是八苦中的前七苦。

苦苦:當不如意的境界最初出現時,我們就感覺到苦;而苦繼續下去不中斷,我們也就繼續地感覺苦。所以,兩個苦字連續起來,名之為苦苦。

壞苦:如意的事不可能永久存在,但它不壞時,感覺是樂而不覺是苦,等到忽然間這個境界被破壞,痛苦就來了。凡夫總是努力追求自己所歡喜的五欲境界,認為是快樂的。但是,佛以大智慧觀察告訴我們,其實那只是在追求壞苦!以上是三苦中的前二苦。

應再進一步去認識,苦究竟從何而來?佛問比丘:「樹林裡的樹葉被人偷走了,你心裡有什麼感覺?」比丘說:「沒有什麼感覺。」佛又問:「你所穿的衣服、吃飯用的缽被人偷走了,你心裡有什麼感覺?」比丘答:「我依賴它生存,被偷走了,我心裡不舒服。」佛就問:「為什麼樹葉被偷,你心裡沒什麼感覺;而你的衣缽被人偷走了,心裡就感到不舒服呢?」比丘不知道怎麼回答。於是佛說:「因為你對那棵樹、那些樹葉沒有愛,所以別人把它偷走了,你無動於衷。但你賴以生存的衣缽被偷走了,你心裡痛苦,是因為你對它有愛的緣故。」

佛陀的話非常真實!觀察我們現實生活中的苦,的確是如此。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有病了,我心裡感覺痛;若是無關係的人病了,乃至死了,我心裡沒有特別深刻的感受,這就看出來苦的因由是愛。但是世間上的人不能不愛,這就非苦不可了!

如果不學習佛法,苦來時雖然也想離苦,有時可能辦得到,但大多數的時候是不能,只有承受這個苦,無可奈何!

丁二、勝義諦苦

行苦:「行」是向前進的意思。從時間上說,心剎那剎那地向前進,終究要遭遇到苦--不是苦苦就是壞苦,所以行是苦。這是第一個解釋。

第二個解釋:行苦比苦苦、壞苦更深細。不論壞苦或苦苦,它的體性都儲藏在行苦裡面,一旦遇到因緣就會發動出來。就像汽車有了毛病,雖然還能在路上跑動,但是毛病一旦發動出來,就不可收拾!

我們這一念心中儲藏了很多苦惱的因,還沒遇到觸發的助緣時,我們不知道裡面有問題,一旦因緣具足,發作起來就苦惱了。不但人間的人如此,天人亦復如是。欲界天人不老也不病,但有死亡的問題;而色界、無色界天人有禪定的三昧樂,神通比欲界天人廣大,壽命也特別長,但這個果報終究還是有結束的一天。佛在世時,有許多外道認為得到色界、無色界定就是得涅槃了,但是佛說那還是行苦的境界,不是不生不滅的寂靜涅槃。

丙二、尋求真安樂

一般人如果對生活感覺到滿意,就不可能發心修學聖道,必須對離苦得樂有認識,才會願意遠離一切苦惱。

《佛本行集經》記載:佛十九歲結婚,二十九歲出家,享受了十年的欲樂。他發心出家時,老病死都還沒有到來,同時他的父親用很多殊勝的欲樂境界來繫縛他;但他在這個時候就已經體認到人生是苦,縱使做了國王也不能解決苦的問題。於是,他就在這個特別富貴而沒有苦惱的生活中,放棄了將要得到的尊貴王位及種種勝妙五欲的享受,為了追求真理、解脫一切苦而出家為沙門。

我們平常人可以說都是很鈍的,苦惱來了還不希求解脫,或者想解脫也不知道出離的方法。但是現在想要修學聖道,就一定要有這樣的認識--人生是苦!追求榮華富貴的時候很苦,得到了之後更苦;因為得到了還想繼續求發展,同時還得費心保護它令不失壞,如果失掉了就痛苦得不得了。而越有成就的人苦惱越多、疑惑心也越大。有錢的人出門要有保鏢隨身保護;大畫家用手畫畫,就要為手買保險……。所以,佛陀說「常在燃燒中」是真實不虛的!所有的人都是在苦惱中生活,卻常是身在苦中而不知苦。

若是靜坐有一點相應,縱然尚未成就聖道,或者也還沒得到輕安樂,但是多少已經能從自己的身心上,體驗到修行帶來的自在安樂。不靜坐的人不太明白什麼是身麤重。如果靜坐一個鐘頭能有半小時明靜而住,沒有雜亂的妄想,身體就會感到輕鬆自在。下了座,走路時腿子很輕,身體也不感覺重。一旦懈怠不靜坐就不對勁了,身體又會恢復到原先麤重的感覺。這就是苦!

若能靜下心來認真思惟觀察這些問題,就會同意佛陀的話--世間是苦!我們應該去尋求沒有生老病死苦的安樂境界,得到常、樂、我、淨的涅槃。「我」就是自在 --永久的安樂、永久的自在、永久的清淨。小乘佛教是指初果以上到阿羅漢的聖人,大乘佛教則是從初歡喜地乃至八地以上的菩薩。當然,到佛的境界是最圓滿的了。

丙三、超凡入聖德
丁一、得大自在

聖人是大自在的境界,凡夫是不自由的。一般人多認為大權在握的人很自由,可是他有許多問題擺不平,也有許多敵人在窺伺他,找機會叫他垮台。這是苦惱,不是自由!

佛教講因果。在造作因的時候,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有選擇的自由;但是得果報時,無論多苦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就是非受不可!前文說苦是由愛來的,你若不愛就沒有苦。凡夫因為有愛,所以都是不自由的;聖人愛見煩惱皆斷,故是大自在的境界。當學習佛法有點進步時,漸漸地人情就淡了,有些不信佛的人因而厭惡佛教,認為佛教不合人情。事實上佛教也講人情,但是不用情、不用愛,而是慈悲。慈悲也是愛,但又有差別。慈悲是清淨的,是廣大無邊的愛。我愛我的父親,也愛你的父親,乃至一切眾生我都愛,平等無差別,這就是慈悲。廣大而深刻的慈悲,有深意在裡面!

譬如兒女要出家,你反對。你感覺出家有什麼好呢?在社會上的學校讀書,然後做事、組織家庭,這是很快樂的、是正常的。然而,這樣的生活真實是好嗎?說起來就是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苦;不論成功或失敗,都是苦惱境界!你愛你的兒女,卻要他們去受這種苦,這個愛對不對?

如果出家修學聖道,就能夠解脫一切苦惱,到大光明、大自在的清淨世界去,一切時、一切處心情都是自在安樂的,不會在人天及三惡道受苦。但若是發了無上菩提心,有大悲心,還會回到人間來度化眾生。他累劫的父母、兄弟、姊妹,好朋友都在人間,所以他要回來救護他們。而他內心沒有執著,在塵不染塵,苦惱不能威脅他,心裡時時是清淨自在的。

在出家剃度的儀式上有四句話:「善哉大丈夫,能了世無常,捨俗趣泥洹,希有難思議!」「善哉大丈夫」:這是讚歎發心出家的人,不論是男是女,能放下世間五欲的享受而出家,就是大丈夫。「能了世無常」:所以要出家,是因為覺悟世間上的一切是無常的,就算有能力拿到榮華富貴,同時也是拿到很多苦,並且總有一天會失掉,又增加了很多苦,所以願意放下。放下之後要做什麼呢?「捨俗趣泥洹」:將塵勞的事情通通棄捨,想要到最極安隱、眾苦永寂的涅槃那裡去。「希有難思議」:這件事情是特別希有的!世界上的眾生這麼多,有幾個人願意出家呢?其功德是不可思議的。

佛讚歎出家的前途是光明的、是決定能成功的,不會白辛苦。雖然現在還是凡夫,但只要肯不斷努力,所栽培的善根終會發生作用,就成功了!

丁二、無有執著

凡聖的關鍵在於執不執著。什麼是不執著?心與無我慧相應,叫作不執著。凡夫在一切如夢的境界上,不知道是虛妄的,執著是真實的、有我的,所以就有痛苦。釋迦牟尼佛在《金剛經》中自述過去生行菩薩道為忍辱仙人時的事跡:「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瞋恨!」為什麼忍辱仙人能不動瞋心?因為不執著有我,凡聖的差別就在這裡。

我們的生命體是生理、心理的組合。有神經組織周遍全身,就是我們的心普遍到全身都有感覺。得了聖道的聖人也一樣有心識,亦周遍全身皆有感覺,但因為修無我觀、法空觀成功了,同時還有初禪以上的定力,幫助他的無我智慧發生作用,正念提起時照見五蘊皆空,不執著這個臭皮囊,就不苦了。

我們修學聖道希望離苦得樂,就必須學習不執著。「不執著」不是一句口頭禪,必須經過長時期修習止觀,成就定慧,才能達到這個境界。凡夫有煩惱、業障、有種種的苦惱,完全是惑業苦的境界;聖人則安住在無漏戒定慧的大解脫境界。這凡聖的不同,其中的一個要點就在於執不執著,也就是在現前的這一念心中,於一轉念間就有了差別!

可知,凡夫除了惑業苦,另外什麼也沒有,是很苦惱的境界;而聖人則有戒、定、慧、解脫、解脫知見,有三明六通,三昧辯才等無量無邊的殊勝功德,是非常值得欣樂的。如《維摩詰所說經方便品》所說:「此可厭患,當樂佛身。」

乙二、如何修習聖道

如何修習聖道?佛菩薩說得非常合乎人情,我們能辦得到!不必說得太高太廣,就從我們現前這一念具足貪瞋癡的虛妄分別心,開始向前進!

丙一、發菩提心

首先,要殷重懇切地建立修學聖道的意願,就是「發菩提心」。菩提心有聲聞菩提心、緣覺菩提心、佛菩提心三種不同;這裡指的是發佛菩提心。必須先從內心至誠地發起希望成就佛菩提的願,然後才能修六波羅蜜,迴向無上菩提。

《顯揚聖教論》有發菩提心的儀軌。行者要在一位善知識面前,向他頂禮、長跪,然後說:「長老憶念!我如是名,從今日始,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為欲饒益諸有情故。從今以往,凡我所修布施、持戒、忍辱、正勤、靜慮及慧,一切皆為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故。我今與諸菩薩摩訶薩和合出家,願尊證知,我是菩薩。」說三遍,然後再頂禮一拜。

云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心」者,願也;就是在現前這一念心裡誠懇地發出得無上菩提的願。佛有無量無邊的功德,但以智慧為最第一。所以,簡單說,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就是希望成就佛的智慧。從此以後,不管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靜慮以及智慧,都是為了要證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的。

做同樣的善事,動機不同就有霄壤之別。以布施為例:冬天看見乞丐受饑寒之苦,我布施他衣食,迴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就是菩薩行。若發動一點慈悲心救護貧苦,是為了將來能生天享福,這就只是人天善法而已。

所以,動機非常重要,若想修學聖道,就要發無上菩提心。究竟地說,如果真實信仰佛法,懇切地歸依三寶,在歸依時就是發無上菩提心了。因此,「歸依」的意義是很深的。現今歸依三寶的人很多,但真實發無上菩提心的有幾人?

丙二、具前方便

修學聖道要有準備階段,叫作「前方便」。天台宗說修學聖道之前要修二十五方便,《瑜伽師地論》則歸結為五種:

丁一、持戒清淨

此中要義是什麼呢?就是相信因果--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深信做了惡事將來會有後患,就不敢做惡。當你相信善惡有果報,對於做惡事有了恐怖心時,就可以受戒、持戒了。

持戒,主要是不殺生、不偷盜、不淫(在家居士是不邪淫)、不妄語等。受了戒,能不放逸、持戒清淨,並且做種種利益人的事,靜坐就容易得定,也容易開智慧,對於修學聖道有大幫助。如果你放逸或傷害他人,則障礙聖道的修學。

修學聖道,前方便一定要做好。有人嫌麻煩,不願意受戒,這就會妨礙靜坐。什麼道理?依世間一般生活情形來說,你以前的行為記錄會影響你的現在和未來。例如:有人買了很多房子出租,有房客來住,業主要調查新房客的品性和在別的地方住的情況,如果紀錄不良就不接受。修學聖道也是如此,過去的思想、行為會影響現在的修學,所以一定要持戒清淨。

丁二、修根律儀

什麼叫作「根」?就是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於識取境有增上力,故名為根。修習正念,防護六根,遠離一切惡不善法,令心清淨,故名根律儀。

丁三、悎寤瑜伽

悎寤瑜伽就是適當的睡眠。在印度,關於時間有兩種劃分方法。一、將一天分成晝三時、夜三時。這六時用二十四小時計算,一時是四個鐘頭。夜三時中間的這一時 --中夜,就是晚上十點到二點,是合法的睡眠時間。二、依《瑜伽師地論》的說法,是白天四時、夜間四時,共八時,每一時是三個鐘頭。初夜、後夜二時不要睡眠,中間的二時有六個鐘頭(晚間九點到凌晨三點)可以休息,其餘則儘量爭取時間精勤用功,不要睡太多,多睡會使令頭腦遲鈍。

世親菩薩的《遺教經論》上說,由於三個原因須要睡眠:一是放逸。二是習慣,每天在同一個時間睡覺,到時候不睡不行。三是飲食,吃飯後,血液集中在胃部消化食物,頭部的血液減少就會想睡覺。修行人也須要吃飯,所以由飲食而來的合理睡眠時間,是四到六個鐘頭,其他由習慣和放逸而來的睡眠,則必須用方法來對治。

得到四禪八定的人可以不睡眠,但還是要常常入定,否則只要一吃飯就會有睡意。若是沒得定的阿羅漢,照樣非睡不可。而《瑜伽師地論》中還有個開緣,就是你特別用功修行有點疲倦的時候,可以小小打個盹兒,叫作「解勞睡」。

丁四、飲食知量

修學聖道的人飲食應知量,不要吃太多、也不要太少。吃多了不容易消化,而且病從口入,食品中有微毒,累積多了排洩不出去,就容易生病。因此取量適中,容易消化,不會昏沈,精神也會好。

丁五、正知而住

這就是八正道中的正業。「正業」是指這個修行人從早晨起來到晚間休息,不管在什麼地方--佛殿、藏經樓、或者到城市裡去,行住坐臥、飲食、睡眠等,不論做什麼事,一切時、一切處都正念分明、內心清淨。

丙三、得無生忍
丁一、聞所成慧

佛說此世界上的人,修學聖道的次第是從聞思修得無生法忍。為何要聽聞佛法?佛大慈悲、大智慧,用種種語言文字來表達所證悟的真理,我們也就從文字上去學習這個真理。

學習有兩條道路:一是依止善知識,一是自己閱讀經論。初開始聽善知識講解比較容易;久了,程度進步,就可以自己獨立學習。依循語言文字而得智慧,通達第一義,即聞所成慧。

丁二、思所成慧

經過聽聞、學習,明白什麼是佛法第一義諦後,就要閑居靜處、專精思惟。孔夫子也主張「慎思之!明辨之!」「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世學尚且如此,更何況佛法的修習?佛陀開示我們,聽聞佛法之後要專精思惟,同時還要閱讀經論,閱讀經論之後再專精思惟。這樣不斷地增長,就超越了聞所成慧,對佛法第一義諦有更深入的理解,即思所成慧。

丁三、修所成慧

第三個階段修所成慧,就是靜坐修止觀。修奢摩他成功後,在禪定裡思惟觀察所理解的第一義諦,就能證悟第一義諦了。

戊一、修止

學習坐禪,動機要端正。在佛陀慈悲的開示中,靜坐是為了得聖道,不是為了身體健康。病痛,多數是因為內心有煩惱而引起,如果每天靜坐,保持內心清淨,自然也會減少病痛。

學習止是為了得禪定,但是一提到禪定,可能會有二種誤解:一、誤認禪定就是聖道。二、願意有神通,因此而產生很多問題。得到禪定以後,必須在禪定裡修神通才會有神通,如果不修,多數是沒有神通的。有些人前生有一點特別的功德,帶來的果報就有一點異能。一般人容易誤會這是神通,實在不是。這種異能有時候靈,有時候不準,不是決定的。就算是大阿羅漢,其神通多數是準,但少數也有失靈的時候,更何況不是阿羅漢?當然,佛教徒有神通,弘揚佛法會有很多方便。但是神通不能真正解決問題,因此佛說:「幽暗之所蔽,何不求光明!」光明就是智慧,也就是般若波羅蜜。有般若智慧才能解決一切問題,所以智慧非常重要。但是智慧也要依靠禪定,所以佛教徒應該修禪定,同時也要學習般若波羅蜜。

天台智者大師說的《釋禪波羅蜜》講到如何修止,依他所提示的方法去學習,容易成功。《瑜伽師地論》則說得更詳細。我主張這兩本書都要讀,對於修奢摩他有很大的幫助。

修奢摩他成功了,叫作「止成就」,但也有深淺的不同。未到地定是淺,色界四禪到無色界四空定是深,這都須有前述的「前方便」作基礎才容易成就。年紀越輕越易成功,若年紀大,心力體力都衰退了,靜坐就坐不來,但如果身體健康還有希望。另外,修行還未成功的人,對於修行的環境也要有所揀擇。禪修的處所必須寂靜,空氣新鮮、光線好等等。

初學靜坐,最難調伏的就是妄想。對治的方法可以修數息、隨息而達於止。依六妙門的次第說,數息與隨息略有程度上的不同;初開始先藉著數入出息來對治雜亂的妄想,當寂靜的力量有點進步時,就可以修隨息,否則還是容易有妄想。另外,在修止尚未成功前,也可以藉修觀來對治妄想。

戊二、修觀
己一、觀不淨除障

譬如坐一個鐘頭,先修數息十五分鐘,讓心寂靜住,之後就可以修觀了。首先,男女欲的問題是修學聖道的障礙,若不先排除這個障礙,聖道修不來!《瑜伽師地論》詳細說明凡夫辛苦劬勞追求欲,因此引生災難、病痛。頗多的顧慮,根本不能修學聖道。

生在欲界就有欲的煩惱!唯有降伏欲心才能獲致內心的平靜,故佛開示我們要修不淨觀來破除欲。修不淨觀要將不淨觀的文背下來,譬如《法句經》偈:「觀此粉飾身,瘡傷一堆骨,疾病多思惟,決非常存者。」或《大智度論》中說到三十七道品,其中提到四念住,可以一方面背這些文句,一方面思惟文裡面的義,久而久之成為自己的思想,就能遇境心不動。佛在世時比丘們多數是這樣修習,所以能得聖道;現代的人也應該這樣學習,先不要說「業障重」!

不淨觀雖然不能斷煩惱,但是能降伏欲。破除了欲的障道力量,然後修無我觀,就能得聖道。以小乘佛法來說,即是得初果,大乘就是無生法忍。

己二、觀如夢悟空

或者可以思惟《金剛經》的法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修如夢觀可以分兩個次第:先觀夢,然後觀如夢。用這樣的智慧觀察自己的身體,乃至觀察一切苦惱的境界,皆如夢幻,虛妄不實。作夢時似乎真有這麼一件事,但夢醒之後,夢裡的人事物根本不存在,是假的、是空的。能常常在靜坐和日常生活中如是思惟觀察,一旦奢摩他有成就時,就能在一切如幻、如化、如夢中境、如水中月的正憶念時,與空相應,與散亂思惟是不同的。

我們修觀不要直接觀空,要先觀假,然後從假入空。這不是智者大師的法語嗎?譬如夢中的事是有,而醒了之後纔知道那是假的、是空的。依這個次第作觀,由假入空。當你作如是觀時,心就住在空,而不住在有上了。聖人觀察一切因緣生法是假有,而假有即是自性空,這個過程就是由假入空。

己三、觀無我證聖

另外還要修無我觀。我們學習《瑜伽師地論》、《中觀論》,了解到只觀一切法空而不修無我觀,還不能得聖道,由此可見修無我觀的重要。

《瑜伽師地論》的〈聲聞地〉和〈菩薩地〉都說到三三昧。〈菩薩地〉的三三昧是大乘佛法,〈聲聞地〉的三三昧通於大小乘。三三昧中,第一是空三昧,第二是無願三昧,第三是無相三昧。空三昧就是在禪定裡,觀察色受想行識中,我不可得、我所也不可得。什麼叫作「我」?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說話、溝通思想,常常用到「我」這個字,但是並沒有特別注意「我」的定義。在中國哲學裡,雖然孔夫子在「子絕四」中也提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但究竟這個「我」是怎麼回事也沒說清楚。

而在印度的其它宗教中,認為在這個生滅變化的生命體裡,有一個東西是堅密、永久的存在,這就是「我」。所以外道主張有色、受、想、行、識、我。執著識是常恆住、不變易的,是我的本體。執著我的住處是色、我的感覺是受、我的知識是想、我的行為是行。在死亡時,只是色受想行壞了,但「我」的體性還是常在的--或者到天上、或者到人間、或者到地獄;在六道中輪迴的「我」,是常恆住、不變易的,永久也不死的,這是外道的有我論。然而,佛教中的修行人也可能有我的執著,以為一切因緣生法是空的,而我的靈明之心是真常不壞的,這便入於邪知邪見的外道中了(請讀《楞伽經》)。

佛教是無我論,佛說這個生命體就是色受想行識等因緣和合而有的,另外沒有我,這就是無我義!《金剛經》說:「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全經從前至後都是說明無我的深義。我們學習《大智度論》、《中觀論》、《瑜伽師地論》,也通通是無我論。我們中國傳統佛教雖然歡喜讀《金剛經》,一方面卻仍然是有我論,彷彿看不見其間的思想衝突。

若從事實看有我論、無我論的利弊:有我論的短處是自私,因為有「我」就有「我所」,我權力所及的地方別人不可以侵犯。你不侵損到我,我尚可容許你的存在;你若損害到我,那就非得要消滅你不可。假設執著有我,則不妨犧牲你以保護我;如果要犧牲我來保護你的利益,不可以!不能改進有我論的弊端,正是中國佛教衰微的重要原因之一。

無我論者,觀察色不可得、受想行識不可得。沒有我、也就沒有我所,任何行動都碰不到我。因為沒有我可得,這才能發起大悲心犧牲自己,普度眾生。可見無我論才是圓滿的,人與人之間才能和諧無諍,沒有個人利益,只有團體的利益,無我論能做到這個程度。所以,從事實來看,修無我觀是大悲心的基礎,是真實能發起大悲心、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的。如果你表面上說修菩薩行,而實際上還是執著有我,你的私心終究不能放下。

聖人絕對是無我的。如《大般若經》說:「色不可得,彼我無我亦不可得;受想行識皆不可得,彼我無我亦不可得。所以者何?此中尚無色等可得,何況有彼我與無我!汝若能修如是般若,是修般若波羅蜜多。」這樣觀察純熟,逐漸達到「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時,就是聖人的境界了。如《法華經》說:「以不受一切法故,而於諸漏心得解脫。」「受」者,執著也。如果有我可得,就會有受,有受就有執著。但初開始若不能修無我觀,可以先修如夢觀,觀察這個身體是假的,然後再修無我觀,就容易契入。

乙三、修習聖道的功德
丙一、令身心清淨自在安樂

修習聖道的功德是太多了!《金剛經》上說:「須菩提!於意云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布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來說福德多。若復有人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何以故?須菩提!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凡夫總感覺世上的榮華富貴是可愛的,值得努力去追求;佛說,你做再多的功德,得再多的榮華富貴,還不如受持此經四句偈!

「聖道」是沒有苦惱的大安樂境界;榮華富貴有欺誑性,是令人苦惱的!歷史上歷代的皇帝雖然擁有很大的權力、很多的財富,但是心情都不快樂,還不如一般老百姓活得安樂。不要說做皇帝,就是一般有大財富的人,亦多是苦惱人。我在報紙上看到某個擁有很多樓房的有錢人,他天天吃胃藥仍然消化不良,還不如一個光著膀子、在路邊攤上呼嚕呼嚕吃碗大魯麵的窮漢子快活。可見世間的榮華富貴都是虛有其表,你羨慕富貴的人,富貴的人還要羨慕你啊!

簡單地說,修學聖道有了成就,一切時、一切處內心都是自在安樂的。世間上這些虛妄的事不能動搖他,他自己有獨立的世界,他是清淨自在的,這是真實的財富!

丙二、依悲智交融弘法利生

現在雖然是末法時代,但是,佛所說的文字的正法還在,如果好好學習還是來得及,還是能有所成就!如果肯依佛菩薩的教導做好前方便,從聞思得到佛法的正見,並且修習奢摩他,修毗缽舍那--不淨觀、如夢觀、無我觀等。今天也修、明天也修,恆常不放逸地修,今生一定會有好消息的。

在《阿毘達磨法蘊足論》上說到四證淨,其中的「隨念正法」叫作「現見」,意思就是只要肯努力,現在作如是觀,不待來生,現在就能成就!就像木匠製作椅子,把所有的零件都準備好了,之後一組合起來就完成了。佛法的學習亦復如是!把所有該學習的一樣一樣地都學清楚了,然後坐下來就這麼去思惟觀察,有止、有觀就能夠成就,其實並不難!

得了聖道就有苦、空、無常、無我、一切法畢竟空的智慧,此時發大悲心弘揚佛法、廣度眾生,你的一舉一動就有佛法的精神在裡面,十方佛菩薩都會嘉許讚歎說:「這是我的好徒弟!」如果你沒有修四念住,內心的貪、瞋、癡煩惱都在,只憑著自己的福德因緣而多少有點善行的活動,佛菩薩認為這個弟子是不及格的!

因此,各位應發菩提心,學習止觀、修學聖道。煩惱伏斷了,有了清淨的智慧,這時候依大悲心去弘揚佛法、教化眾生,自利利他,這纔是莊嚴的境界。

四、增上生與決定勝

增上生與決定勝

前言

今天的中國佛教,無論是美國、加拿大、香港、新加坡,或是台灣,佛教徒的人數比十年前增加很多,可見有善根的人還是不少!雖然現在是末法時代,但有善根的人多,是有得聖道的希望。但善根是過去的栽培,我們現在應該如何學習佛法呢?這個問題,不但是初來到佛教的人要知道,就是已經出了家、受了大戒的出家人,也要注意才對!我想就「增上生與決定勝」這個主題,表示我個人的想法,提供各位作參考。以下分成五個章節來談。

正文

甲一、學依根性別

【頌】:有情無量入佛法,根性有異學亦別,

增上生與決定勝,如是二途一切攝。

「有情無量入佛法」:眾生是無量無邊的--胎、卵、溼、化,欲界、色界、無色界,各式各樣的眾生非常多,但此處特別指已經相信佛法、入了佛教的人,叫作「有情無量」。「入」,就是相信的意思。如果對佛法沒有信仰,即使他能為人講經,也不算入佛法。尤其是現代知識高、經歷多的人,要他對某種思想建立信心,並不容易。一定要經過長時期的思惟觀察,肯定是真實不虛、有意義的,才願意相信。若有一點疑問,就不可能有信心。

「根性有異學亦別」:「根」,指的是過去世的栽培。在此生之前的生命中,曾在佛法中熏習過信、進、念、定、慧等善法',或南傳、或北傳,或顯、或密,或深、或淺,各式各樣的情形,而今生有繼續栽培的堪能,故名為根。「性」者,心也;就是現在的心情歡喜靜坐、歡喜持咒,或歡喜做種種功德等,這就叫作性。因為過去生的熏習與栽培不同,這一生表現出來的思想、學習佛法的樂欲等,也就有各種差異,故云「根性有異學亦別」。

「增上生與決定勝」:眾生根性差別雖多,大約可歸納為二。

一、「增上生」,非是指地上菩薩利益眾生,現種種殊勝身相而言,是指凡夫肯栽培順福分善,將來堪能感得天上或人中可愛的果報,是名增上生。既沒有成佛的意願,也不想作大菩薩、阿羅漢,就是希望身體健康無病、財富多、壽命長、智慧高、能力強,希望將來有特別好的父母眷屬……,為此目的而行布施、持戒,或者也能修定求生天上,叫他修學聖道,沒有興趣!希望現在好,將來還要更好,這就叫作增上生。

二、「決定勝」:決定勝利、永不失敗,就叫作決定勝。例如:漢高祖劉邦與楚霸王項羽作戰,劉邦敗多勝少、楚霸王勝多敗少,但這都不算數;後來,項羽烏江自刎、劉邦稱帝,最後勝利的才是勝利。這樣,勝利以後永久不再失敗,就叫作決定勝。學習聖道的人,聲聞種姓者於初果須陀洹以上,大乘菩薩證得無生法忍,從彼時以後,乃至成佛,決定不再退轉,故名「決定勝」。

增上生雖然亦有如意的地方,但是靠不住!即使滿了願,得到更好的來生,乃至當了皇帝,但是「天子一怒,流血千里」,權力大時,一糊塗就可能做惡事,再下一生,就到三惡道去了。如果生到天上去,天上的人不老、不病,欲樂境界非人間可比,但終究還是要死。

若功德特別大,死後也可能繼續生在天上,但是,終究有一天福報享盡,從天上來到人間,也還可能做錯事。又或許過去生的惡業成熟,直接從天上下墮三惡道,受極大苦。所以,只有修學聖道、入決定勝才是有保障的,永遠沒有危險。

「如是二途一切攝」:無量無邊的佛教徒裡,總括可分為歡喜增上生及歡喜決定勝這二類。但是,可能有從增上生轉變成決定勝的情形;也可能本來要修學聖道的,但又退到「增上生」。這二類佛教徒,因為意願不同,學習佛法的內容也就有差別。

甲二、增上世間道

乙一、布施

【頌】:一切眾生皆求樂,若無資具樂非有;

佛知眾具從施出,故佛先說布施論。

布施、持戒、修定等三,是歡喜增上生這一類根性眾生,學習佛法的次第。第一個方法是布施。為何要布施?「一切眾生皆求樂」:不論是佛教徒或非佛教徒,一切眾生都是希望安樂而不願意受苦。

「若無資具樂非有」:但是,安樂不是自然而有,要依賴適合的資具而有。什麼資具呢?要有充足的飲食、衣服、臥具、醫藥,令我們的生命能延續。冷氣、暖氣等,現代化的種種設備,讓我們的生活舒適、便利,心情愉快。所以,要靠種種如意的資具,才會出現快樂,若沒有這麼多的資緣,就無樂可言。

這些資具從何而來?「佛知眾具從施出,故佛先說布施論」:佛的大智慧為滿足眾生求樂的願望,告訴你一個好方法,就是布施,布施能令你得到滿意的資具。

各式各樣的資具中,最重要的是我們的生命體。拿眼睛來說,若注意觀察,會發現每個人的眼睛不同:有的有神、有威,有的就平平常常的,好像沒睡醒的樣子。眼睛特別有神,就是他以前做過特別的功德,或者幫助別人增長智慧,或者發心在佛前點燈,所得的果報就是眼睛特別好。又,有的人身體健康從不生病,但有的人則病痛不斷,常常要看醫生。什麼原因?佛法告訴我們,若有慈悲心愛護一切眾生,乃至微小生命亦不傷害,將來的身體就會健康。如果隨時起瞋心,以語言、行動傷害人,將來即多諸病痛。若時常說話像刀似的,讓人聽了心裡難受,那麼,將來你的心情也不會快樂。

布施,不只是財物的布施,還有法施及無畏施。能講佛法增長他人的智慧,隨時隨喜別人的功德,不嫉妒障礙,適時說一句令人歡喜的好話,不隨便發脾氣、擺臉色令他人畏懼恐怖,這都是布施。

若我們勸人受五戒而他不接受,這表示他可能有這種想法:「我要殺就殺,要盜就盜,要說謊話就說謊話……,我不要受約束!」你與這樣的人做朋友,恐怕時時要提防謹慎。如果一個人真心誠懇的受持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說謊,你與他交往,能安心一點。若對週邊的人皆能作到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作無畏施,將來到任何地方,周圍的人對你亦復如是。所以,若我們今生受持五戒圓滿,能生到天上去,而天上的人都非常的忠厚和平,不像人間的人多半靠不住。能多布施,無論是財施、法施、或無畏施,將來就會有很多如意的資具,得到增上生的快樂而減少苦惱。

乙二、持戒

【頌】:己所不欲勿施人,博愛眾生不行非,

善有善應不虛妄,故應受持清淨戒。

此頌說持戒。有的事情我們不可以做,為什麼呢?「己所不欲勿施人,博愛眾生不行非」:你所不歡喜的,也不要加於別人身上。人與人的關係,應該彼此尊重、愛護,不應互相傷害。當然,心平氣和時,誰也不會想傷害別人;但有利害衝突時,貪心、憤怒等各式各樣的因緣現前時,還是不應該這麼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孔夫子說的,但佛也有同樣的意思。別人傷害我,我痛苦;我傷害別人,別人也會痛苦。做傷害別人的事情,將來必有後患。小至一隻螞蟻、一隻狗、一條牛,你若傷害牠,牠雖然不會說話,但心中明白,將來有因緣時,牠就要報復的。所以,不要因一時的憤怒,而做出錯誤的事情,應該愛護一切人,乃至一切眾生。

「善有善應不虛妄」:不做傷害人的事,應該做好事;現在做好事,將來就會有好的果報,這是真實不虛的。《左傳》中有一個故事:晉國大夫魏顆之父魏武子有一名小妾。一次,魏武子生病了,即對他的兒子說:「必嫁是!」意思是我死了以後,就讓她改嫁。後來病情加重,又對魏顆說:「必以為殉!」就是我死後讓她殉葬之意。魏武子死後,魏顆認為他父親先前病不重時,所說的話有理智,後來病重了,說話不合道理,所以沒有令這個小後母陪葬,而讓她改嫁。

後來,魏顆和秦將杜回作戰而不敵,節節敗退。一日夜間打瞌睡,夢見一位老人對他說:「青草坡!青草坡!」醒來後,對他的弟弟說:「我夢見一位老人對我說:『青草坡!青草坡!』是什麼意思呢?」其弟說:「青草坡是城外的一個地方,我們打仗時,不妨往那個地方跑!」之後,又出城與杜回作戰幾回合,敗往青草坡時,看見一位老人把青草結成一束束環扣,杜回的軍隊追來時,就被那些環扣困住,魏顆因而生擒杜回,打了勝仗。魏顆領軍回城慶祝,於夜間入睡時,又夢見那位老人。老人說:「我就是那個小妾的父親,你沒有把她殉葬,而讓她改嫁,所以我來替她報恩!」

在這個故事中看出二件事:第一、人死後生命並沒有中斷。這個故事發生在春秋時代,那時佛教尚未傳入中國,所以不能說這是佛教偽造的故事。第二、有的人作惡多端,現在卻享受榮華富貴;有的人做了很多好事,現在卻好像沒有善報。所以,有人就質疑善惡因果的真實性。但佛法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是約三世因果說的。今生所受或福、或罪的果報,是過去生栽培的;而今生為善、為惡,將來必定會有報應,因為將來還會有生命來承擔以前種下的果報。

《論語》中,子路問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這個回答等於沒有答。孔子不說死後之事,等於是斷滅論。儒家歷史學者錢穆曾說過:「中國的孔孟之道,只說到現在世,不說過去、也不說未來。」《易經》說:「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此「餘」字何解?就是父母做了很多好事,由兒女來承受功德果報,所以是「餘」。這雖然也有鼓勵人行善的作用,但是在佛教的理論上說,這並不正確!所謂「自作自受」,沒有做善就不得善報,沒有做惡也不會得惡果。這是自己做事自己負責的意思。

有時,父親有某種病,兒子也有這種病,有人說這是遺傳,而佛法說這是「共業」,並非遺傳!這是過去世中,父親與兒子共同做過某種有過失的事,所以今生同得這樣的果報!其實父子或夫妻,都是有共業,若無共業,就不能成為父子,也不能做夫妻了。大家一起做功德,就共同受樂;共同做惡,也就共受苦果。

我曾在報紙上看過一篇文章,提到「南天王」的逸事。南天王就是陳濟棠,北洋政府時代在廣州作官,官運很好,不斷升遷。他有一個小太太,犯了一些事情令他不高興,就將她驅逐了。驅逐以後,陳濟棠的官運就一直往下降,很多事不如意。有人告訴他:「你得趕緊把你的小太太請回來才可以!」陳繼棠把他的小太太找回來以後,又繼續升官了。這就是共業!他們以前共同做過功德,現在要共同享受富貴,她若不在,富貴就不能來。這就是「善有善應不虛妄」的道理。

「故應受持清淨戒」:如上所述,持戒清淨、不做錯誤的事情,將來就不會有不如意的果報,能滿足求增上生的願望。所以,除了布施以外,還要持戒。如果我們常殺生,不但要到三惡道受苦,生到人間,還會有多病、短命等餘報。若偷盜,則得貧窮報,就算因為以前的功德得到富貴的果報,但如果曾偷盜過,這個富貴非常容易失掉。所以,殺生、偷盜、邪淫、妄語這些惡事都不能做!

乙三、修定

【頌】:有情雖為欲所苦,願離貪欲者甚少;

若能發心修靜慮,得三昧樂欲苦滅。

增上生有二種:一、在欲界人天內,享受五欲等種種如意境界。二、得禪定上升色界、無色界天,這種人是離欲的。「有情雖為欲所苦,願離貪欲者甚少」:一切有情都有欲,也為欲所苦惱,但願意離欲的人卻很少。「若能發心修靜慮,得三昧樂欲苦滅」:少數人不願意有欲,願意放棄欲樂而專心修定。掌握到正確的方法後,努力修習,成功了就能斷除欲界的種種苦惱,得到初禪、二禪、三禪、四禪,或無色界四空定,有非常殊勝的輕安樂,非欲界人天境界可比。

欲界天上的人不老、不病,衣食自然而有,不必去工作,整天享受殊勝的欲樂,但是壽命盡時,還有死亡的問題。人間的壽命如蜉蝣短暫,身體多諸病痛,年老時苦惱問題更多;又生活不易,要付出很多的勞力時間,才能得到衣食,很是辛苦。

成就禪定的人,多數樂住深山,不願與凡人共處。深山之中生活條件雖然不好,但是他只須少許飲食、衣物即可活命。禪定使他的身體四大調和、堪能性強,雖不能全無病痛,但能減少。雖在深山獨住,但因有三昧樂故,身心都是愉悅的。世間的名利、權位對他而言不值一顧,他的內心非常充實,厭惡世間之事,除非有大悲心,不然不會有意願再到人間,壽命盡了就生到色、無色界天。色界天人有清淨微妙的三昧樂,遠非欲樂所能比擬,他們的身體微妙而有光明,不老、不病,壽命又特別長。而無色界天人沒有色身之累,唯一念靈明之心安住在寂靜禪定中,壽命較色界天人更長,非非想天的壽命有八萬大劫。

學習布施、持戒、禪定三個方法,能滿足求增上生的願望,得到欲界人天的可愛果報,乃至色、無色界天的殊勝境界。但是這些眾生尚未超越世間無常變異的範圍,在佛法中這還是不圓滿的!

甲三、決定出世間

乙一、總說聞思修

【頌】:若不發心修聖道,生死眾苦無能出,

聖道甚深復甚深,從聞思修為次第。

「若不發心修聖道,生死眾苦無能出」:不希求世間欲樂,也不希求世間三昧樂,唯願得涅槃樂。這種人即使在佛教徒中,也是少數!如果我們不深入學習佛法,不能明達世間是無常、苦、空、無我的,能於世間發起厭離心嗎?能建立修學聖道的意願嗎?三界生死流轉中,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種種的苦,有解脫的可能嗎?

「聖道甚深復甚深,從聞思修為次第」:所謂「先有法住智,後有涅槃智」,修學聖道不能離開緣起法的觀察,而緣起義甚深,不是那麼容易理解的。因此,佛為我們指示了一條明明白白的道路--聞、思、修,遵循著這個軌則,就能契入第一義諦。「聞」,就是聽聞佛法。聽人講解、開示,或自己閱讀經論,都可以說是聞。但若以《解深密經》的解釋,「聞慧」的境界是很高的,不是學了幾部經論、多少有些明白佛法就可以了,必須到通達佛法的程度,方可名為「聞慧具足」。

「思」,就是思惟。聽聞佛法以後,還要閑居靜處、專精思惟,這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末法時代,學習佛法的人,多數停留在聞慧階段,未能進一步專精思惟,故不具足思慧,對於佛法的認識多數是膚淺的。在佛陀所教導的次第中,聞慧是基礎,但一定還要有思慧才行。譬如「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文字上的說明似乎不難,但若不經過內心一次又一次的專精思惟,即不能深入其義。若能先從文字上明白這個道理,然後在寂靜而無喧鬧的地方專精思惟,就能超越文字的理解,獲得更高的智慧,就是「思所成慧」。

九一八事變日本侵略中國,在東北成立滿州國。那時有一個人大家都稱之為王善人,他沒有讀過書,在鄉村裡為人打工。他的特別之處,就是他若聽說某人有特別的優點,他就為此人無條件打工,然後注意觀察這個人一天之內如何說話、如何行動,任何有道理的話,王善人就不斷思惟,有人和他說話,他也聽而不聞(就是他的心專注一境,達到耳識不動的程度)。

後來,他開了智慧。若是村裡那家兄弟不和、或婆媳不和,他前去說一段話,就能把很多的糾紛解決了。後來,村裡的有錢人為他成立一個「道德會」,請他在那裡講道,我的叔叔、大嫂都曾到那裡聽他講道。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人,為什麼能有這樣高的智慧呢?原因就是他肯專精思惟!

現代大學重視所謂的讀書方法,而「從聞思修為次第」,是釋迦牟尼佛告訴我們的讀書方法。釋尊的方法,不如大學的讀書方法嗎?從上面的故事看出來,王善人能有那樣高的智慧,講幾句話就把問題解決了,如果是一位大學教授,有沒有這個本事呢?從這裡看出來,思惟的重要性是不可忽視的。

「修」:是得到禪定後,在定中修四念處,有了禪定為依止,思惟觀察強而有力,就能轉凡成聖、見第一義。聞與修中間有思,聞、思、修都要具足,如果不聞不思而只有修,那不是佛法,但有聞有思而不修,也很難得聖道。所以,由聞而思而修,才是最圓滿學習佛法的次第。

五、持名念佛與念佛三昧

前言

我出家以來所住的寺院,沒有不結念佛七的。聽老法師開示念佛法門的殊勝功德,也的確受到了感動,信願念佛,求生淨土。但因學習聖教,未能無間斷地精進念佛,頗以為歉!近三十年來,也時有主持佛七,為人開示念佛法門。今年四月初,在一處念佛七中,講《佛說阿彌陀經》時,談及持名念佛一心不亂,是否即是念佛三昧的問題,當時直述內心所思而已,今再參考經論,草成此篇,分為四節。

正文

甲一、明持名念佛一心不亂
乙一、引經文

姚秦三藏法師鳩摩羅什譯《佛說阿彌陀經》說:

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聞說阿彌陀佛,執持名號,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一心不亂,其人臨命終時,阿彌陀佛與諸聖眾,現在其前,是人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阿彌陀佛極樂國土。(大正一二.三四七中)

大唐三藏法師玄奘譯《稱讚淨土佛攝受經》說:

若有淨信諸善男子或善女人,得聞如是無量壽佛無量無邊不可思議功德名號、極樂世界功德莊嚴,聞已思惟,若一日夜,或二、或三、或四、或五、或六、或七,繫念不亂,是善男子或善女人臨命終時,無量壽佛與其無量聲聞弟子、菩薩眾俱,前後圍繞,來住其前,慈悲加祐,令心不亂。即捨命已,隨佛眾會,生無量壽極樂世界清淨佛土。(大正一二.三五上)

乙二、引餘釋

文中「一心不亂」之義,天台智者大師《阿彌陀經義記》說:

若能七日一心不亂,其人命終,阿彌陀佛以宿願力,化佛迎接,心不顛倒,即得往生。何以故?臨終一念,用心懇切,即當得去也。(大正三七.三七上)

慈恩寺窺基法師《阿彌陀經疏》:

執持名號,誦念無忘也;若一日等者,行所經時也;一心不亂者,專注無散也。(大正三七.三二五下)

乙三、結一心不亂非念佛三昧

上引二大德所釋一心不亂之義,似皆意指未到達三昧的程度。奘譯本,臨命終時還須大聖慈悲加祐,令心不亂,始得往生;而什譯亦隱含此意。若是解為執持名號至於愛見煩惱均已淨盡名為不亂,自應無論何時正念分明、心不顛倒,不須如來慈悲加祐,才合道理。

《大毗婆沙論》云:

一切預流,薩迦耶見已斷已遍知……,若有身見已斷已遍知,具五功德……,五者,臨命終時,心神明了。(大正二七.六五二下)

須陀洹果只斷見惑,尚且臨命終時心神明了,何況愛見二惑均已淨盡之人住最勝捨?故知臨命終時還須佛陀慈悲加祐,令心不亂,則平時執持名號的一心不亂,只是專注不散而已,應不出於欲界定、未至定之間,尚未能達到色界初靜慮。

何以得知?觀吾人之內心所以顛倒者,為有欲的緣故。初靜慮以上已離欲惡不善法,則平時或臨命終時,何有顛倒之事?若解為已入聖境,未免太過了!故有誠意念佛之人,念到似乎不須作意,其心自然念佛名號、一心不亂,應唯是欲界定,或未至定的境界。

甲二、正明念佛三昧之行法
乙一、以五陰等為所緣
丙一、引經釋
丁一、標問

達磨笈多譯之《大方等大集經菩薩念佛三昧分正觀品》:

爾時,不空見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若諸菩薩摩訶薩欲得成就諸佛所說菩薩念佛三昧者,彼菩薩摩訶薩應當親近修習何法,能得成就思惟三昧耶?(大正一三八五六下)

(以下未作注之經文為同一出處)

此是不空見菩薩請問念佛三昧的修行方法。

丁二、佛答
戊一、決定信願

爾時世尊告不空見菩薩摩訶薩言:不空見!若諸菩薩摩訶薩欲得成就諸佛所說念佛三昧,欲得常睹一切諸佛、承事供養彼諸世尊,欲得疾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當住正念,遠離邪心。

第二節佛答之中,先標行者所願,共四句。初句總願成就念佛三昧。次三句別願:一願常遇善友,二承事供養福圓滿,三得大菩提慧圓滿。

「當住正念,遠離邪心」,此是立願之後,建立信心。劉宋《菩薩念佛三昧經》譯為:

應當安住決定之心,又應永捨不決定心。(大正一三八一五下)

又劉宋譯本中說:

時明相佛告微密比丘:菩薩有二法得此三昧……。何謂二法?菩薩應當信於如來所說經典,此大方等諸佛行處;菩薩具足此二法者,得此三昧,當疾成佛。(大正一三八二中)

在達磨笈多譯本《大方等大集經菩薩念佛三昧分神通品》中亦說:

汝應當知,有二種法菩薩摩訶薩具足修習,即便得此菩薩念佛三昧,能速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何等為二?一者,信諸如來不生違逆;二者,信佛所說不敢謗毀。作如斯念:「是為諸佛廣大境界不可思議。」(大正一三八六三上)

與上來所引三文對而讀之,可知:信佛、信法決定無疑,永捨不決定心,名「住正念」;於佛不生違逆,於法不敢謗毀,名「遠離邪心」。

戊二、發起正修

〈正觀品〉中續言:

斷除我見,思惟無我。當觀是身如水聚沫;當觀是色如芭蕉虛;當觀是受如水上泡;當觀是想如熱時焰;當觀是行如空中雲;當觀是識如鏡中像。

「斷除我見,思惟無我」:此下由決定信願,發起念佛三昧正修,謂修無我觀。此二句是標。

「當觀是身如水聚沫」;正釋無我觀。我執有二:一、即蘊是我,二、離蘊是我。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作用的實體,是所執我的體相。今觀如水聚沫的五陰身,無牢無實,無有堅固的常恆住不變易法,故無有我。此破即蘊是我。

《雜阿含經》二六一云:

時尊者阿難告諸比丘:「尊者富留那彌多羅尼子年少初出家時,常說深法,作如是言:『阿難!生法計是我,非不生;阿難!云何於生法計是我,非不生?色生,生是我,非不生;受想行識生,生是我,非不生。譬如士夫手執明鏡,及淨水鏡,自見面生,生故見,非不生。是故,阿難!色生,生故計是我,非不生;如是受想行識生,生故計是我,非不生。』」(大正二六六上)

此文所詮之義,謂計我論者皆是「即陰計我」,若陰不生,無色受想行識處,即不於中計我,亦即是破彼「離陰計我」之義。應如是修習五陰無我觀。〈正觀品〉中續言:

菩薩若欲入是三昧,當應深生怖畏之想,當念遠離譏嫌免他訶責,當念除去無慚無愧,成就慚愧。當應成就奢摩他、毗缽舍那。當應遠離斷常二邊。常念一心精勤勇猛,除去懈怠。發廣大心。常念觀察三解脫門,常念先生三種正智,常念斷滅三不善根。常念成就諸三昧聚。常念成就一切眾生,常念等為眾生說法。當觀四念處,所謂身念處、受念處、心念處、法念處。

「菩薩若欲入是三昧,當應深生怖畏之想,當念遠離譏嫌免他訶責,當念除去無慚無愧,成就慚愧」:此勸修念佛三昧之人,應當尊重波羅提木叉,嚴持戒法,以為修無我觀之基礎。

「當應成就奢摩他、毗缽舍那」:奢摩他是止,毗缽舍那是觀。前文已說五陰無我觀,而未說止,故今具足說之。為什麼要修止?若不修止,觀則無力成就念佛三昧。止是觀的依止,於觀有大助力,故不可不修止!

「當應遠離斷常二邊」:因種種妄想執著落於二邊。而邊鄙而不中正的倒見,名為邊見,此中舉出斷常二邊見。今以《勝鬘經》二番釋之:

見諸行無常,是斷見,非正見;見涅槃常,是常見,非正見,妄想見故,作如是見。於身諸根分別思惟,現法見壞,於有相續不見,起於斷見,妄想見故。於心相續愚暗不解,不知剎那間意識境界,起於常見,妄想見故。(大正一二.二二二上)

一、「見諸行無常,是斷見,非正見」:行是有生滅法,如五陰。凡夫見有生滅,見生者必歸於無常滅,不了五陰無常相似相續,於是生起斷見,以為終歸無常則不免一死,什麼都沒有了。

二、「見涅槃常,是常見,非正見,妄想見故,作如是見」:凡夫外道厭生死而求涅槃;因為凡夫不能真知涅槃,僅是比對世間無常,而推想離世間無常的涅槃是常住的,這樣的常見還是不正見。凡夫於諸行無常起斷見,於涅槃起常見,由於妄想的取著,而作如是的執見。

「於身諸根分別思惟,現法見壞,於有相續不見,起於斷見,妄想見故」:於有情身分的前五根:能見的眼、能聞的耳,乃至到能觸的身--分別思惟,於現法中見它壞了。現法即現在,現在生中的諸根一旦壞了,不能再起作用。或部分壞了,或完全壞了,如人的死亡。這類凡夫專在物質所集成的諸根著想,於是見諸根壞了,就以為有情不再存在。他對於三有相續的事理不能明見,所以執為什麼都沒有了,起於斷見;由於不契真義,但憑妄想的執見而如此。

「於心相續愚暗不解,不知剎那間意識境界,起於常見,妄想見故」:有一類凡夫於心相續的真義愚暗不解,心雖是相續的,但以愚癡暗昧而不能如實了解,不知剎那間生滅的意識境界,所以起常見。唯心論者執有精神的常住,他們以為眼等諸根壞了,心是真實常住而不斷的,不知道心 --意識是剎那剎那生滅的相續,如火焰、如流水,是前後相續不斷的,但並不是常住。於心相續所起的常見,也是由於妄想見而生起的。故欲修念佛三昧的行者,當遠離如是斷常二邊之妄見。

「常念一心精勤勇猛,除去懈怠」:應如是修行念佛三昧。

「發廣大心」:此意有二。一、無上菩提是佛陀的廣大境界,今勸行者建立希求成就之大願。二、所有一切流轉生死苦海中的有情,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具足二意,是名「發廣大心」。

「常念觀察三解脫門」:《瑜伽師地論》卷二八中,解釋三解脫門:

復有三解脫門:一、空解脫門,二、無願解脫門,三、無相解脫門。云何建立三解脫門?謂所知境略有二種:有及非有。有,有二種:一者有為,二者無為。於有為中,且說三界所繫五蘊;於無為中,且說涅槃。如是二種有為、無為,合說名有。若說於我,或說有情、命者、生者等,是名非有。於有為中見過失故,見過患故,無所祈願;無祈願故,依此建立無願解脫門。於有為中無祈願故,便於涅槃深生祈願,見極寂靜,見甚微妙,見永出離;由於中見永出離故,依此建立無相解脫門。於其非有無所有中,非有祈願,非無祈願,如其非有,還則如是知為非有、見為非有,依此建立空解脫門。是名建立三解脫門。』(大正三四三六中)

前文但說我空觀,此中又兼說修諸法寂滅相--法空觀。

「常念先生三種正智」:言三種正智者,應是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此中前二種智,應在修習止觀之前學習成就,故云「先生」。而止成就時,修毗缽舍那,即名修慧。或行者初學習時,作如是念:「由聞思修得念佛三昧!」故云「先生」。「常念斷滅三不善根」:此是修念佛三昧者時應覺察,不可輕忽之事。

「常念成就諸三昧聚」:上文奢摩他與觀同說,而觀之內容已見之於前文。此中說常念成就諸三昧聚,其意應是已成就未至定,而意猶不足,還想進修四禪、四無量心等,故云「常念」。而「常念」句,亦含有誓在進修之意。

修習念佛三昧者,為何要常念成就諸三昧聚?釋尊初在菩提樹下成道時,是在色界第四靜慮中,思惟緣起而得無上菩提,今行者亦應在三昧中,得念佛三昧。《大智度論》卷二云:

三十七品是趣涅槃道,行是道已,得到涅槃城。涅槃城有三門,所謂空、無相、無作。已說道次,應說到處門,四禪等是助開門法。復次,三十七品是上妙法,欲界心散亂,行者依何地、何方便得?當依色界、無色界諸禪定。(大正二五六上)。

今行者欲得念佛三昧,亦應如是學,故云:「常念成就諸三昧聚」。又三昧聚者,三昧(四禪等)是功德叢林,諸菩薩摩訶薩依此一一三昧出生無量三昧,聲聞、緣覺不達其名,故名三昧聚。又行者欲成就念佛三昧,同時亦願成就其餘三昧,如百八三昧等,故云:「常念成就諸三昧聚」。

「常念成就一切眾生,常念等為眾生說法」:此是行者大慈悲心,常念眾生愚癡無知,常念依平等心以法光明而啟示之。

「當觀四念處,所謂身念處、受念處、心念處、法念處」:前文行者雖是不忘眾生苦,而自身道業猶未成就,故還須勤修念佛三昧,亦即是四念處,義無差別。以下經文甚多,恐繁不引。

丙二、結釋

上來所引經文,修習念佛三昧的方法,原是信、戒、三慧,遠離邊見為先,精進修習止觀,於三昧中斷滅三不善根(我法二執),進而證入三解脫門、諸法寂滅相,定慧力莊嚴,是名念佛三昧。其義蓋為:「如來者,諸法如義」、「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是名念佛三昧。

上來念佛三昧義如是。再對讀《佛說阿彌陀經》所說,執持名號一心不亂,臨命終時蒙佛加祐,令心不亂、不顛倒之文,會感覺到《佛說阿彌陀經》未施設法性寂滅之止觀行法,與《大方等大集經菩薩念佛三昧分》之念佛三昧文義懸殊,極為明顯。

乙二、以佛菩提為所緣
丙一、引經釋
丁一、地前加行位

前來所引念佛三昧之文,是此經〈正觀品〉中所說。又此經中〈思惟三昧品〉復略有不同的修行方便。其文云:

爾時不空見菩薩摩訶薩白佛言:「世尊!若諸菩薩摩訶薩念欲成就諸佛所說念佛三昧者,云何思惟而得安住?」佛告不空見菩薩言:「不空見!若諸菩薩摩訶薩,必欲成就是三昧者,先當正念……,彼如是心念一切三世十方世界中,是等一切諸如來、應供、等正覺、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天降成就、入胎成就、住胎成就、出胎成就、出家成就、諸功德成就、諸根成就、諸相成就、諸好成就、莊嚴成就、戒品成就、三昧成就、智慧成就、解脫成就、解脫知見成就、四無畏慈悲成就、喜捨成就、慚愧成就、威儀成就、諸行成就、奢摩他成就、毗缽舍那成就、明解脫成就、解脫門成就、四念處成就……無礙利益成就、為他利益無礙成就、一切善法成就、清淨色成就、清淨心成就、清淨智成就、諸入成就、金色百福成就。」(大正一三八五八中)

(以下未作注之經文為同一出處)

此說修習念佛三昧者,先學習作觀,文為二:初觀後止。觀,是觀想佛陀所成就的自利利他無量功德。

時彼菩薩念諸如來如是相已,復應常念彼諸如來、應供、等正覺,心無動亂,亦當安住無所著心。心無著已,彼復應作如是思惟:「是中何等名曰如來?……菩提如是,亦無有心,無有觸對,不可見聞,不可知證。此心如是,云何能得成就菩提!」

此中初句結束前文。次「復應常念」以下,讚佛心無動亂而常念;「亦當安住無所著心」句是向佛學習心無動亂。無著即是無亂,即是修止,故云「安住」。

其次是學習空觀,文中「心無著已」句,謂行者之心已安住於止中,為時或長或短以後,又於止中起觀,故云「如是思惟」。此中文有二節:初節觀如來不可得,後節觀菩提不可得;前文觀佛無量功德,如幻而有,此則般若將入畢竟空,入不二法門。

丁二、地上聖位及如來位

佛言:「不空見!然彼菩薩常應如是觀察思惟,若能如是觀諸法時,即得安住於正法中,心無遷變,不可移動。當知爾時,具足菩薩摩訶薩法,自然遠離不善思惟,速疾成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正覺平等真實法界。」

觀前二段文是地前加行位,此文即證聖之十地菩薩及如來圓滿位。文為二:初佛陀勉勵加行位菩薩無間斷修,故云「常應如是觀察思惟」。「若能如是」以下,先說初地至七地的斷證。初句牒前世第一菩薩止觀「正法」,即是真如;「安住」即是根本無分別智,不緣一切法,圓證真如之相。「心無遷變,不可移動」即是斷除惑染,證不退轉位。

「當知爾時」以下,是由八地至佛地的無功用道,故云「自然」。「遠離不善思惟」約隨眠說,是斷惑。「正覺平等真實法界」即是證真。如是由初地,繼續修習妙止妙觀寂滅法性,廣度眾生,入不二法門,進趣無上菩提,是名念佛三昧。

此文以佛功德、無上菩提為念佛三昧之所緣境,前文以五陰為所緣境,後文亦有令修不淨觀文,境雖有異,無非證入寂滅真如念佛三昧之旨。

丙二、引餘證

《大智度論》卷一云:

復有菩薩修念佛三昧,佛為彼等欲令於此三昧得增益故,說般若波羅蜜經。如般若波羅蜜經初品中說:「佛現神足,放金色光明遍照十方恆河沙等世界,示現大身清淨光明,種種妙色滿虛空中。佛在眾中端正殊妙,無能及者,譬如須彌山王,處於大海。」諸菩薩見佛神變,於念佛三昧倍復增益,以是事故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正二五五八上)

《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第二三〈三次品〉云:

菩薩摩訶薩從初以來,以一切種智相應心,信解諸法無所有性,修六念,所謂: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捨、念天。須菩提!云何菩薩摩訶薩修念佛?菩薩摩訶薩念佛,不以色念,不以受想行識念。何以故?是色自性無,受想行識自性無,若法自性無,是為無所有。何以故?無憶故,是為念佛。復次,須菩提!菩薩摩訶薩念佛,不以三十二相念,亦不念金色身、不念丈光、不念八十隨形好。何以故?是佛身自性無故,若法無性,是為無所有。何以故?無憶故,是為念佛。(大正八三八五中)

以上二文所說的念佛三昧,一是如幻緣起,一是法性寂滅;觀緣起法即是寂滅,雖是寂滅而緣起宛然。與前文所引《大方等大集經.菩薩念佛三昧分》文義無異。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四六六,第二分〈漸次品〉云:

云何菩薩摩訶薩修學佛隨念?謂菩薩摩訶薩修學佛隨念時,不應以色思惟如來應正等覺,不應以受想行識思惟如來應正等覺,何以故?色乃至識皆無自性,若法無自性,則不可念,不可思惟。所以者何?若無念、無思惟,是為佛隨念(大正七三五六上)。

此是奘譯,與前文什譯可以對讀,當有助於理解其所詮之義。

甲三、別明念佛「三昧」義

三昧即三摩地。《阿毗達磨俱舍論.分別根品》云:「三摩地,謂心一境性。」(大正二九一九上)。《阿毗達磨順正理論》卷四:「令心無亂,取所緣境,不流散因,名三摩地。」(大正二九三八四中)。由等持的力量,能令其心於一所緣境上相續不散亂,明靜而轉,是名三摩地。若無等持之力,心性掉動,不能安住一境,不名三昧。

龍樹菩薩《大智度論》卷二又有不同的解釋,茲引其文如下:

問曰:「是三種以智慧觀空、觀無相、觀無作,是智慧,何以故名三昧?」答曰:「是三種智慧若不住定中,則是狂慧,多墮邪疑,無所能作;若住定中,則能破諸煩惱,得諸法實相。復次,是道異一切世間,與世間相違,諸聖人在定中得實相說,非是狂心語。復次,諸禪定中無此三法,不名為三昧。何以故?還退失墮生死故,……以是故三解脫門佛說名為三昧。」問曰:「今何以故名解脫門?」答曰:「行是法時,得解脫到無餘涅槃,以是故名解脫門。無餘涅槃是真解脫。」(大正二五六上)

此解三種智慧與定相依之義,甚為明顯。若但有三慧而無定力的攝受,則是狂慧,多墮邪疑,無所能作;所以三慧須要禪定的增上。若但有禪定,無淨慧的觀察,禪定會失壞,還流轉於生死中。若定慧相依於一心中,則能斷惑證真,滅除生死大苦,入無餘涅槃,得真解脫。龍樹菩薩如此解釋三昧,即應唯是聖無漏禪,才可以名為三昧;凡夫所得禪,未能斷惑,不得名為三昧。

今念佛三昧所以名為念佛「三昧」者何?上文所引《大方等大集經菩薩念佛三昧分》之念佛三昧文義,與龍樹所解之三昧義會而觀之,若以念佛三昧為有漏禪,是大不敬!是大錯誤!今讀《佛說阿彌陀經》所說:「執持名號,一心不亂」,是否可以稱之為念佛三昧?思之當知!

甲四、持名念佛法門的重要

佛陀大慈大悲教化眾生的本願,乃為解脫有情生死大苦也。吾人本應修習念佛三昧,直悟無生法忍,以滿如來本願,然而佛法流行諸方國土,展轉傳至今日,能修念佛三昧者極為鮮少。大約六種人不能修習念佛三昧:

(一)未學習教義者,不知如何修習念佛三昧。

(二)學習佛法而中輟者。

上述二種人在我們漢文佛教中,為數幾何?

(三)願修習其他法門,無意願於此法門者。

(四)障深重者。

(五)無轉凡成聖之志趣者。

(六)懈怠之人。

上列六種人中,除了後四種以外,前二種佛教徒應如何完成其解脫生死,成就聖道之大願?唯有持名念佛法門最為適宜。其理由有:

(一)法門容易學習,讀淨土三經一論,能通達大義即可。

(二)開始修習之時,若能具足信、願、行三種資糧就行。

(三)不求決定斷惑證真,只要平時一心不亂念佛,臨命終時心不顛倒,即得往生彼佛國土。

(四)若能往生阿彌陀佛國,見佛聞法以起行,或遲或速,終必見寂滅性而得果。

能修念佛三昧之人是利根,吾人不能修念佛三昧是鈍根;然而若能真誠念佛名號、求生彼國,成功之時,見佛聞法,得無生忍,與彼利根亦無差別,所以也不必自卑自棄。

今日佛教徒,能修念佛三昧之人是極少數否?奉行持佛名號法門者是極多數否?極多數人由此法門得度生死大患,所以此法門是太重要了,應努力弘揚讚歎!

六、學佛的目標何在

宋朝理學家程顥寫了一首詩〈春日偶成〉:

雲淡風輕近午天,傍花隨柳過前川;
時人不識余心樂,將謂偷閒學少年。

這首詩的前兩句是說,在將近中午時,天空的雲彩是淡淡的、若有若無的,也有些風徐徐地吹來。此時,有位讀書人從房裡出來,到屋前有山有水的地方走一走,那裡有各式各樣的花草樹木,河岸上還有拂面的垂柳。後二句則是說,路上行人不了解這位讀書人內心的快樂,還以為他像小孩子一樣,不用功讀書,跑到外面遊玩了。當然,作者程顥先生一定有他自己的想法,現在我依我們佛教徒坐禪的境界來解釋。

「雲淡風輕近午天」:「雲」譬喻身體,「淡」則是身體若有若無的樣子。「雲淡」者,表示這位佛教徒常常坐禪修止觀,已經得了欲界定九心住最後的等持,此時他感覺身體似有若無,不再是一大塊,有幾百磅重的樣子。有了這種境界,名為「雲淡」。不只如此,若能欲界定進步到未至定乃至初禪以上,那境界是更加殊勝了!此處姑且不詳論。

「風輕」可作兩種解釋。一、譬喻輕微的妄想:這位修行人的心能夠明靜而住,不昏沉也不散亂,偶然有一點妄想,一下子就消滅了,坐幾個鐘頭也不感覺時間很長。二、譬喻觀慧:修行人在奢摩他中修毗缽舍那,觀察諸法實相,已經有了調伏煩惱的能力。

「天」,即是第一義諦天。「近午天」:修行人不斷地努力修行,從外凡到內凡位--從煖、頂逐漸進步到忍位的程度。這時雖然還不是聖人,但是已經接近得無生法忍了,故名「近午天」。

「傍花隨柳過前川」:描述這位修行人從禪定中出來,到色聲香味觸的境界裡去看一看。以前未修止觀時,心是浮動的,不如理作意時,愛煩惱、見煩惱都出來了。但是現在,當他的眼耳鼻舌身意在色聲香味觸上活動時,無論是可愛或不可愛的境界出現,他的心裡不貪著、不憤怒。別人讚歎他怎麼了不起,他不生高慢心;別人輕視毀辱他,他心裡也不會不舒服……,所有的煩惱都不活動了。

「時人不識余心樂」:為了調伏煩惱,經過了若干年月的用功,減少睡眠、減少飲食、不怕腿痛……,忍受一切的辛苦。到今天,內心沒有煩惱賊的擾動,終於有些成就了,所以心裡非常歡喜。

「將謂偷閒學少年」:別人不知道他的境界,看到他出來閒逛,就有了輕視他的想法:「你這個人虛有其表,裝模作樣靜坐,現在坐不住了,不用功而出來偷閒放逸了吧!」這首詩可以形容一位修行人,經過外凡而達到內凡,但還未入見道位時的境界。

還有一首詩(林稹〈冷泉亭〉),也可以引來形容出家人用功的境界。

一泓清可沁詩脾,冷暖年來只自知;
流出西湖載歌舞,回頭不似在山時。

「一泓清可沁詩脾」:一渠河水在山裡的源頭處,是很清淨、潔澈的;當河水沿著山澗流下來時,這位詩人或者用器皿去接,或者用手捧起一掬清泉來滋潤他乾枯的脾胃,感覺到無比的清涼、喜悅。

「冷暖年來只自知」:這渠山泉隨著春夏秋冬的變化,有時冷、有時暖,但水卻總是一味清淨無染的。這樣的清淨,別人不知箇中滋味,只有飲水的人自己知道。

「流出西湖載歌舞」:清泉從山中流出後,就注入杭州的西湖裡。西湖的風景特別優美,很多人在湖面上泛舟,船上的人們為了助興,載歌載舞。這樣的境界,就把清淨的山泉給染污,使令它不清淨了。

「回頭不似在山時」:回頭看看這一渠清淨的山泉,在流入西湖後就變成污濁,早已不似它在山裡時的純淨了。有個句子說「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濁」,即是此意。

若我們把這首詩會合到出家人修行的境界來解釋,則「一泓清可沁詩脾,冷暖年來只自知」,表示我們在寺院裡住,到大殿上所見是莊嚴的佛像,藏經樓、圖書館裡有經書,課堂上有老師講課,進了禪堂就自己修止觀。這樣的環境沒有染污的因緣,加上我們自己努力用功,所以內心是清淨的。但若是功夫不夠,一旦離開了清淨的寺院,到社會上種種色聲香味觸的境界裡去時,會是什麼樣的情況呢?「流出西湖載歌舞,回頭不似在山時!」心就變成不清淨了。

以上兩首詩,皆可用以形容用功修行的程度:第一首詩形容內凡的境界,第二首則形容外凡的境界。在外凡位時,還只是在積集資糧,學習佛法的正見,學習什麼是止、什麼是觀。在此階段中,因為修習止觀的時間不多,還不能調伏煩惱,故貪、瞋、癡、慢、疑等各式各樣的煩惱仍不斷活動。

到了內凡時,因為止觀的力量強了,內心時時刻刻與法相應,能調伏煩惱。不管別人對或不對,都要求自己深心入法中,故能把煩惱排解出去,令心保持清淨。若入了聖位,當然境界就更高深了。讀這兩首詩,可以理解到修行人修學的次第與不同的境界。

若有人問:「你為什麼要到佛學院學習佛法?」各位可能這樣回答:「我將來要弘揚佛法、做大法師,所以到佛學院來學習佛法。」這個回答也很好,但其中還有問題。譬如說,我們學習《阿含經》、《俱舍論》等,可能明白了小乘佛法中生死的緣起,也明白了涅槃的緣起。若再去學習《摩訶般若波羅蜜經》、《中觀論》、《瑜伽師地論》、《攝大乘論》等,則也可能進一步通達大乘佛法生死與涅槃兩種緣起。

才華高的人,很容易就能明白經論的內容,也很快地就可以為人講說,或撰寫文章宣揚,這都不是難事!若是智慧不高的人,就要多花點時間、精神去學習,但最後的結果也是能講、能寫。然而,這樣就滿足了嗎?我認為不應僅止於此!

經論上說:「由聞思修得無生法忍。」由聞所成慧進一步到思所成慧、修所成慧,這就是學習佛法的次第。修慧通於有漏、無漏,有漏的修慧屬於內凡,而無漏的修慧就是得無生法忍,成為聖人了。

現在我們學習佛法只是少少有了一點聞慧,思慧還不太具足,雖然能講能寫,也能做人家的老師,但應該知道聞慧只是外凡的程度--貪的時候就貪,瞋的時候就瞋,愛見煩惱一點不能調伏!所以胡適為王小徐的《佛法與科學》作序時批評佛教:「早就不是那麼回事了!」面對別人這樣的批評時,我們反省他說的對不對?觀察一下自己的相貌是莊嚴、抑是醜陋?

前幾年,美國一位有名的居士在《菩提樹》雜誌上發表在一篇文章,說:「今天我們中國佛教,沒有一個人有能力主持禪七、領導大眾修禪。」我們想一想,為什麼這位居士說出這種話來?他說的不對嗎?我們要自己反省呀!不要人家的話不如我意,我就說他不對。匹夫崛起而坐擁天下的事,在史冊中雖然也有記載,然而終究是書生掌握政權的多。書生即是特別聰明的人,佛教徒若沒有勝德令人心悅誠服,怎麼能讓正法久住呢?所以,我們出家人要有道德,要以德服人。

但是出家人應具的道德與世間所說不同。我認為世間道德還不及格,一定要有佛法中無漏的戒定慧才行。若內心裡有無漏的戒定慧,此即是清淨、莊嚴的,才是佛法的興盛,才是正法住世!我們要以此為努力的目標,不是拿博士學位。

所以,應該是為了修學聖道而來佛學院學習,這樣的目標才是正確的。若僅憑著過去世帶來的一點福報、智慧,加上現在的一點聞慧,就想去弘揚佛法、廣度眾生,而對於自己內心的煩惱一點也無法解決,這是不及格的!

我們在佛學院學習佛法,將來畢業時,如果能講經說法,當然也是頗有意義的。然而在此處我有些感慨。譬如《摩訶般若波羅蜜經》說:色不可得,受想行識不可得;眼不可得,耳鼻舌身意不可得;色不可得,聲香味觸法不可得,乃至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可得。倘若我們將這些佛法講給別人聽,自己完全用不上,不能在內心如是修止觀,觀色不可得,乃至受想行識不可得。這樣內心的貪瞋癡能調伏嗎?若住持佛教的人皆僅只於這種程度,這樣的佛教莊嚴嗎?

佛、法、僧稱為三寶。而僧以什麼理由稱之為寶呢?就是在你的臭皮囊裡面,有無漏的戒定慧才叫作寶。如果外表是比丘的相貌,心裡雖然明白多少佛法,但沒有無漏的戒定慧,愛見煩惱隨時活動,那叫作寶嗎?所以,我感覺到佛菩薩施設那個字是有分寸的,不是隨便就稱之為寶的。

今天,在美國、香港、台灣、南洋這些大乘佛法流傳的地區中,亦有南傳佛教的法師來弘揚禪。大家學習禪,這原是好事,南傳、北傳都是佛法,都可以說是修學聖道。但是,如果我們能夠認真地學習漢文佛教中的止觀與四念處,還會有今天這種局面嗎?我們學習漢傳佛教的人轉而學習南傳的禪,對於這件事,從南傳佛教學者的立場上說,他們心裡怎麼想?「你們自號大乘,你們沒有禪法嗎?要學習我們的禪,可見你們是虛有其名而已呀!」

「乘」是運載的意思,能從生死地運載到涅槃城,就名為乘。「你們沒有禪,也就是沒有修道。沒有修道怎麼能夠了脫生死、得涅槃解脫呢?」如果他提出來這個問題,你怎麼回答?

從典籍的完備上說,漢傳佛教經論裡的止觀,比南傳更圓滿。如果讀《清淨道論》後,再讀漢傳佛教的止觀書籍,你就會發現,漢傳佛教的禪是非常殊勝的!天臺智者大師著有《小止觀》、《釋禪波羅蜜》、《摩訶止觀》、《六妙門》,如果想修禪,一定要讀這些書。此中且說三件事:第一、從佛法傳到中國到智者大師的時代,修禪者的經驗,在他的書裡都有具體的描述。這不是珍貴的參考資料嗎?第二、智者大師說的禪,容易令學者邁出第一步。何謂第一步?就從我們現前虛妄的分別心開始向前進!這第一步最難,但若讀過這些書,你的第一步就能跨出去。第三、《摩訶止觀觀不思議境》文中雖然亦有《攝大乘論》的玄義,但在修觀時,主要還是遵循龍樹《中論》「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為調心的真軌。

另外,《瑜伽師地論》、《顯揚聖教論》、《辯中邊論》、《阿毗達磨雜集論》等唯識學派的典籍也非常重要,都應該學習。因為這些書裡,對於如何修習奢摩他、毗缽舍那,解釋得非常詳細,於禪修有巨大助力。而《華嚴經》、《法華經》、《摩訶般若波羅蜜經》、《維摩詰所說經》、《金剛般若波羅蜜經》中所說都是禪,都是四念處!其中雖偏以毗缽舍那為主,但也談到奢摩他,那是聖者高深的三昧。

漢傳佛教的經論,對於闡揚止觀方法講解得特別完善,結果我們就隨隨便便將之放在藏經樓上餵蟲子,然後另外去學南傳佛教的禪。這件事你感覺如何?應該努力學習漢傳佛教的禪,並且到南傳佛教國家去傳播、弘揚大乘,禮尚往來才是對的!但現在為什麼不是這麼回事呢?這是我們應該慚愧的地方啊!

我們對漢傳佛教懈怠,沒有深入用功、好好學習,得少為足是不對的!不僅沒有辦法弘揚,自己也完全用不上。若老是停留在「回頭不似在山時」的感傷,何時才能見到「雲淡風輕近午天」的風光明媚呢?

七、如何栽培善根

如何栽培善根?茲以五節說明之。

一、略釋栽培善根義
二、眾苦所惱,應生厭離塵勞之心
三、善根成就者功德殊勝,應生欣慕之願
四、如何栽培善根
五、結語

一、略釋栽培善根義

何謂「栽培善根」?《阿毘達磨品類足論》卷一云:「善根云何?謂三善根。即無貪善根、無瞋善根、無癡善根。」(大正二六.六九三上)「根」者,本也。《瑜伽師地論》卷二二云:「能建立義、能任持義,是根本義。」(大正三.四五上)無貪是清淨義,無瞋是慈悲義,無癡是般若義。吾人學習清淨的慈悲與般若,建立、任持一切世間及出世間能引無罪最勝功德,是名栽培善根。

二、眾苦所惱,應生厭離塵勞之心

為什麼要栽培善根?不信仰佛法者且不說,若已相信聖教之人,對於常時負荷三種雜染(煩惱雜染、業雜染、生雜染)的重擔,不覺辛苦乎?讚之則喜,毀之則憂;其心輕浮,隨順虛妄名言而轉,不覺羞恥乎?

《法華經譬喻品》云:長者之宅,「周匝俱時,欻然火起,焚燒舍宅……。而諸子等,於火宅內樂著嬉戲,不覺、不知、不驚、不怖,火來逼身,苦痛切己,心不厭患,無求出意。」(大正九.一二中)「長者」,譬喻世尊,即是佛陀。「宅」,譬喻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苦惱眾生流轉生死,苦樂昇沈,不出三界,佛陀慈悲,光臨應化,故云「長者之宅」。

「周匝」,普遍之意;煩惱、業及所得果,如是諸苦,一切眾生無不有之,故云「周匝」。皆是無常,故云「俱時」。「欻然火起」,譬喻本無今有;本無此苦,無明故有。「子」,一類眾生,曾於過去世中學習佛法,為佛弟子,故云「長者之子」。

「樂著嬉戲」:眾生於五蘊中,執著有我,名「嬉」;於五欲中有愛,名「戲」。不覺五蘊八苦、不知四倒三毒,不覺苦諦、不知集諦,不驚於不修戒定慧的聖道、不怖於不得安穩的涅槃。如是不聞四諦之教,則無聞思二慧,名「不覺」;亦不得修慧,名「不知」。若能見四諦即「驚」悟,由見道而修道,即「厭」怖。又不覺現在苦、不知未來苦,故後文說:「現受眾苦,後受地獄等苦。」

「火來逼身」:指前五識而言。五識通三受,三受即三苦;念念與三受相應,故云「苦痛切己」。「心不厭患」,約第六識說。承前五識分別三受,起貪瞋癡,更造苦果之因,何能厭患求出,故云「無求出意」。

佛說火宅的譬喻,吾儕為眾多苦痛惱亂,還不覺悟、希求解脫,不自覺慚愧乎!又「火宅」一詞,不只是譬喻三界如火宅,亦兼有譬喻自身即是火宅之義。吾人生命體上的老病死等諸苦即是火,明了性的心住在身體內,就像一個人住在為火燃燒的房子內,情況相似。這件事無論權勢、財富、學問之有無,皆不能例外!

世界各國政府付出龐大的經費,成立頗多的教育機構,教人學習生存的知識,栽培各式各樣的職業技能,但並未教授不老、不病、不死的方法。政府或私人成立很多專為醫療病苦的醫院,結果還是沒有一個醫生,也沒有一間醫院,敢說決定能令你永久健康而無病。

誰能教授我們不老病死的方法?唯有偉大的導師--釋迦牟尼佛,能開示我們出離火宅、解脫老病死等無量苦惱之妙法。如能信受學習,成功以後,再也沒有老病死了。這件事我們不歡喜嗎?我們佛教徒為什麼忘記了這件事,卻常在塵勞境界上似是而非、虛妄分別呢?

再約身口意三業說明什麼是「火」。身業的殺生、偷盜、淫欲,口業的妄言、綺語、兩舌、惡口,意業的貪、瞋、癡皆是火。如是十種火現行之時,同時於內心中又熏成種子,為再現行之功能,此亦是火。吾人若能真誠地信受佛語,發願到無老病死等眾苦、清淨安隱之涅槃,要從此處開始滅火始得。

三、善根成就者功德殊勝,應發願學習

《妙法蓮華經序品》云:「如是我聞,一時佛住王舍城耆闍崛山中,與大比丘眾萬二千人俱,皆是阿羅漢。諸漏已盡,無復煩惱,逮得己利,盡諸有結,心得自在。」(大正九.一下)此是讚揚阿羅漢成就的勝德。

「阿羅漢」:或翻應真,或翻真人,或翻無著、不生、應供;或言無翻而含三義:一、無生義,此後永不流轉生死。二、殺賊義,斷盡愛見煩惱。三、應供義,堪為眾生良福田。「諸漏已盡,無復煩惱」:歎殺賊的勝德。「逮得己利」:歎應供的勝德。三界有漏的福德皆名他利,智斷二德皆名己利。通達無我義名為智德,愛見煩惱皆盡名為斷德;己利具足故成應供。「盡諸有結,心得自在」:歎不生的勝德。「諸有」,即二十五有;「結」,即二十五有的生因。謂生死中能無染污,染污煩惱已斷,不能縛心,故云「心得自在」。又心自在是定,則慧必自在,定慧相資故,定慧具足是俱解脫人。

《妙法蓮華經序品》又云:「菩薩摩訶薩八萬人,皆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退轉,皆得陀羅尼,樂說辯才,轉不退轉法輪。供養無量百千諸佛,於諸佛所植眾德本,常為諸佛之所稱歎。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達大智到於彼岸,名稱普聞無量世界,能度無數百千眾生。」(大正九.二上)此是讚揚菩薩勝德。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此云無上正等正覺。「不退轉」:約位、行、念論不退,有五種不同:

一、若云不生三惡道,名「位不退」。不生邊地、諸根完具、不受女身,名「行不退」。常識宿命,名「念不退」。此是小乘不退義。

二、若從初地至六地,不退為凡夫二乘,名「位不退」。雖正使已盡,而未能遍修萬行,其行猶退。至七地始名「行不退」,而猶起二乘念,故有念退。至八地道觀雙流、入法流水,名「念不退」。「道觀雙流」:道謂化道,觀謂空觀;帶空出假,故曰雙流,又名阿鞞跋致地。此乃三乘共十地之義耳。

三、地論師云:十住是「證不退」,十行是「位不退」,十迴向是「行不退」,十地是「念不退」。

四、《瓔珞經》云:初地三觀現前,心心寂滅,自然流入薩婆若海。

五、又《華嚴經》明初住得如來一身無量身,具三不退。

後四種是大乘所明不退義。

「陀羅尼」:此翻遮持,遮惡不起、持善不失。有四種:一、法陀羅尼:於佛之教法總持不失。二、義陀羅尼:於諸法義總持不失。三、咒陀羅尼:依禪定發秘密語,有不測之神驗。四、忍陀羅尼:安住實相謂之忍。

「樂說辯才」:得大聞持,具四無礙辯。「轉不退轉法輪」:自破己惑,破他迷闇,現身作佛,說法度生。「供養無量百千諸佛」:以禪定神通力遍興供養,遍能承事十方諸佛。「於諸佛所植眾德本」:般若現前得實相本,能植眾德。「常為諸佛之所稱歎」:智慧殊勝出過一切,廣修利益稱會佛心,故為佛所稱歎。

「以慈修身」:慈熏三業;熏身入五道,熏口為說法,熏心為設方便,遍應法界。「善入佛慧」:深入實際,妙徹本源,入秘密藏。「通達大智」:智波羅蜜最為增上,無能障礙。「到於彼岸」:讚內德,到法性之彼岸,事理究竟。「名稱普聞無量世界」:歎外德,灌頂受職,法界咸聞。「能度無數百千眾生」:歎化他恩德,最勝最廣,為十法界作依止。

以上二文讚歎聖德。吾人自省,為卑微之凡人,能不深生慚愧?今讀此文,思惟勝德清淨莊嚴,能不即生敬仰之心,發願學習乎?

四、如何栽培善根

若能仰慕聖德,發願學習,應怎樣學習栽培善根?經云:「親近善士、聽聞正法、如理作意、法隨法行。」離此四支,另有栽培善根之道乎?

何謂「善士」?謂於正法有正見者。何謂「正法」?《瑜伽師地論》卷二五云:「若佛世尊、若佛弟子,正士、正至、正善丈夫,宣說開顯,分別照了。此復云何?所謂契經應頌記別廣說如前,十二分教是名正法。」(大正三.四一八中)所謂正法,亦即是四諦 --苦諦、集諦、滅諦、道諦;前二諦說世間緣起,後二諦說出世間,亦是緣起。《論語述而篇》云:「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朱熹註云:「魋欲害孔子,孔子言:『天既賦我以如是之德,則桓魋其奈我何?言必不能違天害己。』」此言孔子之道德是天賦的,非是孔子自己修養而成的。天於孔夫子有偏愛乎?可知孔子思想內有違反緣起的成份。

「如理作意」,《法蘊足論》卷一云:「云何名為如理作意?謂從善士聞正法已,內自慶慰,歡喜踊躍。奇哉世尊!能說如是深妙正法。佛所說苦,實為真苦;佛所說集,實為真集;佛所說滅,實為真滅;佛所說道,實為真道。彼由如是內自慶慰,歡喜踊躍,引攝其心,隨攝等攝,作意發意,審正觀察深妙句義,如是名為如理作意。」(大正二六.四五九下)

「引攝其心」:即引導其心或攝持其心。「隨攝」者:隨即隨從,即「如」字之義。「理」:即教法所詮之義。以義攝心,心隨於義,即是如理之意,亦即隨攝之義。「等攝」者:等有差別之義。以理攝心之時,前後有深淺之別,由淺而深,故云等攝。

「作意發意」:謂能警覺應起心種,引令趣境;或謂發動心為體,於所緣境持心為業,故名作意。

「法隨法行」:《法蘊足論》卷二云:「法隨法行者:謂涅槃名法,八支聖道名隨法。佛弟子眾於此中行,名法隨法行。」(大正二六.四五九下)「精進修行法隨法行,便得趣入正性離生。」(大正二六.四五九下)八支聖道者:謂正見、正思惟、正精進、正語、正業、正命、正念、正定。「正性離生」:《俱舍論》卷二三云:「經說正性,所謂涅槃。或正性言,目諸聖道。生謂煩惱,或根未熟;聖道能越,故名離生。」(大正二九.一二一中)由修「隨法」的聖道,滅除煩惱,故入正性而得涅槃。

《大毘婆沙論》卷一八一云:「問:何故涅槃獨名為法、八支聖道名隨法耶?答:於諸法中涅槃勝故,生老病死不能侵故,獨得法名。八支聖道次彼順彼,如王大臣,故名隨法。」(大正二七.九一下)又《法蘊足論》卷二云:「所以得入正性離生,由精進修法隨法行。所以能修法隨法行,由如理觀甚深妙義。所以能觀甚深妙義,由能恭敬聽聞正法。所以復能聽聞正法,由能親近供養善士。若能親近供養善士,便聞正法。聞正法已,便能如理觀深妙義。如理觀察深妙義已,便能進修法隨法行。既精進修法隨法行,便得趣入正性離生。」(大正二六.四五九下)

如是四支,前前增上後後,後後高於前前,相依不離,而趣入正性離生。約自利而言,栽培善根一事至此,亦可以說,大事已畢。若人但能親近善士,而不聽聞正法、如理作意等,如何能得聖道?

前文所言四支,為栽培善根的正軌。吾人若有這樣的信願,應如是隨順精進而行。然而但說十二分教,似乎猶有不便,應明言依修多羅為法本,則聽聞正法、如理作意等,始有所依止,易於學而時習之,不亦悅乎!尋求法本者,茲為選鳩摩羅什譯《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即六百卷《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的第二分。龍樹菩薩造《大智度論》是專解此經的,隋唐時代的嘉祥吉藏大師亦有此經之義疏,可惜少有殘缺。

《顯揚聖教論》卷二云:「或於色受想行識所攝諸法,思惟如病、如癰、如箭,障礙無常、苦、空、無我。或復思惟苦是苦、集是集、滅是滅、道是道。或復思惟真如、法性、實際。如是於諸法中,思惟如病乃至實際已,於如是法心生厭怖。生厭怖已,於不死界攝心而住,或於真如、法性、實際攝心而住。此處無分別智,及彼相應心及心法,及彼所依止轉依,由深入所知義故,則能永害隨眠,非一切煩惱之所依處,不退轉法。」(大正三一.四八六中)

此文言及修不淨、無常、無我觀,及真如、法性、實際等第一義止觀。此即八支聖道之內容,欲栽培善根者,應特別注意。然應特別指出者,「由深入所知義故,則能永害隨眠,非一切煩惱之所依處,不退轉法。」何以如是行者能斷煩惱?由深入所知義故,謂於奢摩他中,深觀真如、法性、實際故。吾人如能如是修習止觀,是堪能滅除煩惱的。若能滅除煩惱,則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國,應知決定能往生也。若不修止觀,能伏斷貪瞋癡的煩惱乎?能心不顛倒乎?能決定往生彼國乎?吾人弘揚持名念佛的淨土法門,雖然亦甚為殊勝,然而對於如何能心不顛倒一事,似乎多少疏忽了。

我亦勸人念佛求生淨土(一般的持名念佛),但多數勸人修習止觀法門。究竟此中有何不同?相信佛法的人,若不深入經藏,是不能修止觀的,亦甚難成就正見。若佛教徒大多數都是如此,這是吉祥的事嗎?

五、結語

我們大家共集此處栽培善根,學習佛法,清淨自心,不散亂、不顛倒,是能從火宅裏逃出、遠離老病死等苦惱,是能成就聖道的!只要肯放下、好好努力,絕不會白辛苦!

八、法雲法雨-午齋開示集

之一

靜坐修止觀

從《阿含經》看出來,佛在世時的比丘,平時除了托缽乞食,或是聽佛說法以外,一日之中就是宴坐、經行,修習止觀,內心恆時如理作意、願求聖道。常常靜坐修止觀,能改善自己的思想、調伏內心的煩惱,使令自己的貪心、忿怒、愚癡逐漸消滅。如果不靜坐修止觀,縱使出家一千年,貪瞋癡不變動,還是老樣子,就失去出家的意義了。所以,我對於中國古德安排上早晚課的這種規定,不完全同意,我主張多靜坐!

靜坐,不只是修奢摩他的止,還要修毗缽舍那的觀!久遠以來強大的散亂煩惱習氣,我們初學者奢摩他沒有力量,花了很多力氣還是不能調伏;結果因為不能調伏而放棄,坐在那裡不是打妄想、就是打瞌睡,乃至不願意靜坐了,這是不對的!如果修止不相應,可以用以下方法對治:第一、念大悲咒三遍乃至二十一遍,或者把《金剛經》在心中默念一遍,然後再修止。第二、一開始盤腿坐,可以先修幾分鐘的止,時間不要長,然後就修毗缽舍那觀。

一、無常觀:思惟自己的生命體分兩部份,一是生理,一是心理,從這兩部份修無常觀。

二、無我觀:當然先要學習無我觀的內容;《瑜伽師地論》中,關於修無我觀的資料非常豐富,你可以選擇其中一種修習。

三、不淨觀:無常觀和無我觀,是直截悟入第一義諦的方法!但是我們無始劫來的貪欲習氣很重,未成聖道之前誰也不必恥笑誰,都還是有問題的,這就要修不淨觀來對治。我們在《瑜伽師地論》中學過不淨觀,把那一段文背下來,靜坐時,先修三分鐘的奢摩他,然後就背不淨觀的文。反覆多背幾遍,然後思惟不淨觀文中的義。思惟幾遍都可以,然後再修奢摩他;這樣奢摩他可能會好一點,妄想會減少一點。

四、苦觀:除了無常觀、無我觀、不淨觀,也可以修苦觀。這等於訶斥自己的習氣!自己的習氣為佛陀的正法(四念住)所訶斥後,力量稍微被折伏了多少。在一坐之中,若能修三分鐘,或者頂多五分鐘的觀,它就有多少力量;之後再修奢摩他時,就能安住一段時間,或者五分鐘,或者能安住一刻鐘。之後把修觀的文重覆背誦思惟、思惟背誦,然後再修奢摩他。這樣,妄想就被折伏了,就容易寂靜住。妄想折伏而能寂靜住,奢摩他就容易有進步。

常常修不淨觀、苦觀、無常觀、無我觀,你的智慧會增長。怎麼知道呢?就在日常生活中看出。不管遇見什麼事、什麼人,在什麼情形下,說了什麼樣的話,你的毗缽舍那觀(正念)能現前。我們的貪瞋癡就是因為久遠以來熟了,遇見什麼境界自然地就這樣活動;而正念不容易現前,就是因為不熟。但你現在能常常修觀,早晨到大殿靜坐修毗缽舍那觀,中午也修,晚間繼續修。久而久之純熟了,不靜坐時它也容易現前。若有人來讚歎:「你這個人有道心很用功修行!」立刻你的無常觀、無我觀現前,能以如理作意觀察,不會生歡喜心。這樣的反應,就不是一般的凡夫境界了。如果人家毀辱、輕視:「你修行是裝模作樣,那裡有道心呢?」你還是用四念住來對治,有正憶念、有清淨心現前,瞋心就不動。種種的毀辱、讚歎,反倒是修四念住的增上緣,這樣不是很好嗎?

如果你不修(或不常修)四念住的毗缽舍那,而奢摩他也沒修好,別人讚歎你、毀辱你,還是原來的老習氣在作用著,隨時歡喜、隨時忿怒,甚至過了好一段時間還念念不忘。那麼雖然出了家,在佛學院住多少年了,完全沒有改變自己的思想。失掉了正念,隨著別人的舌頭轉,別人教你哭你就哭,教你笑你就笑。你能知道這是錯誤的嗎?能有慚愧心嗎?若是時時修止觀,奢摩他、毗缽舍那有進步了,偶然失掉正念,很快會知道不對,發慚愧心:「我怎麼可以隨著他人的舌頭轉呢?」輕視我,我不介意;讚歎我,我心亦不動。那麼,這就是有一點進步了。

我們出家人要有理智!出家是個理智的行動,不是感情上的行為。你離開了父母、兄弟姊妹等親愛的人,是違反世間情感的事。但是為什麼要離開?因為要求聖道!這就是理智壓倒了感情的行動。可是出了家以後,不加強理智、不加強般若智慧,一點也不能進步,這不是太不合道理了嗎?那又何必出家呢?所以,自己要反省自己,是不是貪欲心很強?或是常常發脾氣,有一點事就忿怒?有缺點時,一定用智慧來消除。

這是關於靜坐的事。

求生彌陀淨土

我們上晚殿主要是念佛(念阿彌陀佛)。這樣安排的目的,就是為了求生阿彌陀佛的淨土。念《阿彌陀經》時要誠懇,出聲誦念比不出聲好,因為心比較容易專注。不論是誦經或是持咒,往往熟了就不攝心,一面念一面打妄想,那有什麼用呢?所以要自己作意攝心,念誦之時,也把心安住於此。佛學院的同學都是讀書人,《阿彌陀經》的文不難懂。一邊念一邊隨義觀想,思惟阿彌陀佛國依正莊嚴的殊勝,阿彌陀佛國是一片和平的氣象,不似這個世界的動亂,生歡喜心、求生淨土。然後念「一心歸命」(慈雲淨土文)、「三歸依」。

這雖是短短的儀軌,但卻是一個完整的淨土法門。念《阿彌陀經》時,等於已經到阿彌陀佛國走了一遍。而遶佛時的持念彌陀名號,即是練習一心不亂。念「一心歸命」文時,就是迴向願生阿彌陀佛國。然後「三歸依」,歸依三寶。天天這樣栽培一點淨土資糧,時間久了,積少成多就有力量。若有一天離開佛學院了,自己仍可以繼續學習淨土法門,繼續地栽培信願行,加上靜坐修止觀的力量,臨命終時,決定可以往生阿彌陀佛國,無有疑問!

往生阿彌陀佛國太好了!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做你的老師,為你說《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就算不能立刻得無生法忍,但也接近了!因為你在娑婆世界時也是學習《金剛經》,常常隨順修我空觀、法空觀。曾經熏習栽培過,所以到阿彌陀佛國,阿彌陀佛或觀世音菩薩為你說《金剛般若》,很容易得無生法忍。如果你現在不願意參加晚課、念《阿彌陀經》,沒有熏習,求生淨土的力量微弱,將來能否往生就不一定了。

所以,要學習佛法、多靜坐修學止觀,但也念《阿彌陀經》、持阿彌陀佛名號,不斷地慢慢栽培。今生就算止觀修行未能到達善根成熟的程度,但還有一個最後的淨土法門,保證我們到阿彌陀佛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若非如此,將來你到那裡去?再來此世界嗎?如果止觀修得好,再來也還可以;如果止觀沒修好,再來這個世界時是什麼樣子?我看多數是苦惱境界!如何得知?「大眾僧的事我若比別人多做,就吃虧了!」有這樣的想法,不願意為大眾僧服務,你的福報不會很大。就算前生有福報,這也是無常法,逐漸的享受就減少了!若有這樣的心理,就看出來教義的學習有限,智慧栽培得不夠。福報既不多,智慧也不高,再來這個世間,就注定你是個苦惱人。

念阿彌陀佛求生淨土的法門,和藏文佛教不同!藏文佛教還願意再來這個世界。若是前生有幾十年的用功,第二生再來時,有福報也有智慧,能繼續學習佛法、栽培善根,的確也是不錯。但是,求生阿彌陀佛國更殊勝!生在依正莊嚴的彼土,諸上善人聚會一處,沒有種種障道因緣,一定是精進不放逸的修學聖道。成就無生法忍後再來這個世界弘揚佛法、利益眾生,那是完全不同境界!所以我認為,提倡這個法門是非常有意義的。

拜大悲懺

我們每星期安排一次大悲懺共修。為什麼要拜大悲懺?如果目的是為攝化在家信徒,我也隨喜。但是我們這裡拜大悲懺,是為自己拜的!我感覺我們大多數人都是業障很重的,常常要看醫生,而且有時會有嚴重的病。為什麼會這樣?說是早晨衣服穿少了而著涼咳嗽,這還屬平常;若是生大病,則可能是自己過去生造的罪業,現在以冷熱等為增上緣而引發出來了。這時候想靜坐不可能,既不能學習教義、也不能念佛,只有告假出去看醫生,能不能治好也不一定。就算沒那麼嚴重,但心不安故,一樣會影響到靜坐及教義的學習。這個業障一定要靠懺悔來破除!

若說:「我現在沒有病,靜坐、念佛、上課都沒有問題。我沒什麼業障!」這話就說錯了!一切法是「無常」的,今天雖然很好,但終究有一天可能會倒楣的。怎麼辦呢?要至誠懇切地拜大悲懺!若不這樣的用功,就沒有辦法消除過去的業障。而念大悲咒能破除業障令人開智慧,對於學習教義修學止觀有幫助,對身體健康也有幫助。若說:「等我有病了才去拜懺!」病一旦來了還能拜懺嗎?頭疼、腰疼、腿疼,磕個頭都有困難!所以,應該在身體健康、沒有病痛的時候用功,此時拜佛能專心,維那師父一唱「一切恭敬!」你一心地觀想,功德才能成就。

無形中消除了罪業,靜坐修止、修觀也減少了障礙。這是一個很強大、很微妙的增上緣,所以要拜大悲懺。這樣,你在我們這個小小的佛學院,將能很順利的畢業。有些人才華很高,但是業障一來,非得告假離開,不能繼續在這裡學習了!這是很遺憾的事情。

我們佛學院安排靜坐、念佛的課程,也安排拜大悲懺,希望各位同學儘可能參加。如果說不出來什麼理由,就是不高興去,你要用智慧來化解,思惟它的功德,慢慢地就會發歡喜心。不是別人強迫你去做這些事!自己思想上的障礙,應該由自己想辦法慢慢化解,問題當可解決。如果不想化解,一直放縱自己種種沒有智慧的想法,很難有進步。將來終究有一天後悔了,就來不及了!

之二

各位同學!我們從加州搬到這裡,中間有很多的事情,大家辛苦了!在我的想法,加州的北院很好,但現在的新南院更好。各位同學的心情怎麼樣呢?

陋室銘

剛才吃飯時,我想起小時曾經讀過劉禹錫的〈陋室銘〉: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唯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雲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山不在乎高不高,若有仙人居住於此,此山即是名山。「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水不在乎深不深,若有龍潛藏其中,此水即有靈氣。此二譬喻襯托出第三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居住的房子雖然破舊簡陋,但是我的品德高尚,這裡就是個好處所。

劉禹錫在這篇文章所表達的思想,重點是不在乎外在環境的優劣,而在於內在品德的好壞。中國人尊為「至聖先師」的孔老夫子,是一個有智慧的人,他在《論語里仁》中說:「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也是同樣的見地。居住在一個地方,要先看看鄰居的品德怎麼樣;若能與有道德的人為鄰,是最美好的了。如果想要選擇一個好環境,而不以人的道德為重,怎能算是有智慧呢?我想各位同學來到這裡以後,亦應作如是觀,心情自然快樂。

正法、像法、末法

釋迦牟尼佛是我們娑婆世界佛法的教主,是一個有非常大智慧、大慈悲的人。釋尊所宣揚的佛法,流行於世間有三個時期:正法、像法、末法。如何分別?「正法」:佛陀所宣揚的正法,在你的內心產生斷惑證真、轉凡成聖的作用,令你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乃至得無生法忍。此即《俱舍論》所說之「入正性離生」,亦如天台宗所說之「破一分無明,見一分法性」。不管是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學習佛法能達到這個程度,在個人來說,就是正法住世的時代。

「像法」:佛陀所宣說的正法,在你的內心有調伏煩惱、令不活動之作用。得了禪定之後,在定中修學四念處,雖然尚未成就聖道,但遇緣對境時正念有力,能調伏煩惱令三業清淨。這就是像法時代。

「末法」:佛陀所宣揚的正法,在你的內心力量微弱。雖然出了家、受了戒,平時也靜坐修止觀,但止沒有力量、觀也沒有力量;或許不至於發動麤重的煩惱,但種種煩惱還是不斷生起。佛的正法在你內心雖不是完全沒有作用,但力量很小,這對你來說就是末法時代。如果我們四眾弟子學習佛法之後,在內心完全沒有產生任何力量,煩惱仍舊活動的很厲害,那對這個人來說,佛法就是滅亡了!

我們從北院遷移到南院來,環境是不同了。但無論在加州的北院,或在新州的南院,我們都與有出離願的同梵行者共住,應該都是有道德的人。而大家一起繼續學習戒、定、慧,依戒增上心,依心增上慧,依慧得解脫。雖然目前還沒有成功,但能不斷這樣用功修行,佛法在我們的內心當逐漸有力,如是一切一切都是吉祥的!

之三

各位同學!我想講一講關於靜坐的事情。

先止後觀

靜坐前第一個條件,當然先要持戒清淨;以淨戒為基,而後修學定慧。定慧就是止觀!定慧是果,止觀是因,由因而得果。所以靜坐應該同時運用止和觀二個方法,不應只是修止而不修觀。但是學習靜坐的人,或者不知道應該修觀,或者知道但不願修,所以多數只歡喜修止;但這是不符合聖道次第的!

有的人靜坐容易相應,修奢摩他時心能安住所緣,既不昏沈也不散亂,明靜而住;半小時、一小時,乃至幾個小時,感覺好像只是五分鐘而已!這樣的人自然歡喜靜坐。但靜坐不相應的人,或許不明白靜坐的方法,也可能知道方法但不得力,心不能安住在所緣境,時時跑到其他雜亂的事情上,整支香一直地打妄想,想把心收攝回來,還是又跑掉了。奢摩他修得不相應,對靜坐就沒有興趣,不願意靜坐了。照理說,你應該把靜坐的困難報告老師,希望能解決;但有的人他不向老師說,也不想解決,寶貴的光陰就這樣混過去,這是很遺憾的事情。

先觀後止

如果止修得不相應,應該先修觀!佛為初學靜坐者說了五個方法(五停心觀),以適應各種不同根性的眾生,你可以選擇其中與你相應的方法修觀。先把這些文句背下來,而且要熟嫻,靜坐時就在心裡默念這些文句,然後思惟其義。初開始若未能熟背,可以預先寫在小紙片,隨時拿出來看一看,再多背它幾遍,然後依文思惟。這比修止容易!修止時,要使這一念心寂然不動、明靜而住,它不聽你招呼,叫它不要動,它偏要動!而修觀就是依照文義去思惟,應該不難!

各位同學最低都是高中以上的程度,文字上的認識與理解應該沒有困難。在佛法的學習上,以《瑜伽師地論.聲聞地》來說,有老師為你講解,也有《披尋記》等參考書的註釋,藉由這些助緣應該可以明白文義,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和同學互相討論。將文義都搞通了,靜坐時憶念背誦,如理思惟。試問此有何難乎?和打妄想一樣嘛!不同的只是修觀的內容是清淨的,不同於妄想是染污的。

別明因緣觀

可以根據十二緣起去思惟:無明緣行、行緣識、識緣名色、名色緣六入、六入緣觸、觸緣受、受緣愛、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當然這十二緣起的文要背下來,義也要理解,然後靜坐中即如是思惟。

何謂「無明」?《瑜伽師地論》解釋得很詳細;要言之,不知不信世出世間的因果(四諦十二因緣)即是無明,乃至不明一切法無我、如幻如化,不明畢竟空寂都是「無明」。

三界內一切眾生由無明故,內心總是有所欲、有所求;因為有欲求,就會引發行動把所歡喜的事物取來,而心一動就是造業,不是福業,就是罪業,或者是不動業。從過去世到今生的因果而言,由無明而造業而有識,即是「無明緣行、行緣識」,從今生到未來世的因果而言,就是「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由此惑業苦三種雜染道理故,三世生死輪轉不息。

「行緣識」:如是了別性的識,是我們的果報主。眼識依眼根而有,若根壞,識就不能發生作用了。識的發動以六根為增上緣,六境為所緣緣,還有種子的親因緣;但其中以「行」(業力)為主要的推動力量。若這一生的果報,得到人的眼耳鼻舌身意、人的色聲香味觸法,發動出來的就是人的眼識乃至意識;若此「行」的業力是在畜生世界,得到畜生的眼耳鼻舌身意、畜生的色聲香味觸法,發動出來的,就是畜生世界的眼識乃至意識。若無根、境,則識不能動;而根、境是由「行」來決定的,沒有「行」就不會有六根、六境,也就不會有六識。「行」是很重要的,故云「行緣識」。

「有緣生」:「生」,是識、名色、六處、觸、受,亦即我們的果報體。無有即無生;有乃是行的業力,沒有業力就沒有果報。果報由業力而來,故果報本身是無自性的。十二因緣的道理,簡單說就是「此有故彼有,此無故彼無;此生故彼生,此滅故彼滅」的理則。「此」即因緣,「彼」即因緣所生法;無因緣即無所生法,所生法無有自性,無自性即是「空」。「無明緣行、行緣識……,乃至生緣老死」,這是「此有故彼有」,是雜染生死的緣起。「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乃至有滅則生滅,生滅則老死滅」,這是「此無故彼無」,是清淨涅槃的還滅。從思惟十二緣起的事相中,通達一切法無自性之理,這是從凡入聖的一個次第。

在靜坐中如是思惟,最低限度二遍(來回各一遍),乃至四遍、六遍;打瞌睡就提起精神,心散亂了就收攝回來,繼續思惟。若時時如此,能從無常的變化中,通達一切法是因緣有、是自性空的,心情歡喜。思惟完了就修奢摩他的止,將心安住在所緣境上不動,因為先修觀的關係,止容易相應。

通說餘觀

願意修其它觀也可以。譬如對於《摩訶般若波羅蜜經》中某一品或某一段文特別感覺到歡喜,就把它背下來,而且一定要熟。靜坐時默念這一段文,思惟其義,一遍、二遍、三遍、四遍,不要怕重覆,然後再修止。或者《華嚴經》、《法華經》、《維摩詰所說經》,乃至《瑜伽師地論》,都是依這樣的次第去修觀。

修觀能滅罪

止觀若不相應,原因可能是生疏。另外,還可能是過去罪業的障礙。《普賢觀經》云:「若欲懺悔者,端坐念實相,眾罪如霜露,慧日能消除。」修觀的好處之一,就是能滅罪!罪雖然不會立刻就完全滅除,但逐漸地障道因緣能減少,修行聖道就會順利。努力背誦經文、思惟其義,即如《金剛經》所說:「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信心清淨,即生實相!」佛陀告訴我們,如是聽聞、思惟、修習,最後能得無生法忍!這樣用功,久了就不可思議!

止觀互增上

修觀能幫助止,修止也能幫助觀,兩者互為增上。止若修得好,能由欲界定進步到未到地定。欲界定最後的境界(如九心住的最極寂靜、專注一趣、等持),雖然還沒有輕安樂,但為時不應甚久,即應到了有輕安樂的未到地定,此時身心自然精進,應不久即得色界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彼時有強大的堪能性,在此禪定中修四念處,修我空、法空觀,能見第一義諦、得入聖道!所以,這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只要肯努力就有成就。我們應該用這樣的方法,來調順自己的道次第。

發出離願

有的人初開始用功就相應,這是過去生栽培的善根;有的人修得不相應,應該依上述所說的方法調整。但其中有一個首要之處,就是要有得聖道的願!如果沒有一個堅定有力的願,遇到困難就向後退轉、放棄修行,何時能有成就?所以,每天早晨禮佛時要發出離的願,無論供奉的是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文殊菩薩、普賢菩薩、觀世音菩薩、大勢至菩薩,或清淨大海眾菩薩,跪在佛前要至誠發願:「我弟子某某,已經出家,在此修學聖道,願解脫生死大苦,見第一義、得證涅槃,發大悲心弘揚佛法、廣度眾生!」如是念三遍。

若每天真能以至誠心發願,佛菩薩會護念你、加持你,慢慢地你就會成功!如果沒有得聖道的願,那佛菩薩也很難幫助你。所以每天早晨起來,自己先在佛前舉行這個短短的儀式,然後開始用功學習佛法、修學止觀,終究有一日會有成就,不會徒勞的!

之四

我們的學院成立於九六年三月,到現在有五年了。這幾年當中一直有新同學陸續加入,也有人為了各式各樣的因緣而告假離開。離開以後,有的人默然,但也有人說這樣的話:「他們提倡修四念處、提倡靜坐是騙人的,並沒有修嘛!某些同學說話像刀似的!」我們反省一下,有沒有修四念處呢?

其實這也很好!我們的程度只是如此,以真實的面貌示人,不必說謊掩飾。但是我在想,學院開始以來,我們學習了《四念處》、《攝大乘論》。接著學習《瑜伽師地論》,〈聲聞地〉已經結束,從第三十五卷起是〈菩薩地〉,目前已經上到了四十二卷。這不都是說明修學聖道、調伏煩惱的方法嗎?我們學習佛法,天天有靜坐的課程,難道沒有進步嗎?

若止不相應、觀也不相應,那麼天天靜坐時是怎麼過的?若從來不修學四念處、我空觀、法空觀,遇見逆緣時完全沒有正念,說起話來沒有佛法的味道,如刀似箭毫無顧忌地刺傷人,我們真能忍可自己是這樣的相貌嗎?沒有慚愧心嗎?

每天宴坐經行,內心應該如理作意;日常起居作務,也要如理作意。與人相處交談,要如理作意;默然獨處,也要如理作意。若時時熏習正法、如理作意,般若智慧將在你的內心逐漸熟悉、逐漸有力。與人接觸時,不管人家違逆你、還是隨順你,正念智慧自然現前,就不會令人譏嫌:「你們提倡修四念處是騙人的!」

我的要求不是很高,希望同學們就從現前的虛妄分別開始修學起!「君子愛人以德!」應發慈悲心修學四念處調伏煩惱,對新舊同學以饒益心情彼此愛護,這樣同梵行者之間能互相和合增上,在生活裡、在佛法中就能同獲義利。不要令無始劫來的習氣,輕易地冒出來觸惱人,破壞了我們自己的清淨心。

我以前說過,從佛光山佛學院出來的人,就讚歎佛光山;從萬佛寺佛學院出來的,就讚歎萬佛寺;從福嚴佛學院出來的,就讚歎福嚴;從圓光佛學院出來的同學,就讚歎圓光。那麼,從法雲寺佛學院出來的同學,怎麼樣呢?

之五

我今天想要說一說「習慣」這二個字。

有那樣的因緣出現時,自然有那樣的反應,名為「習慣」。明白點說,就是隨順「我」、不違反「我」的意願,「我」就生歡喜心;如果不隨順我」,不管合不合道理,「我」就不高興,就是「習慣」。但是,我們離開了煩惱家,來到非家--寺廟,若繼續隨順自己的習慣,這件事好嗎?

有一回在台北一家素食店裡,一位女子忽然跑來向我磕頭,說:「我的脾氣很大,有什麼辦法可以改?」她有意願要改變自己的缺點,值得讚歎!當然她可能是因為發脾氣傷害了自己的利益,非常後悔,但是無法改變,所以問我怎麼辦?

我說可以這樣做:「你每天抽出一點時間,在寂靜處坐下來,閉上眼睛,想像前面有人罵你、毀辱你,然後再睜開眼睛看看--沒有!沒有人在罵我,是我自己的虛妄分別!然後再閉上眼睛,想像前面有人罵我、毀辱我,再睜開眼看--沒有!沒有人罵我,是我自己的虛妄分別!每天作如是觀,一天三次,連續三天,看看情形是否改善。」

我在家時,曾聽一位老先生說過一件事:齊齊哈爾市有位律師,有一回打輸官司,心裡很不舒服,因此出家為僧,法名普照,和一個同參一起住在北京以北黃羊山中的一間廟裡用功。有一天不知何故,這位普照老和尚發脾氣,與他的同參吵了起來,惡言相向。事情過去以後心中後悔,就向這位同參道歉,說:「我下次若再發脾氣,你就打我!」後來經過多久,他又發脾氣了,但同參沒有打他。事情過後,這位普照老和尚說:「我說過,我若再發脾氣你就打我,你怎麼不打呢?」同參說:「我們是道友,怎麼好意思打你呢?」他說:「沒關係!我若再發脾氣,你一定要打我!」如此,再發脾氣時,同參真的打他了。從此以後,他再也不發脾氣了。這件事應該是盧溝橋事變(七七事變)之前發生的。各位法師都是生長在中國南部的,年紀也輕,但年紀大一點的北方老法師,應該都知道這位普照老和尚。

南嶽懷讓禪師初來參訪六祖慧能禪師時,「祖問:『甚處來?』曰:『嵩山來。』祖曰:『甚麼物,恁麼來?』師無語。遂經八載,忽然有省,乃白祖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遂假修證也無!』師曰:『修證則不無,染污即不得!』祖曰:『衹此不染污,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祖燈大統》卷七.一八六頁)

又懷師傳文初:「通天丙中受戒,習毗尼藏。久乃歎曰:『出家者,為無為法,天上人間,無有勝者。』」傳文中言,此時懷師已通達無為法;但其後時來見六祖,何故不能答「甚麼物,恁麼來」一問?讀此傳前後文意,無言回答是實,「出家者為無為法」一語,恐是好事者增益也。

至於「遂經八載,忽然有省」一事,如果懷師曾經學習《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應不至於須時如是之久。此經云:「須菩提!於意云何?可以身相見如來否?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如是妙文,讀之思之,法味彌深!

前文所引普照老和尚的調心方法,是請求同參即時打他,以調伏瞋心,從此不再發脾氣;雖生實效,然而若能學習《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攝大乘論》等,通達了一切法無我的勝義,又能靜坐實修止觀,則不只調伏煩惱現行,兼能深入法性,得成聖道,不亦美乎?

各位同學中,有的人生來修養就好,有的人還要努力,也有人計畫若干年後離開佛學院,就到某地住精舍,專修禪觀。此計畫雖美,但是人命無常,何必待若干年後?現在就開始修無我觀、修法空觀!殊勝的功德,是由精進波羅蜜多成就的,不是懈怠。若肯努力,假以時日止觀現行決定無疑!

我們由經論中獲一消息:一切佛子理應精進坐禪,斷惑證真,不應安於凡位,不求勝進。吾儕心服佛化,口誦佛語,而三業不清淨,為順佛意乎?

之六

我以前常表示個人不同意「看話頭」的想法,各位同學可能已經知道了。但是,現在我想進一步再談談這件事。

很少有人根性能像舍利弗尊者,只是聽聞了四句頌:「諸法因緣生,是法說因緣,是法因緣盡,大師如是說。」當下就得初果。但這四句頌則是很明白地說了個道理,不是只問「念佛是誰?」如果完全沒有學過經論的人參「念佛是誰」,我看開悟的機會非常微小,一百人中一百個不能開悟,一萬人中一萬個不能開悟。若是已經學習過經論者,用這句話頭參,那便應是同於止觀的方法。

而學習過經論者,用話頭為觀察思惟之所緣,即使有所覺悟,還是平常人!只是因為有了經論的啟示、佛菩薩的法語的開示,這句話頭能變成隨順毗缽舍那的觀察思惟,須經過一個時期的訓練,對於「念佛是誰」的道理,才可能更分明了點。但僅止於此而已!

虛雲老和尚說到參話頭的方法,一開始就是提起「念佛是誰」這個話頭;等過一會兒,「念佛」兩個字不提了,只提「是誰」兩字;再過一會兒,「是」字也不要了,只提「誰」一字。我們漢文佛教禪宗的人,可能百分之百都認為虛雲老和尚開悟了,而他認為話頭就是這樣參的。有人問他:「教下有所謂止觀,那是怎麼回事?」虛雲老和尚回答:「那是古法。」換言之,古代的佛教徒是用止觀的方法修行,但現代的修行人學禪就是參話頭,不用止觀!

虛雲老和尚沒有說看話頭開悟了以後怎麼辦?也許他說了我沒看見。如果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問我,我的回答是:「修止觀!」因為所謂開悟,一定要和修多羅的道理相合--和《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維摩詰所說經》,或與《解深密經》、《楞伽阿跋多羅寶經》相契合都可以。

《楞伽經》說到四種禪:愚夫所行禪、觀察義禪、攀緣如禪、如來禪。「愚夫所行禪」,很明顯地是指小乘佛教學者的禪法,而「觀察義禪、攀緣如禪、如來禪」屬大乘禪法。「觀察義禪、攀緣如禪」在內凡位;「觀察義禪」乃觀察所緣的境界是空的;「攀緣如禪」則進一步思惟能觀之智也是空的。如是契入無分別境界,就得無生法忍了。「如來禪」則是佛的境界,能有不可思議的微妙大用度化眾生。這是說修我空觀和法空觀,此經有唯識義。

若參話頭開悟和經論相契合,也就是明白了我空、法空的道理。但此時還是生死凡夫,還要繼續修我空觀、法空觀,才能轉凡成聖。若未學習經論,單是看一句話頭就能明白我空、法空的道理嗎?我認為很不容易!《金剛經》說:「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離一切諸相即名諸佛」。但什麼是「我相」?必須要深入研究大德們的註解,而且這些註解一定要與《阿含經》、《阿毗達磨論》、《瑜伽師地論》所說道理相合,不能以自己的虛妄分別加以解釋。就算是學習經論多少年的人,要把什麼是「我相」講得明白,都不容易。

這其中有個定義:執著有我是凡夫,通達無我則是聖人。多少註解《金剛經》的書,解釋「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這句話時,能契合這個分際?《瑜伽師地論》說:假名安立的一切法是畢竟空的。這就是我空、法空,其中的道理更深。

如果有人說:參這句話頭,開悟就是佛,所謂「即心是佛」。這樣講是有問題的。古代禪師語錄中也說到:「開悟後要繼續地修行!」但內容是什麼,又沒有詳細地說明白。如《論語》中子路問死,孔夫子回答:「未知生,焉知死!」雖然答覆了,但沒有說明白。現在我們學習經論,佛菩薩也一點不含糊,明明白白地說,就是繼續要修止觀 --修我空觀、法空觀,加上奢摩他。若是業障重者,必須先修「觀身不淨、觀受是苦」,然後再修「觀心無常、觀法無我」。無常觀、無我觀通深通淺,也包括中觀和唯識的我、法二空觀在內。若你只是學習南傳佛教,那麼北傳的法空觀就不在內了。

從這個地方看,開悟了還是生死凡夫,要繼續地不違經論、隨順佛語修我空觀、法空觀。從外凡位進步到內凡位,然後破除見煩惱、愛煩惱,得無生法忍;逐漸再由初地、二地乃至十地,最後圓滿成佛。絕對不能違反經論所說的法門次第,也就是不能違反三三昧的道理。

古代的禪師,如六祖參五祖時,弘忍禪師為他講《金剛經》,四祖道信主張念《摩訶般若波羅蜜經》,達摩禪師主張學習《楞伽經》以之印心;這完全依據經論來修學聖道,沒有離開經論去看話頭。明白一點說,看話頭這件事是禪宗衰微時,佛教徒不能學習經論故,才提出這麼個方法。

我以前表示過「看話頭不如修止觀好」的意思,現在我進一步地說,就算看話頭開悟了,還是要修我空觀、法空觀。所以,我們不要拐這個彎去參話頭,應該直接學習經論,修四念處,修我空、法空觀,用這個方法趣入聖道。假設能真心用功,奢摩他也能相應,你現在就有得無生法忍的希望!

之七

南泉山普願禪師(748-834)鄭州新鄭(今之河南鄭縣)王氏人,生於唐玄宗天寶七年。肅宗至德二年(757),年十歲,跪請於父母,乞出家獲允。投密縣大隈山大慧禪師受業。苦節篤勵,胼胝皸瘃,不敢為身主,其師異之。代宗大曆十二年三十歲(777),詣嵩山會善寺暠律師受具戒,習相部舊章,究毘尼篇聚之學。後遊講肆,上楞伽山頂,入華嚴海會,抉擇《中論》、《百論》、《十二門論》等觀之關鑰;領玄機於疏論之外。後扣大寂之門,頓忘筌蹄。

德宗貞元十一年(795)拄錫池陽南泉山煙谷,刊木以構禪宇,足不下南泉三十年矣。文宗太和初年(827)受請下山,學徒湊集,言滿諸方。太和八年(834)十月二十一日示疾,十二月二十五日,東方明,告門人曰:「星翳燈幻亦久矣,勿謂吾有來去也。」言訖而謝!春秋八十七,僧臘五十八。

這是普願禪師的略傳。十歲出家作沙彌,三十歲才受具足戒,其中間的二十年只是行苦行嗎?受戒之後學戒,學《楞伽阿跋多羅寶經》、《大方廣佛華嚴經》,又學三論:《中論》、《百論》、《十二門論》。《楞伽經》中有唯識義,《華嚴經》、《清涼疏鈔》亦兼以唯識義釋之。「領玄機於疏論之外」,謂其不滯於名言,而能深悟離名言的第一義諦。此句的讚歎雖妙,然而未言及從那一位大德學習,略嫌不足!

後又到名稱普聞的馬祖道一(大寂禪師)處參學,「頓忘筌蹄」仍然是離名言之義。從三十歲開始參訪,學習經教十餘年,貞元十一年入池陽南泉山(今安徽貴池縣)居阿蘭若三十年,息諸緣務,專心禪觀,極為殊勝!

太和初年,才開始為人說禪,其時這位禪師已是八十歲的老翁了。至太和八年謝世,中間只有八年弘揚禪法。這位禪師修禪之前有十八年的義學基礎,然後轉入禪的自證,此即與「不學而禪」不可同日而語也!

茲錄其法語三則如下:

一、在山下作務,僧問:「南泉路向甚麼處去?」師拈起鐮子曰:「我這茆鐮子三十錢買得!」曰:「不問茆鐮子,南泉路向甚麼處去?」師曰:「我使得正快!」

二、「師歸丈室,將何指南?」師曰:「昨夜三更失卻牛,天明起來失卻火。」

三、僧辭曰:「學人到諸方,有人問:『和尚近日作麼生?』未審如何祇對?」師曰:「但向他道:近日解相撲!」曰:「作麼生?」師曰:「一拍雙泯!」

第一則:此僧問路的本意,應是去南泉山親近普願禪師,學習云何證悟第一義諦法門(即是四聖諦中的道諦--涅槃路),但不知去南泉山的路在何處,所以請問向甚麼處去。

今普願禪師直接按其本意而教授曰:學習中觀無相般若,是為趣證勝義之路也。「茆」即是草,「鐮」為斬草之刀,「子」是口頭語;鐮能割草,譬喻無相中觀,如法修之,可以斷惑證真。「三十錢買得」謂學習中觀非難事也。禪師的回答,雖然是直接痛快,但是那位法師沒有聽懂,反而認為禪師誤會了他的問意,所以加以簡別說:「不問茆鐮子,南泉路向甚麼處去?」禪師不變原意說:我學習無相中觀已三十多年了,覺得很好用!

第二則:「丈室」,是寺內領導人住處名稱。在此室中住,即表示此人是一寺的住持,故云歸丈室。既任住持,有責任領導大眾修學聖道,然而諸方施設法門,各有不同,不知仁者以何為禪的宗要教導大眾共同修學,故云「將何指南?」普願禪師回答:一、觀心了不可得;二、能觀之智亦不可得,皆是性空寂滅相也。如是,以無相中觀為指南。

「牛」譬喻心,牛是喜歡犯人苗稼的,吾人的心牛,常是放逸於五欲中。今習禪之人,以無相的中觀,覓心了不可得,無住為住,住於畢竟空寂舍,無有所緣境可以放逸。所以《遺教經》說:「汝等當好制心。」不但是白日,夜間亦如是觀心,故云「昨夜三更失卻牛」。這位禪師同於天台智者大師,選心為所緣境,也可能他讀過《摩訶止觀》。

「火」譬喻中觀之智,心為所觀,智為能觀。觀心性空、寂滅、無相,復觀能觀之智火,亦如所觀之心,寂滅無生。《金剛般若波羅蜜經》說:「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三十唯識頌》:「若時於所緣,智都無所得。」《楞伽阿跋多羅寶經》:「云何攀緣如禪?謂妄想二無我妄想,如實處不生妄想。」上述三文,皆是一義,是名「天明起來失卻火」。

第三則:「解相撲」,即以無相智撲滅內心於境有得的執著。「一拍雙泯」,即是能所皆寂滅,契入無分別、無戲論的第一義諦。

這位禪師的禪修隨順聖教、以聖教為依止,不是輕忽聖教,愚而好自用的!

之八

前言

按世間的常態說,若居住的大環境不理想,有種種的問題,我們可能會想辦法辦理移民,從這個地方搬到另一個理想一點的住處。結果可能令你滿意,也可能不滿意;但是真正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第一次移民--由天上到人間

追溯人類移民的歷史,可謂源遠流長。依佛法講,人的生老病死、世界的成住壞空,雖然是一個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的業力輪轉,但就世界的初成而言,人類的出現,是由天上移居而來的。

《瑜伽師地論》中說到,有情所作能感成壞業,而壞業緣起時,有情所依止的器世間也會散壞;所以壞劫出現時,就有三種災壞器世間。先從無間獄起大火燒壞世間,乃至到初禪天;次起水災壞第二禪天;後於第三禪天有大風起,風乾消盡一切。從此,器世間即俱沒已。又經過二十中劫的空劫之後,復由一切有情的業力增上力,感得器世間成。最初在虛空中第三禪天,器世間成;其餘第二禪天、初禪天、欲界天,乃至四大部洲相續成就已。

此時世間成已,即開始有人居住。其中有二種情形:一種是極淨光天的有情死了,隨業流轉,生到人間來;另一種是,極淨光天的有情還沒死,但因為他們有禪定,也有神通,就飛到此世界來看看,感覺這地方好,因為這是有情的福力所感得的,所以地面平正,不需種植自然就生長出豐美的地味。這些由天上來的有情,自吃了此地的美食之後,身體變麤重了,從此不能飛,故回不到天上。

第一次的「移民」,從天上移居到這個世間,過的是安樂的生活,因為有情的貪瞋癡都還沒動,所以成就的世界,是一個清淨的福地,大家彼此平等無諍的生活著,沒有地獄、餓鬼、畜生這些事。後來,逐漸地人越來越多,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滿足越來越多的欲望,人就起了惡心,接著又有了種種邪行出現。彼此之間也有了是非糾紛,為了管理調解,於是就有了國王、政府的組織,也有了法律。

但惡念不斷的增上,殺、盜、淫、妄等種種惡行就無法止息;這樣,天災人禍不斷,苦惱越來越多,三惡道的惡報,也就因此創造出來了。如是,樂土變成濁世,這地方再也不適合安居了。所以,我們應該發動第二次「移民」!

第二次移民--由凡轉聖

第二次的移民,也有二類情形。第一類可以稱之為「優先移民」,原動力主要是釋迦牟尼佛的大慈悲,來到人間宣揚佛法;有些人因為聽聞或者閱讀經論,相信了佛陀所說的法語,依循至教量修學聖道。一旦成功了,就從世俗諦遷移到第一義諦那裡住,也能超出無邊苦惱的三界火宅,安居於究竟安隱的涅槃城中。

另一類的移民可謂「中間移民」,就是念阿彌陀佛,求生阿彌陀佛國;這是佛開示的方便法門。佛認為此土危險、不宜安居,趕快念佛移居到極樂淨土,先拿到彼土的永久居留權再說。但是到了那裡以後,還要再加一道手續,就是聽聞阿彌陀佛或觀世音菩薩宣說般若波羅蜜、修學四念處,才能從世俗諦移居到第一義諦。為什麼要多這一道手續呢?智者大師的法語中說到:往生阿彌陀佛國的人未必都是聖人,可能凡夫居多。只要是凡夫,就會有煩惱,有煩惱,則問題還不能根本地解決。所以,到了阿彌陀佛國還要修學四念處,才能通達第一義諦,通達第一義諦,才能究竟離苦得樂。

目犍連尊者遺偈云:「我今何用膿血身,荷負眾苦無休息;今已除盡蚖蛇毒,安隱當趣涅槃城。涅槃城中絕諸患,緣生眾苦悉皆無,佛及聖眾在中居,輪轉愚夫不能入。」諸佛、菩薩、阿羅漢等一切聖人,都是住在第一義諦,是離一切相的;而世俗諦這裡有各式各樣的煩惱盜賊,是一切災患及眾苦的根源。所以我們應該主動地自願申請移民。

怎樣辦理移民手續?

洞山禪師說:「東去、西去,萬里無寸草處去!」至於怎麼去,並沒有說。而釋迦牟尼佛的大慈悲,告訴我們「不受一切法」,這就是辦理移民手續的方法。這方法怎麼用呢?就是當這一念心和虛妄的境界接觸時,有人罵你、毀辱你,或者讚歎你,這時候你一定要用般若的智慧「不受一切法」,來轉變這一切虛妄的境界。如果不這麼做,立刻就生憤怒或者歡喜等等分別,那就表示你還沒開始辦理移民。

當然,不要忘了修止觀是主要程序。在修奢摩他時,要數數地憶念所緣境而不忘失,令心相續明靜而住。修毗缽舍那時,可以依南傳的方式修四念處;或者按北傳的方式,依《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維摩詰所說經》、《法華經》、《華嚴經》等大乘經典而修四念處。無論何者,都應先將經中的文義嫻熟通達,然後於靜坐時作正憶念,如理思惟觀察。這就是非常可貴的方法。

起初,這樣的方法或者不容易做到;若是辦理的過程不是那麼順利,我們可以至心地拜懺,消除宿世的障道因緣,幫助手續順暢些。如果我們能精勤修學止觀,不斷向前進,恆常不忘失正念,內心逐漸能「不受一切法」;久而久之,功夫深了,就可以從世俗諦遷移到第一義諦那裡去了。最後,由自己批准--移民成功!

之九

不明正法,愚生死長

為什麼我們無始劫來不斷地流轉生死?原因就是「無明」!「無明」,簡單說就是無知;不知無我、不知一切法畢竟空,就叫作「無明」。因為無明,我們發動身口意造作種種業--福、非福、不動業;有了業力,就不能沒有生死的果報。這就是「無明緣行、行緣識……、愛緣取、取緣有、有緣生、生緣老死憂悲苦惱,乃至純大苦蘊聚。」

佛在世時,有一天大眾集合聽佛說法,忽然來了隻獅子,臥在旁邊聽法。這時,佛對獅子說四句話:「疲倦者道長,不眠者夜長,不明達正法,愚者輪迴長。」(《南傳法句經》)獅子是誰呢?原來在毗婆尸佛時,他是一個非常有學問的學者,教過的學生中很多是社會上有成就的人;他聽說毗婆尸佛出現世間宣揚真理,感到好奇,就到毗婆尸佛那裡去聽法。

但此時就出現一個問題!什麼問題呢?因為此人年紀大,有學問、有道德,也有地位,不管在那裡都受到尊重讚歎,可是到毗婆尸佛這裡聽法時,卻沒有人理睬他,他心裡不舒服,就想:「你們這些人沒有知識、不懂禮貌,對我都不知道恭敬!」瞋心一動,對大眾僧罵了一句:「禿驢!」罵完了,還是憤恨不平,故毗婆尸佛說的法,他半句沒聽進去,一點好處也沒得到就離開了。由於一時無明火的發動,造了辱罵大眾僧的罪過,命終後就墮入畜生道 --從毗婆尸佛一直到釋迦牟尼佛,九十一劫一直地做獅子。所以,佛對他說:「不明達正法,愚者輪迴長!」這個故事在《大智度論》(大正二五.三七中)中有提到。

這就是「我」!當然,沒學問也沒地位的人,不論到什麼地方去、人家理睬不理睬,心裡應該不大在意;而一個人若習慣處處受到恭敬讚歎,忽然間人家不恭敬他,心裡不習慣就忿怒了。為何會這樣?因為有「我」的執著!所以,修無我觀是非常重要的!如果通達了「無我」的道理,別人恭敬、讚歎也好,輕視、毀辱也罷,內心完全不為所動,無愛也無憎。這樣,逐漸地「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愛滅則取滅、取滅則有滅、有滅則生滅……」,就到涅槃那裡去了!

趣入聖道不為難

當然,從生死到涅槃,中間須要經過聖道的修習。什麼是聖道?就是三十七道品;換言之,就是戒定慧,亦即止觀!有人說:「太難了,我辦不到!」實在來說,修學聖道這件事並不難!

一天清晨,佛拿著缽,到一戶貧苦人家去乞食。乞食時,佛隱藏原來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放大光明的身相,化現成很平常的比丘模樣。這戶人家的一對夫婦都不信佛。此時丈夫不在家,而妻子看到比丘來乞食,就驅趕他:「你不要站在這裡!趕快走開!」比丘說:「我是個出家人,也不要求很多東西,只是一餐飯而已,你布施一點也好!」女人答言:「不要!你趕快走開!你在這兒等到死,也不會給你飯吃的!」

忽然間,這個比丘變成死人,身體種種臭穢骯髒的境界一下子都出現了。女人一見生大恐怖,揚聲大叫:「不得了!」但忽然間,這個比丘和這個境界又都不見了。她心裡還是很害怕,驚慌失措地就跑去找她的丈夫。她丈夫說:「發生什麼事嗎?」她如此如此一說,丈夫就火大了,回家拿了刀、弓箭等,急急地追著那個比丘去了。

追到一個地方,看見比丘坐在一個琉璃城裡。他心想:「哎呀!這個比丘有琉璃保護著,我打不到他,怎麼辦呢?」於是就大喊:「開門!開門!」比丘說:「你把弓箭、刀都丟掉了,我就開門!」他一想:「也可以!沒有刀箭,我用拳頭打也一樣。」就把刀箭丟了。但見比丘還是沒開門,就說:「你怎麼還沒開門呢?」比丘又說:「我的意思是要你把心裡的刀箭丟掉,不只是手裡的刀箭。」他一聽,心想:「哎唷!這個比丘有神通,知道我心裡想什麼。這可不是平常人啊!」心裡一畏懼,就跪下來說:「您是真人!我們對您沒有禮貌,請神人原諒!我去找我太太來向你賠罪!」

於是兩夫婦就跪在琉璃城外,向比丘磕頭懺悔,比丘即為他們宣說苦、空、無常、無我的道理,二人當下便得須陀洹果。此時,佛即現出原來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放大光明的殊妙境界,兩夫婦見佛相好,生大歡喜,向佛大力磕頭禮拜,聲響不絕。這個故事見於《法句譬喻經》(大正四.五七八中)。

我們看佛世時那些人,好像很容易便成就聖道了;當然,這是有善根的關係,而佛也是觀察到這兩夫婦善根已經成熟,故特意用此方便度化。現在我們如何能成就聖道呢?首先,必須學習經論,掌握聖道次第後,再修止觀,深入地觀察我不可得、一切法亦不可得。如此,得初果(或無生法忍)應該不是很難的事情!

我曾經說過:就像造桌子似的,把零件一個個都先做好,最後拼裝起來就成功了。得聖果即類似如此!先從經論裡通達我不可得、一切法不可得的道理,這點搞通之後,其它的因緣就不是難事了。

如修奢摩他,對一般人來說起初可能難了些,但若能對世間上的事情放下一點,再有諸法空的智慧來調伏,奢摩他也應該容易成就,然後於奢摩他中再修毗缽舍那觀,成功了就是聖人了!

破除修行的障礙

盧山慧遠大師於其所寫的〈禪經序〉裡說了一句話:「禪無智無以深其寂,智無禪無以窮其照。」修行一定要有止(禪),但也要有觀(智)才行。有些人靜坐就只歡喜修奢摩他寂靜住,不歡喜修觀思惟法義。這樣有什麼問題呢?修行人若只修奢摩他而不修毗缽舍那,一旦心裡有點相應,就會有高慢心:「你們都不如我!」但事實上,就算得了四禪八定,還是生死凡夫啊!

有位仙人住在山裏,旁邊常伴著一隻狐狸聽他讀書、說法;經過很長一段時間,忽然有一天,狐狸對仙人說:「我可以做獸中之王了!」(這話的意思,就是牠開悟了!)說完後,就離開了仙人到別的地方去,遇見一隻有病的狐狸(他不先找健康的),威脅牠說:「你若不聽我的話,我就殺你!」病狐狸心裡害怕,就聽牠的話,隨著牠走。後來,又遇見了幾隻有病的狐狸,都這樣如法泡製;病狐狸沒有抵抗能力,受到恐嚇,只好低聲下氣地服從。這樣,這個狐狸就有了多少隨從者。之後,即使遇見了健康的狐狸,牠也這樣恐嚇;健康的狐狸本來很強壯,不必怕牠,但對方人多勢眾,只得畏懼三分。這樣,牠就有了一大幫的隨從者,是狐狸中的王了。

作了狐狸王後,牠又開始降服大象。大象體型大,本來不怕狐狸,但狐狸數目太多了,牠也有點恐懼,只好聽從狐狸王。此後,狐狸王就騎在大象身上,降伏了更多的大象,再接著降伏其它野獸,最後降伏老虎、獅子,終於作了獸中之王。

和人一樣,成功後就沖昏了腦袋!牠作了獸中之王後,忽然間打了個主意:「我是獸中之王,不應以同獸的狐狸作伴侶,應該娶人間國王的公主做太太!」所以就率領著眾獸,把一個大城巿包圍起來。國王派遣使者去談判,狐狸王對使者說:「我要娶國王的女兒!若不照辦,我就要破壞你們的國家。」國王聽了心裡很不舒服,召集臣下開緊急會議商討對策。有大臣說:「牠們有老虎、獅子,還有大象等很多的野獸,勢力很可怕,王何必愛惜一個女子而大動干戈呢?牠要就給牠嘛!」但另外又有人說:「從沒聽過將人間國王的女兒,獻給禽獸作伴侶的事情。我們不能就這樣投降,應該和牠們鬥一鬥。」

這位大臣提出一個辦法,就是作戰那一天,先讓城裡所有的人以棉花塞住耳朵,再派使臣向狐狸王說:「作戰時我們先開戰,然後你再讓獅子吼。」狐狸口頭同意了,但心裡想:「他們提出先戰後吼的條件,一定是害怕獅子的吼叫聲。那麼,我要下令讓獅子先吼叫。」到了開戰時,獅子就先吼;這一吼就不得了了,狐狸王自己嚇得心臟破碎,當場從大象背上掉下來死了。狐狸王一死,所有野獸四處散走,國王即戰勝了這一仗。這個故事出於《五分律》(大正二二.一八下),《法苑珠林》(大正五三.六九一上)裡亦收錄。

從這個故事看出,做什麼事成功時不要高慢,高慢心一生,就一定會失敗,中國歷史上也有很多這樣的例子!人一有了些許優點或成就,就容易仗勢而生高慢,但「我慢山高,法水不入」,修行人若有了高慢心,就障礙你不能得聖道。

修奢摩他而不修毗缽舍那的人,或許也能覺悟自己有高慢心,但是無法破除!若修奢摩他的止,同時也修毗缽舍那的觀,就能反省並察覺到自己的問題,也能進一步用我空觀、法空觀來破除高慢心。此時,你容易有進步,不會自己作障礙,就能得聖道!

萬里無寸草處去

《維摩詰所說經》云:「不斷婬怒癡,亦不與俱!」這是大菩薩的境界,不是平常人!若是凡夫菩薩,雖然發了無上菩提心,還是要先全心注意斷除婬、怒、癡、慢等種種愛見煩惱這件事,逮得無生法忍後,有了聖道的大智慧光明,那時才可以說到達「不斷婬怒癡,亦不與俱」的程度。但怎麼斷婬怒癡呢?

唐朝有一位洞山禪師,是禪宗很有名的一位大德。一年,結夏安居圓滿,洞山禪師對大眾說:「秋初夏末,兄弟或東或西,直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三月安居結束了,大家就要離開這裡,到別處去參學,或者東邊去、西邊去,無論到何處,你不要到有草的地方去!過了一會兒,洞山禪師又說:「只如萬里無寸草處,作麼生去?」萬里無寸草處怎麼去呢?提出來這麼一個問題。當時,大眾上下並皆默然,無人能答。

後來,其中一位禪者到石霜禪師那裡。石霜禪師問:「和尚有何言句示徒?」洞山禪師都是怎麼對大眾開示的?這位禪者就如是如是地說了。石霜禪師又問:「有人下語否?」有沒有人回答這一句話呢?說:「沒有人!」石霜禪師就說:「何不道出門便是草!」出了這個門外就是草!這個禪者後來又回到洞山禪師這裡,就轉述石霜禪師的回答。洞山禪師聽後就讚歎說:「大唐國內能有幾人?」大唐國裡,能有幾個石霜禪師呢?這等於讚歎石霜禪師的回答是對的!但當我們讀這段記載時,能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嗎?

這句話可以引《維摩詰所說經觀眾生品》中的「畢竟空寂舍」來解釋。維摩詰居士在什麼地方住?在畢竟空寂那裡住!畢竟空寂就是他的房子,故云「畢竟空舍」。我想洞山禪師是讀過《維摩詰經》的,「萬里無寸草處去」應該就是從這一句話來!「畢竟空寂舍」是廣大無邊的,但這個房子裡沒有草!「沒有草」是什麼意思?「草」就是虛妄分別!若常常在畢竟空寂這裡學習止觀,就能滅除我們內心的虛妄分別。虛妄分別滅除後就沒有草了,也就是證悟了畢竟空寂 --諸法如的意思。所以,東去、西去、南去、北去……,不管到什麼地方參學,總而言之,應該學習向第一義諦那裡去!若老是停留在虛妄分別的境界,就是空過光陰了。

何處是「萬里無寸草處」呢?即是第一義諦,亦即諸法如或涅槃。這個地方怎麼去?洞山禪師沒有講,而石霜禪師的回答是:「出門便是草!」若離開了第一義諦,就是落入虛妄分別。而心裡一虛妄分別,煩惱就現起,並不是發大瞋心、大貪心才叫作煩惱。心念一起,才動眉毛就犯了祖師規矩;不與第一義諦相應,就是煩惱境界、就是生死流轉。我認為古代的禪師是閱讀經論、如理作意的。石霜禪師應該也是學習經論且修止觀的,所以他能回答這句話。

《金剛經》云:「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凡夫總是在一切法上虛妄分別,所以是「住一切法生心」。現在學習佛法,常常思惟「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舉心動念與法相合,行住坐臥、語默動靜,一切時、一切處觀一切法皆是如,就是趣向第一義諦!有人罵你、毀辱你,向道上會,觀「即空、即假、即中」;讚歎你、恭敬你,也觀「即空、即假、即中」。能這樣,就是萬里無寸草處去而沒有出門。安住在那裡修止觀,不生煩惱就是沒有草,亦即是「無所住而生其心」之意。

在沒得無生法忍之前,能念念在道作如是觀,久了就得無生法忍。明白點說,我們佛教徒應該做這件事--一定要修我空觀、修法空觀;常常這樣修習,才能漸漸由凡而聖,斷婬怒癡等愛見煩惱之草,到「萬里無寸草處去」!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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