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研究
四念住講記
玅境老和尚
07/10/2016 06:41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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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長老一九九六年宣講于美國法雲寺佛學院

各位法師、各位居士!我們準備很久的佛學院,今天終於正式開課了。

現在學習的課程,舊譯為「四念處」,新譯叫做「四念住」。四念住是學習靜坐用的,也就是靜坐的時候要學習四念住;它含有念、慧兩個意義,「慧」是觀察,「念」是明記不忘。

「念」實在就是止,攝心不亂;破除內心的散亂名之為念。散亂心破除了,內心明靜而住,再用智「慧」觀察,就可以破除內心的顛倒妄想、斷惑證真了!四念住,包含這兩個意思,但學習的時候,應該先學習「念」。

學靜坐,不是一開始就盤腿坐,而是先經行,或者說行香。行香時,可以正念、也可以用智慧觀察。但是,次第是先令心安住一處、不亂;這也就是所謂學習止。這件事,多少年來,我也是常常講的,現在我不應該簡略,還應該多少說明一點。

《阿含經》、《阿毘達磨論》乃至《瑜伽師地論》,這些大乘經典都提到這修行方法——用功的時候,心常常要念這一念靈明的心在做什麼?這句話很簡單,但是若實行起來,就不可思議。這樣子學習奢摩他的止,也就是「念」。這是一個方法。

其次,在經論上,也有其他的方法,作用一樣,但有一點不同,就是選擇的所緣境;在選擇所緣境之後,就把這一念靈明的心,安住不動。所緣境很多種,但是我現在就介紹一種。當盤上腿後,身體各部分也感到正常,在心裡面念兩句話。那兩句話呢?「知息出、知息入,知息長、知息短」。

「息」,在《瑜伽師地論》,說得非常詳細。我們這口氣呼出去、又吸進來。呼,是逐漸地呼,到不呼時,可也沒再吸進來,這中間有一個息是停止的,這也不出、也不入的時候,叫「中間出息」。這中間出息的時間很短,當它過去了,就又開始把氣吸進來,這是「入息」;吸而又吸,到不吸時,可也還沒呼出去,中間又有一個息,那叫做「中間入息」,這入息時間也是很短。然後,又開始呼,這是「出息」;接著又吸進來。就是這樣呼出去、吸進來。

不靜坐的人,不容易感覺到「息」;若經過長時期地靜坐,這出息、入息的現象就明顯一點,而且逐漸地出息也長一點、入息也長一點。按自然的生理現象說,小孩子的入息長,老年人出息長,壯年人是相等的;若是常靜坐用功的修行人,則會有變化。

所以,在一開始靜坐的時候,自己先念「知息出、知息入,知息長、知息短」這二句話之後,一直注意息的出、入,注意息是長、是短。這樣子注意,能使令心不散亂,不攀緣其他的雜事,能明靜而住。這就可以說是念。

這裡邊還有個問題:我們一般人的心理活動,多數是在頭部,而心注意力逐漸加強,時間久了,頭就可能會痛。若是這樣用功修行,時間短,還不要緊——注意半小時,就起來跑一跑,做別的事情,也可能沒事。如果專心這樣用功,一天十個鐘頭,或八個鐘頭,可能就會頭疼,因為心在頭部發生作用。所以,在古德開示修習止觀的書說:心不要上緣在頭部;應該下緣,或者是在臍輪。

天台智者大師說,可以注意在丹田。有人說,年輕的女人注意丹田不好;但是我感覺,出家修梵行的女人,假設她常常地發道心,注意內心的清淨,這樣應該是不同於在家的女人。不過,個人身體四大調和的程度不一樣,若不合適,就改變一下,或者注意臍輪。注意肚臍子和注意丹田還不一樣的。

怎麼注意法呢?在知息出、知息入的時候,我們的腹部也就隨著出、入而有變化。入息的時候,氣吸進來,肚子就膨脹起來;呼出去,肚子就落下來。注意腹部的起落,就是「知息出、知息入」,就是「知息長、知息短」。這樣用功也就是念;正念心不亂,繫念抑諸馳散,令它不去攀緣外面的境界,這樣子修「念」。

修念,又有一種情形,就是在我們階段性的用功修行,內心變化的次第來說。譬如,修正念得到欲界定,或者未到地定,或者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這就是「念」修成功了。然後,再修觀,以智慧觀察身、受、心、法。念修成功再修觀,就能夠斷煩惱、得聖道!

若「念」還沒修成功,靜坐的時候,五分鐘明靜而住都有困難;叫心五分鐘一念不生、萬緣放下、明靜而住,做不到。這樣的情形,應該怎麼辦呢?這時候,可以先修「觀」,五分鐘、一刻鐘、或者二十分鐘都可以。當然,這時修觀,是不能斷惑證真的,因為念的力量不夠,觀的智慧力量也就不夠。觀察的智慧能發生斷惑證真的作用,一定要有定的基礎,不然不能斷煩惱。

有人說:「你這個人出家這麼久、讀這麼多的經,你還有煩惱?」是有煩惱的!因為沒有修正念、沒有修觀慧,當然就是這樣子。可是,雖然修念沒成功、修觀慧不能斷煩惱,還是要修;不要因為不能夠斷煩惱就不修。

如果修正念時,頂多明靜而住五分鐘,過五分鐘就定不住而打妄想,那還不如修觀慧,好過打妄想!雖然這時修觀慧,不能斷惑證真,還是要修,才能對抗妄想的活動;此時,不妨稍微長一點,修十五分鐘,然後就停下來,再修念。

佛是大智慧的人,他這樣開示我們用功修行。我剛才說,修觀慧,若想要發生決定性的作用,一定要有念的支持。反過來說,觀慧也能支持正念——毘缽舍那能幫助奢摩他的。所以修觀慧十五分鐘以後,再修止,好過不修觀慧,單修止。常常這樣做,就會感覺到不同。

我們用功修四念住的時候,一天裡,經行又靜坐、靜坐又經行,這樣用功當然是對的,但也應該讀經。譬如歡喜《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就安排時間讀,可以幫助你修四念住。或願意讀讀《華嚴經》、《法華經》、《維摩詰所說經》這些大乘經論都好,它能幫助止、也能幫助觀。若你能常常修止觀,再讀經,法味會濃厚得多!所以,修止幫助觀;修觀幫助止,慢慢、慢慢就進步了。

大體上說,止修成功有兩種情形:得到未到地定的止,修觀能得無生法忍;得到初禪、二禪、三禪、四禪的止,然後修觀,也能得無生法忍。當然,最好是得初禪、二禪、三禪、四禪,因為這時候止的力量大,所以觀慧的力量也大,得聖道就容易。未到地定定力淺一點,定淺而想修觀得聖道,要加強努力才可以。若在欲界定的止,想要修觀得聖道,那就更難一點。所以,在止的階級深淺次第說,有欲界定、有未到地定、有四禪,三種不同。

修觀,有兩種不同:一個是不能夠得聖道,但是也應該修;一個是能得聖道的時候修觀,這是最好的。但是,我們初開始學習的人,就是在欲界定攝心不亂;儘管只能定住五分鐘,這也是欲界定,但欲界定也有深淺,不是完全一樣的。

這樣說,我們應該明白一件事。初開始用功,從經行時就攝心不亂;盤腿坐以後,也是攝心不亂修止,修止一會兒,然後就修觀。若是止的功夫進步了,把心調和到一念不生、明靜而住,一個鐘頭沒有妄想,那就可以在這個鐘頭內,單修止,過一個鐘頭以後再修觀。

不過,初開始修觀,時間不要長,大約五分鐘就夠了。等到能力強了,才修長一點時間。修一個鐘頭的止,寂然不動;然後修五分鐘的觀,或是一刻鐘、半小時都可以。原則上,修觀的時間不要超過止;止的時間長一點,觀的時間短一點。

在我們初開始用功的人來說,有一點要特別的注意,什麼事情呢?忍耐心不夠,有一點不合適,心就會退:「我何必在這裡,腿子又痛、腰又疼,吃苦頭。我不坐了!」止也不修、觀也不修,道心不堅固。因為我們有這個問題,所以修止、修觀的時間,也要調一調。

怎麼調呢?假設你坐一個鐘頭,說:「我只能定得住五分鐘,然後就打妄想了!」不要緊,定五分鐘以後,就修兩、三分鐘的觀,再修止。修觀時,就算打妄想了,也不要緊,當你覺悟了,馬上把心收回,繼續修止。你可以計算一下,假設這個鐘頭,有十五分打妄想,三刻鐘是寂靜的,你就會感到身體舒服,這種感覺是做其他的事情所沒有的。雖然不是連續寂靜三刻鐘,但是總起來有三刻鐘、或者三十分鐘,不打妄想,身體也會感覺到舒服。

感覺到舒服,生了歡喜心,這一次坐完就想坐第二次,第二次坐完就想坐第三次,這樣能夠維持你繼續靜坐的意願,而且會勇猛、精進。所以,我們初開始靜坐的人,止也要修、觀也要修,但是,止的時間要多過觀。這樣用功,慢慢的你會很快樂,自然會精進勇猛、勇猛精進,這是初開始的方便。

其次,我再說一件事。在用功的時候——經行也好、坐著也好、吃飯也好,這一念心常常地知道現在在做什麼。在《大般若經》也提到:走路的時候,知道舉足、下足。足提起來,你要知道,足落下去,你也要知道。吃飯,拿筷子,手一動,心就要知道;也就是身體各式各樣的動作,心念念地要知。這個方法,在《瑜伽師地論》的四念住裡,說得很詳細的,這等到後面再說,現在就簡單介紹到這裡。

第一章 念住品

玄奘大師翻譯的六百卷《大般若經》一共是十六分。這是第六分〈念住品〉第五,說到四念住的事情。我引這一段文,把它的要意說出來,然後再詳細地一樣一樣解釋。

甲一、具儀請法

爾時,最勝復從座起,偏覆左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

這段文,說明請法的威儀。

「爾時,最勝」:當時的法會裡有一個天王名字叫做最勝。「復從座起」:之前他已從座起向佛請問過一些問題,佛答覆了以後,現在他又從座起。「偏覆左肩」:不是覆蓋兩肩,只覆蓋左肩,右肩是袒露的。偏袒右肩,偏覆左肩。「右膝著地」:就是左膝沒有著地。以這樣的一種禮儀,「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合掌是兩個掌合起來,內心是很恭敬、很尊重的,向佛請示。

「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能如是知路、非路者,心緣何住?」

這以下是正式的請法。

「諸菩薩摩訶薩」:就是很多的菩薩摩訶薩。我們中國人歡喜簡略,所以就稱觀世音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只用「菩薩」來稱呼。但是在梵文中是稱為「菩薩摩訶薩」,這義才具足的。「摩訶」翻作大,「菩薩」翻作覺有情。過去大德的解釋,因為他有慈悲心覺悟一切眾生、有智慧能自己覺悟聖道,所以叫菩薩。若看梵文的原義,「菩薩」就是自己覺悟聖道,名為菩薩。「菩薩摩訶薩」,是大覺有情,就是他有大悲心,能夠覺悟一切眾生,那叫菩薩摩訶薩。

由這樣的解釋,我們發現一件事:阿羅漢、辟支佛也是菩薩!因為他們也覺悟聖道了。若文殊、普賢,則是菩薩摩訶薩;加個「摩訶薩」,是有大悲心,是阿羅漢所不能及的。阿羅漢只可以稱菩薩,而不能稱為菩薩摩訶薩。這樣子,就分別出三乘的聖人。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在《大智度論》中,龍樹菩薩解釋「深」字就是:一切法畢竟空,無我、無我所!這不是用言語說的,是指他本身證悟諸法實相了,而名為深。

華嚴宗賢首國師解釋:修我空的道理,觀察色受想行識五蘊,我不可得,這是淺的般若波羅蜜;若觀我不可得、一切法也不可得,那叫做深般若波羅蜜。這樣解釋也很好。

若根據龍樹菩薩的解釋,這些大菩薩都是已經得無生法忍的聖人、已經成就無漏清淨的根本無分別的智慧了,所以叫做「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也就是成就聖道了以後,不會再退轉了。

「能如是知路、非路者」:指能夠這樣子覺悟路、非路的人。以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生活情況而言:譬如說道路是安全的、平坦的,那麼這就是「路」;如果這個道路上有坑、不平坦、或者是有土匪、或者有障礙不能通行,這就是「非路」:不是道路了。而這裡的「路」,指佛法的六波羅蜜、三十七道品,是涅槃的道路,是安全、安穩、常樂我淨的道路。「非路」是世間上虛妄分別心、多諸煩惱、流轉生死的境界,是不安全的道路。

「心緣何住」:「住」就是安住在所緣境不動。我們生死凡夫的內心在什麼地方活動?就在色聲香味觸法這五欲上活動,在世間上的是是非非、煩煩惱惱上活動。我們凡夫就是這樣,一有事情過不去,就在那上面想又想、想又想。這些能如是知路、非路,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聖人,他們的內心在緣念什麼境界、安住在那裡呢?在什麼地方活動呢?

這底下回答。

甲二、佛答 乙一、略說善修相

佛告最勝:「天王當知,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心正無亂。所以者何?是諸菩薩善修身、受、心、法念住,凡所遊行城邑聚落,開(聞)說利養,心不貪染。

「佛告最勝」:佛回答他的問題。「天王當知,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你應該知道,這些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聖人,「心正無亂」:他們的心是很平正、不散亂的。

「亂」,可以作兩種解釋:一個是妄想紛紛,一個是顛倒。散亂地不能夠明靜而住,這種亂是我們很習慣的境界。顛倒名之為亂,也是我們的境界。什麼叫做顛倒呢?沒能夠契入法性的真理,我們心就是顛倒的。這一切有為法都是幻化、虛妄的,而我們都認為是真的,這就是顛倒。

所以,凡夫一切時、一切處都是顛倒。若是得禪定的人,沒有散亂的過失,但還有顛倒的過失。得成聖道以後,才沒有顛倒的錯亂。不過,得聖道的人,也並不是一下子就圓滿;要到成佛的時候,息滅一切過失、圓滿一切功德,那才沒有顛倒。其他的聖人,還有所不足。所以,這句話若這樣解釋,就包括很多事情。

現在說,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菩薩「心正」,他的無分別的智慧與法性理相應了;沒有顛倒,所以名為「無亂」。這應該說一部分的顛倒息滅了。

「所以者何」:因為什麼,這些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菩薩心正無亂呢?這底下說出一個原因來。

「是諸菩薩」:因為這麼多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菩薩,他們「善修身、受、心、法念住」的關係。在沒得無生法忍的時候,能夠放下五欲,專心地修四念住;修成功,得無生法忍,成就清淨智慧的時候,還常常地用功修行,所以叫做「善修身、受、心、法念住」。

我們的心是不住的,不能安住在一處,就是在各處散亂;因為修奢摩他的止,也就是修「念」,能使令心安住不動。為什麼要安住不動呢?就是要修觀。所以,這裡面有念、也有慧。

這底下說善修身、受、心、法念住的相貌。「凡所遊行」:不管他到達什麼地方——「城邑」或「聚落」。「聚」就是大家在一處,「落」就是居住的意思;這個地方有幾百戶人家,或者是幾千戶人家一起住,叫做聚落。「城邑」:就是大過聚落的地方。

「開說利養」:「開」字,在《乾隆大藏經》第十三冊,四二二頁上,是「聞」字;這樣,容易解釋,也比較通順。

凡所遊行城邑、聚落的這些地方,「聞說利養,心不貪染」:聞,包括見;聽人家說利養,他心裡面不貪求、不染著。「利養」,實在也就是色聲香味觸,指世間的欲的境界。就是因為修身、受、心法四念住的關係,所以能夠不貪著利養。

如佛世尊戒經中說,善自憶念,離諸煩惱。

「如佛世尊」在「戒經中說」。戒經,主要是比丘戒,或者菩薩戒。那上面說,修行人是怎樣的情形呢?「善自憶念」:善者,能也。他不需要別人來教導,自己能夠主動的憶念如來的正法,與法相應,就「離諸煩惱」:不去虛妄分別而生出來種種貪瞋癡的煩惱。

我們凡夫具足所有的煩惱。若是初地、二地的菩薩,還有世間的煩惱,但是心有正念;到八地菩薩以上的聖人,就完全沒有世間的煩惱了。我們沒得無生法忍、沒有清淨的智慧,煩惱隨時會動,但如果能「善自憶念」的話,煩惱也就不動,我們凡夫也能做到這一點。

凡夫雖然有煩惱,若能夠如理作意,煩惱就不動;常常靜坐的人,會知道這件事。常靜坐的人,也有忘失正念的時候;忘失正念煩惱就來了,但因為四念住熟,能立刻提起正念,煩惱就不起。

從這經驗就知道,正憶念的時候,雖然還是凡夫,但可以令煩惱不動!若是得了聖道的人,他那正憶念是無漏的。我們凡夫的正憶念裡面,還有執著,但也有力量。若聖人,那力量是更大了!當然,聖人有時也會有分別,不過,他能「善自憶念」的關係,故可以「離諸煩惱」。就像這屋子裡面,原來是黑暗的,開了燈就沒有黑暗。正念來了,就是光明,煩惱自然就不起了。

我們平常的人,一聽到修行的事情,心裡就害怕:「哎呀!我怎麼能修行呢?我不能修行!」其實不是的!不管煩惱是輕是重,都能修行!原因就在這地方,你若把「正憶念」提起來,就沒有煩惱。所以,不是說非要煩惱輕微才能修行。只要你肯用功,就會有希望成就。

這幾句話是略說的,下面別別詳細說明。

乙二、別說四念住 丙一、身念住 丁一、徵

天王!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身念住?

佛招呼「天王」,使令他注意。「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身念住」:諸菩薩摩訶薩,怎麼樣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身念住呢?身念住怎麼修法呢?

丁二、釋 戊一、修因 己一、別念住

謂此菩薩以如實智,遠離一切與身相應惡不善法,

「謂此菩薩以如實智」:已得聖道的菩薩,成就了與諸法實相相應——如實的、真實的智慧。

我們凡夫沒有成就「如實智」,但是我們從佛說的修多羅的開示,得到一點聞所成慧,然後思惟,如此如此地修身念住;這雖不是聖人的如實智,但與聖人的智慧相似,也可以說是如實智,當然它還不堅定。在奢摩他的基礎上,用這樣的智慧修四念住,就是在止裡面,以如實智觀察。這樣說,就是指能觀察的智慧要與修多羅相應,就叫做如實智;如果不與修多羅相應,那不能名為如實智。

這裡,我特別要說出來,初開始用功修行的人,要特別注意這一點,要尊重佛!佛告訴我們這樣修四念住,你就依教奉行。如果不尊重佛,隨便想一想就這樣子修,那容易有問題。

「遠離一切與身相應惡不善法」:現在,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菩薩,已經成就真實的智慧,他能夠遠離與身相應——殺盜婬這一切的罪過的事情。不做這樣罪過的事情,是用如實智來決定的。我們初信佛法的人,相信善惡果報,害怕受惡報,所以不敢做錯誤的事情,這也是一種如實智。

初果、二果聖人,還有男女欲;沒得初果的人,當然更是有欲了。那怎樣調伏欲?煩惱有兩種,一種是事:心動,也採取行動了;這是表現在事情上面的煩惱。一種是心:只動心,但還沒行動。現在,佛說:「遠離一切與身相應惡不善法」,是遠離事、也遠離心;心是本,所以要先清淨自己的心。

怎麼遠離呢?

觀察此身從足至頂,唯有種種不淨過失。

「觀察此身從足至頂」:經行,這樣思惟,靜坐也可以在奢摩裡這樣思惟。觀察的次第,先從足趾開始觀察,直到頭頂。觀察的結果是什麼樣呢?

「唯有種種不淨過失」:觀察這個身體,就只是一節一節的骨頭、用筋連起來,然後包一層皮;從表皮上看,是相似的清淨,但是皮裡邊的心、肝、脾、肺、腎、骨、肉,這些都不是大功德聚,而是不淨、臭穢的東西!所以欲心就不起了。

己二、總念住

無我、無樂、無常敗壞,腥臊臭穢筋脈連持,如斯惡色誰當喜見。

「無我」:我們說話的時候,常說我怎麼怎麼地,你怎麼怎麼地,常用「我」這個字。在印度的宗教裡邊,「我」是有一個定義的。《阿含經》裡說得很清楚: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作用的,名之為「我」,它永久地存在、沒有生滅變化。

譬如說,我們看這燈光一直地亮著,但實在它是變動的;或者就說我們現在拿的這張紙,很新鮮,若過幾個月或者多少年以後,就陳舊了。為什麼它會陳舊?就是有變化,受了空氣或者是其他因緣的影響,而有變化,但是這個變化很微細,不能立刻就感覺到。

但是,若說「常恆住、不變易」,就表示「我」是有真實體性,不變化,有主宰的作用;就是它能作得主,有支配的作用。再明白一點說,計我論者,認為色受想行識的臭皮囊,是剎那剎那變化、有老病死的,但在其中有一個不老病死、不變化、有實體性、有主宰作用的東西,這就是「我」!印度外道有這種思想。

我們若是不讀佛經的話,對於這種思想會有什麼感覺?可能會生歡喜心:「啊!我這個身體裡頭有一個不壞的、不老病死的我,這不錯嘛!」可能是這樣子想。但是,佛法裡邊,釋迦牟尼佛說:在這個老病死的臭皮囊裡面,沒有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我」!

《大智度論》中,龍樹菩薩提到:佛在因地行菩薩道,修六度萬行,然後成就無量功德莊嚴的身體。為什麼要這樣子?龍樹菩薩回答說:佛有那樣的功德莊嚴、大威德的境界,當他教化眾生的時候,那種威力,說什麼你都會相信!所以佛說「無我」,眾生能相信,就這樣修行而得聖道了。

在《阿含經》、《大智度論》、《阿毘曇論》、《阿毘達磨論》,加上《般若經》和《瑜伽師地論》,這些經論裡面都是說「無我」的!

都說無我,而眾生能相信無我,這不容易!現在有些佛教徒的思想,也還是承認有我——「你說無我,我不相信!」這是因為佛法中,有的經論強調「無我」,但是有的經論不強調。這樣,就很容易引起思想的混亂。思想混亂,又會怎麼樣呢?就不容易修行,只好念阿彌陀佛!念阿彌陀佛可以,想要修止觀,修不來!

我們看印順老法師的《中觀論頌講記》說到:修唯識觀,不能了生死!我們看了感覺:「哎呀!印順老法師敢說這句話!」其實,嘉祥大師的《中觀論疏》上,常有這句話。宗喀巴大師的《菩提道次第廣論》,也有這樣的思想。

所以,我們學習佛法,學什麼就是什麼思想;學這部經就是這樣的思想,學那部經就是那個思想。若不廣學,思想永久不能穩定!「究竟是我?是無我?」若是我們死心塌地念阿彌陀佛,也可以。但在佛法裡面,思想要穩定下來、有堅定的信心,非要廣讀、多讀經論才可以。

因為,佛法已經流傳幾千年了,像我們這樣業障深重、多諸煩惱的人,看見經論會有這個疑問,古代的這些佛菩薩他不知道啊?他也知道的!所以他們已經解答這個問題了,但是你若不多讀,就不知道這件事情。不知道,你的思想就不能穩定,「究竟是常?是無常?究竟是有我?是無我?」老是安不下來,所以,非要廣讀不可!但廣讀也是個問題。

在《般若經》上,是說「無我」!我們這個臭皮囊裡面,沒有常恆住、不變易的我。這裡說修四念住,是指已經開始修行了,不是研究教義的時候。學習、研究教義是在修行以前,奢摩他還沒有成就的時候,是散亂的分別心,對於有我、無我還須要辯論一下,把這樣的道理搞通,思想穩定,然後才能修行。所以,此時不是辯論有我、無我的時候,而是在內心已經肯定無我,然後在奢摩他裡這樣思惟修無我觀。

我以前也說過這件事。在香港的時候,有人問我:「人死了以後,沒有斷滅,還會再有第二個生命體相續下去——六道輪迴。為什麼人死以後不斷滅呢?」我當時沒答覆這個問題,他也就不再問。過了多少天,他又同我說:「我得到答覆了!我去見另一位法師,他說是因為有常住真心、性淨明體,所以不斷滅、所以六道輪迴。」「常住真心、性淨明體」,這是《楞嚴經》上的話,我學過、也講過《楞嚴經》的。但我還是沒出聲。他問我這個問題,我沒答覆;他得到答覆告訴我,我還是不出聲。

在《顯揚聖教論》上,正好說明這個問題:我們眾生是沒有我的!「常住真心、性淨明體」這句話的文字也好;聽到在臭皮囊裡面有個「常住真心、性淨明體」,感覺也是好。但是,主張「無我」的經論就是說:沒有我!那眾生為什麼流轉生死呢?是因為業力!若造善業,死了就生到人、天的世界受果報;造惡業,就到三惡道受果報。是業力使令你有新的生命相續下去,不是因為有「我」。

業力有各式各樣的差別,所以會得到各式各樣的果報。如果是「常住真心」,應該就是一種。怎麼解釋三惡道及人、天不同的果報呢?用常住真心解釋,還是不圓滿,說不斷滅可以,但是得果報不是因為常住真心!一定是要用業力來解釋,不是因為「我」的關係。

這裡說「無我」,就是我們靜坐的時候,修如是觀,觀察這色受想行識是念念生滅變化、有老病死,裡面沒有一個不老病死、不變化、常恆住的「我」。這樣觀察,是因為有這樣的信心,很堅定地做如是想,才能有作用。所以,主張無我的經論認為:你若認為有我,這就是個無明煩惱!站在這個立場來說,你執著有我,就沒有辦法得聖道!說斷愛煩惱和見煩惱,在見煩惱裡邊主要指我見。我們學習佛法,在煩惱的異名裡,明明白白告訴我們,執著有我是煩惱。若還要執著有我,這不是個問題嗎?

我們修止觀,預先要學習佛法、要肯定是無我的,然後作如是觀,才有力量。如果,心裡面還在猶疑,觀就等於零了,因為沒有信心之故。在《攝大乘論》的後邊,也提到「我」的問題;這是我們不常聽聞的佛法;一般講開示、講經論,多數都沒提到。

在經論裡面,佛會為不同根性的眾生,說不一樣的佛法。有的地方說「如來藏」、有說「佛性」、有說「無我」、說「空」。但是,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來說,觀察無我、學習無我,是非常好的一件事。因為,這樣子學習,開始能調伏煩惱,進一步就能斷煩惱、能得聖道,就算是外面的境界有了糾紛,你心裡面不動,就能安樂住。

在這裡的經文上,只說無我,沒有多說無我義。觀察這個生命體是地、水、火、風、空、識六界組合成,是因緣所有,不是本來有的。若說有「我」,就不是因緣有,而是本來有的。如果思想是:因緣有,是無常敗壞、會老病死的,另外還有非因緣有的「我」,這樣有你我的對立,就會有衝突。

如果觀察無我——無有少法可得。這樣子,彼此間是沒有對立的;沒有對立的境界就是和平的,所以人與人之間容易和,容易互相幫助,容易合作,也容易發大悲心,而沒有煩惱。如果執著有「我」,雖然會說一些好聽的話「廣度眾生」,可是心裡面還是要保護我的。無我義,在佛法裡面是三法印之一,是通於大小乘;小乘說無我,大乘也說無我。

我們若只是抱著書本、靜坐用功,修學無我觀,也會感覺到和平。若是你發好心為大眾僧做事,不要說是很複雜,就是簡單的事情,你立刻會敏感到,有「我」是非常危險的!若是修無我觀,立刻就輕鬆了。用般若的智慧、慈悲心來發動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動機不同,性質就不同。用無我的悲心、智慧做事情,能得到人家的尊重;你若以「我」為動機做事,別人口頭上不說,心裡不同意;心裡面不同意,就是已經開始衝突了!所以,「無我」這個法門,我們應該學習。

前面說「唯有種種不淨過失」,是概略地說觀身不淨。觀身是不清淨的,這能對治欲心。凡夫都是有欲的,欲界的眾生,不管是地獄、餓鬼、畜生、人、天、阿修羅,都是有欲。而佛教徒學習佛法,想要轉凡成聖,一定要對治這個欲,否則無法成功;因為它能把你綁住,不能夠進步,連色界天都去不了,所以,一定要斷欲,斷了欲,心的力量就大起來,修止觀就容易成就。

「無我」,是觀察這個身體裡面沒有「我」。我的相貌是這樣子,色受想行識的相貌是這樣子,這兩個相貌不一樣。色受想行識裡沒有我——這樣修無我觀。「無樂」:觀察這個身體從足至頂,唯有種種不淨過失,是個苦惱的境界,沒有樂可言的。「樂」是喜樂,有適悅、喜悅的感覺。這是在身念住上說無樂。但是,樂和受念住也有直接關係,到下面受念住再說。

「無常敗壞」:無常、敗壞,就是破壞了。這個身體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是剎那剎那變易的。「無常」有剎那無常、有一期無常的不同。剎那無常,就是指在最短時間內的變化。假設人的壽命活一百歲,慢慢地老、病、死了,這叫做一期無常。或者這個建築物能支持一百年,一百年以後壞了,也叫一期無常;其實這建築物,時時地都在變化,不是很穩定,這叫剎那無常。由剎那無常的變化,久了,就變成一期的無常。我們的身體,也具足這兩種無常,它不能永久存在,終究有一天老病死,結束了。這是很苦惱的事情。

我們世間上的年輕人,雖然不感覺到老病死,也會看見這件事,但多數的人是視而不見,或者有的時候「哎呀,我也會老病死吧!」想一想也就算了。唯有釋迦牟尼佛,他想解決這個問題。釋迦牟尼佛是個王子,為什麼要出家?因為要解決老病死的問題!

出了家在佛法裡面修行,也是要解決老病死的問題!但是人的懈怠是與生俱來的,如果你不時時地觀察,就好像不感覺到這件事。所以常常觀察:「哎呀,這個身體是無我、無樂、是無常、是老病死、要敗壞的。敗壞了以後,我到什麼地方去呢?」這樣子想,一方面能夠調伏煩惱,一方面能策勵自己精進勇猛。

「腥臊臭穢」:觀察身體從足至頂,有腥臊臭穢的味道,不乾淨。我們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都不是很利,雖然自己很臭穢,但不太感覺。歡喜清潔的人,常常洗衣服、常常洗澡也只是好一點就是了。若是天上的人,他們的六根比我們銳利得多,他就嫌人間臭穢,不歡喜。如果我們不常洗衣服、不常洗澡,自己也會感覺到有問題,所以就可以知道這身體不是那麼好。

人間,人的身體,不能和欲界天人的身體比;欲界天的身體也不能和色界天人的身體相比。這就是因、果的問題。我們最初栽培的業因,不是那麼好,所以得到的果報也就是這樣,福德大的人好一點;大體上說,也是老病死、臭穢的。欲天好一點,色界天更殊勝,因為修學禪定,沒有欲,心清淨身體也清淨;但若是和聖人比,還是不及格。只要是凡夫就是有問題,所以要觀察這個身體是腥臊臭穢的。

「筋脈連持」:就是一節一節的骨頭,用筋把它連結起來,所以就能走路。「如斯惡色誰當喜見」:這樣罪惡的形色,誰歡喜看見這種身體、這樣的形色呢?靜坐的時候,修完奢摩他,就修這樣的毘缽舍那觀,觀察「如斯惡色誰當喜見」。

我現在又要重複說一句話:我們原來是凡夫,出家的時候只是把衣服換一換,受了戒,心裡面對於佛法有點信心、有點慚愧心而已,聖道還沒成就。聖道沒成就,煩惱還是原來樣;有信心、有慚愧心,煩惱輕一點,但還是有。那怎麼樣才能夠轉凡成聖呢?就是要作如是觀來對治。

出了家以後,也可能因寺廟團體的需要,有知客、監院,各式各樣的職事做這個、做那個。做這麼多事做什麼?目的就是為了要修行!把所有的事安排好了--房子漏水,不修理不行,廚房不燒飯,也不行。這些事情都要做,做完了就是要修四念住!要做這件事!光是燒飯、修理房子,嚴格的說:不能說那是出家人!所以,我們若是不修四念住,光是忙這些事情,忘掉了修四念住,這是太罪過的事情,是不對的。

戊二、修果

如是觀已,身中貪欲、執身我見皆不復生,由此便能順諸善法。

「如是觀已」:你這樣觀察以後,結果會怎麼樣呢?「身中貪欲、執身我見皆不復生」:身,就是五蘊身。在色受想行識裡面,有很多的煩惱,其中有兩樣是最嚴重的。第一個是「貪欲」:貪欲是愛煩惱,當然是含種種的欲,其中主要就是指男女的欲,這樣作觀的時候,貪欲心就不生了。第二個,如是觀已,「執身我見皆不復生」:這樣觀察以後,執著這個身體是我的見煩惱,也不生了。

觀察這個身體就是種種不淨,無我、無樂、無常敗壞,腥臊臭穢筋脈連持,那有個實體的我呢?沒有我,我見也不生了!所以,遇見榮耀的事情也好、遇見倒楣的事情也好,心裡無我,立刻就清淨了。

為大眾僧做事,不可能完全都令人滿意的,當有人指責你;如果你心裡能想:「他在罵我,是罵誰呢?無我可得!」若他對我很恭敬,你想:「恭敬誰呢?無我可得!」這樣,一切法不受,得無生法忍!你就得聖道了。

按次第說,假設你的奢摩他,只是欲界定、未到地定,一開始應該是得初果,再繼續修四念住,就是二果、三果、四果阿羅漢。若是你的奢摩他有初禪、二禪、三禪、四禪那麼高深的境界,作如是觀的時候,一下子就得三果、得阿羅漢果。

若發無上菩提心,作如是觀,就是得無生法忍了。《般若經》上說:初果須陀洹乃至阿羅漢、辟支佛,若智、若斷皆是菩薩無生法忍,是菩薩的無生法忍,也就是聖道。

前面作如是觀,是因;這裡愛煩惱、見煩惱不復生,就是果。當然,這果是須要很長一段時間的,《般若經》是大乘經典,因為多數的修行人,止的功夫不夠深,都是先得初果或初地。

「由此便能順諸善法」:由於這樣修四念住、修身念住,成就這樣的功德,愛煩惱也不起、見煩惱也不生,或者得初果、二果,或者得初歡喜地、二離垢地等。這樣子,你就能夠順於一切的善法,可以修六波羅蜜。

在《大般若經》上有三句話:以無所得為方便、一切智智相應作意、大悲心為前導。就是以無上菩提心為前導,修六波羅蜜、廣度眾生,但是要以愛煩惱、見煩惱不生為基礎,然後才能隨順發起一切的善法、發起一切無漏的功德。

譬如瓶子裡原來裝著毒藥,把毒藥傾洩出去了,若不清洗,就裝進甘露水,終究還有毒的;你要把它清洗得沒有毒了,然後裝水,這水才可以飲的。

我們內心不清淨,有愛煩惱、有見煩惱,廣度眾生的時候,終究是有點問題。眾生不是容易度的,你內心裡面還有煩惱,當遇到了問題,你的煩惱出來了,那就不清淨,就不是「順諸善法」。一定要如是觀已,身中貪欲、我見不復生,有這樣清淨的基礎,「由此便能順諸善法」,這些善法就都能發出來了。

剛才說,譬如為大眾僧做事的時候,不能夠令所有的人都滿意,會有人訶斥、有人提出意見。如果不能降伏愛煩惱、見煩惱,你為大眾僧做事的這一念好心就會退:「我何必起這個煩惱,這麼辛苦,人家還要訶斥我呢!」你的菩提心立不住,就容易退。

若是你能修四念住,把愛煩惱、見煩惱折服了,遇見什麼樣的苦、遇見什麼樣的困難,菩提心不退。因為在聖人的智慧光明裡面,沒有「困難」這兩個字,也沒有「誰來罵你」這件事,所以他能於無上菩提不退轉。

看這裡身念住的文義,也包括受、心、法三種念住;「無我」:觀法無我就是法念住。「無樂」:觀受是苦就是受念住。「無常敗壞」:觀心無常就是心念住。

丙二、受念住 丁一、徵

天王!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受念住?

一般而言,「身」是很顯著、很麤重的一個形相。大家一見面,彼此就是先看見身體,這是很明顯很麤重的一個形相。「受」,就微細了一點,是指內心的世界、內心的感覺。我們這一念心和一切境界接觸,內心的感覺叫做受;有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這三種。

其實,所有的眾生都是在「受」這個地方用心機。誰願意苦受呢!也不是太高興不苦不樂受,都是為了樂受才發動種種的事情。也因此,一切眾生為樂受所迷,有種種顛倒的事情。

現在,修四念住的修行人,應該在這個地方覺悟,不能為受所迷惑。所以,佛提出這個問題,招呼「天王!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他怎麼樣學習受念住呢?

前面講過,念住是由念住心、由慧觀察。「由念住心」:由明記不忘的念,安住自己的心,不要散亂,就是奢摩他。「由慧觀察」:慧,就是如實智。從佛的十二分教聖言量裡面學習智慧,在奢摩他寂靜的境界裡,觀察身、受、心、法,這樣子才能破除顛倒迷惑。

由念住心,破除一切散亂;心裡面寂靜了,然後再由慧觀察,才能破除愛煩惱、見煩惱。雖然,在四念住法門的名稱上,只提到「念」,但是,佛在經裡面說到這個法門時,是包含「慧」的;在名字上,就只是以念住為名。

前面:云何修受念住?是問,這底下回答,也就是解釋怎麼樣學習受念住。

丁二、釋 戊一、觀苦並勸修

謂此菩薩作是思惟:『諸受皆苦;有情顛倒,妄起樂想;異生愚癡,謂苦為樂;聖者但說一切皆苦。

「謂此菩薩作是思惟」:他內心裡面這樣子想——「諸受皆苦」:各式各樣的受都是苦惱的。

十二因緣上說觸緣受。譬如眼觸所生受,眼根和一切色境相對的時候,眼識就活動了。眼根、色境、眼識這三法一和合,名之為觸。觸是心法,如果沒有眼識,只是眼根和一切色境相對,不名為觸;觸,是在心上說的。眼根、色境、眼識,乃至意根、法塵、意識,這就是十八界。

十八界一和合的時候就有受,或者是苦受、或者樂受、或者是不苦不樂受,所以叫做「諸受」。諸受裡邊,不全是苦受,也有樂受的。但是,現在佛說「諸受皆苦」,樂受也是苦。「有情顛倒,妄起樂想」:情者識也,有情識的眾生名為有情,也就是指凡夫眾生;因為他心裡面糊塗、顛倒,錯誤地發起了樂想、感覺到快樂。

「異生愚癡」:異生也還是有情,有情為什麼叫做異生呢?經論裡有很多種解釋,其中有「各乘異業受生故」:每一個眾生,都乘著自己不同的業力而得果報;因為眾生的思想不同,煩惱的輕重也不一樣,所以就引發不同的活動,而招感不同的果報,所以叫做異生。若是聖人,都是無漏業,所以叫做同生。愚癡就是不明白道理,同於前面的顛倒;顛倒也就是錯誤。「謂苦為樂」:苦的境界,而認為是快樂。

《大智度論》上有個「謂苦為樂」的譬喻:有人身上長疥瘡,感覺到癢的時候,用手抓一抓,就舒服一點;凡夫的樂,如此而已!凡夫的樂,就是這樣的樂!沒有疥瘡的人,看那有疥瘡的人,是很可憐愍的境界。

這裡簡單地說出受念住的大意:一切受都是苦。經論上,也有很充分的理由解釋一切受皆是苦。我們能感覺到的苦惱,佛說是苦,凡夫也能承認。唯獨樂受--我餓了感覺到苦,吃飽了感覺樂,這是樂,為什麼說是苦呢?佛說了一個很明白的理由。

什麼理由呢?無常!因為無常的關係,所以樂受也是苦。什麼叫做「無常」呢?由無而有,由有而無,是名為無常也。原來沒有,現在有了,這是無常;有了以後,又沒有了,這也是無常。由無而有叫做生,由有而無就是滅,有生有滅,所以叫做無常,也就是有變化;如果一直地不變化,就不是無常。

現在說樂受也是苦,就是根據「由有而無」說的。滿意的事情出現了——我想要做總統,成功了,心情快樂,但是這個事情是無常的,等垮台了心裡就苦惱。如果不做總統,也就沒有垮台的這種感覺;沒有這個感覺,就沒有那個苦。所以,樂受是壞苦。

關於眾生的苦,在《瑜伽師地論》說得非常的詳細,我簡單說幾樣。當你想要追求樂,追求的時候所費的辛苦,就是苦;成功以後,還要保護它,這也是苦!

我又提到劉邦。他說:「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只有姓劉的可以做皇帝,別人不可以做,別人做王的時候,大家一齊來打他。這只是主觀上的願望而已,到時候,誰也不打,還是擁護曹操去了。所以,當上了王以後,就擔心被別人打倒,保護就是苦!

我現在說一個相反的話:我們在人天裡面享受富貴榮華,要誠心地多做功德,將來得的果報,就堅固一點,誰也打不倒你。但是,福報經過一個時期,終究是要無常的,到這一天,結束了,沒人打倒你還是要垮。垮台有二種:一、被外來的力量打倒;第二,自己的力量逐漸、逐漸地結束、枯竭,也垮台了。所以,終究是要垮台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有為法,不可能是常住不變的,一壞了的時候就是苦。

若是修學聖道,得無生法忍、與諸法實相相應的時候,沒有壞苦這個事情;因為在第一義諦上,沒有生滅變化的這些事情。當然,到八地菩薩以上比較好,初地、二地、三、四、五地、六地,三界內的愛見煩惱,沒有完全清淨,還是有問題。第八地以上的菩薩,把三界內一切愛煩惱、見煩惱完全清除,到無功用行的境界,到天上也好、地獄也好,無差別相,沒有苦的感覺;就只是大悲心廣度眾生,也可以說是無為而化的境界。

我們沒有得聖道的人,心裡面有執著、有取著。取著就是向外攀緣了;向外攀緣,有的時候如意、有的時候不如意,這就是苦惱。

佛以無常而說樂受也是苦。其中,就是因為內心有執著的關係;內心有執著就是苦,所以樂受也是苦。但是,我們凡夫有福報的人,具有優越的條件,當他追求這件事的時候,其他的苦,他不計較,雖然不感覺苦,實在還是苦。所以,「諸受皆苦;有情顛倒,妄起樂想」,這個有情識的、顛倒的眾生,妄起樂想。

我現在又有個妄想。王安石這個人,我倒沒有特別研究,只知道他信佛,也有好心腸、慈悲心。他讀完《三國志》的〈蜀志〉時,寫這麼一首詩:「千載紛爭共一毛,可憐身世兩徒勞;無人語與劉玄德,問舍求田意最高。」

「千載紛爭共一毛」:自古以來,世界上這些有本事的英雄豪傑,彼此爭天下、爭要做皇帝。糾紛的原因有多大呢?為什麼要去同人家爭天下?那個原因只值一毛那麼多。他感覺這些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爭天下,以私心要做皇帝,不是真實的愛老百姓,所以說共一毛。這句話等於是王安石瞧不起這些人了。

「可憐身世兩徒勞」:這是批評劉玄德。說你劉玄德想要做皇帝,也是私心。「身」就是私人的事情,觀察你這一生,家裡的事情沒做好,兒子沒教導好;「世」是說你同曹操爭天下,也沒成功。「兩徒勞」,都是白辛苦,這就是很可憐了。

「無人語與劉玄德」:沒有人來開導你——「不要同曹操、孫權爭天下」。

「問舍求田意最高」:或者問問誰,在什麼地方買個房子;或者是求幾畝田,耕田、讀書,這還是最高尚的境界。不要去同人家爭天下,勞民傷財,結果是一無所得,還造了很多罪。如果說是真實愛老百姓,為人民服務,那還是可以;為個人的利益,實在是不值得。我推測王安石是這樣意思。這上面說:「諸受皆苦;有情顛倒,妄起樂想」,就是這樣子。

世間上的事,福德大的人若想要動起來,就容易成功;福德不夠就不行。但是做皇帝這件事,是容易造罪的事情。如果是發無上菩提心、得成聖道的大菩薩做皇帝,可以!因為他有不可思議的善巧方便,他不會造罪而能做功德,對老百姓是真實有利益,那是有般若波羅蜜、有大悲心的支持。

我們凡夫,大悲心也可能有多少,但是智慧不夠,常會愚癡顛倒,為了個人的利害關係,不管老百姓的死活,造很多的罪,那實在就是製造苦!所以,當上國王、大將軍、大臣的時候,感覺很快樂——「妄起樂想」,實在是苦惱的事情,多數是要到三惡道去的。

「聖者但說一切皆苦」:若是得到無生法忍以上的聖人,他只說:一切受都是苦,並不是快樂。

為斷滅苦,應修精進,亦當勸餘勤修此法。』

「為斷滅苦,應修精進」:為了滅除這個苦,應該精進地修四念住、修受念住。「亦當勸餘勤修此法」:也應該勸導其餘的人,勤修四念住、勤修受念住。

我們凡夫常是希求樂受。希求樂受,也不能說完全不對;若深一層地希求樂受,才能發菩提心、才能夠發道心。但是,一般的情形,苦受來的時候,心裡會瞋恨、怨天尤人;樂受來了就生貪心,貪欲心越來越強;不苦不樂受的境界來,就愚癡、不明白道理。在「受」上,增長貪瞋癡的煩惱。能這樣觀察諸受皆苦的時候,就漸漸清淨自己的心,不在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上面起煩惱,而能調伏自己;亦當勸餘勤修此法。

這裡只觀受是苦,令你生厭離心,不要貪求樂受,不要生貪瞋癡;究竟怎麼樣觀,沒有明白地說出來,在下文就透露出來一點。

戊二、具行斷受法

作是觀已,恆住受念,不隨受行,修行斷受,亦令他學。

「作是觀已,恆住受念」:恆住,就是要時時地安住受念住,攝心不亂,這樣觀察樂受也是苦!在有受出現的時候,心裡面不亂,維持正念。

「不隨受行」:就是不隨煩惱活動,我們凡夫的境界,不可能沒有受,但是要時常地調整自己,不隨樂受生貪心,不隨苦受生瞋心,不隨不苦不樂受生愚癡的煩惱。

「修行斷受」:這個地方說出來一點意思--修行斷受的法門,也就是修四念住;一定要用般若波羅蜜,觀察所受的境界不可得、畢竟空寂的。

受的境界出現時,我們不修行的人的習慣,就是在貪瞋癡上活動,計較這件事這樣子、那樣子,而修行人是「修行斷受」的,觀察所受的境界因緣所有、是無常、是變化、是畢竟空寂的;觀察能受的心,也是畢竟空寂的;令心無所住,不受一切法,向於無生法忍,這叫「斷受」。

前面身念住,直接對治貪煩惱,也就是修不淨觀;這地方說「斷受」,應該是要行深般若波羅蜜,無有少法可得,才可以。我們常常讀《金剛經》,「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就是斷受。「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觀察受者不可得,就是我不可得,這樣觀察,也是斷受。

「亦令他學」:勸導別人也這樣觀察、學習斷受的法門。

修四念住,這句話是容易講!在修之前,要先學習佛法。我們要修不淨觀!聖人都修不淨觀,不要說凡夫了;但是,也應該進一步學習般若法門。學習《金剛經》、或者《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智度論》,才能夠取得甚深的智慧。當然,這還是屬於「聞、思」的階段;若加上奢摩他的「修」,就具足聞思修的智慧了。一方面修不淨觀,一方面也修甚深般若的無相觀。

這樣看,受念住這一段文,第一,先觀察「諸受皆苦」,其次觀察到眾生是愚癡顛倒,謂苦為樂,是顛倒迷惑。第二個觀法:就是修「斷受」的法門,觀一切法空,無我、無我所,無住生心,這就是斷受法門。這樣學習!

丙三、心念住 丁一、徵

天王!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心念住?

這以下是說修心念住的方法。佛招呼天王後,提出問題:「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心念住」的法門?也還是「由念住心,由慧觀察」,還是奢摩他和毘缽舍那這樣修。

丁二、釋 戊一、修因 己一、總念住

謂此菩薩作是思惟:『此心無常,愚謂常住,實苦謂樂,無我謂我,不淨謂淨。

「謂此菩薩作是思惟」:這位修行人在奢摩他裡面這樣思惟。怎麼思惟法呢?「此心無常,愚謂常住」:這句話是總說的。我們這一念靈明之心,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但是糊塗的人就感覺這一念心是常住不變的。

我以前也提過,若是初開始靜坐的人,散亂心多,不容易寂靜住,不會有特別的感覺。如果得到欲界定了,沒有妄想,不惛沈、也不散亂,心裡明靜而住,一坐二十四小時。那麼,你會有什麼感覺呢?就感覺這一念心是常恆住、不變易的,假設你讀過《楞嚴經》,自然會想:「啊!說得對,這就是常住真心,性淨明體!這個心是常住的!」因為你不是聽人說的,是自己感覺證到這種境界了。

我們沒有那種境界的人,坐坐的心裡忽然就打了妄想,心常常變化。但是,看現在這經文上說:「此心無常,愚謂常住」,這是一個問題,糊塗人認為是常住的。

在《瑜伽師地論》提到,修行人入定,心裡面一念不生,明靜而住。一坐二十四小時乃至七天不動,但是,忽然間想到:「我母親現在在那裡?」「我以前的老師在那裡?」「阿彌陀佛現在做什麼?」是有這些念的!凡夫的心,忽然間念這個、忽然間念那個。怎麼解釋這件事呢?種子!在經論上說,我們凡夫心的動念,要有所緣境,也要有種子;另外還要有作意心所。

「作意」怎麼講呢?「引心趣境」,就是引導應起的心念到所緣境那裡。譬如說,在一個大公司裡,門口設一個詢問處,有外面的人來,到詢問處說:「我要見某某人」,那麼負責詢問處的人,就可以去找某某人來同這個人見面。這個作意心所就類似這個情形。

說忽然間有「我母親在那裡?」這個念,在之前就是有一個作意心所。由作意心所引導「念」的種子發生現行,和所緣境接觸。心念,一定要有這些條件才能活動的。有所緣境、有識的種子、還要有作意心所,才有各式各樣的念、各式各樣的識的活動。

譬如醫生,他知道這是什麼病,知道用什麼藥去治療。我們沒有學,遇見病人的時候,心就沒有辦法這樣的活動、沒有辦法出來這種知識。學法律的、學會計的,也都是在心裡面儲藏了那樣的種子,才能夠有那種心理活動。

佛法說心是無常的,不是常恆住、不變易的,這才能解釋各式各樣的心理活動。如果心是常住的、沒有差別相,為什麼有種種差別的心理作用?所以,從這裡就可以知道「此心無常」。但是,「定」的心所是能夠一念不生、明靜而住;在唯識的經論上看出來,佛的根本智是無分別,後得智也是有分別的。我歡喜《瑜伽師地論》就因為它說出很多微細的事情,說聖人的境界、和凡夫的無量無邊的差別境界,所以我們應該學習。

現前靈明的一念心,是有剎那剎那生滅變化的,不是常恆住,但是因為我們愚癡,就認為這一念心是常住的。心是無常,是因緣所生法,因緣所生法就是無常的;有各式各樣的因緣,就有各式各樣的因緣所生法。

「實苦謂樂」:凡夫的一切境界乃至非非想天的境界,都是苦惱境界,但是凡夫就認為是快樂的。因為愚癡的心錯誤地這樣執著,認為苦惱是快樂;這本來是受念住,但也包括在心念住這裡。

「無我謂我」:法念住觀法無我,也包括在心念住這裡。一切法都是無我的,但卻認為有個我可得。

「不淨謂淨」:身念住觀身不淨,也攝在心念住裡;因為執著這個不清淨、臭穢的東西,認為是清淨的,也是心。

實在是苦惱境界,認為是快樂的;無我而謂是我,不淨而謂是淨;都是顛倒迷惑愚癡的境界。

這一段文我認為很珍貴!我們通常認為修心念住,是觀心無常,但是這裡,「實苦謂樂,無我謂我,不淨謂淨」都包括在心念住裡邊了。四念住,有別念住、有總念住。這裡等於是總念住,每一個念住都通於其他三個念住。

己二、別念住 庚一、持心令淨

此心不住,速疾轉易,隨眠根本,諸惡趣門,煩惱因緣,壞滅善趣,是不可信貪瞋癡主。

「此心不住」:這底下解釋心無常,怎麼叫做無常的相貌。我們這一念心,並不是不變易的。「住」有常住、安住的意思。「不住」就是不安住、不是常住的。怎麼知道心是不常住的呢?

「速疾轉易」:這一念心的變化、轉變,是非常迅速的。「易」是變化的意思,這和生住異滅的「異」,是相通的。因為它很急速地轉變,忽然間是貪心、忽然間是瞋心,忽然間疑惑心來了、忽然間高慢心來了,忽然間想到母親、忽然間又想到朋友,這個心的變化是很多很多的。從字面上看,是偏重於我們心的散亂,有各式各樣的變化。同時是不安住,同時也是生滅變化。從這裡可以知道心是無常的。

其次,提到有關於善惡的問題。佛法是使人向上進步而不要退,所以一定要說到善惡的問題;而善惡還是這一念心。

怎麼才是惡呢?「隨眠根本,諸惡趣門」。在這個變化裡邊,特別地提出來隨眠。隨眠是煩惱的根本,是諸惡趣的門。諸惡趣是果,煩惱是因;「因」為「果」的本,所以叫做隨眠根本。

隨眠就是煩惱。煩惱有兩種:一種是種子、一種是現行。種子是譬喻,世間的植物都有種子,由種子生芽而後逐漸地開花結果。我們的煩惱,也有種子,也就是生起煩惱的功能。

當我們心情很平和,貪心沒有起來、瞋心也沒起來,心裡很平靜,說「這個人沒有煩惱。」不是!這個人所有的煩惱都有,只是沒有現行;在平和的心裡面,還有煩惱的功能在。若有因緣刺激它的時候,煩惱就出來了。所以沒有活動的時候,就叫做種子;又名為隨眠。

「隨」是什麼意思呢?是隨逐、不捨離,它同你不分離。譬如說,他昨天有不如意的事情,憤怒了,但是過幾個小時,又恢復正常了;說「他煩惱過去了,沒有煩惱了?」不是!那個煩惱還隨逐著他,沒有和他分離,只是潛藏在心的深處。所以「隨」是對「現行」說的。就像人沒有到Office,在家裡睡覺,外邊看不見他。睡醒了出來工作,「喔,他這個人還在!」煩惱也是,睡在那裡不活動,就是煩惱種子的狀態,所以叫「眠」。

所以,斷煩惱,不是指斷現行的煩惱,而是斷隨眠的煩惱。把隨眠煩惱的種子斷掉,才是究竟沒有煩惱了。表面上沒有煩惱,那是假的,所以,隨眠是煩惱的根本。

「諸惡趣門」:惡趣就是三惡道——地獄、餓鬼、畜生,是罪惡的人得果報的地方。趣者,至也;罪惡的人都到那個地方受苦,所以叫做惡趣。

惡趣是以什麼為門呢?以煩惱為門;就是煩惱來的時候,惡趣的門就開了,也就是能令人入到惡趣。惡趣的門若是關起來,就不會到三惡道去;那就是要降伏煩惱才可以。

現在說,隨眠是煩惱的根本,隨眠是諸惡趣的門。這表示一切的凡夫,都有煩惱的種子,惡趣的門常是開著,隨時可能去。煩惱有這樣的過失,修心念住的時候,要注意消除內心的煩惱。

「煩惱因緣」:煩惱是什麼?就是心!就是我們的一念分別心!貪心、瞋心都是明了性的心,都不清淨。各式各樣的煩惱,有各式各樣的種子,所以,心也是無常的。

「壞滅善趣」:內心裡面有煩惱,就破壞了善趣的功德。由慈悲喜捨、無貪、無瞋、無癡這些善心所,發出來種種的功德,可以往生到善趣,也就是善趣的門開了。一切的善心都是善趣的門、人天的門。

我們多數的人,好心腸雖然是有,但是力量軟弱;惡心的力量大,善心軟弱。所以,強力的惡心起來了,把好心腸壓伏住,就是破壞善趣的因緣。假設你的好心腸、慈悲心、誠實、無貪、無瞋、無癡的這些善心所力量大,就能夠破壞起煩惱的因緣。誰的力量大誰就戰勝,力量小就是戰敗了。現在是說,煩惱的力量大,壞滅善趣。

「是不可信貪瞋癡主」:佛開示我們,要調伏染污心。心念住怎麼修法呢?就是要降伏惡心。「是不可信」,相信就是聽它招呼。貪心、瞋心,各式各樣的煩惱來的時候,你不能相信這些煩惱,要制伏住它,不能聽它招呼。修心念住是要這樣修,要制伏自己內心的煩惱。

「貪瞋癡主」:「主」這個字,也是有道理的;平常不修四念住,或者是不相信佛法的人,都是以煩惱作主,而不是用理智。處理事情時,貪心願意這樣做就這樣做,瞋心願意這樣做就這樣做,以煩惱作我的主人。現在說我們相信了佛法,修四念住的時候,不可以以煩惱為主的,不可以相信它。

「貪瞋癡主」這個「主」字,在《乾隆大藏經》上是「生」。「是不可信貪瞋癡生」:貪心、瞋心、愚癡心現起的時候,你不要相信它,立刻地要調伏它,使令自己心清淨,這樣解釋也是可以。

初開始修習心念住,要這樣修,這合乎我們凡夫的境界。這意思是說,煩惱一動的時候,惡趣的門就開了;所以要調伏煩惱,把惡趣門關上。心念住怎麼修?就是這樣修!就是要用智慧來作自己的主人,或者是用慈悲心作主人;一個般若、一個慈悲,用這兩種善法作自己的主人。

但是,我們不常調心的人,煩惱來的時候,自己還不知道,那麼就隨順煩惱的力量同人說話、同人做事。現在這裡告訴我們,修心念住的時候,不要這樣子,要把「主人」調換一下。

我們要記住:不用瞋心同人講話、不用貪心同人講話。如果我們不能用慈悲心、不能用般若同人講話,最低限度,要把貪、瞋的煩惱驅逐出去,用平靜的心情同人說話!

前面說修行心念住,第一步是轉惡為善!日常生活中,若修心念住,人與人之間有了煩惱,立刻要認識到「喔!我現在有煩惱了」,先把煩惱停下來;不要說「這個人可恨,是他不對!」那是第二個問題。

先解決第一個問題:「我的心要清淨!」修心念住的第一步有這樣的意思,我認為先邁第一步很重要!維持自己有個善良的心,不要有惡心,先這樣子做。

這底下第二步,就是更深一層的解釋心和一切法的關係。

庚二、法由心造

於一切法,心為前導,若善知心,悉解眾法,種種世法皆由心造。心不自見種種過失,若善若惡皆由心起。

「於一切法,心為前導」:世間上的萬事萬物太多了,這一切法,都不能離開心而獨自存在,一切法都是從心開始的。不管是善法、惡法、世間法、出世間法,心是前導,如果心不動,世間上什麼事也沒有。我們仔細地想想,的確是這麼回事!無論什麼事情,是由心分別才有,所以叫做「於一切法,心為前導」。

「若善知心,悉解眾法」:善者,能也。若是我們能夠了達這一念心的道理,對一切法也都會通達無礙了。心與一切法是常為伴的,有心就有法,有法就有心。若沒有一切法,心是不可得的;沒有心,一切法也是不可得。不管是善法、惡法,都是這樣子。心如是如是生,一切法也如是如是生。心是一切緣起法中,最重要的部分,所以心念住和法念住是不能分開的。

「種種世法皆由心造」:各式各樣的世間法都是由心創造的;地獄、餓鬼、畜生、人、天的世界,一切一切的境界,都是心創造的。這也是解釋前面「於一切法,心為前導,若善知心,悉解眾法」的兩句話。

「世」,我們通常說是世間;也就是過去世、現在世、未來世。這一切有為法,都是有時間性的,無為法則是超越時間的。這一切有為法、種種的世間法,沒有一件事不是心創造的。由心發起,也就是由心創造;心若不造作的時候,就沒有這件事。

論一切法的緣起,也像我們做事,最初是計畫,後來發動這件事,才去執行,到最後會有個結果;這三個階段都是從心開始的。心若是發動以後,不採取行動,也就沒有這件事。一切事都不能離開心,所以說「種種世法皆由心造」。

「心不自見種種過失」:我們未相信佛法的時候,有各式各樣的錯誤,自己不知道。

「若善若惡皆由心起」:這底下分類。不管是善、是惡,都是由心發起的。心是一切法的根本,所以,修心念住可以轉變自己的生命。生命是自己創造的,若轉變自己的思想,生命也就轉變了。

佛法的理論,不承認有上帝,所以一切一切的禍福都是由自己創造的。但,佛法承認無常,我們做善法、做種種的功德,也是無常的,到時候就結束了。做種種惡事,得了很大的果報、很大的苦惱,也是有時間性的,到時候也結束了。雖然結束了,還要輪迴。只有得聖道以後,才能常、樂、我、淨。

在凡夫的時期,應該這樣子去學習——「若善若惡皆由心起」。我們修心念住,若是能夠把握這一念心,一切的問題都解決了。所以,心念住是非常重要的!這以下是說心的無常的境界。

庚三、四喻觀心

心性速轉如旋火輪,飄忽不停如風野馬,如水瀑起,如火能燒。』

「心性速轉」:這一念靈明的心,它的體性是很迅速地轉變的,「如旋火輪」那樣子。「旋火輪」,就是夜間不開燈的時候,我們拿一支點著的香,用手旋轉,別的人看,以為是一個火輪,所以名為旋火輪。實在來說,並沒有火輪,只是小小一點火;因為迅速地轉,就看見是一個火輪。用這個來表示我們這一念心,只是一剎那間的了別性;因為相續不斷地活動,我們就感覺到這一念心是常住的,不知道這是剎那剎那生滅的。

從《般若經》這句話看,和《楞嚴經》完全不一樣。在佛教裡面,很多人都歡喜《楞嚴經》,它一直地說「心是常、不變易的」。但是在這裡:「心性速轉如旋火輪」,就表示它是剎那剎那生滅變化的,不是常;此心無常,愚謂常住。

「飄忽不停如風野馬」:飄忽,也是速轉的意思。心的飄忽不停止,就像風似的,風在虛空裡飄動,心也像那樣飄動不停。飄忽不停如「野馬」,野馬是出在《莊子》上的名詞;別的地方也說是「陽焰」。

在春夏之間,太陽一照,地面上的溼氣蒸發上升,我們遠遠地看這水蒸氣,它的飄動好像水在流動似的,所以叫做「陽焰」。說「野馬」是表示水蒸氣被太陽一照,飄動的時候,就像馬跑似的。這樣譬喻心的境界——飄忽不停如風、飄忽不停如野馬,這心的活動像野馬似的、像陽焰似的。

心性的飄忽不停,「如水瀑起」:瀑布的水,從峭壁上一直不停地流下來,就叫做瀑起;就像心一直在那裡流動。「如火能燒」:像野火在大草原上一直地向前燃燒;心也一直在對一切法做各式各樣的分別。

戊二、修果

作如是觀,令念不動,令心隨已(己)不隨心行,

「作如是觀」:修心念住時,先要觀察內心的善惡,然後轉惡為善,這是第一。第二步,就要觀察心性是速轉、是飄忽不停的。靜坐的時候,要作如是觀。

我們看《阿含經》也好、看《瑜伽師地論》也好,修心念住時,就是觀察這一念心,有時候起貪、有時候起瞋、有時候是散亂、有時候是寂靜,你一直地反觀自己這一念心各式各樣的相貌,等於是用第三者的角度,自己看自己。這樣觀察,也屬於心念住的一種修行方法;「作如是觀」這句話,也包括這樣的意思的。

這樣子觀,心應該是有兩個相貌:一個是散亂、一個是不散亂。自己看自己散亂、或不散亂的境界。能看者,就是自己的智慧,它是一直地在注意;像一個人站在路旁,看很多人在那兒走動,觀察這個雜亂的境界。

現在修心念住也有這種意思,我們還沒得定,也不是聖人,心裡面很亂,這時候,自己處於一個超越的境界,反觀自己,一直地注意,那就叫做「作如是觀」。

「令念不動」:就是不散亂。把一切的雜念都停下來,使令它明靜而住。「令心隨已不隨心行」:按文義來說,「已」字應該作「己」。「令心隨己」,就是令這個雜亂的心,隨順自己的智慧,不隨貪、瞋、疑惑、高慢各式各樣雜染心的活動;若動,就把它停下來。這樣說「令念不動,令心隨己不隨心行」,這就是修止了。

前面觀「心性速轉」,各式各樣雜亂的境界,當然也包括好的境界在內。心,有時候清淨、有時候不清淨,有時候這樣子、有時候那樣子,注意心各式各樣活動的相貌,這叫做「觀」。

這裡說到兩個方法:第一,是隨著心。有的時候是妄想、有的時候不妄想,但你只是注意、隨著它,這是一個方法。第二個方法,是把心寂靜下來,不要動。第一個方法也可能容易修,但也不一定;第二個方法,使令心不動,可能會難一點。

但是,我在想:出家人在寺廟裡邊,習慣這種沒有塵勞的生活,雖然還沒斷煩惱,但煩惱輕。這個話是什麼道理呢?就像一個人正常地吃飯、正常地生活,人的身體就健康。若你原來一天吃兩碗飯,只讓你吃半碗,精神就可能會差一點,就不強壯。

煩惱也是這樣子。天天在是非、煩惱,在色聲香味觸五欲的境界裡邊生活,你煩惱的力量就強大。清淡的境界裡面生活,沒有人我是非,不是拜佛、靜坐,就是讀經,到大殿裡看到的都是佛像、修行人。在這樣的境界生活,煩惱得不到力量援助,它就羸弱了。煩惱軟弱下來,靜坐的時候,叫它「不要動」,心就能靜。所以「令念不動,令心隨己不隨心行」,就容易一點!

有人說:「塵勞的煩惱就是佛法、世間法就是出世間法,在那裡的生活就是修行」、「世間法就是諸法實相」、「一切法都是佛法」,是的!但事實上,大多數人辦不到;那樣的生活,你叫他心靜下來盤腿坐,恐怕困難,不容易的。所以,一方面自己要用功調心,一方面大環境還有關係。

這樣說呢,我們在寺廟裡面共住,也要注意「不要觸惱別人」;若大家都有這樣的心情,誰也不觸惱誰,和樂地在一起住,煩惱自然輕微。

若是在這樣境界,還常常起煩惱;常起煩惱,煩惱就剛強,力量就大。常常起瞋心,瞋心就大;常常起貪心,貪心的力量就大;若不常起,煩惱自然就是軟弱的。就像人不吃飯沒有力量,煩惱得不到支持力量的時候,就容易做到「作如是觀,令念不動,令心隨己不隨心行」。

若能伏心則伏眾法。

這是說調伏這一念心,所得的效果。「若能伏心」:不單是止,觀也應該在內。你若能夠調伏妄想心:用止降伏其心,用觀降伏其心,成功了的時候——「則伏眾法」:一切法就都能調伏,就能於一切法得大自在了。

佛在世的時候,王舍城的主人頻婆娑羅王,這一個時期他常帶領輔相到佛那裡聽法,佛就為他說離欲法,說欲的過患。

因為常聽佛說離欲的法門,這個輔相就和他的太太不大往返,結果他的太太生了瞋心。就打了個主意:請佛到她家吃飯。佛默然允許。結果,她弄了很多的毒藥,摻在飲食裡面。

輔相知道了,就和他太太吵,說:「不可以這樣子!」但是這時候佛已經來了。佛坐下以後,輔相對佛說:「這個飯不可以吃。」「為什麼不能吃?」「因為有毒!」佛說:「有毒也是可以吃的,世間上的毒,莫過於內心的三毒!貪瞋癡是最厲害的毒,我都能消滅,那小小的毒藥不要緊!」佛和這些比丘,照樣地吃,什麼事也沒有。

輔相的夫人就感覺到:「哎呀!佛究竟是聖人!」於是乎起了慚愧心,對佛生出信心。佛為他們夫婦兩人說法後,都得須陀洹果!所以說「若能伏心,則伏眾法」,譬如這個毒原來是能傷人的,但是佛吃下後能轉變,不會受傷害!

我以前說過的一件事,現在又想重說。我看見基督教的一篇文章,當中有句話:釋迦佛是食物中毒而死的。基督教的這個人寫這篇文章不是憑空說的,是有點根據的。

看見這話,我又再去讀《阿含經》和《大般涅槃經》。佛在臨入涅槃之前,有個鐵匠純陀請佛吃飯,特別地燒了木耳的湯給佛吃。佛說:「這湯就給我一個人吃,不要給諸比丘吃!」這可見湯是有點問題。又,佛在之前就宣布:「我三個月以後入涅槃。」而且佛是能伏者,能令毒不能毒。所以不能說中毒而死,這句話不對!

有神通的人,入在水裡邊水不能淹死他,入在火裡邊火不能燒,表示具有轉變的自在力。有神通的人一定要有禪定,有禪定的人是沒有欲的,所以也有伏心的意思;不過,唯有佛才圓滿,所以「若能伏心則伏眾法」,在一切法裡面得大自在,隨心所欲。所以,常常調伏自己的心是非常重要的。孔夫子說:「從心所欲不踰矩」。當然,孔夫子的境界也可能很高,但是我看還是不能和佛比。

丙四、法念住 丁一、徵

天王!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法念住?

這底下說修法念住。經論上說四念住的地方很多,《大般涅槃經》、《阿含經》、《方等經》、乃至《華嚴經》、《般若經》、《法華經》、《涅槃經》,一切的經論上,都說四念住。

這一段是《大般若經》的第六分,雖然文不多,但是這裡說修四念住的義是廣一點。之前,曾經解釋過「念住」是「由念住心,由慧觀察」。這句話要記住!

佛又招呼最勝「天王!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修法念住」:這法念住要怎麼樣地來學習呢?

丁二、釋 戊一、知諸惡不善

謂此菩薩能如實知世間所有惡不善法,謂貪瞋癡及餘煩惱。

「謂此菩薩能如實知」:發菩提心學習法念住的這個菩薩,能夠真實地知道。「世間所有惡不善法」:先要認識世間上所有的惡不善法。

我剛才說過,出家人時常要觀察自己的心,若是起了煩惱,立刻要知道:「哎呀!我心裡面起煩惱了!」如果心裡起了煩惱,自己還不知道,隨著煩惱活動,這是不對的!起了貪心的時候立刻知道「哎呀!我動了貪心」,趕快地想辦法,把貪心停下來。起了瞋心,心裡面就一直地分別:「那個人壞,怎麼怎麼不對,他在搞我鬼。」其實自己已經不對了。自己心裡有瞋心就不對了,應該趕快把瞋心停下來,不要一直地想這件事。

這裡說,要認識世間上所有的惡不善法;要知道,若是動了染污心,也表現在行為、語言上,這已經是過很多的時間了。

「惡不善法」:惡就是不善。對自己有傷害、對別人也有傷害,那就是有罪過、可訶斥的,叫惡不善法。或者「惡」指內心的煩惱說,在內心起煩惱,叫做惡法。「不善法」就是表現在身口的煩惱,有了行動那叫做不善法。自己做錯了、想錯了,要認識!

「謂貪瞋癡及餘煩惱」:究竟什麼是惡不善法呢?就是心裡面有貪心、有瞋心、有愚癡心,及其餘的一切煩惱,或者高慢心、或者疑惑心;這就是惡不善法。

若是把它分類:內心裡起煩惱,然後發出來行動,做一些傷害他人的事情;一個是煩惱、一個是業。但是嚴格地說,採取行動的時候,還是有煩惱!貪瞋癡發動出來了,在事情上看,煩惱也在動,所以,這一切罪過的根本還就是煩惱。煩惱的根本,是我見!不知道一切法都是緣起,都是畢竟空寂,無我、無我所的,執著是真實的;這個我見是最重大的煩惱。

煩惱,其實就是心!若偏重心這一方面說,就是心念住。但是,心不是孤獨的,它與一切法常為伴侶;在心的伴侶這一方面說,就是法念住。譬如貪心,一定會有個所緣境,各式各樣的境界,在這一方面來說,就是法念住。

法念住,究竟應該怎麼修呢?第一,先要認識什麼是惡不善法;第二,「於諸煩惱應修對治」,就是要把它改變過來。

戊二、應修對治門

於諸煩惱應修對治,謂修貪欲、瞋恚、愚癡及餘煩惱對治差別。

我們出家人,最初都是發好心出家;出家以後,自己有煩惱,不學習對治煩惱的法門。不做這件事,與你出家的本願相應不相應呢?究竟是出家、是沒出家呢?所以,應該要做「於諸煩惱應修對治」這件事。

其他的雜事,也不能不做,但是出家人主要要做的事,就是於諸煩惱應修對治!這件事是我們出家人的第一件大事。其他的事情是第二件事、第三件事。那些事情也不能不做,因為不吃飯不行,房子漏了不能不修,但那是幫助於諸煩惱應修對治的,是助道,不是正道。

現在的社會,有所謂民主制度。寺院裡面,也採取民主的制度;住持是三年、或四年一任,任期滿了就得重選,你應該選什麼樣的人來做住持?

有一年,有位老法師方丈任期滿了。就有人說:要選這個、選那個。這位老法師是學律的,他說:「選方丈,應該選一個通達真諦理的人,也應該通達一點世諦。如果這個人只是懂得世諦,而不通達真諦,不能選這個人做方丈的。」哎呀!我一想,學過律的人,就是有一點佛法的氣氛,他能說出這句話來。

這裡是說「於諸煩惱應修對治」。若寺院裡面不推行於諸煩惱修學對治法的這件事,天天只做助道的事情,那是有問題的!

「謂修貪欲、瞋恚、愚癡及餘煩惱對治差別」:貪欲心強,應該修不淨觀對治;瞋恚心特別重的人,應該修慈悲觀;愚癡心重的人,應該修緣起觀。其他的煩惱—— 如果是我慢心很高,應該修界差別觀;散亂心強,應該修數息觀。乃至到修唯識觀、性空觀、一心三觀、法界觀。就是修戒定慧,來對治自己煩惱的各式各樣的法門。應該做這件事!

戊三、迴念勸他離

如實知已,即迴起念,不行彼法,亦令他離。

「如實知已」:前面第一句「謂此菩薩能如實知世間所有惡不善法」,「如實知」,是要學習經律論的佛法,才能知道什麼是惡法、什麼是善法。有的人說:「我想修行、我不到佛學院去學習經律論、我自己修行」,這話說得對不對?也可能是對,但是差一點。不學習經律論,錯了,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道什麼是邪、什麼是正的!

佛菩薩的大智慧,說出這一切法門來開示我們,學習以後,從聞所成慧上,才知道什麼是錯的。我們笨人學習一次還不行的,要重複不斷地學習,才能知道「喔!原來是這樣子!」

「即迴起念」:就是修四念住的時候,要迴轉自己所生起的貪瞋癡的心,要常常地保持正念。四念住就是正念。

「不行彼法」:不去行彼貪瞋癡的這一切染污法;心不在貪瞋癡上活動。把貪瞋癡這一切法,都停下來。

「亦令他離」:同時也勸導其他的人,遠離這一切的染污法。這就叫做法念住。

這是將就我們初發心用功的人這樣說的。你先要知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這是要經過一個時期學習的。然後,開始修行時,注意這一念心,叫它「如實知已,即迴起念」,就是這樣用功修行,修四念住。

我們若是讀《金剛經》,或者讀《大般若經》,那就有深一層的法念住!深一層的法念住,就是觀一切法空、不可得。色不可得、受想行識不可得;色不可得、聲香味觸法不可得;眼不可得、耳鼻舌身意不可得;乃至佛的無上菩提不可得。

但是,我們初開始先不要好高騖遠,還是說:這是惡法我不要做,這是善法我應該努力修行,先從這裡開始。

乙三、總說於境起念 丙一、徵

天王!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於境起念?

前面是個別地說身、受、心、法四念住,這底下是總說。

云何諸菩薩摩訶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的時候,在身、受、心、法的境界上,能夠保持正念,不要有這些染污心、貪瞋癡的活動呢?

丙二、釋 丁一、觀法不實破愛著

謂此菩薩若遇色聲香味觸境,便作是念:『云何於此不真實法而生貪愛,此乃異生愚癡所著,即是不善。

「謂此菩薩若遇色聲香味觸境,便作是念」:若是這位菩薩,眼耳鼻舌身意遇到色聲香味觸的境界時,心裡面這樣子正憶念。

「若遇色聲香味觸境」,這句話應該分兩部分說:一、是沒有修四念住,到聚落、或者城邑、街市上的時候;二、是盤腿坐修四念住的時候,忽然間心裡面有色聲香味觸的境界出現,那就屬於法塵。

心裡面,有這樣境界出現時「便作是念」:作,是你自己主動地要生起正念。「云何於此不真實法而生貪愛」:我是一個出家修行的人,云何於此不真實的色聲香味觸法上,生貪愛心呢?不真實,淺白一點說,這些色聲香味觸,都是無常變化的,一剎那間就變了,所以是不真實;從無常的觀察,可以知道是不真實。

在不淨觀上,又有個不同的觀察法。觀察像作夢似的,夢裡面出現了一些如意的境界,當時不知道是夢,認為是可愛的;等到夢醒了,原來沒有那麼回事,是虛妄的、不真實,我為什麼起貪愛心呢?

「此乃異生愚癡所著」:這種不真實、虛妄的境界,是一般的凡夫、糊塗人所愛著的。「即是不善」:這不是好境界,我若執著就有罪過了;我是出家人,怎麼可以這樣子!

如世尊說:愛即生著,著即迷謬。由此不知善法惡法,以是因緣墮於惡趣。』

「如世尊說:愛即生著」:心裡就這樣想,像佛說一愛那個境界的時候,就是染著、執著了。著也是愛,又比愛重了一點,也就是愛欲心力量又強大了。「著即迷謬」:一著的時候,就迷惑顛倒,錯誤得更厲害了。自己這樣訶斥自己。

「由此不知善法惡法」:迷謬的時候,都不知道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沒有智慧了。所以說利令智昏——愛能令自己糊塗了。

「以是因緣墮於惡趣」:愛即生著,著即迷謬,愛著越來越厲害的時候,就造很多的罪,將來要從人的境界墮落到三惡道去的。

前面是說,自己訶斥自己,不要生貪愛心。《大般若經》中,觀諸法實相、觀一切法畢竟空是很深的,但是這裡不那麼說;而是直接從事相上、從善惡果報這方面來訶斥自己。這樣於身、受、心、法都不染著,也就容易得解脫。

丁二、自行化他皆得利

菩薩如是自不漏失,不著境界,令他亦爾。」

「菩薩如是自不漏失」:這位發菩提心的菩薩,應該這樣子修四念住觀,不要有煩惱漏的過失。

「不著境界」:對一切境界不愛著,用善惡果報來調整自己,用畢竟空的觀察,使令心裡面無住生心,這樣子不著一切境界。「令他亦爾」:勸導別人也這樣修行。

這是《大般若經》第六分〈念住品〉裡,所說出四念住的大意。我引這一段,我們一同學習。如果歡喜這段文的話,每天最少讀一遍,若能背下來是更好。不然的話,多讀幾遍,文熟了,靜坐的時候就作如是觀,要這樣子學習。

問:修不淨觀跟無我觀,怎麼相連接呢?

答:第一、它們所對治的煩惱不一樣。修不淨觀是斷愛煩惱,修無我觀是斷見煩惱。修不淨觀,愛欲的障礙沒有了,止容易成就,可以得色界定、無色界定;但是「我」的煩惱在,還是凡夫。這時,再修無我觀就得聖道了。

第二、意義是連貫的。觀察這色受想行識的身體是臭穢不淨的,容易覺悟到無我,所以一修無我觀,立刻就得聖道——初果。修不淨觀、白骨觀,能得聖道,原因就在這裡!或修不淨觀得到初禪以上,沒有欲了,再修無我觀,一下子就能得三果。

所以,不淨觀和無我觀應該是有合作的作用,不是分離的。

問:南傳四念住和北傳四念住的不同,是在發心?內容深廣度?還是結果?

答:發心不同,深廣、結果也不同!

北傳佛教重視發無上菩提心,南傳佛教是發出離心。發出離心,就是希望得涅槃,也就是成就阿羅漢;到此為止。發無上菩提心,是要到「成佛」才圓滿的。

修行的內容有不同,但修不淨觀是一樣的,若是無我觀,北傳佛教要比南傳更圓滿,因為修人無我、法無我,比南傳佛教廣深一點。另外,像我們讀的《大般若經》,觀一切法空的境界,那也是四念住,是南傳佛教所沒有的。

問:如果說把息呼出是第一階段,出息停下來是第二階段,入息是第三階段,入息停止是第四階段。說入息、出息是指這四個一直循環?

答:是。

問:說「知息長、知息短」,是知道出、入的息?是停止的部分?或是呼吸的過程?

答:都包括在內。是長、是短都要知道。但,就是聽其自然的出息、入息,聽其自然的長、短,不要去控制、也不要推動,它要出就出,要入就入,要長就長,要短就短。你只是負責一件事,就是知,而不去控制它,要這樣才可以。你若叫它出、叫它入,這就不對了!

問:中間息比較短,也是要知道?

答:是的。全部都要知道,就是心不要亂,要完全地知道。

問:剛剛提到止修五分鐘,觀大概兩、三分鐘。止了五分鐘,兩分鐘要觀什麼?接下來又止又觀,又觀又止,請師父再舉例詳說。

答:我剛才說的止,有兩種不同的情形。

第一種:假設只能五分鐘明靜而住,過五分鐘就止不住了,這樣的話,你五分鐘後就修觀,譬如修白骨觀;觀察從足至頂是一節一節的骨頭連結起來的,由一層皮包住,會走路,就這樣想。當然,想的時候要詳細一點,譬如足的骨頭,有脛骨、膝蓋骨、大腿骨,乃至脊骨、肋骨,到頭骨、髑髏骨……一節一節地想。要作如是觀,預先也要有準備。骨有兩種,一種是人畫的,或者是舖頭裡賣的。最好稍大一些,懸在自己的臥室,用一點心,觀這個白骨圖。睜開眼睛看一會兒,閉上眼睛,然後再睜開眼睛看,一次看十五分鐘,或者一天看多少次;至少用七天的時間觀看它。一節一節的骨頭相貌熟悉了,靜坐的時候,先靜五分鐘,然後在心裡面現出骨人。這裡的次第,是從足至頂,觀想一遍可能兩分鐘就結束了;再修止五分鐘,叫心不動。

第二個說法:若過五分鐘就打妄想了,趕快地覺悟,回來再寂靜住。這樣子,你總共修三十分鐘,假設有二十分鐘寂靜住、十分鐘的妄想,都不錯;然後再修白骨觀,兩分鐘、或者三分鐘,修完了就再修止。

這樣有什麼好處呢?這是修行人的境界,是清淨、值得稱讚的。你有時到城邑、聚落,看見了人,這個白骨立刻地就現出來了;白骨出來,你心就是清淨的。如果你預先看看畫的白骨,好像很清楚,等到想用的時候用不來;用不來,沒有正憶念就是邪憶念,煩惱來了,那就是一般的境界。所以一定要預先準備好——在奢摩他的基礎上修白骨觀,或者修種種不淨。不這樣修,正念提不起來,除非念佛名號。

我們出了家,要做這件事。沒有天然的聖人!你看《阿含經》也會感覺到它是很注重無我觀和無常觀的;但是有的地方,也明說要修不淨觀。四念住裡,不淨觀和無我觀是主要的!無常觀就是無我觀,而無常觀也有苦的意思;無常就是苦,這下文再說,我們在這裡不多說!

問:師父剛才講《大智度論》,佛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好,我聽不出後來是怎麼樣?

答:龍樹菩薩解釋,佛為什麼要修那麼多的功德、得那麼好的果報,就是為度化眾生;當他說:「一切法無我!」說:「諸行是無常的!」你容易相信!若是平平常常的人說這樣的道理,你聽不進去。同樣的話,以佛的大威德、大智慧,說出來有作用;我們說的就不行!這就是要有無量的功德莊嚴,才能有這樣的威力。

問:師父剛才說,注意呼吸,但是不要控制它,那是誰在呼、誰在吸呢?

答:就是這個身體在呼吸。

問:身體也要有個主宰,既然那不是你,你也不去干擾它……

答:我們姑且用「主宰」這個字,意思就是「識」;只是受想行識和合的運作,止此而已。在佛法中,不承認有一個真實體性的「我」來支配這件事,只是眾緣和合。

問:那也不須要去了解它為什麼快、為什麼慢?

答:可以了解「它為什麼會快、為什麼會慢,為什麼是健康、為什麼有病痛、衰弱了」,都是可以了解的。佛法是重視智慧的!是知,而不是無知。

問:剛剛那位居士提到「是誰在主宰」,師父講——外道計我論者,認為體內有一個不變化、有主宰性的東西,這就稱為「我」;後來師父解釋說,並沒有一個有實體的我。那無實體的我,有沒有呢?

答:無實體的我,也就是假名我;是有的!

問:那所謂的意識也是主宰的、也是不變化的,「我」和「識」能不能畫等號呢?

答:不可以畫等號。

問:就是一個假名而已啊?

答:識是眾緣所生,也就是無常、變化的,所以不是常恆住的「我」;常恆住、不變易的「我」,不是因緣有的。

若因緣有,一定是無常的;若是常,一定是非因緣,所以,識不是我。說「假名我」是可以;依名字假立的我,是沒有實體的。

問:師父剛才講到,三論宗的嘉祥大師、宗喀巴大師、印順大師他們都提到「唯識觀不能了生死」。為什麼說不能了生死呢?

答:就是批評它是有所得、還有執著,所以不能了生死。

問:是有第八識阿賴耶識?

答:三論宗、龍樹論的學者,認為唯識宗於「圓成實性」還有所得、有執著,所以就批評不能了生死。但,唯識宗學者是不承認的;就玄奘大師翻譯的這一部分佛法,倒不是執著阿賴耶識有實體--這在《攝大乘論》有解釋。

問:當來下生彌勒尊佛,主要就是闡揚唯識觀,說不能了生死,這個……

答:這可以分兩部分說。

第一個解釋:一、《瑜伽師地論》,漢文佛教裡說是彌勒菩薩造的;在西藏說是無著菩薩造的,這是一件。二、有人解釋彌勒菩薩是人間的學者,不是天上的彌勒;就是在人間有一位大德,無著菩薩去親近他、學習佛法。這樣說,就不是天上那位當來下生彌勒佛。那這問題就降低了一點。

第二個解釋:印順老法師根據《解深密經》裡的一段文解釋——唯識這個方便法門,是接引鈍根、業障重的眾生。而般若是第一、真實的法門,唯識法門為般若法門的前方便。說它不能了生死,就因為它是前方便;真實了生死,還是要般若,所以也沒有矛盾。不要緊,你還是可以學習!方便成就了,就可以入於般若波羅蜜,就了生死了。這在《解深密經》有一段文有這樣的意思,所以說它不能了生死,也不要緊。可以這樣解釋。

問:修唯識觀是先看到所緣境的遍計執,但是分析這個所緣的內因、外緣,又會掉入概念的分析,這樣的觀是不是有問題?

答:這話是這樣兒!說概念的分析,雖然還是在戲論中,沒有到無戲論第一義的境界,但是,它動搖了我們的執著!

我們對一切法都執著是真實的,看見老虎、看見毒蛇、看到一朵花,都以為是真的,或聽到人家說一句話,心就動了。你若想:「這都是我心的分別,不是真實的!」這樣對於境界的執著--遍計執,就輕微了,先做這第一步的工作。等到再進一步,覓心了不可得,超越概念的分別,契入到第一義諦,就能得無生法忍。所以,還是有作用!

雖然有人說不能了生死,若是分析唯識觀,我感覺還是可以學習的。當和人有糾紛,誰冤枉我了,使令我心裡痛;你若用唯識觀:「這是心的分別,沒有真實性!」立刻地心就輕鬆一點,它能解決實際的問題!

如果不修這個,修般若法門也可以,觀察它是畢竟空,觀察者也不可得,般若波羅蜜即非般若波羅蜜,一下子契入第一義諦!天台智者大師,也讚歎龍樹菩薩這個法門。智者大師也讀世親菩薩、無著菩薩的論,也常引用,但修觀時不引。

我在想,有些人,你讓他直接觀「空」,可能不合適,但是,觀「一切法唯心所現」,能感覺到相應,那也不錯,還是可以學習的!

問:修四念住的次第,是先修身念住,接著受、心、法呢?還是可以綜合運用?比方:走路、打坐、吃東西、心裡起煩惱時;從早到晚,看情況用?還是說要集中時間,個別的修?

答:若是身受心法修熟了,也就不必有一定的次第,可以一齊修。假設靜坐兩個鐘頭,四念住都可修。也可以初開始先修身念住,專修不淨觀,斷愛煩惱;修一個時期,熟了,再修受心法。靜坐修不淨觀,比較順一點,但經行也可以修不淨觀。大體上說:先修不淨觀,但是隨時也可以修受心法念住。

初開始是個別地一樣一樣修,叫做別念住;修熟了,每一個念住中,都具足其他三個念住,那就是通修四念住,也叫做總念住。譬如,修不淨觀,有時會有各式各樣的分別——不是指妄想;這時,叫這一念心不要動、無分別住,那也就等於修心念住了。

問:師父剛才講「觸」是心法。它和心念住有什麼關聯?

答:觸緣受,觸是在受之前,所以在受念住中說觸,就是要觀察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若說到心念住,它的境界廣,與觸也有關係。若不觸,心也不現前的;一定要有作意,經過觸,心才能現前。這是說要有這麼多的條件,心才能活動。

按剛才說的觀察次第是——總相說心念住;先說心無常、又說轉惡為善、又說心為一切法的前導,雖然沒有說觸,只說緣起、心的現起,與觸也有關係!

問:當執事可以修無我觀。我有一個疑問:比如當執事遭訶斥、羞辱,那通常是煩惱最強的時候,怎麼可能修無我觀呢?不但白費力氣,且加重負擔。所以,是不是先把無我觀放下,先根據世俗諦,就事論事,這樣比較輕鬆一點?意思就是在那時無我觀真的能夠用上力嗎?

答:這是兩個問題。如果平常這位菩薩是修四念住的,假設修得合適,當糾紛出現了,心應該是平靜的;就事論事解釋,當時不修無我觀也可以。或雖然修四念住,而這時候有一點衝動。我的想法:先把衝動停下來、平靜下來,不要用瞋心說話!面對境界時心動了,用瞋心說話——就事論事,可能會愈論愈煩惱,愈沒有辦法解決。所以,這時要先修無我觀:「罵我者是誰?」在正法裡邊觀察,心靜下來,然後再就事論事;用平靜的心來討論,而不用瞋心。

假設說,為公家努力地做事,很守本份、很清淨、很如法,卻遭到冤枉,心裡面憤怒,問題還是不容易解決的。所以遇見事情,不要著急,先修無我觀,把自己安下來;然後再同對方討論,會容易解決的,我的意思是這樣。

若是平常修四念住修得很好,忽然間這種糾紛出現了,而心不動。因為原來有一點修行,正觀熟悉,隨時能發生作用,心不衝動,那可以就事論事,有可能會把糾紛減到最低,而解決事情。

問:在《涅槃經》說「苦、空、無常、無我」,也提到「常、樂、我、淨」。涅槃的境界是離言絕相,沒有能所對立的;它前後講得不一樣,是不是一個方便說、一個究竟說?

答:一個是方便、一個是究竟,也可以這樣說。在生死裡流轉的凡夫,修苦、空、無常、無我,用四念住對付貪瞋癡,發無上菩提心,清淨自己的身口意,才能達到聖人常、樂、我、淨的境界。凡夫的境界是苦、空、無常、無我;諸佛菩薩的果報境界是常、樂、我、淨。不過這個地方,經論上有不同的解釋。

問:師父剛才講到聖人的境界——常、樂、我、淨是果報,這個「果位」是因緣生法?還是不生不滅的?

答:也是因緣生法。在《涅槃經》上,「我」是大自在的意思。因為得了聖道,於一切法得大自在,是故名為「我」。又,聖人不會像凡夫的境界,得到榮華富貴,過幾天又無常了;聖人所得的功德,是不可破壞的,不會退到流轉生死,這樣說是「常」;因為大自在,也是「樂」、也是清「淨」的;所以說常、樂、我、淨。

問:在四念住的修法裡,是不是有善巧方便,可以從止的所緣境引出觀法?比方說:數息也可觀身念住,而不須要別別地,再去觀另外的所緣?

答:您說得對!初開始,可以用息為所緣境、也可以止在大腳趾頭上、從足至頂修不淨觀。假設從足趾開始觀不淨、膿爛、露出白骨了;就以露出的白骨,作止的所緣境。這樣說,奢摩他和不淨觀就連在一起了。

修無我觀也是,止在這裡、觀也在這裡。觀色受想行識無我,然後你一念靈明的心,就止在「無我」這裡一個小時不動,然後再修無我觀。這變化情形是很大的,有各式各樣的止,各式各樣的觀。

問:修止還未成就,是不是應該先取一個所緣境,不要常常變化,比較容易修成?

答:不要常常變化也是對的。譬喻掘井,在這兒挖了幾尺深,不挖了,又到那兒去挖;老這麼變動,井挖不成!所以,不要變動,這話也有道理。

但是,在修行上,又不完全是這樣。如果你以息為所緣境,達到欲界定、未到地定,然後觀無我、觀一切法畢竟空,把心止在第一義諦上,以前修止的功夫,還會繼續進步,而不是像挖井那樣子前功盡棄。

假設,只說修奢摩他,這樣就是要止在一處,不要變動。並且,人是那樣子--習慣修止,就繼續這樣止,這樣不變動也是對的。

可是,我們出家人修四念住,愈修就愈熟悉、愈善巧,前面的功德幫助後面的功德,展轉地增勝,那是不在此例的。不是說「我以前用息做所緣境,以後都不可以變動」!

初開始儘量先穩定一點,不要變動,也是好;生疏的事情就是難辦一點。因為息是現成的,初開始可以先以息為所緣境;若要觀足趾修不淨露出白骨,還得用點心力的,不然白骨不顯示。

問:為什麼修白骨觀要從腳趾頭開始,而不從頭頂?

答:八背捨這樣說,《般若經》也是說從足至頂。因為從下面觀,頭腦會有清明的覺受;若從頭觀,會有煩熱、頭疼的問題。若已經得定了,可以隨意自在;沒有得定的時候,要注意這件事。

問:若一盤腿,兩個腳趾差得很遠,要先觀那一個?還是兩個一起看?

答:這上面沒有說,就是自由的空間大一點,也可以左、也可以右。

問:院長您說到「作如是觀,令念不動」是站在第三者觀察心念的活動、相狀,這是一個方法?還是一種對治?

答:現在元亨寺翻譯出南傳《阿含經》,我看裡面的《四念住經》,就是用這個方法;《瑜伽師地論》也是有。

若是我們沒有功夫的人,直接地叫心不動,可能困難。但是,你先處於第三者的地位,看自己的貪心、看自己的瞋心。這個方法似乎比叫一念心不動,容易一點。

問:照我很淺的了解南傳的身、受、心、法念住說,比方觀「受」,當有受的感覺,就已經有心法了。我們站在第三者看,受剎那剎那就過去;或「身體」的緊、熱,也是剎那剎那地過去;由這個觀無常、無我。身念住、受念住,心念住裡面,通通都有心法,這樣子剎那剎那過去能夠很快地體會到無常、了解無我;有人說這方法比較銳利,師父您覺得怎麼樣?

答:我也同意,這就是不主動地修無常觀、修無我觀;但,應該要有無常、無我的智慧——這樣處於第三者的地位,觀身、受、心、法各式各樣的現象;注意地看,很容易就理解到這是不淨、苦、無常、無我的道理。

但是,我思惟佛說的這個法門次第,就是兩個態度:第一、不主動地修不淨觀、無我觀、無常觀、苦觀,先處於第三者的地位看。第二、再主動地修無常觀、無我觀、不淨觀,用四念住對治一下子就成功了!

說一開始就修奢摩他對治這些顛倒妄想,有的人可能會有困難。那麼,佛就告訴你:「心動的時候,你只是看著它,不要採取行動。」這一看,因為不是自己主動地動貪心、瞋心,所以就把貪、瞋的力量減輕了。我們靜坐的時候,也可以用這個方法,實習一下。

問:就著剛剛的這個方法:站在第三者的立場,觀察心念的活動,那可不可能產生「有一個真常不變的心」的想法?

答:也有可能。有些見解是由自己虛妄分別來的,有些見解是由自己實習的經驗來的。所以對法的觀察,如果沒有修多羅的印證,也容易走偏的。

剛才這段文說「心性速轉如旋火輪」,表示心不是常住的。我們由於「靜坐」,很容易就認為心是常,而佛卻說觀心無常,如果不是佛說這句話,我看要觀心無常很困難的!

問:說很難「觀心無常」。《楞嚴經》所說的心和現在「心念住」的心,是不是切入的角度不一樣?譬如,像我們常常說「靈明覺知的心」,如果觀察久了,這「能見的見性、能聽的覺性」,是不是就是《楞嚴經》所講的那個心?

答:我們若歡喜《楞嚴經》,當然就會找出一個理由來;你這樣解釋,和佛說「觀心無常」是不同的。若你一定認為:心的體性是常、作用是無常;這樣子,心究竟還是常,「觀心無常」則觀不來。所以《大毘婆沙論》說到,佛在世的時候,有一個比丘認為心是常——常覺論者——這個覺悟、覺性的心,是常住的。佛在世的時候有這樣的比丘,這當然是邪知邪見。

在我們中國佛教,自唐、宋、元、明、清,乃至到一九四九年,一直都是這樣的思想。最近這二、三十年以來,因為印順老法師提倡中觀、《阿含經》,而也有人歡喜這個法門,無形中對《楞嚴經》的思想就有點衝擊。現在學習中觀、《阿含》、唯識,還只是一少部分;大部分還是《楞嚴經》、《起信論》的思想,但這些人多數是老派,學習《阿含經》、《般若經》、唯識,多數是年輕人這一派。

又,我們中國佛教,不管是臺灣或中國大陸,都有學生到錫蘭學南傳佛教,我看中國大陸的學生,多過臺灣的。這些人,如果能夠長時間認真地學習,將來回到中國,大家在思想上,會有一個時期的爭論。到這個時候,印順老法師的著作,會顯得重要了!在古代的經論上,也解釋了這些問題;但我看,也還不能夠定於一尊、還是隨各人的歡喜。歡喜真常還是真常,歡喜唯識就是唯識,歡喜中觀就是中觀,歡喜《阿含》還是《阿含》,思想還是不能統一。不過,久了以後,大家就默然,不再爭論了,我看是這樣!

我個人另外有個看法:那些問題可以暫時不管,我們現在就是注意實際的問題:身口意要清淨!若在這個立場看,修四念住是對的!解決實際的問題!

問:師父提到有修行人,一坐七天,不見一個念;就沒有再繼續解釋。我那時起分別心:假設對於那一念,沒有加上貪瞋癡,只是飄落的一個法塵,那這個念,應該不是妄想。是不是?

答:我想起來了!我是解釋「怎麼知道心是無常?」這個問題。從修行人、不修行人、社會上一般人的心理境界,由這些現象看這一念心,說無常也有道理,我是這樣的意思。

譬如有人修四念處觀,或者是淺一點,或者是已經有點程度,但還不是聖人,他這一念心能明靜而住;但忽然間跳出個妄想,這妄想也可能是特別清淨的好心、也可能有染污。這種現象是一個事實,應該怎麼解釋呢?前一念心,雖然是明靜而住,沒有顯著的染污心,但執著心還在!譬如:忽然間想起母親,跳出一個愛來,前面的明靜而住就沒有了。怎麼樣解釋這一念愛心呢?

只有用唯識的理論說明,就是在阿賴耶識裡面,有這個種子;或者是你的母親,忽然間心一動,和你的阿賴耶識相應了,因自己對母親有愛,所以一下子就跳出個愛來。跳出愛,明靜而住的心過去了,這就看出心是無常。如果用阿賴耶識的這種理論來解釋,那不能說是常住真心。

《攝大乘論》上,似乎也不明顯地否認常住真心、如來藏性。但,唯識上,也沒有像《起信論》說:真如有大智慧光明義、真如不是因緣生的;真如的理性上有覺知性——那就是常住真心。若《成唯識論》就明顯地說:真如沒有覺知,佛的大圓鏡智,還是剎那剎那生滅的!

所以,從修行人、社會上一般的農夫、知識份子,在內心裡面變化的這些現象上看,用無常容易解釋。

問:修無常觀和修無我觀的區別在那裡?它們在斷除我執的深廣程度上有什麼不同?

答:觀心無常是破除我的體性,觀法無我是破除我的作用。在大乘佛法的意義:觀心無常是破我執,觀法無我是破一切法執,這也是不同的地方。

破我執:是在色受想行識上,觀察我不可得;在這剎那生滅、老病死的身體裡,沒有常恆住、不變易的我。常常這樣觀察,無我的智慧逐漸就有力量破除煩惱。然後,再觀法無我:也能把在一切法上微細的戲論分別破除。

《阿含經》中,佛的意思是:即使觀一切法空,破除法執,但在未破我執前,仍是生死凡夫。而《中觀論》裡,龍樹菩薩也說,應該先破我執,而後再廣破一切法執,這與《阿含經》有相同的意思。如果只是觀一切法空,沒破我執,我執在,煩惱還是不能破。從四禪八定中看,得色界定,破除了欲,得四空定,破除一切色法的執著,但受想行識還在。智者大師形容最高的非非想定是「真神不滅」。什麼是神?就是「我」也!真我不滅,有唯我獨存的意思!非非想定暗含這種「一切法都空了,唯我不空,是真常、是獨立」的味道,那還是不能了脫生死的。

龍樹菩薩說,要先破我執。破我執入聖位,然後再繼續破法執,破除愛煩惱、塵沙惑、無明惑,最後成佛!所以,斷除我執的深廣程度,是有差別的。

問:南傳佛法的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除涅槃寂靜,所剩下二法印與四念住的關係怎麼樣?

答:「諸行無常」包括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一切的有為法,不管是有漏的有為法,有為的有漏法,凡有漏法都是不淨、苦、無常的,所以也就是「諸法無我」(觀法無我)了。由無常、無我的觀察,就能達到「涅槃寂靜」,所以它們是涅槃的道路。

問:無常、無我,有沒有先後次第?

答:先觀心無常。

第二章 骨鎖觀

這以下,我引《俱舍論》。這一段文主要是說白骨觀,就是身念住;身念住我們應該多學習。

甲一、總標加行修要二門 乙一、舉頌

頌曰:入修要二門 不淨觀息念 貪尋增上者 如次第應修

這是頌。「論曰」底下,是解釋這個頌。

乙二、論釋 丙一、標列

論曰:正入修門,要者有二:一、不淨觀,二、持息念。

「正入修門」:正,是認真的意思。學習佛法後、認真地開始修行佛教的法門了,叫做正入修門。「要者有二」:最重要的法門有兩個。一是「不淨觀」,二是「持息念」。

「持息念」的持,就是用息念的方法,攝持心不要亂,使令它明靜而住;持心於息,正念不亂,叫做持息念。舊的翻譯叫做數息觀,玄奘法師翻作「持息念」,這個含義是多一點,把這個法門的要義,都含攝在這三個字裡面了。息是所緣境,念是由念攝心安住於息,使令心不亂,所以叫做持息念。

丙二、明人法 丁一、徵

誰於何門能正入修?

那一個人在那一個法門上,能夠認真地開始修行呢?

丁二、釋 戊一、顯修要 己一、貪行者修不淨觀

如次應知,貪尋增者:謂貪猛盛數現在前,如是有情,名貪行者,彼觀不淨,能正入修;

「如次應知」:如下面所說的次第,應該知道。

「貪尋增者」:貪是一回事,尋又是一回事,這是兩句話,就是指貪行者、尋行者。

「謂貪猛盛」:這個人貪欲心特別的猛,力量很強大。「數現在前」:就是一次又一次地顯現在心裡。譬如說我們靜坐的時候,叫這個心明靜而住很難;但是貪心一下子就能生起來,這就是容易。由生起的緩慢、迅速,看出來力量的強弱。「如是有情,名貪行者」:像這樣的人就叫貪行者。行,在這裡就是分別心;貪的分別心特別強,增上就是猛盛、強而有力的意思。因為凡夫自無始以來,欲就一直在動,熏習得太久了,所以就是猛盛。

「彼觀不淨,能正入修」:彼,就是指那個貪行者。他若觀身不淨的時候,就能夠正確地入於佛法裡面修行了。就像有病,若藥是對症,就能治療這個病。

己二、尋行者修持息念

尋多亂心,名尋行者,彼依息念,能正入修。

「尋多亂心,名尋行者」:尋,表示什麼意義呢?就是他的心常是散亂的,忽然間想這個、忽然間想那個,精神很難集中在一處。譬如說,一個人專心地做一件事,幾個鐘頭心裡面也不亂,那麼這個人修定就比較容易。若做一件事,很快地就要出去跑一跑,這個人就是散亂心太大。分別心、散亂心太多,這叫尋行者。

只說分別心太多,這句話還不是太準確。我們常說「這個人的智慧很高」,明白點說,也就是分別心多。我們看《三國演義》,孔明的分別心就是很多很多的;張良也是。分別心多,也是智慧的一個相貌。

現在這裡說,亂心者,是指他的心散亂,不能集中在一處思考問題,所以心亂叫尋行者。「彼依息念,能正入修」:這個尋行者,要依止息念的法門,能正入修。

戊二、出異說 己一、第一師說

有餘師言,此持息念,非多緣故,能止亂尋;
不淨多緣,顯形差別,引多尋故,治彼無能。

「異說」:是不同的說法。「有餘師言」:有別的阿闍梨說。「此持息念,非多緣故,能止亂尋」:因為持息念這個法門,不是緣慮很多的境界,只緣出入息,所以能停止散亂的分別心。

「不淨多緣」:修不淨觀的人,他所緣慮的境界很多。什麼多緣呢?「顯形差別」:顯,就是青黃赤白這些顏色;形,就是長短方圓的形相。顯,有很多種差別,形,也有很多的差別。

「引多尋故」:這不淨觀的所緣境,能引起很多的分別心。「治彼無能」:所以是沒有能力對治散亂心的。有餘師這樣說:不淨觀是不能對治散亂心的。

己二、第二師說

有餘復言,此持息念,內門轉故,能止亂尋;
不淨多於外門轉故,猶如眼識,治彼無能。

這又是一種說法。「此持息念,內門轉故,能止亂尋」:內,就是向裡邊;專心地緣出入息。出入息是在我們的身,叫做內門。轉,就是活動。持息念是在內門裡面活動,故能止亂尋。

「不淨多於外門轉故」:修不淨觀,多數是觀察外面的境界。「猶如眼識,治彼無能」:就像眼識是向外看,不是向裡看,所以就沒有能力對治散亂了。

這裡是解釋這兩個法門所對治的煩惱不一樣。不過,也有人說,不淨觀能對治散亂心。欲心特別強的人,散亂心就重;欲心不那麼強的人,散亂心就不大。當然,眾生是各式各樣不同的;也可能有欲心很重,但是不散亂的情形。

初開始修的時候,不淨觀是對治貪欲心,數息觀是對治散亂心,但是修行久了,它就能普遍地對治,這和初開始有點不同。

甲二、別釋加行修要二門 乙一、明不淨觀 丙一、舉頌

此中先應辯不淨觀,如是觀相云何?

這裡說到兩個法門。「此中先應辯不淨觀」:現在先說不淨觀。「如是觀相云何」:是怎麼樣子的呢?

頌曰:為通治四貪 且辯觀骨鎖 廣至海復略 名初習業位

除足至頭半 名為已熟修 繫心在眉間 名超作意位

這兩個頌,一共是八句。

丙二、論釋 丁一、總舉不淨所治貪

論曰:修不淨觀,正為治貪。

「論曰」底下,解釋前面的頌。「修不淨觀,正為治貪」:學習不淨觀,主要的是對治內心的貪欲,就是男女的貪欲。

然貪差別,略有四種:一顯色貪、二形色貪、三妙觸貪、四供奉貪。

「然貪差別,略有四種」:先說明貪的差別相貌,究竟是什麼貪呢?略有四種貪心:一是「顯色貪」,對青黃赤白顯色的貪心;二是對長短方圓「形色」的貪心;三是「妙觸貪」;四是「供奉貪」。

丁二、餘不淨別治四貪

緣青瘀等修不淨觀,治第一貪;緣被食等修不淨觀,治第二貪。

「緣青瘀等修不淨觀,治第一貪」:緣,在這裡就是觀察。靜坐修不淨觀的時候,觀想死屍青瘀的顏色,這樣修青瘀等不淨觀,能對治第一種顯色貪。看見一個人顏色很新鮮、很滋潤,生了貪心;你就觀察死屍青瘀的相貌,這顯色貪就沒有了。

「緣被食等修不淨觀,治第二貪」:觀察死屍被狗、或者狼吃了多少,殘缺了。修這樣的不淨觀,就能對治第二個形色貪——對這個人的形色是高、是矮、是瘦、是胖的愛著心。

緣蟲蛆等修不淨觀,治第三貪;緣屍不動修不淨觀,治第四貪。

「緣蟲蛆等修不淨觀,治第三貪」:這死屍經過多久以後,就生出蛆,也就是小蟲;修這樣的不淨觀,就能對治第三種妙觸貪。

「緣屍不動修不淨觀,治第四貪」:供奉是動的相貌,觀察死屍不動,不斷地這樣學習不淨觀,就能對治第四種供奉貪。

丁三、骨鎖觀通治四貪 戊一、釋此要所由

若緣骨鎖修不淨觀,通能對治如是四貪,
以骨鎖中無四貪境,故應且辯修骨鎖觀。

世親菩薩說:這幾句話是沒有解釋其他的不淨觀,而只說明修骨鎖觀的原因。

「若緣骨鎖修不淨觀,通能對治如是四貪」:假設你能夠觀察骨鎖——就是死屍經過多久以後,只剩骨頭,其他的皮肉筋脈都沒有了,但是一節一節的骨頭還很完整。這樣修,就是修白骨觀了,對這四種貪都能對治。

「以骨鎖中無四貪境」:因為骨鎖的相貌裡面,沒有顯色可貪、沒有形色可貪、沒有妙觸可貪、也沒有供奉可貪,所以「通能對治如是四貪」。

「故應且辯修骨鎖觀」:所以這一段文,姑且說明修骨鎖觀的方法。青瘀、被食、蟲蛆等,這裡就不說了。

戊二、明唯伏不斷

此唯勝解作意攝故,少分緣故,不斷煩惱,唯能制伏令不現行。

「勝解」,是個心所法。勝就是有力量;解就是對於這件事情的認識。對於這件事情的觀察認識,非常的明確而肯定,別人有不同的看法,不能動搖你,這就叫做勝解。

這樣的作意,當然要經過一個時期的訓練才可以。譬如,律師經過長時期的學習,或者是實際上的經驗,對於法律就有勝解作意;或者醫生對於藥、病有勝解作意;或者畫則師,對於自己這一範圍內的知識,也有勝解作意。

現在是說,修骨鎖觀也要達到這個程度,所以叫勝解作意。「此唯勝解作意攝故」,這是屬於勝解作意範圍內的。若能達到這個程度,不淨觀在你心裡面有了力量,它就可以降伏貪心。就算是偶然地失念,貪心起來了,不淨觀的勝解作意一提,貪心就沒有了。這樣子,就能保持內心的清淨。

「少分緣故」:不淨(骨鎖)觀這一少部分的觀察,只是屬於我們欲界有死屍的境界。「不斷煩惱,唯能制伏,令不現行」:這不淨觀一現前的時候,貪欲心就隱藏起來,不活動了;但它不能使令貪心究竟息滅。雖然不能斷,佛還是告訴我們,修不淨觀!修不淨觀制伏貪欲心,然後再修無我觀、空觀,這貪欲心就能斷。

這個意思是說:不淨觀的勝解作意不能斷惑,因為只是少分緣。斷惑的這種智慧的觀察,必須是普遍性的,才能斷煩惱。

譬如,修無我觀:有為法也是無我、無為法也是無我,這就是普遍的。修無常觀:一切有為法都是無常的,也比不淨觀的範圍普遍、廣大。所以,由修無常觀、無我觀、一切法空、畢竟空觀這樣的智慧觀察,才有力量斷煩惱。

戊三、明修次三位 己一、標列

然瑜伽師修骨鎖觀,總有三位:一、初習業,二、已熟修,三、超作意。

這以下是正式說明骨鎖觀的相貌。先列出來三個次第。

修骨鎖觀,有三個階級。「一、初習業」:初開始學習這種清淨的功德業。「二、已熟修」:就是修習得很純熟,有力量了。「三、超作意」:超越了作意的境界;就是不需要努力地思惟、觀察,這個骨鎖觀自然的就現前了,所以叫做超作意。

這以下就是解釋這三個次第。

己二、別釋 庚一、瑜伽師初習業位

謂觀行者欲修如是不淨觀時,應先繫心於自身分,或於足指或額或餘;
隨所樂處,心得住已,依勝解力,於自身分,假想思惟,
皮肉爛墮,漸令骨淨,乃至具觀全身骨鎖。

此下解釋第一階段,初習業位。

「謂觀行者」:在這個時期,修白骨觀、修骨鎖觀的修行人。「欲修如是不淨觀時」:他打定主意要這樣修不淨觀的時候。

「應先繫心於自身分」:繫,就是用繩子綁起來。現在這裡是表示:修此觀時,要把心控制在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安住在那裡不動。控制,其實就是數數地憶念一處,也就把心繫在那裡了。所以,念也就等於是繩子。你念什麼境界,心就住在什麼境界;念若有力量,就能把心控制住。

應先繫心於自己身體的那一個部位呢?「或於足指或額或餘」:或者先繫心於足的大趾觀想,這是從身體最下邊的部位。或者繫心在額頭、或在臍,或者其他部位。

初開始,應該是在足趾比較好。繫心在額頭也是可以,但最好是在什麼時候?你感覺到要惛沈的時候。繫心在額頭,或者是頭頂,或者髮際,或者鼻端,就能有破除惛沈的作用!

「隨所樂處,心得住已」:隨自己所歡喜的境界,就繫心在那裡,而且應該把那個部位的相貌,分明的顯現在心裡面。

「依勝解力」:就是依靠你內心強有力的認識。「於自身分,假想思惟」:事實上,沒有那回事,但是你就這樣方便地在自己身體的某一個部分,假想思惟。

「皮肉爛墮,漸令骨淨」:假設是足趾的話,就思惟皮肉爛壞、墮落,就剩骨頭了。初開始的時候,雖然心裡面思惟的那個骨頭,有可能不是白淨的,或者是有血、或者還有多少肉。你繼續地這樣子思惟,逐漸地令那骨頭成白淨的相貌。就是這樣想,這就叫做「假想思惟」。

從修止觀的方法上看,應該不要一直地思惟;或者是一刻鐘、三十分鐘,就停下來,心就在那裡明靜而住,不動。不動三十分鐘,或一刻鐘,然後再思惟。一方面使令心休息,一方面使令心明靜而住,增長寂靜的力量、增長定力。

寂靜的力量增長,思惟的力量也就增長、也會強大的,應該這樣交替地去學習。思惟一會兒,就安住在那裡不思惟。但是,思惟也好,不思惟的明靜而住也好,所緣境一定要明明了了地顯現在心裡面。一定要這樣子!

「乃至具觀全身骨鎖」:假設從大足趾開始,每一個足趾,都要它次第地現出來白骨;然後再一節一節的骨頭向上觀察。乃至具觀全身的骨鎖——踝骨、脛骨、膝骨、大腿骨、髖骨、脊骨、肋骨,乃至肩骨、背骨、手指骨,乃至髑髏骨。觀察一節一節、一條一條的骨頭,顯現在心裡面。達到這個程度以後,又怎麼樣呢?

見一具已,復觀第二,如是漸次,廣至一房、一寺、一園、一村、一國,乃至遍地以海為邊,於其中間骨鎖充滿,為令勝解得增長故,於所廣事漸略而觀,乃至唯觀一具骨鎖。
齊此漸略,不淨觀成,名瑜伽師初習業位。

「見一具已,復觀第二」:在你靈明的心裡面,觀察一具白骨以後,再觀察第二個骨人。觀察第二個,也是要慢慢地,由足趾的骨,一節一節乃至觀到髑髏骨,使令它明了地現前。這樣子觀察骨人是立的。

「如是漸次,廣至一房、一寺、一園、一村、一國」:這樣子作次第的觀察,乃至觀察一個房間裡面全都是骨人。一房以後,觀察整個寺院裡面,都是骨人;一個公園或一個花園、一個村落、一個國土裡面,都是骨人。「乃至遍地以海為邊」:乃至普遍大地,一直到海的邊上,全都是一個一個的骨人。

《觀佛三昧海經》上,說到觀察佛的三十二相,也是一位佛、一位佛,觀想很多很多的佛,乃至到觀佛的行住坐臥、說法的境界。

「於其中間骨鎖充滿」:在一房、一寺、一園、一村、一國,乃至遍地以海為邊,骨鎖都充滿了。你常常修不淨觀,假設有事情到城市,看見所有的人,都能現出骨人;有大、有小,各式各樣的骨人在那裡活動。這個心情和以前沒有修的時候,是完全不一樣的。

「為令勝解得增長故」:我們修白骨觀,觀骨鎖就觀察一個就好了嘛,為什麼觀察這麼多呢?就是為了使令觀想的力量增長、強大。如果勝解的力量不增長、不強大,欲心一動,勝解不現前,觀不上來,就不能制伏欲心。所以,要觀察乃至遍地以海為邊這麼多的骨鎖、骨人。因為常常這樣修,心的力量也會特別強,和一般的人情形不同。

這裡有什麼事情呢?因為前面說,這種勝解的觀察不能斷煩惱,只能制伏煩惱。所以,我們應該知道,無始劫來,這個欲心是特別強大的;現在修骨鎖觀,想要制伏欲心,力量要更大,才能把這欲心伏住不動。

「於所廣事漸略而觀」:這也是為令勝解得增長故。從原先觀察遍地都是骨鎖,這麼廣大的境界,再逐漸地減少。

「乃至唯觀一具骨鎖」:乃至到最後只觀察一具骨鎖。從一具骨鎖增長到遍地以海為邊那麼多骨鎖,然後又從遍地的骨鎖,減到最後一具骨鎖。

「齊此漸略,不淨觀成」:到此為止,逐漸地由少而多、由多而少;成就了這樣的不淨觀時,「名瑜伽師初習業位」:瑜伽師就是禪師,修止觀相應的禪師,初習業的這個階段畢業了。

庚二、瑜伽師已熟修位

為令略觀勝解力增,於一具中,先除足骨,思惟餘骨,繫心而住,漸次乃至除頭半骨,思惟半骨,繫心而住。齊此轉略,不淨觀成,名瑜伽師已熟修位。

這以下解釋第二已熟修的階級。這個階級怎麼樣修法呢?

「為令略觀勝解力增」:目的還是使令我們這個略觀的勝解力加強。

「於一具中,先除足骨」:就是在一個骨人裡面,先不觀察足骨,「思惟餘骨,繫心而住」:思惟踝骨、脛骨、膝骨等,把心繫在那裡安住不動,或止或觀,或觀或止,這樣子去學習。

「漸次乃至除頭半骨,思惟半骨,繫心而住」:這樣逐漸地,由略去足骨,然後逐漸地到了頭骨。先是觀全部的頭骨,後來,只思惟頭部的半骨,繫心而住,其餘的一半不思惟。

「齊此轉略,不淨觀成,名瑜伽師已熟修位」:這是在一具骨上,逐漸地減少、逐漸地減少,乃至只觀察一半的頭骨。到這裡為止,修不淨觀已經很純熟了,名瑜伽師已熟修位。

庚三、瑜伽師超作意位

為令略觀勝解自在,除半頭骨,繫心眉間,專注一緣,湛然而住。
齊此極略,不淨觀成,名瑜伽師超作意位。

這是解釋第三個階級,超作意位。

「為令略觀勝解自在」:為了令不淨觀的力量能夠自在,外面的力量不能動搖。自在,按字面說,是獨自存在之意。欲心來了的時候,不淨觀能站得住,不被欲心侵犯;欲心不起,叫做自在。若欲心一來,不淨觀就沒有了,這就是不自在。現在,為令略觀勝解自在,還要繼續地來學習不淨觀。怎麼辦法呢?

「除半頭骨,繫心眉間,專注一緣」:前邊的已熟修位,最後只觀察半頭骨,現在把這半個頭骨也略去,不觀察,只是繫心在二眉之間的這個骨,在這裡專注一緣。專,是指專一地注意這個所緣境。一緣,就是少許的所緣境。「湛然而住」:湛,就是明明了了的,像水一樣清澈;把「心水」很清淨地安住在那兒不動。

在文字上的次第,我們很容易地就能念過去,但是修的時候,沒有這麼快,這是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夠成功的。所以,我們出家人,那有這麼多的時間做雜事呢?要常常地做這件事!從表面上看,不知道經行幹什麼、坐在那裡幹什麼。就全憑自己內心用功夫!

「齊此極略,不淨觀成」:到這裡為止,是最少的了,這不淨觀成就了——「名瑜伽師超作意位」。到這時候,三個階級你都畢業了。初習業、已熟修、超作意,都成功了。成功的時候,不淨觀的力量就自在,隨時提起正念,不淨觀就出現了。

這三個次第的修習,主要有兩件事。第一,是骨鎖要很分明、很自在地現在心裡。第二,是專注一緣、湛然而住,就是白骨不現,只繫心眉間;湛然而住是無分別住,無分別住也就是定力。當然,定力有深、有淺,最淺的是欲界定,稍深一點是未到地定,再深一點就是四禪。

心的定力愈強,力量就愈大,力量大了白骨觀一下子就現前。不管是接觸到怎麼樣美妙的所緣境,因為勝解力的自在,也能觀察這個人是白骨;那就是力量自在、也就是定力強的關係。若是定力不夠、勝解力不夠,有時是觀不上來的。

己三、結句

有不淨觀,由所緣小,非自在小,應作四句,此由作意,已熟未熟、未熟已熟,及由所緣自身、至海有差別故。

這文是總說前面的三個階級。

「有不淨觀,由所緣小,非自在小」:修習不淨觀,假若只觀察自己這一具白骨,這個所緣境就是小;但是,自在力並不能說小。譬如說「除半頭骨,繫心眉間,專注一緣」,這個所緣境雖然很小,但這已經到超作意位,自在力是很強大的。

「應作四句」:從初習業位到超作意位,統起來說,應該有四句話,就可以包括所有的意思在內。

「此由作意」:由這個作意去觀察、警覺自己的心努力地修骨鎖觀。有哪四種不同呢?

「已熟未熟、未熟已熟,及由所緣自身、至海有差別故」:及也就是又。因為觀察的勝解力有已熟未熟、未熟已熟差別;又所緣的境界有以自身、以海為邊的差別。

緣自身骨鎖:勝解作意有已熟、未熟兩句。緣遍至海邊皆是骨鎖:勝解作意有未熟、已熟兩句。緣自身骨鎖,初開始可能是未熟,勉勉強強觀察,久了就純熟了;緣至大海這麼多的骨鎖,初開始也是不熟,不斷練習就純熟了,所以加起來就是四句。所緣境,有小、有大,觀察的勝解力,有已熟和未熟的差別。

《俱舍論》這一段主要是說白骨觀,或說骨鎖觀。學習白骨觀,或者自己畫一大張白骨圖,常常看,然後靜坐的時候觀察、思惟,就容易一點。

乙二、明持息念(以下略)

問:觀死屍不動,可以對治供奉貪。請問供奉貪是指什麼?

答:就是貪著他人為你做一些服侍、服務的種種事情,叫供奉貪。

問:經上說,修不淨觀從足至頂有九想。應該是從腳趾就觀到九想?還是從足趾到頭頂,一想、一想慢慢觀?

答:次第是從足至頂修不淨觀。在八背捨也提到,先觀足趾是青瘀、腫大、膿爛,然後散開、露出白骨;五個趾頭逐漸這樣觀,然後由足、到小腿、大腿乃至到頭,最後完全是白骨,這樣把九想觀都包括在內。

問:剛剛講修不淨觀不能斷煩惱。優波鞠多尊者有一位弟子自以為證阿羅漢果,尊者讓他去見一位女人,那女人一笑,牙齒露出來——他的欲心雖動,而不淨觀現前,才證阿羅漢果。他所證阿羅漢果的智慧,不只是修不淨觀吧?

答:是的!那段文說得含蓄了一點。修不淨觀,不能斷煩惱;但是修了不淨觀、白骨觀,再修無我觀,就能斷煩惱!我們按九想觀的次第,最後修到白骨觀,心裡一轉變——「在這樣的生命體裡,沒有我可得」,很容易就相應了!

修不淨觀沒成功,或者未修不淨觀時,從經論上無我觀的文句去思惟,也能相似的通達無我義,但是不能斷煩惱。為什麼呢?因為有欲心作障礙。若是先修不淨觀、白骨觀,去除欲的障礙,這時觀察色受想行識,都是因緣所生法,沒有我可得,相應了就能斷煩惱!所以,不淨觀修成以後,容易得聖道,它不斷煩惱,但是能順於聖道!

欲心強,隨時會動,我們自己不大感覺,但是用功時,程度就會停留在那裡,想進步不容易,所以要修不淨觀。雖然不斷煩惱,但是把障礙破除了,這時候修無我觀、修一切法空、無我無我所,就容易成就。

白骨觀我認為還容易修,會畫畫的人,自己可以稍微畫大一點的髑髏圖,一節一節骨頭,畫得明顯一點,常常地看;也可以給別的同梵行者。掛在寮房裡頭天天看,你靜坐的時候,白骨容易現前。在我們出家人來說,這件事重要,應該做!

有的人生來欲心就輕,雖然沒有修不淨觀,欲心不怎麼動。但是有的人欲心重,自己有慚愧心、對佛法也有信心,就用信心、慚愧心調伏,調伏不夠力,自己就苦惱。若是用不淨觀,就有力量!常常靜坐、常常調伏,不要說成功,就是接近成功,心裡面就太平;心裡面平靜,就自在得多,所以應該修不淨觀。

我們一入到佛法,就學首楞嚴大定,又學什麼什麼,當然都是妙法,都是好;但不切實際——當前的問題怎麼不解決呢!這個問題,是時時有的,要解決嘛!

問:假如我們是用數息的方法修止,心安住以後,再修不淨觀。因為剛剛說修不淨觀到一個程度時,要停下來讓心靜止一下,力量增強,再修觀。這樣的話,是應該回到數息的方法?還是就安住在不淨相裡,讓它明顯?

答:如果修數息觀,感覺到很相應,你就繼續修,使令心靜下來,然後修不淨觀,但時間不要太多;身體特別健康的人,思惟一個鐘頭,可能精神還很旺;但多數人還是不要修太久。如果不淨觀修得很合適,也不妨心就安住在不淨相那裡不動。像剛才說的,觀大足趾的白骨,心就住在那裡不動,一開始這樣修也可以。

多數人都有修數息觀的經驗,有修不淨觀的經驗的人不多,所以先修數息觀,使令心安住一個鐘頭,把堪能性培養出來,然後再修不淨觀,也是可以。

從佛教史看,佛在世時,得聖道的人多!在出家人的戒律上看,那時代都是修不淨觀、數息觀等五停心的。到像法時代,得聖道的人漸少;乃至到現在,更是不知道誰得聖道了,也就是修不淨觀的人少。我們出家的本意,一方面是要得聖道,應該修不淨觀;另一方面,使令自己身心安和,不要老是煩躁不安,也應該修不淨觀。修不淨觀,心容易安,妄想會少,不會煩躁。

煩躁是什麼?明白點說,就是欲!欲的一個反應就是煩燥,耐不得寂寞,不高興寂寞就是欲的關係。若是修禪定有點成就的人,都是孤獨的,孤獨就是寂寞;不怕寂寞,就是欲輕的關係,或是沒有欲了。

若自己願意修行,而到高山上住,從房子裡走出來,忽然間遠遠看見有個人,就想:「哎呀!到這兒來同我談談話啊!」若那人不來,心又失望了;希望有人來談談話,這種耐不住寂寞,也就是修行還沒相應。所以,我們出家人不要串寮房!也不要打人閒岔——若有人在那兒靜坐,修不淨觀,你和他說話,不就是障礙他了嗎!我們應該儘量地少說話,多用功!

問:如果修止觀的人,想求生阿彌陀佛國,臨命終時,須不須要轉念佛號?還是修止觀就可以往生極樂世界?

答:不,臨命終要念佛!你這個願生阿彌陀佛國的願要現前,不然,阿彌陀佛不能勉強你、很難來接引你。

問:可是平常如果我們只是修止觀,不念佛,臨命終,佛號念得出來嗎?

答:所以,平常也應該念佛!我還是主張每天念佛的,念《阿彌陀經》、念念佛號、念念一心歸命的淨土文,每天要有一點熏習;臨命終的時候,有信願行就能往生。但是,修止觀能幫助你臨命終時,心不顛倒,阿彌陀佛國的信願行也容易現前。所以,彼此並沒有妨礙,而且還容易往生的。

問:大、小乘經典,都有提到四念住,之間有怎麼樣的不同?

答:大略地說,有兩種不同;至於修不淨觀,是一樣的。

第一、動機不同。在小乘佛法,只是發出離心而修四念住,得阿羅漢果、得涅槃就好了。若大乘佛法,是發無上菩提心、慈悲心而修四念住、修三十七道品的。第二、大乘的四念住,有更深一層的境界,小乘佛法不明顯。你若讀《大品般若經》等這些大乘經論,都可以看出來!

譬如《金剛經》就是四念住——「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觀身不可得,這不是身念住嗎!「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這不是心念住嗎!「如來昔在然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這不是法念住嗎!這樣的觀察,《阿含經》、《阿毘達磨論》裡不明顯。

欲,是障道因緣,假設你先修不淨觀,對治自己的欲,把障道因緣對治了,然後依據《金剛經》、般若經的道理修四念住,我認為很快地就能得無生法忍!所以,我認為得無生法忍,是有希望的,不是很難的事情。問題就是第一步要破除去障道因緣!要愛惜光陰才可以!

問:《俱舍論》上講初習業者先觀一具骨人,然後再觀第二個骨人。第一個骨人是觀自己,第二個骨人有沒有特別的選擇?

答:第二個骨人,還是照自己的模樣,再想出一個骨人來;你若想某人是一個骨人,能想上來也是可以。但是,初開始可能力量不夠。那意思是說:按照這樣用功修行,逐漸地培養勝解的力量,一想就能想出白骨。

問:目的就是要到「超作意位」?

答:對。

問:到超作意位,繫心在眉間。目的是否在打坐時繫心在那一點,下了坐看到任何人,骨人馬上就能現?

答:因為你前面「初習業位」和「已熟修位」,由略而廣、由廣而略,訓練得很純熟了;到「超作意位」是使令定力,更深入,就是更進一步地修習止。前面觀想骨鎖,很純熟了那是觀;現在超作意位是修止。止的力量更強,也能加強觀的力量。《俱舍論》的註解上,沒有詳細說明這一點,我個人的想法是這樣。

這樣,假設你沒有入定,眼耳鼻舌身意接觸色聲香味觸法時,雖然還沒斷煩惱,但你的定力強了,遇見境界,心裡一觀,它就現出來。能現的力量是止,用止的力量支持觀——現出骨鎖。因為止的力量不夠,會影響觀,所以,若有定才能得神通,假設定失掉,神通就沒了;因為止的力量不存在,也就不能起觀了。所以,要深深地栽培止的力量,能使令觀的力量穩固。

修行人如果遇見特別的境界,心裡能靜住,繫心在眉間,當然心就清淨。有了問題,能把骨鎖顯現出來,就把欲對治了;如果骨鎖沒現,只是繫心眉間,湛然而住,這還是止的境界。

問:《俱舍論》中「繫心眉間,專注一緣」,可不可以繫在別的地方?或是繫在眉間,有什麼特別的用意?

答:這是在超作意位的時候,繫心眉間,專注一緣;若是我們初開始學習的人,不要繫心在眉間。初開始若繫心眉間,時間久了會有問題,所以不如繫心在足趾好;繫心在足趾,會有頭腦清明的感覺,不至於有煩躁、頭疼這些事情。

問:繫心在人中,可以嗎?

答:繫心在人中,也是可以,但是時間不要太久。是有人繫心在人中,因為這個部位的相貌顯著,容易取得,心容易安住在這裡。你不妨自己考驗自己,假設繫心在足趾,看看會有什麼感覺?

問:超作意位才繫心在眉間,那等於是說,我們一般人繫心在眉間不要太久……

答:密宗的人修觀音法,就是觀想「觀音菩薩在自己頭頂上」。但,初開始用功的人,這樣修可以嗎?現今似乎是很多人願意學密,我認為初開始這樣修會有問題。除非是已經得禪定的人,可以!定力沒有成就,散亂心這樣修,假設自己不知道調和,會得病的。

有位慈法法師告訴我,他背《法華經》只剩下最後〈普賢菩薩勸發品〉,但這時頭痛得不得了,像要爆炸了!他一心地求普賢菩薩,也沒能滿所願;然後就去睡覺,不背了。我說:「你一直背經,血一直地向頭上衝,自然頭會熱、痛。若你繼續這樣做,繼續地多苦惱!如果先靜坐一個鐘頭,把心放在臍輪,血就降下來,頭就清明、不會痛了。然後再背〈普賢菩薩勸發品〉就好了。」他說:「我不知道!」

一樣的!你若一直觀想觀世音菩薩在自己的頭頂上,血就會向上衝;初開始沒有什麼,時間多就受不了。得禪定的人,有大自在的境界,那可以;我們凡夫的這種生理,就是不合適。得到色界定的人,他一入定,就不是一般欲界的四大,而是色界天上的人了,所以可以自在地活動。我們現在這個程度,繫心在眉間,久了也會有問題;你繫心在人中、鼻下、或鼻端也是可以,但是時間不要太長,會好一點。

問:修不淨觀是對治愛欲。在《清淨道論》也提到:修不淨觀有四種制止——女眾不能以男眾為所緣修不淨觀。既然不淨觀是對治愛欲煩惱,為什麼對某人有執著,不能觀對方的不淨相呢?

答:初開始,避免一點好!所以,這文上是先觀察自己從足至頂,不觀察別人。第一具骨鎖是觀察自己,第二具還是不要想別人;先想自己是不淨,一方面比較容易,另一方面,你若觀察別人,可能會聯想到一些事情,反倒障礙修不淨觀。

問:我修不淨觀的經驗是常常覺得有個大腳趾爛在那兒,有時會害怕,想看看腳趾有沒有爛掉,就修不下去了。很多年前,我聽說有人修不淨觀,到後來能夠看自己、看別人都是白骨,但他就說「看盡天下白骨,就屬這一副最風流」,那樣子還有我執在,我們平常要怎麼樣……

答:修不淨觀、白骨觀是破愛煩惱,不是破我執。但是,修不淨觀成功後,再思惟無我義,也很容易破我執的;如果不進一步思惟無我義,我執還是存在的;二者的目的有點不同。因為,愛煩惱使令人苦惱,所以先破愛煩惱,愛煩惱破了,心裡面就能平靜一點,目的在此。

問:以前曾學解剖,看到白骨不害怕,也沒有厭離心,覺得那骨頭一塊一塊的,乾乾淨淨,是很好的標本。前面的文,講青瘀、腫脹、蟲噉,那還可以,到後來完全是觀骨鎖,反而覺得是清淨相。

答:對!清淨相,沒有厭離心,可也沒有愛心!若是這樣子,這倒也很正常。如果厭離得太過頭,雖然沒有愛,可能會有其他的反應。所以《俱舍論》上,世親菩薩重視白骨觀,可能包含這個原因。

修白骨觀,能破愛心、厭離心也不過頭,這時內心是平靜的,再修無我觀,就能得阿羅漢了!若是不修白骨觀,只是前面九種不淨,有人厭離心特別強,可能會修不下去,那也有問題。

不過,人與人不一樣,修不淨觀,發動厭離心,破除愛,而也沒有其他不好的反應,那不就很好嘛!修不淨觀時,你一定要修止,不能一直地觀修不淨。修止的時候,多少就有點定的成份,會使令你內心的「厭」,不太過頭。

即使是不修不淨觀,有多少定的人,他心裡也能不動,當然不是完全不動——也可能今天不動、明天不動,後天就動了。但是,還比沒有定的人好一點。所以,若修不淨觀,有不好的反應,要加上奢摩他平衡一下。

第三章 不淨所緣

我以下引《瑜伽師地論》第三十卷,「不淨所緣」的文,這裡邊包括全部的不淨觀,所謂九想觀,白骨觀也在內。人的根性不一樣,有的修白骨觀、修骨鎖觀就能相應,也能破自己的欲心;但是也有人不合適。

甲一、徵

云何勤修不淨觀者,尋思六事差別所緣毘缽舍那?

第一句先問。「云何勤修不淨觀者,尋思六事差別所緣」:尋思就是思惟。精進勇猛地修學不淨觀的人,他怎麼樣思惟六樣事情的差別?

這六樣事情:第一義,第二事,第三相,第四品,第五時,第六理。修不淨觀的人,依這六種事為所緣,這樣思惟觀察。「毘缽舍那」就是觀。能緣的智慧,觀察這六種差別的所緣的境。

問怎麼樣觀察這六種事呢?這底下回答。

甲二、釋 乙一、尋思義 丙一、釋

謂依不淨增上正法,聽聞受持增上力故,由等引地,如理作意,解了其義,知此不淨,實為不淨,深可厭逆,其性朽穢,惡臭生臭。

「謂依不淨增上正法」:這是說,佛依據眾生身體的不清淨,所宣說不淨觀的正法。佛說的正法是有強大力量的,所以叫增上。

「聽聞受持增上力故」:我們學習佛法的人,要依據不淨觀的增上正法修行;或者直接聽佛說,或聽師長的講解,然後,天天溫習、閱讀,能夠受持不忘,就有增上的力量。

如果我們願意這樣子用功,或者《大般若經》那段文、或者《俱舍論》、或是《瑜伽師地論》的文——天天地讀一遍、兩遍、三遍,多讀幾遍都好。受持,也就是不失掉、不忘掉;這應該包括閱讀和聽聞在內。天天這樣受持,會有增上力量,不淨觀就容易成就。這幾句話的意思和《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的一段文有相同的意思。

我們要恭敬佛,不要自作聰明!對佛說的正法,要用恭敬心學習;說「我自己想出個辦法、自己說出一段佛法,然後這樣子學習、修行!」不要這樣做,你自己的智慧不夠,要知道這件事!

「由等引地,如理作意,解了其義」:這是第二個意思。我們初開始,心是散散亂亂的,沒有定力,但是,你若要修學佛法,一定要慢慢地學習,使令心裡面有定。「等引地」是指四禪八定。等,就是內心裡面不惛沈、也不散亂,這就是定。成就這樣的定力,在禪定裡面「如理作意,解了其義」:如佛所說的道理去思惟、觀察,而明了佛說的正法。這又是一個工作,學習定也不是容易。

我間接聽到一個外國人——好像是緬甸比丘或是泰國比丘說:「想得初果比較容易,要得禪定難!」他說了這麼一句話。得初果,就是有未到地定,或者根據《成實論》上說:成就了欲界定,在欲界定裡面修四念住,也可以得初果。他這麼講,我認為也有一點道理。

現在這一段文的意思,就是散亂心修觀沒有力量,一定要在禪定裡面修。禪定裡面心力大、智慧也大一點。

「知此不淨,實為不淨」:在等引地,你能如理作意,解了其義時,就能知道這個臭皮囊,真實是不淨的。若我們沒有定的人,信心強的時候——「喔!佛說不淨,就是不淨!」顛倒迷惑時,就想:「是不淨嗎?我看也不錯嘛!」

「深可厭逆」:對不淨的境界,深深的厭惡、排斥它,怎麼能夠生愛著心呢?

「其性朽穢」:身體是必朽之物,一定是要老病死、要壞的,是個臭穢的東西,不是堅固、清淨,是不美妙的。

「惡臭生臭」:惡臭,就是指屎尿這些東西。其他的肉血等變壞所成,由飲食的變化而成的血肉,不像糞便那麼樣臭,但是它能生出臭,所以叫生臭。

由如是等種種行相,於先所聞依諸不淨所說正法,解了其義。

「由如是等種種行相」:一切有為法,都叫做「行」;諸行無常,一切因緣生法都是變動的,所以叫做「行」,就是前面所說這些不淨、朽穢的相貌。「於先所聞依諸不淨所說正法」:這是初開始來到佛法,聽佛所說觀身不淨的增上正法。佛不是憑空說的,是依諸不清淨的色受想行識,所說的正法。「解了其義」:照這樣的正法,解了這個不淨的道理。

丙二、結

如是名為於諸不淨尋思其義。

這是結束第一段。

乙二、尋思事 丙一、徵

云何名為尋思彼事?

怎麼叫做「尋思彼事」呢?

丙二、釋

謂彼如是解了義已,觀不淨物,建立二分,謂內及外。

「謂彼如是解了義已」:解了不淨的義以後。「觀不淨物,建立二分」:觀察這個生命體的種種不淨物,建立成兩部分。「謂內及外」:就是分內、外這兩部分。

丙三、結

如是名為尋思彼事。

到此是六事差別的第二段,尋思彼事。

乙三、尋思相 丙一、自相 丁一、徵

云何名為尋思自相?

第三是相。「自相」:就是它自己的相貌;在別的法上沒有,所以也叫做別相。若是通於他法共有的相貌,那叫共相。

丁二、釋 戊一、依內不淨 己一、釋

謂且於內身中,所有朽穢不淨,發起勝解,了知身中有髮毛等,廣說乃至腦膜小便。

「謂且於內身中,所有朽穢不淨」:自相有內、外兩部分,現在姑且先說在自己的內身中,所有的朽穢、不清淨。「發起勝解」:發動自己努力地學習達到勝解。認真地觀察、思惟,使令自己對自身不淨的認識,明確而有力量,是真實不虛的,實為不淨。這句話是總說的,這底下就詳細說。

「了知身中有髮毛等,廣說乃至腦膜小便」:明白地知道內身中有髮、毛、腑、心、肝、肺、腎等,廣說乃至腦膜小便。一共有三十六物。就是對這些朽穢不淨,發起勝解。

復於如是身中所有多不淨物,攝為二界,發起勝解:所謂地界及以水界,始於髮毛乃至大便起地勝解,始於淚汗乃至小便起水勝解。

「復於如是身中所有多不淨物,攝為二界」:在禪定裡面,觀察這個身體有這麼多不淨物,而統攝成地界、水界兩部分。

「發起勝解」:這是指有力量的觀察。若是沒得到禪定,也可以修不淨觀,但那不是勝解;若是得了定,在定裡面觀察,就有力量,所以叫做勝解。

「所謂地界及以水界」:就是分成地界和水界這兩部分。「始於髮毛乃至大便,起地勝解」:若屬於地、堅固性的,就起地的勝解。「始於淚汗乃至小便,起水勝解」:若屬於水的範圍,就起水的勝解。

己二、結

如是名為依內不淨尋思自相。

照這樣思惟、觀察,就是依自己身內尋思不清淨的自相。

戊二、依外不淨 己一、標

復於其外諸不淨物,由青瘀等種種行相,發起勝解。

這底下觀察外不淨。怎麼觀察法呢?

「復於其外諸不淨物,由青瘀等種種行相」:就是觀察人死後的屍體,初開始現青瘀,然後還有膿爛等種種的相貌。「發起勝解」:你心裡面要很分明、很堅定地現出這些相貌。這底下一樣一樣說得很詳細。

己二、釋 庚一、別顯行相 辛一、青瘀勝解

謂先發起青瘀勝解,或親自見、或從他聞、或由分別所有死屍。如是死屍,或男或女、或非男女,或親或怨、或是中庸,或劣或中、或復是勝,或是少年、或是中年、或是老年;取彼相已。

九種不淨觀,這是第一個,青瘀勝解。

「謂先發起青瘀勝解」:要事先觀察屍體的青瘀相貌,發起青瘀的勝解。「或親自見」:或者是你親自看見這青瘀的相貌了。「或從他聞」:或者從善知識邊,聽聞這青瘀的相貌。這見、聞,各屬於眼識、耳識的作用。

「或由分別所有死屍」:不管是親自見也好,從他聞也好,一定是由第六意識再進一步去分別所見、所聞死屍的青瘀的相貌。

「如是死屍,或男或女、或非男女」:這個屍體,或者是男,或者是女,或者是非男女。「或親或怨、或是中庸」:或這個人和我有親屬關係,或者是我的怨家,或者也不親、也不怨的中庸性的。

「或劣或中、或復是勝」:薄福德的人,叫做劣;大福德的人,就是勝;非劣非勝,就是中等的。不管是薄福德、是大福德、或是中等的,都是死屍了,都是青瘀、都是苦惱相。這個屍體,「或者」是「少年」,「或者」是「中年」,「或是老年」。

「取彼相已」:你要認真地把這個屍體青瘀的相貌,取到心裡面,這就是念。念就是記憶,念的力量在心裡面明了地顯現出來。

若此死屍死經一日,血流已盡,未至膿爛,於是發起青瘀勝解。

「若此死屍死經一日」:若是這個死屍,死亡經過一天——「血流已盡」:假設是被殺的,血已經流盡了;或者不是被殺,身體裡的血不流動了,也可以說是「盡」。「未至膿爛,於是發起青瘀勝解」:死經一日,還沒變成膿,還沒爛壞;到此,你就發起青瘀的勝解,在心裡面很分明地顯現出青瘀的相貌。

辛二、膿爛勝解

若此死屍死經二日,已至膿爛,未生蟲蛆,於是發起膿爛勝解。

「若此死屍死經二日,已至膿爛,未生蟲蛆」:若死亡經過兩天,身體已經膿爛了,但是,還沒生蟲。「於是發起膿爛勝解」:看見那個相貌,然後這樣觀想。你非要一次又一次的觀想,才能夠達到勝解的程度;若只是看一遍,看那相貌,心裡想上來後,就又停下來了,那還不能算是勝解。

我到馬來亞麻六甲,有一位金星法師告訴我:徐悲鴻到麻六甲的一個地方,看到亭子裡面掛有鄭和的像,他回到住處後,就作畫,畫得和那張相片一樣。哎呀,我就感覺這個人不得了,記憶力這麼強,看了一遍就能畫得和它一樣。這個人如果修不淨觀,應該很容易就能成功!我們的記憶力不行,看了一遍以後再看一遍,都不一定能記得住。

這裡說發起膿爛勝解,我們若是想達到這個程度,就要一次又一次地這樣觀想。

譬如,現在這裡供著阿彌陀佛的像,我們看了,然後閉上眼睛想,你能想得很分明?說我們已經出家很多年了,阿彌陀佛的像也是常常看的,若靜坐的時候觀阿彌陀佛,觀得怎麼樣?觀得不分明,或有的時候觀不上來,這就可以知道我們的記憶力怎麼樣。若是有勝解,隨時能觀上來、隨時能現前,不受外面的影響。若我們不斷地努力修習,也是能成就的。

佛是大智慧人,或者說佛是心理學家也是可以,他知道凡夫煩惱的力量的強大,他說出各式各樣的對治方法,這是佛無量劫來的經驗;當然,我們自己也要努力!我們願意學習佛法,對於佛法生歡喜心,但是最遺憾的就是有障道因緣——欲。怎麼樣來對治欲?就是要有九想觀的勝解。

有的時候,自己也可能有這種經驗。譬如做功課,把《法華經》背下來了,這時候應該背,但心就不想背。有這種事情,怎麼辦呢?你先靜坐一小時,令心沈靜下來,懈怠性就沒了,靜坐後,想背就能背。這表示,心若靜下來,堪能性就強。

所以,修不淨觀也是一樣,有時候可以修、有時候不想修,那就先靜半小時、一個鐘頭。用奢摩他來調和自己,加強自己的堪能性。堪能就是能力,加強能力就能修。今天也修、明天也修、常常修,慢慢、慢慢地才能成就勝解的力量。沒有勝解,是不能戰勝自己的欲的。

在我們出家人的戒律上、或其他的經論上看,比丘常到墓園--放死屍的地方。古代,在地面上容易看見那些死屍而作觀,現在的墓園做得非常好,看不見了。

辛三、爛壞膨脹勝解

若此死屍死經七日,已生蟲蛆,身體已壞,於是發起爛壞勝解、膨脹勝解。

「若此死屍死經七日,已生蟲蛆」,「身體已」經「壞」了,「於是發起爛壞勝解、膨脹勝解」,這是第三個不淨觀。心裡也是一次又一次地這樣想才可以。

辛四、食噉勝解

若此死屍為諸狐、狼、鵄、梟、鵰、鷲、烏、鵲、餓狗之所食噉,於是發起食噉勝解。

這是第四個勝解。觀察這死屍被鳥獸啃食的情況,於是發起食噉勝解。

辛五、異赤勝解

即此死屍既被食已,皮肉血盡,唯筋纏骨,於是發起異赤勝解。

這是第五個,異赤勝解。

「即此死屍既被食已,皮肉血盡」:這是指被禽獸吃到皮、肉、血都沒有了。「唯筋纏骨」:唯獨筋纏著骨頭。「於是發起異赤勝解」:異,是變異;皮肉血沒有了,只剩下筋骨,就叫做赤;而「赤」是逐漸地變異而成就的,所以叫做異赤。觀察這樣的情況,在定裡發起異赤勝解。

辛六、分散勝解

若此死屍或被食噉,支節分離,散在處處,或有其肉,或無其肉,或餘少肉,於是發起分散勝解。

這是第六個勝解。

「若此死屍或被食噉,支節分離,散在處處」:身體的各部分,一節一節分開了。「或有其肉,或無其肉」:或者某一個肢節有肉,或者某一部分肢節沒有肉。「或餘少肉」:或還剩餘很少的肉。「於是發起分散勝解」:在定裡面將此分散的相貌,分明地顯現出來。

辛七、骨勝解

若此死屍骨節分散,手骨異處,足骨異處,膝骨異處,髀骨異處,髖骨異處,髆骨異處,臂骨異處,脊骨異處,頷輪異處,齒鬘異處,髑髏異處;見是事已,起骨勝解。

「若此死屍骨節分散」了,「手骨異處,足骨異處」:手指的骨、足骨各散在不同的地方。「髀骨異處」:髀骨就是大腿骨,也另在一個地方。「髖骨異處」:髖骨就是大腿骨上邊的臀骨,也另在一處。

「髆骨異處、臂骨異處、脊骨異處」:髆骨就是肩骨;臂骨是肩骨下邊的骨。髆骨、臂骨、後邊的脊骨都各在一處。

「頷輪異處」:頷輪就是頷骨、下巴骨;因為它有一點圓相,所以叫做輪。下巴骨,也另在一個地方。「齒鬘異處」:牙齒和頭髮也在另外的地方。「髑髏異處」:髑髏就是人的頭骨,也在另外一個地方。

「見是事已,起骨勝解」:看見這樣的事情以後,在禪定裡面就發起骨的勝解,能把每一節骨頭的相貌,在心裡面分明地現出來。

辛八、鎖及骨鎖勝解 壬一、別釋 癸一、鎖勝解

若復思惟如是骸骨,共相連接,而不分散,唯取麤相,不委細取支節屈曲,如是爾時起鎖勝解。

「若復思惟如是骸骨,共相連接,而不分散」:每一節的骨頭都是連接在一起,沒有分散在各處。「唯取麤相」:你心裡面只是觀想大概的相貌。「不委細取支節屈曲」:不詳細地觀想肢節屈曲的相貌。「如是爾時起鎖勝解」:連接在一起叫做鎖;這樣觀察,發起的勝解,叫做鎖勝解。

癸二、骨鎖勝解

若委細取支節屈曲,爾時發起骨鎖勝解。

「若委細取支節屈曲」:如果詳細地觀想肢節屈曲的相貌。「爾時發起骨鎖勝解」:這樣觀察發起的勝解,就叫做骨鎖勝解。

壬二、異名 癸一、標列

又有二鎖:一、形骸鎖,二、支節鎖。

又有兩種的鎖:一、形骸鎖,二、支節鎖。

癸二、釋配

形骸鎖者:謂從血鎖(鑊)、脊骨,乃至髑髏所住。

「形骸鎖者」:怎麼叫做形骸鎖呢?「血鎖」:金陵刻經處的《瑜伽師地論》、《大正藏》和《龍藏》,都是「鎖」字。但是從《瑜伽師地論》的註解——《遁倫記》上面看,是作「鑊」。鑊,也就是燒飯菜的鍋;用這個字,似乎是容易講一點。

「謂從血鑊、脊骨,乃至髑髏所住」:血鑊究竟是什麼呢?就是人的肚子;在腹部裡邊,盛了很多的熱血,所以叫做血鑊。把心安住在頭骨、脊骨、腹部的境界上,叫做形骸鎖的勝解。

支節鎖者:謂臂髆等骨連鎖,及髀髆等骨連鎖。

「支節鎖」的勝解是什麼呢?「謂臂髆等骨連鎖」:臂骨和肩膀這些骨頭連鎖在一起。「及髀髆等骨連鎖」:膝骨和骻骨之間骨叫做「髀骨」;也即是大腿骨和肩膀骨等連鎖。支節鎖裡面,沒有說到髑髏。

此中形骸鎖,說名為鎖;若支節鎖,說名骨鎖。

「此中形骸鎖,說名為鎖」:形骸鎖叫做鎖。「若支節鎖,說名骨鎖」:若支節鎖,叫做骨鎖。這就是由各式各樣的情形,建立各式各樣的名字。

壬三、假實 癸一、標列

復有二種取骨鎖相:
一、取假名綵畫木石泥等所作骨鎖相。二、取真實骨鎖相。

「復有二種取骨鎖相」,是那兩種呢?「一、取假名綵畫木石泥等所作骨鎖相」:若是畫家用綵色畫出來的骨鎖相;或者是用木頭、或者是用石、泥等,做成骨鎖相。這些是假名為骨鎖相,因為那不是真實的骨頭。

「二、取真實骨鎖相」:是指真實的一節一節骨頭相連結的骨鎖相。

癸二、料簡

若思惟假名骨鎖相時,爾時唯名起鎖勝解,不名骨鎖;若思惟真實骨鎖相時,爾時名起骨鎖勝解。

若是根據假名骨鎖相來思惟的,那只叫做起鎖勝解;不名骨鎖,因為那不是真實的骨頭。若思惟真實骨鎖相時,這時名起骨鎖勝解,立這個名字是有分際的,不是隨便立的。

庚二、配屬變壞 辛一、標列

又即此外造色色相,三種變壞:一、自然變壞,二、他所變壞,三、俱品變壞。

這一段文有九想,其實加起來有十個想,有內、有外。從「外」看見屍體,這些屍體都是四大所造,名為「造色」;這些「色相」有「三」種情形的「變壞」。

第一種是自然變壞;第二是他所變壞;第三是俱品變壞,又是自然、又是他所變壞的。這底下解釋。

辛二、配屬 壬一、自然變壞

始從青瘀乃至膨脹,是自然變壞;

這一部分是自然變壞。

壬二、他所變壞

始從食噉乃至分散,是他所變壞;

指由禽獸的啃食,所以弄壞了屍體,這是他所變壞。

壬三、俱品變壞

若骨若鎖及以骨鎖,是俱品變壞。

這些骨、鎖、骨鎖等,天長日久,它自然就會壞,就是有自然變壞的情形;或者是被火燒、被水爛了,也有他所變壞的意思。所以,叫做俱品變壞。

己三、結

若能如是如實了知外不淨相,是名尋思外諸所有不淨自相。

這裡是結束尋思自相這一大段文。

「若能如是如實了知外不淨相」:你若能夠這樣子,同於真實情況地了知外的這些不淨物、不淨相。「是名尋思外諸所有不淨自相」:這就叫做尋思外這些死屍,所有的不淨自相。

丙二、共相 丁一、徵

云何尋思不淨共相?

「云何尋思不淨共相」:前面是說自相,這底下說共相。

丁二、釋

謂若內身外淨色相,未有變壞;若在外身不淨色相,已有變壞;由在內身不淨色相,平等法性、相似法性,發起勝解;能自了知我淨色相,亦有如是同彼法性;

「謂若內身外淨色相,未有變壞」:自己的身體叫內身。內身的外淨色相怎麼講呢?就是我們身體表面的這一層皮,看上去好像是清淨的,在《瑜伽師地論》中,稱之為相似的清淨;所以叫做「外淨色相」。因為我們有氣血的滋潤,生命還存在,沒有像死屍的青瘀膿爛,所以說外淨色相,未有變壞。

「若在外身不淨色相,已有變壞」:若是外邊,他人死亡的身體的不淨色相,由青瘀乃至骨鎖,形相已經變壞,現出來不淨色相。這樣子,死亡和未死亡時的不淨相,是有點不同的。既然不同,怎麼能算是共相?云何尋思不淨的共相?

「由在內身不淨色相,平等法性、相似法性,發起勝解」:我們的身體是內身,它也有不淨色相,終究有一天也要死的。雖然我還沒死、不是死屍,但是與外面那個死屍,有平等法性、有相似的法性,一定也會不淨的,所以發起勝解:在這一方面認識自己身體,也是不淨,和那死屍一樣。

「能自了知我淨色相,亦有如是同彼法性」:這句話就是解釋平等法性、相似法性。一定要自己了知,在我表皮上的清淨色相,也是具有與彼死屍相同的不淨法性的。

若諸有情,成就如是淨色相者,彼淨色相,亦有如是同彼法性,譬如在外不淨色相。

前面是說自己的身體和死屍具有平等的法性、相似法性;現在是說一切眾生--「若諸有情,成就如是淨色相者,彼淨色相,亦有如是同彼法性」:也是有同彼死屍的那種法性、那種不淨的相貌。

「譬如在外不淨色相」:一切眾生生存時的淨色相、我自己身體的淨色相,也決定和外面死屍的不淨色相是一樣的。

丁三、結

是名尋思不淨共相。

這是結束這段文,云何尋思不淨共相?不能想:「那個死屍怎麼怎麼不淨,但是我現在沒有嘛!」「一切眾生還在那兒行住坐臥,還在活活潑潑的,也很好嘛!」你一定要想:「和死屍都是一樣的,都是要不淨的!」這樣子,才能對治自己的欲心。應該這樣想!

乙四、尋思品 丙一、徵

云何名為尋思彼品?

這以下是「尋思彼品」,就是在奢摩他裡面,思惟彼不淨觀法的品類。

「云何名為尋思彼品」:這是提出問題,底下先解釋黑品,也即是自己的顛倒錯誤。

丙二、釋 丁一、品類攝 戊一、黑品

謂作是思:若我於彼諸淨色相不淨法性,不如實知,

「謂作是思」:這位修行人,在奢摩他裡面這樣思惟、觀察。「若我於彼諸淨色相不淨法性,不如實知」:表面上的清淨,叫淨色相;假設我對於彼——這個表面清淨,而其實是污穢、不清淨法性的相貌裡,不能真實地通達明了。

於內、於外諸淨色相,發起貪欲,便為顛倒黑品所攝;
是有諍法,有苦有害,有諸災患,有遍燒惱。

「於內、於外諸淨色相,發起貪欲」:內就是自己的身體,外就是他人的身體;在這一切表面上的清淨色相,發起了貪欲心。「便為顛倒黑品所攝」:這就屬於有錯誤、有罪過的一類所攝的了。

我們通常是這樣理解:有顛倒的分別,都是由外邊境界而生起貪心、瞋心,或者各式各樣的煩惱。但是,因為對自己的身體,能生顛倒想、愛著心,這也是很重的煩惱,所以此處特別提到「內」。

「是有諍法」:諍,就是煩惱,包括與貪心同類的瞋心。有貪心一定是有瞋心,也就是愚癡心,而有各式各樣的煩惱,這是有諍法。我若發起貪欲心的話,這就是煩惱的事情。

「有苦」:這貪瞋癡各式各樣的煩惱現起的時候,就使令自己的身心苦惱。「有害」:同時也會傷害他人,也會逼惱他人。「有諸災患」:有貪瞋癡的煩惱,就會有老病死的災患。「有遍燒惱」:有了老病死,也就有愁歎憂苦種種的苦惱,為苦所燒、為苦所惱。

由是因緣,發起當來生老病死,愁歎憂苦,種種擾惱。

「由是因緣」:由於我對於內外諸淨色相,發起貪欲,所以就會發起將來的「生老病死」這些苦惱的事情。「愁歎憂苦」:生老病死這些境界出現的時候,內心裡面就有愁苦,因為感覺到苦惱而會發出哀歎。

愁歎是總說的;老病死的境界,在內心裡面的感覺就是「愁」,發出來悲傷的語言叫做「歎」。屬於第六意識叫「憂」;在前五識叫「苦」,這樣就把它分類了。「種種擾惱」:有各式各樣的擾亂,苦惱自己。

戊二、白品

若我於彼諸淨色相不淨法性,如實隨觀,便無顛倒,白品所攝;

「若我於彼諸淨色相不淨法性,如實隨觀」:隨,是隨順真實的情況觀察。假設我能真實地隨順觀察自己、他人的身體表面上的諸淨色相實在是不淨法性。能真實地這樣觀察,愛著心不起「便無顛倒」,不會有錯誤,也就能滅除顛倒迷惑了。

修不淨觀,初開始先觀察自己的不淨相,等到有多少力量了以後,再觀察他人,就容易一點。若是一開始觀察他人,可能會有困難,觀察不上來。所以在經論上,告訴我們修不淨觀,大都是從自己這方面開始。

「白品所攝」:白品就是清淨的意思。這時候因為觀察這不淨法性,使令自己內心清淨,所以是屬於白品這一類。

是無諍法,無苦無害,廣說乃至由此因緣,能滅當來生老病死,乃至擾惱。

「是無諍法」:這樣觀察的結果,自己內心清淨,沒有煩惱。「無苦無害」:沒有煩惱,也就不會為煩惱所苦,也不會去傷害他人。

「廣說乃至由此因緣,能滅當來生老病死」:當來生老病死,是將來生命的生老病死。即使是得阿羅漢果,現在的這個身體,也還是有老病死,但等到這期生命結束,就不會再有有漏的生命體,所以是能滅當來生老病死。「乃至擾惱」:當來不生,也就不會有老病死,乃至種種的擾惱也都沒有了。

丁二、正斷別 戊一、於黑品

若諸黑品,我今於彼不應忍受,應斷應遣;

前面這一段分黑品、白品這兩類;這以下就是要調整自己。

「若諸黑品,我今於彼不應忍受」:若是我起顛倒想,有了黑品的這種事情,我不應該忍受!「應斷應遣」:應該切斷、排遣內心這些雜染的事情。斷和遣,應該是相同的意義。或者「斷」指外緣說,「遣」指內心說;排遣內心的染污,切斷外面的染污。或說「斷」是斷貪的現行,「遣」是除遣貪的種子。

戊二、於白品

若諸白品,我今於彼未生應生,生已令住,增長廣大。

「若諸白品」:若是切斷了染污的因緣,令心清淨,就屬於這一類的。「我今於彼未生應生」:若沒有生起清淨的功德,我應該把它發動起來。「生已令住」:無貪、無瞋、無癡這種清淨心發動了,就使令它安住,不退掉。「增長廣大」:而且使令清淨心,愈來愈有力量,愈來愈清淨,能夠具足廣大的清淨莊嚴。

在人間是有欲的境界,能夠令心清淨,當然不容易;若對比天上的境界,怎麼樣呢?那就需要自己清淨心的力量,再增長廣大,才能勝過天的境界。在《大智度論》提到:天女來試驗大阿羅漢——憍梵波提尊者,他想修不淨觀,不能如意地現前,但是可也沒有染污心。龍樹菩薩說一個譬喻:就像兩個力士角力,屬不勝不負的境界。所以「我今於彼未生應生,生已令住,增長廣大」,這個清淨心初開始的時候,還很微弱,需要繼續地加強它的力量。

前面在引《俱舍論》那一段文曾經提過:不淨觀不能斷煩惱的,只能制伏。所以究竟地說,想達到「我今於彼未生應生,生已令住,增長廣大」,一定要包括四種念住才可以,身念住也應該包括受念住、心念住、法念住;也要觀心無常、觀法無我,才能使令不淨觀究竟圓滿。《成實論》也特別地強調這一點,非要觀一切法空,使令心無所得,貪欲心才能夠徹底地清除。

丙三、結

如是名為尋思彼品。

這是結束這一段文。

乙五、尋思時 丙一、徵

云何名為尋思彼時?

這底下是尋思彼不淨的時間。

丙二、釋 丁一、思擇二相

謂作是思:若內所有諸淨色相,在現在世;若外所有不淨色相,亦現在世。

「謂作是思」:這也是在奢摩他裡面思惟、觀察。「若內所有諸淨色相,在現在世」:自己還沒有這些青瘀、膿爛、散壞的不淨色相;現前的是表面相似的清淨,所以是現在世。「若外所有不淨色相,亦現在世」:若外邊死屍的這些不淨色相,也是現在世。

前面先標出這兩種形相:內所有的「淨」色相、外面有的「不淨」色相,都是在現在世。

諸過去世曾淨色相,彼於過去雖有淨相,而今現在如是次第種種不淨;諸現在世我之所有似淨色相,此淨色相於現在世雖有淨相,於未來世不當不淨如今現在外不淨色,無有是處。

現在又擴大自己的思惟。

「諸過去世曾淨色相」:現在,死屍的這些不淨色相,在過去,曾經是清淨的色相。「彼於過去雖有淨相」:在過去,這個不淨相,雖然也有相似的清淨。

「而今現在如是次第種種不淨」:可是,現在種種的不清淨相,是這樣次第地現出來——青瘀、膿爛、爛壞、蟲蛆、禽獸食噉、變成分散。

「諸現在世我之所有似淨色相」:回過頭來再觀察自己,現在世我所有的相似清淨相。「此淨色相,於現在世雖有淨相」:我的這個淨色相,現在世雖然是有相似清淨的相貌。

「於未來世,不當不淨如今現在外不淨色」:現在的生命體,雖然是相似的清淨相,但是將來的時候怎麼樣呢?若將來不會像現在外不淨色的相貌那樣子——「無有是處」:沒有這個道理!

這樣,也就是觀察:雖然我現在這個生命是淨色相,將來也一樣是不淨的。

丁二、成就法性

我此色身,去來今世,曾如是相,當如是相,現如是相,不過如是不淨法性。

「我此色身」:我現在的這個色身。「去來今世」:過去、未來、現在世。「曾」:是指過去「如是相」。「當」:指未來「如是相」。「現」:指現在「如是相」。「不過如是不淨法性」:雖然有三世的不同,總而言之,它不會超過不淨法性。終究有一天,也變壞、臭穢,有種種不淨的行相現出來。

丙三、結

如是名為尋思彼時。

這是結束這一段。在時間上是有不同,但修不淨觀,尋思不淨色相,終究都是不淨的。

乙六、尋思理 丙一、徵

云何名為尋思彼理?

從六個方面來思惟、觀察不淨。現在是最後一個,尋思彼理。

丙二、釋 丁一、觀待道理 戊一、釋 己一、約真俗辨 庚一、辨相 辛一、勝義

謂作是思:若內若外,都無有我、有情可得,或說為淨,或說不淨。

這是第一段,約勝義的觀待道理來觀察。勝,是指佛菩薩,聖人殊勝智慧說的。義,是佛菩薩的智慧所觀察的境界。聖人的心是「不住色生心、不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是無住、離一切相、離一切分別的境界。從聖人的智慧境界觀察這件事,所以叫做勝義。

《阿含經》、《般若經》、《瑜伽師地論》等,都說明能通達無我義是聖人的境界;相反的,執著有我就是凡夫境界。

「謂作是思」:這個修行人,在奢摩他裡這樣觀察。「若內」:自己的色受想行識,「若外」:外邊一切眾生的色受想行識;「都無有我、有情可得」:都是剎那剎那變易,沒有常恆住的「我」、也沒有「有情」可得,一切眾生乃至一切佛,都是沒有我可得的。我們曾經說過:常恆住、不變易、有主宰性的,叫做「我」。說觀心無常、觀法無我,我們若是不能觀察「無常」,那也不能觀「無我」的。因為「我」的條件之一就是常,在色受想行識裡面,沒有一個常恆住的「我」;所以觀察無常,也就是觀察無我。

「有情」是什麼呢?情就是識,就是包括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有的「計我論者」執著識是我;說識是常恆住、不變易的,也就是所謂「常住真心」了,常住真心就是我!現在這裡說,都無「有情」可得,就是沒有常恆住、不變易的識可得。剎那生滅、因緣所生的識是有,但是,非因緣生、常住不變的識,是不可得、是沒有的。

「或說為淨,或說不淨」:在聖人的境界,觀察色受想行識是畢竟空寂的,沒有淨、不淨可得。譬如有一件事發生了,有說是好、有說是壞的;如果是不可得、根本沒有的,說誰淨、誰不淨呢?所以,沒有我可得、沒有有情可得,也沒有淨、不淨可得。

辛二、世俗

唯有色相,唯有身形,於中假想施設言論,謂之為淨,或為不淨。

這段是站在世俗諦的立場來觀察。無常敗壞的因緣生法,叫做世俗諦。就是有文句、有名句文所顯示的義,有語言、有語言所顯示的義,而這些都是無常敗壞的境界,從這個立場來說明這件事。

「唯有色相,唯有身形」:就是眼所見的色相、身形上,只是一個虛妄的形相而已,裡面並沒有真實性。

「於中假想施設言論」:在這個虛妄的色相、身形上,由假想而施設言論。言論,是由內心的思想發動的。由內心的思想,方便地思惟安立,所以叫做假想施設。

譬如這個發光明的物,我們名之為「燈」;這是最初有智慧的人,給它立名字叫做燈,如果最初安立,不叫燈,而是叫「花」,那也是可以的。安立名字是一個假想,若大家公認,都同意這樣稱呼的時候,你就不能說這是花了;所以說燈是假想施設的言論。

「謂之為淨,或為不淨」:現在說,我們這個生命體的色相、身形也是,於中假想施設的語言,謂之為淨、謂之為不淨。淨、不淨,都是假想施設的語言、名字而已。這是從世俗諦的立場,這樣子說明。

庚二、引證

又如說言:壽煖及與識,若棄捨身時,離執持而臥,無所思如木。

這底下是引佛語作證。

「又如說言」:又如佛在經上說的。「壽煖及與識」:「壽」可以有兩個解釋:第一,就是我們這個生命體的生理和心理不分離的力量,叫做壽;如果生理與心理分離,人就死亡了。第二,就是出入息。有出入息就有壽命的存在;如果出入息結束,人就死亡了。我們人的境界就是這樣。

「煖」:就是身體的火大。由業力的攝持,所以火大、煖氣不失掉;如果人死了,煖就沒有了。「及與識」:在生命體裡面,還有一個剎那剎那的覺知性的東西,就是識。壽煖識這三樣,從生命體開始到最後,一直都是存在的;缺少一個都不行。

「若棄捨身時」:若是人壽命盡的時候,就捨掉這個身體了。誰棄捨身呢?就是壽煖識棄捨身體,或識棄捨這個身體。

「離執持而臥」:就是指身體沒有了識的執持,臥在那裡。在唯識的理論上說,就是沒有阿賴耶識了;阿賴耶識對身體,有執持的力量,能使令它不壞,成為一個活潑的生命體。因為,在我們生存的時候,前六識有時也不活動,但是不能說是死亡,就是因為阿賴耶識還在。所以說「離執持」是指阿賴耶識——就是微細的意識,這細意識若不在的時候,就是死亡了。

「無所思如木」:這時候,也不打妄想了;身體就變成無情物,像木頭似的。

「離執持而臥,無所思如木」,這是世俗諦的境界,從世俗的立場觀察人的生命,生存的時候有壽、有煖、有識,若死亡時,壽煖識沒有,就變成無情物了。這是一個偈頌,佛這麼解釋的。

既死沒已,漸次變壞分位可知,謂青瘀等乃至骨鎖。

「既死沒已」:我們這個生命體死亡以後。「漸次變壞分位可知,謂青瘀等乃至骨鎖」:逐漸地變壞,先是青瘀,而後膿爛,乃至最後變成骨鎖,或者一段一段的骨頭分離了,這個分位是可以知道的。

這是從世俗諦的無常敗壞,來觀察身體是這樣的境界,這也可以證實聖人的境界是對的,凡夫的境界是錯誤、是苦惱的。

己二、約因緣辨

今我此身,先業煩惱之所引發,父母不淨和合所生,糜飯等食之所增長。

這以下,約因緣觀待的道理來解釋。

「今我此身,先業煩惱之所引發」:這個修行人,在奢摩他裡面這樣觀察,由於過去世所造的行為業力,而招感引發我的這個身體。現在是人,不是三惡道的果報,所以知道所造的業因,還不是太壞。

「父母不淨和合所生」:人是胎生;不只是由自己煩惱的業力,也要有父親和母親的不淨和合起來,才有這個生命體。出生以後,「糜飯等食之所增長」:糜就是粥;還要吃粥、吃飯,有這些飲食的滋養,才能使令這個生命體逐漸地增長、成熟。

此因此緣此由藉故,雖暫時有諸淨色相似可了知,而內身中,若內若外,於常常時,種種不淨皆悉充滿。

「此因此緣此由藉故」:我們這個生命體要由先業煩惱的因緣、要由父母不淨和合所生、糜飯等食的增長的由藉,才能存在。「雖暫時有諸淨色相似可了知」:憑藉這些因緣,雖然暫時地出現了,表面上看,這個人也好像很清淨。

「而內身中,若內若外,於常常時,種種不淨皆悉充滿」:其實,不論自己或他人,於一切時都充滿很多不淨在身體裡面的。

佛在世的時候,舍利弗尊者和目犍連尊者向佛告假,要到人間去遊行;準備走了的時候,來了一個比丘,向佛告狀說:「舍利弗尊者瞧不起我、輕視我!」佛就告訴阿難尊者:「你去請舍利弗尊者來,同時也召集諸多的比丘來集會。」

佛就這樣問:「剛才黑齒比丘說你輕視他,你是不是輕視他了呢?」舍利弗尊者說:「種種不淨物,充滿於身內,常流出不止,如漏囊盛物。我觀察我這個身體是一個不淨物,就像一個破裂的袋子,裡面裝了很多不淨的東西,這不淨一直地向外流。」舍利弗尊者這樣子解釋,說:「我自己觀察我自己是這樣子,我怎麼能夠瞧不起別人呢!」

這裡說「種種不淨皆悉充滿」——如此觀察,也就是尋思彼理。

戊二、結

如是名依世俗、勝義及以因緣觀待道理尋思彼理。

這是結束這段文。

「如是名依世俗、勝義」:前面分兩大段:一個真俗辨;一個因緣辨。真俗辨,就是依世俗、勝義的觀待道理;「及以因緣觀待道理」,來作說明。

「世俗、勝義」,這是名字,名字有如是如是語,有如是如是義,都是假想施設,所以是施設觀待。而「因緣」是由於先業煩惱,及父母不淨,糜飯等食之所長養,這是生起觀待。

「觀待」這句話,就是觀察這一切有為法的生起,要待因緣和合才能出現。這樣說,一切法都是因緣生、無我可得、沒有真實性的。這樣來尋思彼不淨的道理。

丁二、作用道理 戊一、釋

復作是思:於此不淨,若能如是善修、善習、善多修習,能斷欲貪。如是欲貪,定應當斷。

這底下說作用道理。

「復作是思」:這位修行人在禪定裡面還這樣思惟。「於此不淨」:對於生命體的不清淨,要能這樣子「善修、善習、善多修習」。

「善」者,能也;初開始的觀察叫「修」。從佛所說修行的內容上看,就是內心要有奢摩他、也要有毘缽舍那,在止裡面修毘缽舍那,毘缽舍那之後又修止;止而後觀、觀而後止,能這樣子修不淨觀,就叫做「善修」。一次又一次、不斷地這樣修,就叫做「善習」。

「善多修習」:你能夠多多地,或者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長時期地這麼樣修習。

「能斷欲貪」:就能把自己無始劫來,所熏習欲貪的這種煩惱除滅了。當然,人與人是不一樣的,有人修七天的不淨觀,欲貪就斷了;有人可能結夏安居三個月把欲貪斷了;有人可能三年還沒斷!但是,從原則上說,只要能如是善修、善習、善多修習,就能把這難斷的欲貪斷除。

若這個人前一生在色界天,死後來到欲界人間,還是會有欲。因為他修禪定成功能生到色界天,但在色界天只是把欲降伏,種子沒有斷,所以若再回到欲界來,欲的種子還會動。或者無色界天的壽命有多少大劫,在那麼長時期用定力降伏欲,再回到欲界,還有定的氣氛。雖然有欲,欲沒有力量。如果這個人遇見佛法,修行四念住,他很快就能把欲消滅,修定也容易成就。

如果前一生是從三惡道、或欲界天來的,這個人的欲心就重、不容易調伏。所以,人的背景不一樣、來歷不一樣,煩惱的相貌也就不一樣。但是,總而言之,「若能如是善修、善習、善多修習,能斷欲貪」,是能夠把欲心、貪心斷滅的。

「欲貪」這兩個字放在一起,或者指欲界的貪心;或者解釋成輕重的不同:欲輕一些、貪重一些。

「如是欲貪,定應當斷」:這樣染污的欲貪心,用不淨觀、四念住,決定是能斷的。從原則上說,只要是因緣生法,就可以改變;若非因緣生法,就不能改變。是因緣生法,因緣一變,所生法不能不變,因為它不能自主。所以,從佛法的理論上看,凡夫決定可以成為聖人的;人人可以成佛,在理論上是可以建立的。

戊二、結

如是名依作用道理尋思彼理。

這一段文的大意,是依作用的道理說,修不淨觀會有這樣的作用。用這樣的道理尋思彼不淨觀;也由這個作用道理,加強自己的信心——「我一定成功!」

這底下是第三段,證成道理,用三種量,來證明成就的道理。一至教量、二現證量、三比度量。

丁三、證成道理 戊一、釋 己一、至教量

復作是思:如世尊說,若於不淨善修、善習、善多修習,能斷欲貪,是至教量。

「復作是思」:這個修行人,在禪定裡面這樣思惟——「如世尊說」:像佛所說「若於不淨善修、善習、善多修習,能斷欲貪」。這句話「是至教量」:是至極的、最高的佛、大聖人,所教導的,也叫聖言量。量,就是可信賴、是標準的意思,能以此為準。或者是正確的意思,佛說的是對的,由佛的法語來證明這件事。

己二、現證量

我亦於內,自能現見於諸不淨,如如作意思惟、修習,如是如是,令欲貪纏未生不生,生已除遣,是現證量。

這底下是現證量。

佛這樣開導我,而我自己又怎麼樣呢?「我亦於內,自能現見於諸不淨」:我現在就能在自己的生命體上,看見很多的不淨。「如如作意思惟、修習」:如是如是地作意,也就如諸不淨的相貌,這樣子去思惟、修習。

「作意」也是思惟;但是在這裡面,還有發動的意思,發動自己的心去這樣思惟、修習。因為我們凡夫無始劫來的貪愛心太強了,要去觀察不淨是很難的,所以要有作意——自己要主動地發起思惟、修習。

「如是如是,令欲貪纏未生不生」:纏繞你不能從煩惱裡出來,叫纏。現在用不淨觀的方法,使令煩惱不現起,就解脫了。煩惱現起叫「生」,不現起叫「未生」。若不修不淨觀,只是暫時的未生,若有因緣,又生了,所以叫未生生;若是修不淨觀成功,未生就是永久的不生了。

「生已除遣」:失掉正念的時候,欲貪纏還會生,這時候立刻用不淨觀把它排遣出去。「是現證量」:是指自己努力用功,現前成就的一種智慧。

人有貪欲心,就有很多很多麻煩的事情。如果沒有欲,就會輕鬆得多,減少很多事情,所以沒有欲是對的!

己三、比度量

比度量法,亦有可得。謂作是思:云何今者作意思惟能對治法,可於能治所緣境界煩惱當生。

「比度量」就是根據已知的事,來推論不知道的事,叫做比量。譬如:見煙就知道有火;看牆的外邊露出個角來,就知道有牛。「亦有可得」:現在我們修不淨觀,從比量上也可以得到一些消息。怎麼知道呢?

「謂作是思」:這個人修行的時候,內心這樣觀察。「云何今者作意思惟能對治法」:這是自己問自己。我現在作意思惟,修不淨觀這個能對治法,是怎麼樣情形呢?對治,就是能破除障礙聖道的欲貪煩惱。誰能夠破欲貪呢?不淨觀!

「可於能治所緣境界煩惱當生」:原先是自己問自己,現在回答。不淨觀是能對治自己在所緣境上當生的煩惱。因為,不淨觀一現前,煩惱就不起了。常常這樣思惟:「我能這樣做、我能成功!」這就叫做比度量。現在修能對治法,當生的煩惱不生了,也就是「令彼貪纏未生不生」!

戊二、結

如是名依證成道理尋思彼理。

這一段是結束證成道理。就是用至教量、現證量、比度量,這三量來尋思修不淨觀可以成功的道理。

丁四、法爾道理 戊一、標

復作是思:如是之法,成立法性,難思法性,安住法性。

這是第四法爾道理。

「法爾道理」怎麼講呢?「法」是一切法,「爾」就是那樣子;法爾,也有自然的意思。

「復作是思」:這個修行人,心裡面這樣思惟——「如是之法,成立法性,難思法性,安住法性」:就是指我修不淨觀能破除貪欲心這件事,在法性上是成立的;而法性是難思、是不可思議的、不可以變動的。

這一段文是把法爾的道理標出來,底下解釋。

戊二、釋

謂修不淨能與欲貪作斷對治,不應思議,不應分別,唯應信解。

「謂修不淨能與欲貪作斷對治」:發心修行的人,若肯修不淨觀,就能把欲貪心斷除。而這件事,你就這樣子做就好了,「不應思議」:這是不可思議的,不要再去思惟——怎麼就能斷除欲貪心呢?「不應分別」:你不要再去追究——為什麼修不淨觀能對治貪這個貪欲呢?

「唯應信解」:就這樣子相信、認識就好了。法性是成立的,是難思惟的、是安住不動的,這不須要再去思惟了。

戊三、結

如是名依法爾道理尋思彼理。

這是從自然是這樣子,來說修不淨觀是能斷欲貪的。

甲三、結

是名勤修不淨觀者,尋思六事差別所緣毘缽舍那。

以上所述是勤修不淨觀的人,在奢摩他裡面,從這六個方面:義、事、相、品、時、理,觀察思惟,修毘缽舍那觀。

問:不淨觀修成功的人,是不是很多?師父剛剛說,有一位泰國或緬甸的比丘說,得初果比得初禪容易;初果都難得,現在修定是不是更難了?

答:這位南傳的比丘是說得初果容易,得初禪難,他是這樣意思。我也同意多少--得初禪一定是要離欲,得初果的人沒完全離欲,還要修不淨觀的。但,有欲而不重,就不障道;常常修無我觀、再修一點不淨觀、再修無我觀,是能得初果!若是要得初禪,就一定得離欲,欲界定、未到地定都還是有欲的;所以,我多少同意這個說法,離欲比較難,得初果比較容易。

但是,我推測:若前一生對於無我的般若智慧善根栽培的強,得初果就容易一點;如果栽培的不夠,得初果也是難。又,有的人前生修過禪定,雖然沒成功,欲心不強,但今生要修定就容易。所以應該說,各有各的善根。

問:有人修不淨觀後,即使是在夏天,身體還是怕冷,這是那一個地方修偏差了?

答:夏天修不淨觀的時候,身體怕冷?

問:對!

答:如果用止、觀的兩種方法修不淨觀,對身體沒有什麼不好。而且,若常常修不淨觀,和別人的來往應該會減少,心情上也應該無煩無惱,這樣子對身體的健康,也還有幫助。

說一件我的苦惱事情。一九四九年,我從上海坐船到廣州,初開始沒事兒,過一個時候,站起來就要嘔吐,一定要坐下或者躺下。後來,旁邊有人下象棋,我也多少會下,就去看,這時候不嘔吐、也不暈船。

這是說心若專一,身體力量會強一點;心裡面散亂,身體的堪能性就小。看人下棋,心一注意的時候,就不暈船,就是身體的堪能強了一點。

我的解釋是這樣:心若專一的時候,力量就強。你常常修止觀、修不淨觀,修止又修觀,修觀又修止;常常這樣修,身體應該好一點,不應該怕冷。若有這件事,是其他的原因。

問:修四念住的不淨觀、白骨觀,對初學者而言,打坐的方式是否較好?

答:是的。

問:如果初學者打坐基礎不好,每次一坐腳很快會痛、會麻,像這種情形是氣血不順、姿勢不對的關係?

答:初學靜坐的人,或者是腿子痛、腰痛、腳痛、各部分痛,這就是要忍耐,要常常地靜坐。這可以分兩種情形:一種是靜坐時盤腿;一種是平常讀書的時候,也盤腿,腿子慢慢就進步了。

另外,要多經行;快一點走,使令身體裡面的氣血,不瘀結,疏通以後再靜坐;你光是坐而不經行,容易有病。明白點說,就是用經行來幫助靜坐,常常這樣訓練自己,就進步了。我和你一樣,最初靜坐也是腿子疼。我現在也要常常雙跏趺,幾天沒有雙跏趺,就感覺到有點退,身體就是要常常地訓練才可以。

當然,靜坐的姿勢不對,會使令身體有問題;即使是對了,初開始也一樣會腿子痛。一開始就雙跏趺坐,也不痛,這樣人是很少的。

問:這跟奢摩他和勝解力有關係嗎?

答:有關係!如果奢摩他和毘缽舍那修得相應,你的忍力強了,這腿逐漸逐漸就不痛了;就是痛,也不大妨礙。若是奢摩他、毘缽舍那修得不相應,痛了一點,就不容易忍受,那麼進步得也就會慢。

問:不淨觀所對治的欲,是不是比較偏重男女欲?或是所有的欲都包括在裡面?

答:這裡是偏重於男女的欲!其他的欲,較容易對治。男女的欲,是難一點。

問:天人是怎麼對治欲?能以不淨觀對治?

答:從次第來說,也還是用不淨觀對治;在人間用功修不淨觀,把欲對治了,沒有障道的因緣,得無生法忍,聖道現前以後,漸漸地消除內心所有的欲種子;因為心裡沒有欲,到天上就能戰勝天人的欲,心不動。

若是在人間只得初果或二果的人,死後,生到欲界天,可能精進、也可能不精進;在天上修行,多數差一點,所以,成道大都是在人間。若是人間有佛出世,沒得聖道的佛教徒生到天上了,還會回到人間聽佛說法,而得聖道。若沒有佛出世,生到天上,用功修行的也可能有,但沒得聖道的人,是更不容易了!雖然說天上有彌勒菩薩,不過,我看只要是凡夫都有相同的情形——經上說「富貴學道難」,天的境界,也可以用富貴這句話形容,所以,他也可能親近彌勒菩薩,也可能不親近的。

問:不淨觀可以對治貪欲,在修的過程,一再的厭離,固然除去了貪欲;但在佛陀制不殺生戒的背景,是比丘修不淨觀而導致自殺,修不淨觀是不是會把善法欲也去掉?又,它會造成自殺的後果,這怎麼辦?

答:善法欲是不應該去掉的,應該加強才對!不淨觀,是佛在五停心開示的法門。五停心是初開始用功的人,用來對治偏重的煩惱的。假設欲煩惱重就用不淨觀調;瞋心重就修慈愍觀;佛是這樣安排。

在我們出家人的戒律上,也的確說到這件事。有比丘修不淨觀,對這臭穢的身體厭離心特別強,要棄捨身,所以就自殺了。以前我在戒律上面看到時:「哎呀!修不淨觀會有這麼嚴重的變化!」心情上也感覺到不舒服,而引起其他的分別心。後來看見《薩婆多毘尼毘婆沙》上解釋,原來是因為這六十個比丘,他們有特別的因果關係,這時罪業出現,所以自殺了,如果沒有因果關係,不會有這件事。所以,因為修不淨觀,而善法欲消失,這是不對的!

用功修行的人,在修行前,應該先學習佛法,得到佛法的正義,最低限度要明白修不淨觀是怎麼回事,它是在什麼位置上——用不淨觀使令心平靜,平靜了修無我觀時沒有障礙,用意是這樣子!《俱舍論》上也提到,修不淨觀不能斷煩惱,只能制伏,但修行人不應該停留在此,應該繼續修無常觀、無我觀。

修不淨觀,制伏欲心之後,還有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不應該只修不淨觀。並且,修不淨觀中的骨鎖觀時,那個厭離心,不至於像九想觀那樣強,也不至於引起自殺的事情。修白骨觀是順於無我觀、順於得聖道、也能隨順涅槃!

問:修不淨觀,是要緣立的、還是盤坐的骨鎖相?

答:你願意觀立的、觀盤腿坐的骨鎖,這兩種所緣境都可以。但我感覺,初開始,還是立的好,因為分明一點。

第四章 四念住

前面三大段:第一段是引《大般若經》第六分的〈念住品〉,總說四念住的大意。第二段是引《俱舍論》的一段文,修身念住的骨鎖觀、白骨觀。第三段就是《瑜伽師地論》修九種不淨觀,裡面也包括骨鎖觀、白骨觀在內。

我這句話又來了!我們出家人,應該修不淨觀、要依據文來修不淨觀。初開始修行的時候,一定要依據聖言量,不要自己另外想出什麼方法,要循規蹈矩的,一定按照佛說怎麼做,就怎麼做,一定要這樣子!

其中有一件事要注意:你自己要能作主,而且是依據聖言量作主!修不淨觀,一定要把「不淨」顯現在心裡。如果修青瘀想時,忽然現出蓮花,一定把它排遣,繼續地現青瘀相!若現出來的行相,不是你想要的,而你隨它去,就危險、就有問題。這件事一定要注意的!

你若想:「佛法裡也說蓮花嘛,緣蓮花也很好!」如果隨它去,那就沒個完,因為,蓮花出來,還會有其他的事情;慢慢的,顛倒心出來了,正念不容易維持。所以,一定要把持原則:「若現在是修不淨觀,一定要現出不淨,其他的事情都拒絕!」

在《菩提道次第廣論》、《略論》說,修奢摩他以佛像為所緣境,也是一樣。「我現在修眉間白毫相」,你也一定只要觀白毫相,其他的相都要排遣!要依奢摩他、毘缽舍那,這樣修不淨觀,才能安全。如果你不控制,隨它去就糟糕了!

以下,我還是引《瑜伽師地論》卷二十八,解釋三十七道品中最初的身、受、心、法這四念住。這裡就是廣了一點、詳細了一點。這一部分,一共分兩段,第一段說四念住的體相,第二段明建立四念住的目的。

甲一、辨體相 乙一、略別辨 丙一、初身念住 丁一、總徵

今於此中,云何為身?云何於身住循身觀?云何為念?云何念住?

第一科四念住的體相。

「今於此中」:指在這身念住裡面,一開始就提出四個問題。第一、問「云何為身」:怎麼叫做身?第二、問「云何於身住循身觀」:怎麼樣學習於身住循身觀?第三、問「云何為念」:怎麼叫做念?第四、問「云何念住」:怎麼叫做念住?

不修行的人,隨順自己的煩惱活動;佛教裡的出家人,要改變自己,不隨順煩惱活動,這不是一句空話,是要經過長時期的努力的。

在戒律上,我們看佛的辦法:出家人自己不生產,用全部的精神修行,這都是靠施主的幫助,若自己去生產,修行是很不容易的,所以要深深地感覺到施主恩。

我們的煩惱是很多,但是要先從「欲」這個地方著手,用不淨觀來對付它。當然,四念住不只是對付欲,也對付我愛、我見的煩惱;四念住先從「身」開始,是指要先對付這個愛。

前面提出四個問題,這以下回答。

丁二、別釋 戊一、身相差別

略說身相有三十五:
謂內身、外身,根所攝身、非根所攝身,有情數身、非有情數身,麤重俱行身、輕安俱行身,能造身、所造身,名身、色身,那洛迦身、傍生身、祖父國身、人身、天身,有識身、無識身,中身、表身,變異身、不變異身,女身、男身、半擇迦身,親友身、非親友身、中庸身,劣身、中身、妙身,幼身、少身、老身。如是名為身相差別。

先解答第一個問題「云何為身」。「略說身相有三十五」:有三十五種身的相貌。

「謂內身、外身」:內身,就是我們自己的這個身體。外身,就是他人的身體——眼耳鼻舌身。

「根所攝身」:根,以能生為義,它能發識;就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身,是依止義,我們所有的活動都是依止身發出來的。譬如茶杯也是一個身體,也能發出作用,但是,它沒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人是有情物,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是屬於根所攝身。

「非根所攝身」:我們說茶杯、茶壺、或者房子,它們沒有六根,是非根所攝身。另外,也可以指扶根塵。譬如我們彼此能看見的眼睛是扶根塵,扶根,就是幫助眼根的四大,這地水火風的眼睛,能保護眼根。而眼根是精微的四大所組成,我們肉眼看不見。扶根塵有覺知性,像我們這個身體,你手一觸動,會有感覺,屬於有情,但它是非根所攝身。所以,非根所攝包括扶根塵這一部分的組織,及其他的無情物在內。

「有情數身」:就是指根和扶根塵,是有情識的。「非有情數身」:就是山河大地、草木等。

「麤重俱行身」:我們沒得禪定的人的身體,若和得禪定的人對比,我們的身是麤劣沈重的。就像我們有病的時候,身體麤重;病好了,身體輕快,是有一點不同的。麤重與身體在一塊兒活動,叫麤重俱行身。

「輕安俱行身」:就是得到禪定的人身體輕快,若有若無的樣子,身感覺到安樂,有輕安在一起活動,所以叫俱行身。再換個字樣說:沒有欲的人身體輕安,有欲的人麤重;沒得禪定的人都是有欲的,初禪以上的人才沒有欲。

「能造身、所造身」:這個身體是什麼製造的呢?是地水火風四大所造的。能造身,就是四大;所造身,就是組織成的眼耳鼻舌身。

「名身、色身」:五蘊中的色蘊,就是「色身」;受想行識,就是「名身」。受想行識是心法,它不是色聲香味觸,沒有長短方圓、青黃赤白,也沒有體質的,但有個受想行識的名。身念住的所緣,應該只是色身;名身,就是受念住、心念住、法念住,但是這地方,也隨著標出來了。

「那洛迦身」:指地獄的身體。那落迦翻作苦器,就是受苦的地方。「傍生身」:指畜生;牠那個身體是傍行的,不像人是頂天立地。「祖父國身」:祖父國身就是餓鬼身。餓鬼道為什麼叫做祖父國身呢?餓鬼的梵語是薜荔多,因為餓鬼的壽命很長,有幾千萬年;壽命長而不死就是老鬼,後來的鬼稱以前的老鬼叫祖父;又這個祖父的鬼,總是希望在人間後代兒女的祭祀,所以叫做祖父國身。在《大智度論》還有解釋。

「人身、天身」:人,就是我們人間的人;天,指欲界天、色界天。無色界天應該不在內,因為那裡只有受想行識,沒有物質的身體。論身體,人間人的身體的確是不淨,不如天上好,天身比人身好一點。

經論上有一個故事:有一位國王的夫人叫有相,她和國王在私人的房間裡彈琴跳舞。因為國王會看相,當他看到夫人一舉手,心裡面很悲痛。王夫人說:「王的面怎麼現出來不高興的樣子呢?」王不說,她一定要他說,王說:「妳這一舉手,死相現前,不超過七天妳就要死了,所以我心裡面不歡喜!」

有相夫人是信佛的。她說:「如果是那樣,我聽寺院裡面的比丘尼告訴我,出家一晝夜就能生天,何況我還有七天壽命,我出家修行七天,最低限度能生天,也不錯。」王說:「不可以,等到第六天你再去出家。」凡夫境界是這樣的!到了第六天,才放他的夫人到廟上出家。

臨別的時候,國王說:「妳說出家一天就能夠生天,假設妳真生天,回來報告我一聲。」有相夫人答應了。

到廟上,比丘尼師父告訴她:「妳先受八關齋戒,還不要落髮。」她就受了八關齋戒。因為八關齋戒裡,有一條不非時食,但如果身體情況需要,可以飲漿、飲果汁。有相夫人飲了果汁後,就肚子痛,第二天——也就是第七天,就死了。

這一天夜間,國王在休息,忽然間,庭院裡放大光明,國王警覺了,就出來看是怎麼回事情。這時,在天空裡看見一個天人,天人告訴他:「我就是你的夫人有相,我已經生天了。因為和你有約定,所以來報告消息!」國王說:「真是生天了,很好啊!」這種相好光明,不是人所能及,所以國王說:「歡迎你!請你下來,我們坐一坐。」有相說:「不可以,你是人間的人,我是天人,不可以在一起坐。」

國王心裡面感覺到很慚愧:「王夫人信佛,常聽聞佛法;自己也是信佛的,聽說天人一指甲,能值閻浮提這麼多的價值!可見人間的價值太低微了。這樣子,做國王沒有意思,我不做了,也出家修行!」他就出家了。

我在想,若是沒聽聞佛法,那就是另一回事。從佛法的經論上看,我們是應該努力,不要以人的境界為足,應該繼續地多栽培善根,能夠得到更好的身體也是不錯的。當然,天身雖然不錯,不如阿彌陀佛國好,阿彌陀佛國有觀世音菩薩、佛,在那裡能夠聽聞佛法,使令自己進步。

生到天上去,做什麼?天人沒有生活的問題,不需要找工作,就只是享受各式各樣的欲樂,也是忙得很;但是,為樂所迷,不能進步,壽命一到就死了。人的境界雖然不如天,但是,天也有苦惱,所以還是修學佛法、多栽培善根,使令自己有進步,是最好的。

「有識身」:我們生存的人,身體裡面有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叫「有識身」。「無識身」,就是沒有識了。所謂沒有識,比如我們睡覺不做夢的時候,前六識不活動;如果不論及阿賴耶識,那麼前六識不動就叫做「無識」,可是他又不是死人,所以說已死的人是無識身比較合適。

「中身」:就是身體內部各式各樣的成份,這些心肝脾肺腎的自性是不淨的。「表身」:就是身體的表面;這種相似的清淨,實在也是不清淨。

「變異身」:指命終以後,青瘀、膿爛的變化出現了,叫變異身。「不變異身」:就是已經命終,但是還沒到變異的程度。

還有「女身」、「男身」。「半擇迦身」:中國話就是黃門,指沒有根的人。「親友身、非親友身、中庸身」:有親屬關係的人,叫親友身;或者非親友身;或者是非親友非非親友——屬於中性的,叫中庸身。

薄福德的人就是「劣身」,大福德的人是「妙身」,中間性的叫「中身」。還有「幼身、少身、老身」。

「如是名為身相差別」:這一共是三十五種身。

戊二、住循身觀 己一、標

住循身觀,略有三種:

現在解釋第二個問題「云何於身住循身觀」。

「住循身觀」:循,當循環解釋;一次又一次地去觀察,叫循身觀。「略有三種」:這是解釋觀察者怎麼觀察呢?簡略地說,有三種智慧。

己二、釋 庚一、出體

謂依身增上聞、思、修慧,

「謂依身增上聞、思、修慧」:佛依據這個身體的不淨,宣說出來的正法,有強大的增上力量。學習佛法的人,聽聞這增上教法得到的智慧,是聞所成慧;專精思惟進一步得到的智慧,叫做思所成慧;修學禪定又進一步成就的智慧,叫做修所成慧。

庚二、釋義

由此慧故,於一切身、一切相,正觀察,正推求,隨觀隨覺。

「由此慧故,於一切身、一切相,正觀察,正推求」:由聞思修這三種智慧,正確地觀察、推求前面所說三十五種身相。推求就是更深細地觀察。

「隨觀隨覺」:隨,有循、也有隨順的意思。隨這樣的觀察,也就隨著覺悟了這個身體不淨的情況。

這一段文說得含蓄了一點,在其他的經論裡面說得詳細。譬如說,觀察死屍。用眼睛、眼識去觀察,把死屍的不淨取到心裡面,這是由眼識到意識。若是靜坐的時候,先修奢摩他而後觀察,這是由第六意識現起先前眼識取來的影像,不是指觀察那個死屍不淨相的本身。

這樣,可以知道有兩種身:一個是「本質身」,一個是「影像身」。這上面說隨觀隨覺,就是你觀察這個影像身,如何如何的不淨,也隨即覺悟了本質身的不淨,因為它們是相似的,所以叫做隨觀隨覺。

這是說由聞思修的三種智慧,去觀察、推求,隨觀隨覺,這就叫做循身觀。

戊三、念

念:謂依身增上,受持正法,思惟法義,修習作證;於文、於義修作證中,心無忘失。

這是回答第三個問題「云何為念」,四(身)念住的「念」是什麼意義呢?

「謂依身增上,受持正法」:學習不淨觀的這個人,他能夠依據身增上的教法受持;即受持依身增上的正法。看這文的意思,先是閱讀、天天地溫習,而後才能夠受持,所以含有背誦的意思,這表示聞慧。「思惟法義」:這是思慧。思惟法所表達的義,就是佛說的正法裡面的義,要思惟。「修習作證」:這是修慧。不斷地、長時期地修習,就真實地覺悟這個不淨的情況了。

「於文、於義修作證中,心無忘失」:念是什麼?就是指聞思修三慧。在用功的時候,對於佛說正法的文及義,能夠由聞乃至作證,一直地都是「心無忘失」。在不忘失這一面說,就叫做「念」。聞所成慧有念,思所成慧有念,修習作證的修慧也有念,而且都有明記不忘的意思。這也可見隨著聞、思、修三慧的深淺,念也有深淺。因為明記不忘,才能夠修習、觀察!

戊四、念住 己一、約三慧自審釋 庚一、辨相

若審思惟:我於正法,為正受持,為不爾耶?於彼彼義,慧善了達,為不爾耶?善能觸證彼彼解脫,為不爾耶?

這以下是答第四個問題「云何念住」,究竟怎麼叫做念住?念住是什麼意思?此段是第一義,先辨別念住的相貌。

「若審思惟」:審,是審實、真實的;自己很認真地去反省。思惟什麼呢?「我於正法,為正受持,為不爾耶」:我對於佛所說的四念住的正法,是不是認真地受持了?或沒有受持呢?這樣反省自己。這是聞慧。

「於彼彼義,慧善了達,為不爾耶」:這是思慧。我由聞而思的這個智慧,是不是能夠明了於彼彼文所詮顯的彼彼義呢?這樣反省自己。

「善能觸證彼彼解脫,為不爾耶」:這是修慧。我不怕辛苦、不怕腿疼,長時期地修奢摩他、毘缽舍那,是不是徒勞了呢?我能夠在一切時、一切處、遇見一切境界,都沒有生貪欲心,而能證悟真理,解脫一切煩惱的繫縛了嗎?還是為貪心所繫縛,不明白是不淨,沒得解脫呢?這樣子反省自己。

庚二、結名

如是審諦,安住其念,名為念住。

「如是審諦,安住其念,名為念住」:這句是結名。這樣子不斷地用功修行,很認真、不斷地檢查自己:是不是成就聞思修三種智慧了?安住在這一念明記不忘的清淨心,由念住心,由慧觀察,因此而能觸證彼彼解脫,就叫做念住。

己二、約三相住念釋 庚一、標

又為守護念,為於境無染,為安住所緣,名為念住。

這是第二義,約三相來解釋,先是標。

「又」:第二次重新解釋,怎麼叫做念住呢?「為守護念」:就是能守護你的正念。「為於境無染」:於境界沒有染污。「為安住所緣」:安住在清淨的所緣境上,不昏沈也不散亂,這叫做念住。用這三句話來說明念住。

庚二、釋 辛一、為守護念

為守護念者:謂如說言,先守護念,若常委念。

這以下一一解釋。

「為守護念者」:先解釋第一句,怎麼叫做守護念呢?

「謂如說言」:像《瑜伽師地論》卷廿三中,列出修聖道、修禪定的資糧,其中「密護根門」那一段文說到的「防守正念,常委正念」。

那一段文是什麼意思呢?「防守正念」就是這一位佛教徒他肯努力,對於佛法能夠從聞思修的次第成就正念;得到正念以後,要守護。怎麼守護呢?還是繼續地聞思修,保護正念,使令它不失掉。

「常委正念」就是在身口意上不能夠有漏洞,很深刻、很普遍地加以守護。而這件事,也還是由已經成就聞思修的正念,再繼續地修止、修觀,增長力量,使令正念更堅定地任持,不失掉;這樣叫做「常委正念」。

即此處「先守護念,若常委念」二義,也就是「為守護念」。

「念」就是明記不忘,於文、於義都要記得清清楚楚的。用功的時候,文和義很分明地顯現在心裡面,然後才能觀察;如果忘了,還觀察什麼呢?所以,「念」在用功修行上說,是非常重要的!

要怎麼樣修,才能使令念成就呢?「先守護念」:先要這樣用功修行來保護這個念,叫它出現了不要失掉。當我們見聞覺知,和一切境界接觸的時候,一定不要忘掉正法,要達到這個程度才可以。

怎麼樣守護這個念呢?「若常委念」:常,就是不間斷;委,是詳細地、深細地。叫這個念時時地、詳細地、深細地現前,那「念」就保護住了。若這樣訓練自己,這也叫做念住。這是初開始第一段的用功。

舉個例子,初開始聽聞佛宣說的法和義,不能只是粗略地顯現,要微細、詳細地顯現在心裡面。譬如,你把《華嚴經》或者是《法華經》背下來了;背誦的時候,要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背,一句、一句很分明地在心裡面想一遍。若很快背過去,你那明了性的心和一個個文字,粗略地就過去了。這樣,「委」的義就不具足了。

現在學習四念住,也是!若文、若義,都要清清楚楚的,很分明地顯現出來。常常這樣訓練自己,念就能守護住,這念的力量就加強了。

辛二、為於境無染

為於境無染者:謂如說言,念守護心,行平等位,不取其相、不取隨好,廣說乃至守護意根,修意根律儀。

「為於境無染者」:這是第二句。什麼叫做念住?於境無染叫做念住。

「謂如說言」:也還是《瑜伽師地論》卷廿三那一段文所說的。「念守護心,行平等位,不取其相、不取隨好,廣說乃至守護意根,修意根律儀」,這叫做念住。

「念守護心」:心是心王、念是心所。念心所能守護心,能令心清淨;心又能守護這個念,就是互相合作的意思。現在說,念能守護這一念靈明的心,叫它不要犯過失。

「行平等位」:念守護心,行平等位的時候,於境無染;這不是指沒有接觸貪、瞋境界的那種無記性,因為這是一般不修行的人也有的。這裡是說就在能令你生貪心、生瞋心的境界中,因為守護正念,使令心能行平等位——不貪也不瞋,沒有一切煩惱,這叫做行平等位。

平等位有善捨、無記捨兩種。「無記捨」:就是起了貪心、瞋心時,我能轉移所緣境,心立刻處於無貪、無瞋的境界。「善捨」:是經過智慧的觀察,能改變自己的染汙心,使令它處於清淨的境界,那叫善捨。

苦惱的境界出現,心裡面憤怒,心不清淨;歡喜的境界出現,貪心就來了,也是不清淨。當不苦不樂的境界現前,雖然沒有貪心、瞋心的煩惱,也叫平等位,但是還不清淨,因為還有愚癡心。這種平等位,是初開始的境界,是第一種平等位。

再進一步,用功修四念住有成就的人,心裡面沒有貪瞋癡、沒有一切煩惱——雖然還沒入聖位,但也不是一般凡夫的境界。他心裡面有多少道力,正念一提起來,煩惱被控制住,不能動,內心無貪、無瞋、無癡,這時候的境界,也叫做平等位;這是一個清淨、與道相應的正念,能棄捨一切雜染法、保持住清淨的境界。這和我們一般沒有修行的人,偶然的心裡面不苦、不樂、不貪、不瞋的境界是不一樣的。

「不取其相、不取隨好」:相,是大的部位;隨好,是微細的部位。這是心裡面有這個好、那個好,這些微細的分別境界。現在修四念住、修身念住這個人,因為有正念,行平等位的時候,不取可愛的形相,心不執著那個境界——不著於相、也不著於隨好。

「廣說乃至守護意根,修意根律儀」:沒有靜坐、沒入定的時候,前五識活動,第六意識也同時活動。取相、取隨好是先由眼識接觸到相及隨好,一剎那間,第六意識就活動了;第六意識和眼識同時地取相、取隨好,若生貪心、生瞋心的時候,就是不平等位的境界。

現在念守護心時,與眼識同時活動的第六意識,不取相、也不取隨好——行平等位。眼識是這樣;耳識、鼻識、舌識、身識,也都是不取其相、不取隨好。所以「廣說乃至」,就是把耳識、鼻識、舌識、身識略去了。

消除了一切染污的過失,就叫做律儀。前面說因為念守護心,行平等位,所以前五根都是合於律儀、不犯過失,是清淨的。若是盤腿坐、入定,可是四念住修得不對勁,染污心出現了,意根取相、取隨好,而生貪心、瞋心,就會有不律儀的過失。

現在念守護心,行平等位,第六意根發第六意識的時候,於色聲香味觸法這六種境界上,不取其相、不取隨好,心還是清淨的「修意根律儀」,這叫做「為於境無染」。

若是初開始用功,道力不夠,已經生起不律儀了,才覺悟「哎呀,我不對了!」就把心收回、調整過來。道力增長,達到一個程度,會是什麼樣呢?就是心裡將要生起不律儀時,正念一提起來,就不生貪心、不生瞋心、也不生一切煩惱;就是在將要生起時,就能制止它不起了!

所以,念守護心,行平等位,不取其相、不取隨好,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律儀,都是清淨的;心能夠不染污,叫做念住——由念住心,由慧觀察,這就是「於境無染」。

辛三、為安住所緣

為安住所緣者:謂如說言,於四所緣,安住其念。
謂於遍滿所緣、淨行所緣、善巧所緣、淨惑所緣。

前面第一句「為守護念」,說到保護念的方法,但說得簡略;第二句「為於境無染」。現在是第三句,說的最具體,要這樣用功修行,才能於境無染、才能守護念的。

「為安住所緣者:謂如說言,於四所緣,安住其念」:安住所緣就是在四種所緣境界,安住其念。第一、遍滿所緣,第二、淨行所緣,第三、善巧所緣,第四、淨惑所緣;念安住這四種所緣境界修行,才能夠於境無染的。

第一「遍滿所緣」:就是普遍的圓滿這個所緣境事。以此為所緣境加以修行,一切功德都圓滿了。在《解深密經.分別瑜伽品》解釋,遍滿毘缽舍那、遍滿奢摩他、遍滿一切事、一切理的修行。這境界是很廣大的,就是在一切緣起法,在一切真如法性上,修奢摩他、毘缽舍那,或者成就世間的四禪八定,或者是出世間的無漏三昧、真如三昧;這都叫做遍滿所緣。在《瑜伽師地論》卷二十六所說即:有分別影像所緣境事、無分別影像所緣境事、事邊際所緣境事、所作成辦所緣境事。

第二「淨行所緣」:我們凡夫雖然什麼煩惱都有,但又不完全一樣。貪煩惱重的人,叫做貪行者。貪心不重,瞋心特別重,叫瞋行者。不相信有因果、生死輪迴,不相信世出世間的道理,叫癡行者;乃至我慢的行者。或者尋行者,就是散亂心很強的人。各式各樣的煩惱,各有所偏。「行」就是指這些煩惱的活動特別重的人。

各別煩惱特別重的人,要怎麼樣去用功修行呢?貪行者要修不淨觀、瞋行者要修慈愍觀、愚癡行者要修緣起觀、高慢心特別強的人修界分別觀、尋行者要修持息念。這五種名「淨行所緣」,就是用來清淨煩惱心的;通常叫做「五停心」。這五種是初開始修行時的方法。才開始用功修行的人,先要對治自己特別強的煩惱,這叫做淨行所緣。

第三「善巧所緣」:有蘊善巧、界善巧、處善巧、緣起善巧、處非處善巧等五種。也有地方說是七種善巧的。善巧就是通達,實在就是智慧的意思。就是由聞思修所成的智慧學習佛法,觀察五蘊、十八界、十二處、緣起的這一切法時,能與聖境的無我義相應,那就叫做善巧所緣。

(1)蘊善巧:通達了色受想行識這五蘊的道理,明白只是五蘊而已,並沒有常恆住、不變易的我,也就不會有我執、我見;叫做蘊善巧。

(2) 界善巧:就是通達六根、六塵、六識這十八界的道理。十八界善巧,在《瑜伽師地論》和《顯揚聖教論》都提到,有人認為諸法是由梵天創造的,或者無因緣而有的,這就是對十八界不善巧。佛說十八界這一切法,各有各的因緣,沒有不平等因、或者無因——這些錯誤的思想。所以,若通達界善巧,就可以對治這樣的過失。

(3)處善巧:對於六根、六境這十二處不善巧的人,執著有一個「我」依止身體而攀緣一切境界。佛說十二處中沒有我,只是一念心,依止六根去攀緣色聲香味觸法六種境界而已,這叫做處善巧。

(4)緣起善巧:緣起,就是一切事物現起的原因,事物雖然很多,主要是眾生的生命。眾生的生命是怎麼現起的?就是十二因緣,即生命現起的十二個次第。在這緣起法上,通達它是無常義,這叫做緣起善巧。

(5) 處非處善巧:合道理名之為處,不合道理名為非處;若有這樣的智慧,就能了知平等、不平等的因果道理。計我論者認為「我」能造一切業,或者造染污業而流轉生死、或者造清淨業而得涅槃。佛說處非處善巧,則是要通達無我的道理,沒有我!誰得解脫?解脫者不可得!誰流轉生死?流轉者不可得!那就叫做處非處善巧。

第四「淨惑所緣」:有兩種。第一、修色界四禪,它能清淨欲界的煩惱,所以名為淨惑所緣。第二、學習苦集滅道四諦,能除遣一切愛煩惱、見煩惱,得成聖道。

以上所述「於四所緣,安住其念」,是包括了一切的修行法門,若能這樣子安住修行,就能有所成就。

庚三、結

由此三相善住其念,故名念住。

「由此三相」:由上述為守護念、為於境無染、為安住所緣的三相,「善住其念」:能安住我們的正念。「故名念住」:所以就叫做念住。

這樣說,這四念住是非常廣大的,所以是通於淺、也通於深的。這也就是佛教徒得成聖道的方法。

丙二、餘三念住 丁一、辨相差別 戊一、列名 己一、受 庚一、徵

云何為受?

這以下共有二十一受,這裡只是標出來,下文還有解釋。「云何為受」:怎麼叫做受呢?

庚二、列 辛一、明相依

謂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樂身受、苦身受、不苦不樂身受,如說身受,心受亦爾;

「謂樂受」:就是自己滿意的感覺;「苦受」:是苦痛的感受;「不苦不樂」:就是捨的覺受。這三種受可說是總說的。這以下,身受和心受各有三種。身受是前五識;心受是第六意識。

身受,也分成苦、樂、捨,所以叫做「樂身受、苦身受、不苦不樂身受」,這是就前五識說。「如說身受,心受亦爾」:身受是這樣子,心受也是。這樣,身心各有三,就是六受;加上前面的「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就有九受。

辛二、顯差別

樂有愛味受、苦有愛味受、不苦不樂有愛味受,無愛味受、依耽嗜受,當知亦爾;樂依出離受、苦依出離受、不苦不樂依出離受。

「樂有愛味受,苦有愛味受,不苦不樂有愛味受」:愛味受怎麼講呢?就是我們有愛煩惱、見煩惱這樣的人,有時候受樂、有時候受苦、有時候受不苦不樂受,這又是三種受。

「無愛味受」就是聖人了。原來是凡夫,現在遇見三寶,修學聖道,得無生法忍了。約大乘說,是得了初地乃至到六地、七地、八地以上的境界。約聲聞乘說,就是得初果、二果、三果、四果阿羅漢果。這樣的聖人,他們沒有愛味受;因為這個身體是父母所生身,也還和凡夫同在一處住,也有吃飯、行住坐臥這些事情;所以他若不入定,也還有樂的無愛味受、苦的無愛味受、不苦不樂的無愛味受。但是,若正念提起來,能不受一切法,達到最高的境界。

這有愛味受、無愛味受各有三種,就是六種;加上前面的九種,到這裡就是十五種。

「依耽嗜受,當知亦爾」:耽和嗜都是喜愛、貪著之意。依耽嗜受,其實就是以受為依而有的貪著;也有三種不同。這主要是指欲界,愛著五欲的人,也有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

「樂依出離受,苦依出離受,不苦不樂依出離受」:出離受就是相對耽嗜受說的。得到色界定、無色界定的人,雖然出離了欲樂;但是,他也有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

庚三、結

如是總有二十一受,或九種受。

「如是總有二十一受」:這樣子總加起來,有二十一種受。

「或九種受」:若後面幾個都不開,把它合說,加起來就是九種。前面的「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這是三受;底下身受、心受兩個;就是五受。第六有愛味受,第七無愛味受,第八依耽嗜受,第九依出離受。

這裡只是解釋有多少種受,至於怎麼樣觀,在後邊才提。

己二、心

云何為心?
謂有貪心、離貪心,有瞋心、離瞋心,有癡心、離癡心,略心、散心,下心、舉心,掉心、不掉心,寂靜心、不寂靜心,定心、不定心,善修心、不善修心,善解脫心、不善解脫心。如是總有二十種心。

這是說心念住,共列出二十種心的差別,下文有解釋。

己三、法

云何為法?
謂若貪、貪奈耶法,若瞋、瞋奈耶法,若癡、癡奈耶法,若略、若散法,若下、若舉法,若掉、不掉法,若寂靜、不寂靜法,若定、不定法,若善修、不善修法,若善解脫、不善解脫法。如是當知建立黑品、白品,染品、淨品二十種法。

法念住的「法」,究竟指什麼說的呢?法和心的數目是一樣的。有心就有法;有法也一定有心。

「謂若貪」:在心裡面有了貪,貪就是法,心實在也是法。「貪毘奈耶法」:毘奈耶翻作滅,滅貪的法,也就是無貪的法;或者翻作調伏,調伏貪的法。「若瞋、瞋毘奈耶法,若癡、癡毘奈耶法」:佛教裡面說癡,主要是說不通達緣起、第一義諦,名之為癡。這是若瞋、若離瞋,若癡、若離癡的一切法。

「若略、若散法,若下、若舉法,若掉、不掉法,若寂靜、不寂靜法,若定、不定法,若善修、不善修法,若善解脫、不善解脫法」:下面都有解釋,這裡只是標出來。

「如是當知建立黑品、白品,染品、淨品二十種法」:黑品,就是不善法;白品,就是有漏的善法。染品,是三界內一切有繫縛的,都名之為染污法。淨品,就是出離三界的一切無漏的清淨法。這把二十種法歸納為四種品類。

戊二、釋義 己一、受 庚一、釋相依

又樂受者,謂順樂受觸為緣所生平等受受所攝,是名樂受。
此若五識相應,名身受;若意識相應,名心受。

前面受、心、法,把類別標出來,這底下解釋。

「又樂受者:謂順樂受觸為緣」:就是我們的心依止根、接觸境,而這種觸對是隨順樂受、隨順如意的心情,「所生」起的「平等受」,這就叫做樂受。

經論上稱「樂受」為「平等受」,但沒看見怎麼樣解釋。或者說,佛教徒應該有這樣的心情:若是有樂受的時候,願意別人和我一樣都有樂受,就叫做平等受。

「受所攝」:指樂受所攝的,譬如身、或者發出語言,這一切和樂受有關聯的因緣,那就叫做受所攝。樂受,不是孤獨的,一定有根、有境、有心王、有觸,也包括念及其他種種的心所,這些都稱為受所攝——「是名樂受」。

「此若五識相應,名身受」:前面「樂身受、苦身受、不苦不樂身受」的身受,就是與五識相應的「順樂受觸為緣所生平等受」,就名之為身受。「若意識相應,名心受」:第六意識相應的這種樂受,叫做心受。就是把樂受分成兩類:身受、心受。

如順樂受觸,如是順苦受觸、順不苦不樂受觸為緣所生不平等受受所攝、非平等非不平等受受所攝,是名苦受、不苦不樂受。
此若五識相應,名身受;若意識相應,名心受。

若是按一般凡夫的心情來說,這不苦不樂,心情是比較平靜的,應該稱為平等受;樂受和苦受,心是激動的,應該是非平等受。但是,這裡講:樂受是平等受,苦受叫做不平等受。

或者也可以這樣解釋,苦受是一種果報,而且是由於不平等心發出來的,你做了傷害他人的事情,心裡面是不平等的。心若平等,就不會做傷害別人的事情。若是能平等地觀察:「哎呀!若別人也用同樣的行為來傷害我,我同意不同意呢?我也不同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就是平等;但是,我沒能這樣子,己所不欲的,我要施於人,那就是不平等。因不平等,所以果也不平等,叫做不平等受。

「此若五識相應,名身受;若意識相應,名心受」:這和前面的意思相同。苦受與不苦不樂受,也與樂受一樣,分為身受與心受二種。

庚二、釋差別 辛一、無愛味受

如是諸受,若隨順涅槃,隨順決擇,畢竟出離,畢竟離垢,畢竟能令梵行圓滿,名無愛味受。

前面列出受的名字,其中「無愛味受」究竟怎麼講呢?

「若隨順涅槃」:這是說還沒得聖道、沒得涅槃之前;在這些受上,有四念住的道力相應時,就向於聖道、向於涅槃、向於真如法性。所以佛教徒修行四念住的時候,能幫助向於涅槃,叫做隨順涅槃。

涅槃,是不生不滅、離一切相的境界。我們現在的佛教徒用功修行——或者是念佛求生阿彌陀佛國、或從文句上念念《金剛經》、念咒觀想,心都還是在有相上活動。若修四念住,觀心無常、觀法無我,最後是能達到無相的境界的。

修身念住、修不淨觀還是有相,但它能破愛欲的煩惱,做為無相觀的前方便。如果再進一步觀「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這樣修身念住,就是隨順涅槃,那就不同了。讀《金剛經》就是四念住!讀《大般若經》、《中觀論》、《華嚴經》、《法華經》,觀一切法實相,都是向於無相的境界、都是隨順涅槃!

自己靜坐用功修行的時候,這樣學習;不入定,接觸到一切境界的時候,也作如是觀,也是向於無相、隨順涅槃!成功的時候,得無生法忍,就是聖人了。

四禪八定中,初禪、二禪、三禪還有樂受,但沒有苦受、憂受;第四禪以上的修行人,心裡面的境界不苦亦不樂,都是捨受的境界。若超過非非想定,得到滅受想定以上的聖人,心是不受一切法的。

隨順涅槃,也就是向於不受的境界去。當然,初果、初得無生法忍以上的人,一切時、一切處,正念一提起來,就能隨順涅槃、不取一切法的。

「隨順涅槃」是在理性上說;「隨順決擇」是在智慧上說的。「決擇」:這是聖人的智慧境界。決者,斷也;決斷一切疑,也就是斷一切相、斷一切受,達到無分別的境界。擇是簡擇,就是智慧的觀察。

聖人有根本智、也有後得智。後得智是能擇的,知道什麼是好、壞、善、惡、世間法、出世間法,比凡夫的分別心更多、更微細的,而且是正確而沒有錯誤。我們凡夫有時候的分別是錯的!

聖人分別的是恰到好處,所以叫做「擇」,他能簡擇,能觀察、思惟、分別的;這不同於木頭的不分別。說「你不要分別!」這是指不要虛妄分別,佛法是重視智慧的。聖人才有決擇的智慧;凡夫,如果深入地學習,只能有點相似決擇而已,也還不是真實的。

前面是隨順,還沒達到出離,也就是功德還沒有圓滿。「畢竟出離,畢竟離垢」:這是究竟出離一切繫縛、一切苦;究竟地遠離了一切染污的煩惱。「畢竟能令梵行圓滿」:梵者,清淨也。究竟能令聖道得圓滿,要到無學、或佛的境界,這比前面的「隨順」更高。

「名無愛味受」:隨順涅槃、隨順決擇的時候,也叫做無愛味受;畢竟出離、畢竟離垢、畢竟能令梵行圓滿,也名為無愛味受。這樣解釋無愛味受,是很高的境界了。

辛二、有愛味受

若墮於界,名有愛味受。

「若墮於界,名有愛味受」:墮者,入也。若入於界,若是受出現了,而你沒有如理作意,正念——苦、空、無常、無我的智慧沒有出來,那當然就是一般的執著心。執著的心出來了就是取相、取隨好,那就入於欲界、入於色界、無色界,不出這個範圍,那是「有愛味受」。

永明壽禪師四料簡說:「陰境若現前,瞥爾隨他去」,那就是說中陰身的境界。平常不修四念住,或修四念住沒成功的人,中陰身現前,一下子就去受胎、隨業受報了!一有分別心,就不得了!

辛三、依出離受

若色、無色界繫,若隨順離欲,名依出離受。

「若色、無色界繫」:繫者,屬也。依淺的出離受說,若是修學禪定,成就了色界四禪、無色界天的四空定;在有受出現的時候,內心的反應就是屬於色界、無色的境界;其實,也就表示還有這二界的煩惱。

「若隨順離欲」:若是現在還沒成就色界定、無色界定,但是能時常地學習定、能隨順離欲的境界,也就能調伏欲界的五欲,使令心不愛著。當受出來了,不會因受而有欲,能從欲界解脫出來,到色界、無色界——「名依出離受」,心常是在出離欲的境界上活動,就叫做依出離受。

辛四、依耽嗜受

若欲界繫,若不順離欲,名依耽嗜受。

「若欲界繫」:若是日常的生活、舉心動念,欲的煩惱常常動,那就會把你綁在欲界裡面。「若不順離欲」:若不能隨順離欲的境界、離欲的法門;就是與離欲的境界相違反。

「名依耽嗜受」:若心常是依於欲,就叫做依耽嗜受。

己二、心 庚一、行時所起 辛一、釋 壬一、有貪心

又有貪心者:謂於可愛所緣境事,貪纏所纏;

以下解釋心的差別。

「又有貪心者」:有貪心怎麼講呢?「謂於可愛所緣境事」:事,就指各式各樣的形相、境界。自己的心常在可愛的境界上,來來回回地這樣子分別、思惟。

「貪纏所纏」:我們的心在可愛的境界上活動,被貪煩惱纏繞著,就像被毒蛇纏住一樣。我們自己不感覺是纏,但是,沒有貪的聖人,看凡夫的境界——「喔!這個凡夫,為貪煩惱纏繞著不放」;所以,聖人給凡夫立一個貪纏所纏的名字。

壬二、離貪心

離貪心者:謂即遠離如是貪纏。

因為修不淨觀破壞貪心;已遠離這樣的貪煩惱了。

壬三、有瞋心

有瞋心者:謂於可憎所緣境事,瞋纏所纏;

在不可意的境界上生憎惡,是有瞋心的相貌。貪煩惱不容易斷,瞋煩惱也不容易斷,非要加以對治才可以。

壬四、離瞋心

離瞋心者:謂即遠離如是瞋纏。

有正憶念,瞋心就遠離了,沒有瞋纏了,而佛的確是開示我們,遠離瞋煩惱的法門,常常這樣修習,就會有效!

壬五、有癡心

有癡心者:謂於可愚可(所)緣境事,癡纏所纏;

「有癡心者」:在沒有接觸佛法、沒得聖道的人來說,世間上一切的因緣生法,都是能令人愚癡的。

「謂於可愚可(所)緣境事,癡纏所纏」:可愛的境界,我們生愛心,也就是我們愚癡了;乃至到可瞋的境界都是一樣。我們的心,在這樣的境界攀緣、思惟的時候,愚癡的煩惱就纏繞著我們。我們不明白那個境界是虛妄、不真實的,不知道那是空無所有的,一執著就被它纏住了。

壬六、離癡心

離癡心者:謂即遠離如是癡纏。

那就是要修緣起觀,愚癡心才能漸漸地薄,漸漸地沒有了。

辛二、結

如是六心,當知皆是行時所起三煩惱品,及此三品對治差別。

「如是六心」:貪、瞋、癡三種心,遠離貪、遠離瞋、遠離癡又是三種心;一個所對治,一個能對治,加起來就是六心。

「當知皆是行時所起三煩惱品」:這六種心中,貪、瞋、癡這三種,都是修行人沒入定、正念不現前的時候,所生起的三種煩惱品。

「及此三品對治差別」:離貪、離瞋、離癡三種心,就是貪、瞋、癡三品煩惱的對治差別。用無貪、無瞋、無癡這三種法門,來對治貪瞋癡。

庚二、住時所起 辛一、別辨相 壬一、釋 癸一、依淨蓋地 子一、略心

略心者:謂由止行,於內所緣繫縛其心。

「略心者」:我們通常說「忽略」就是對那件事沒有注意。現在這裡用這個略字,是形容修行人初開始的修行情況。「謂由止行」:用奢摩他的法門,心安住所緣而無分別住。

「於內所緣繫縛其心」:把這個心繫縛在所緣境。繫縛,是表示心不容易安住,必須要努力地把它綁在那裡才可以;也就是用念心所,念所緣境,把散亂心綁住不動,心不去分別、攀緣外面的境界,就名為略心。

子二、散心

散心者:謂於外五妙欲,隨順流散。

「散心者」:散亂心有二種。第一是靜坐的時候失掉正念,心散亂了;第二是出定時的散心。

「謂於外五妙欲」:前五識所接觸的五種妙欲,也就是色聲香味觸。「隨順流散」:心沒有定力的攝持,而隨順貪著心流動、散亂,這叫做散亂心。

子三、下心

下心者:謂惛沈、睡眠俱行。

「惛沈」和「睡眠」有什麼不同呢?從動機上說,有意的要休息、睡覺,那叫做睡眠。心不想睡,而是要修行的,但是心於所緣境不分明了,叫做惛沈。

若從相貌來說,二者是一樣的。「睡眠」是前五識不動,如果不做夢,第六意識也不動;若做夢,第六識的活動也還是糊糊塗塗的。靜坐「惛沈」的時候,前五識、第六意識也是糊塗了。

因為,這不是修行的境界,所以在惛沈、睡眠時,叫做「下心」——心沈下、不動了。得定的人也是前五識不動,但是第六意識是明靜而住的。「俱行」:就是指心和睡眠、惛沈同在一起活動。

子四、舉心

舉心者:謂於淨妙所緣,明了顯現。

舉心是對治下心的;下心是不動,舉就是把它動起來。譬如說,修奢摩他,但是惛沈一來,就不能觀、也不能止,所以叫做下。現在對治下心,要把它動起來,怎麼辦法呢?

「謂於淨妙所緣,明了顯現」:譬如,觀佛的相好光明,是淨妙所緣;這時候的所緣境特別的顯著,吸引的力量很強,容易令心安住,就破除了惛沈、睡眠。這在《菩提道次第廣論》上的奢摩他章,特別提到這件事。

子五、掉心

掉心者:謂太舉故,掉纏所掉。

「掉心者」:掉者,動也;即掉舉也。我們凡夫修行的困難就是在這裡,本來是惛沈、睡眠,用舉心的方法調過來,但是調得過頭了——「謂太舉故,掉纏所掉」:就有掉動的煩惱纏繞其心,心裡還是動,又有其他的妄想了,那叫做掉心。

子六、不掉心

不掉心者:謂於舉時及於略時,得平等捨。

「不掉心者」:簡單地說,就是不散亂;指不動亂的心。

「謂於舉時」:前面解釋過,惛沈的時候,把內心明靜而住的相貌發動出來,叫做舉。「及於略時」:初開始靜坐的時候,攝心不亂使令心不向外散亂,不分別那些雜亂的境界,安住於所緣境,叫做略。

「得平等捨」:這是最合適的情況,舉而不掉,略而不沈。在用功修行時,於舉的時候也好,於略的時候也好,心裡面有平等捨。也不惛沈、也不掉舉,也沒有其他的雜念,叫做平等。止、觀都是相應的,這時候叫做不掉心。

不昏沈就是明,不散亂就是靜,明靜而住就是平等,捨就是棄捨了昏沈,棄捨了散亂,也還是平等的意思。

「捨」的境界有淺也有深,在七覺支裡有「捨」、在《瑜伽師地論.菩薩地.真實義品》也提到「捨」;用這個字指聖人、佛,那是很深的境界。現在,是形容我們初開始修行的人,有時也會有不掉心這個境界,那叫做捨。

子七、寂靜心

寂靜心者:謂從諸蓋已得解脫。

「寂靜心者」:就是平等捨又再進一步,或者是經過一個長時期、或者不很長,靜坐有成就了。什麼成就呢?「謂從諸蓋已得解脫」:諸蓋就是貪欲蓋、瞋恚蓋、惛沈睡眠蓋、掉悔蓋、疑蓋;從這五蓋裡邊解脫出來了。

《阿毘曇論》上解釋:「能令善品不得顯了」,也就是令明靜而住的境界不得成就、障礙明靜而住的定慧不得現前,那就是「蓋」。

五蓋若沒破除,心就不得寂靜;若破除蓋,心就寂靜了。因為長時期地用功,止觀的力量強了,就能破除一切的障礙,從蓋解脫出來,那時候,叫做寂靜心。

從後面「定心者」那一段文的解釋,看出來這裡說「寂靜心」的界限,就是未到地定的境界。或到欲界定,最後的等持,也應該說是沒有諸蓋,但是欲界定很容易就破壞了,靠不住,未到地定稍微好一點。這個時候,從蓋得解脫,心寂靜了。

子八、不寂靜心

不寂靜心者:謂從諸蓋未得解脫。

雖然,偶而心裡面也能夠明靜而住,但是,還沒能從諸蓋得解脫,蓋還顯現在心裡面,障礙定不得成就,那就叫做「不寂靜心」,就是心裡面還會動亂。

癸二、依淨煩惱地 子一、定心

定心者:謂從諸蓋得解脫已,復能證入根本靜慮。

「定心」是什麼意義呢?

「謂從諸蓋得解脫已」:就是得到未到地定之後,繼續地努力用功。用功又怎麼樣呢?

「復能證入根本靜慮」:又能夠成就色界定的初禪,這叫做根本靜慮。

從這些大阿羅漢、辟支佛、大菩薩、佛的境界看,無論是入於各種三昧、或為眾生說法,都是從色界四禪發動出來的。有從初禪、二禪、三禪、四禪裡面得阿羅漢、辟支佛;乃至佛是入第四禪,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所以四靜慮在修學聖道裡面,非常的重要,所以安立它「根本」的名字,表示一切功德都從這裡發出來的。

得未到地定以後,要繼續地努力修行;這在《瑜伽師地論》裡面說得非常詳細,就是要修七種作意:了相作意、勝解作意、遠離作意、攝樂作意、觀察作意、方便究竟作意、方便究竟果作意,才證入根本靜慮的。

子二、不定心

不定心者:謂未能入。

「不定心者」:就表示還沒能證入根本靜慮。

說「不定心」,那等於是訶斥得未到地定的人。未到地定,雖然是解脫了五蓋,其實還是有欲,也有瞋心;這些蓋還有,但是不障礙修行聖道,正念一提起來,蓋就沒了。因為,還有欲,心還不定,所以稱之為不定。

子三、善修心

善修心者:謂於此定,長時串習,得隨所欲,得無艱難,得無梗澀,速能證入。

「善修心者」:這個修行人,雖然成就色界四禪,但還不是那麼地成熟;「謂於此定,長時串習」:他繼續修習七種作意,長時期不斷的這樣練習,所以叫做「串習」。

「得隨所欲」:因為長時期的入、住、出,所以定力又進了一大步,使令能隨其所欲的入住出;這時候,要入定就入定,要住定就住定,要出定就出定。明白點說,長時期地修行,從未到地定證入初禪,就是要修不淨觀;有欲不能得初禪,所以要長時期、不間斷地修習這七種作意。

「得無艱難」:得者,能也。從散亂心到未到地定,從未到地定到初禪,能夠入、住、出沒有困難。

「得無梗澀」:梗澀就是障礙。此時沒有障礙了,明白點說,就是沒有欲、也就沒有瞋;這時候,惛沈、睡眠、掉舉、惡作、疑,統統都沒有了,也就是沒有這些障礙。

「速能證入」,很迅速地就能夠證入初禪,要住、要出,也都很迅速的。

子四、不善修心

不善修心者:與此相違,應知其相。

「不善修心者」:這位修行人,不能夠精進地、長時地串習,也不能善巧修正他的禪定。「與此相違」:那就與善修心是相違反的。「應知其相」:那就應該知道這個不善修心的相貌了。

那就是他雖然成就色界四靜慮,但是入、住、出不能隨所欲,有時候順,有時候不順。他不能夠無艱難、無梗澀,所以就叫做不善修心。

子五、善解脫心

善解脫心者:謂從一切究竟解脫。

這是又進了一步!「善解脫心者」,善解脫心有什麼相貌呢?

「謂從一切究竟解脫」:這有兩個意思。第一,在色界第四禪繼續修行,得到無色界的四空定。第二,佛教徒得到色界四禪以後,在四禪修四念住,完全解脫了欲界、色界、無色界的愛煩惱、見煩惱。這兩種都叫一切究竟解脫。

子六、不善解脫心

不善解脫心者:謂不從一切不究竟解脫。

「不善解脫心者」:就是不能解脫心。沒有修四念住,就不能夠從一切顛倒的境界究竟解脫,還陷溺在顛倒境界裡。即使是得到四禪八定,還是個愚癡的凡夫,不是為愛煩惱所顛倒,就是為見煩惱所顛倒,不能得解脫!

壬二、結

如是十四種心,當知皆是住時所起。

一共是二十種心,這裡說十四種。「有貪心、離貪心,有瞋心、離瞋心,有癡心、離癡心」這六個心不在內。從「略心、散心,下心、舉心,掉心、不掉心,寂靜心、不寂靜心,定心、不定心,善修心、不善修心,善解脫心、不善解脫心」,這就是十四種心。

「當知皆是住時所起」:應該知道,這十四種心都是修行人攝心而住,繼續努力地修行,在定中所現出來的。

前面是一個一個心解釋;這底下總起來說其大意。

辛二、結略義 壬一、初八種心

依淨蓋地住時所起,有八種心:謂從略心、散心,乃至寂靜、不寂靜心。

「依淨蓋地」:就是一直地修止觀,能夠清除五蓋,這樣的境界叫做淨蓋地。

「謂從略心、散心,乃至寂靜、不寂靜心」:從欲界定開始,到未到地定所生起來的八種心;就是略心、散心,下心、舉心,掉心、不掉心,寂靜心、不寂靜心。

壬二、後六種心

依淨煩惱地住時所起,有六種心:謂定心、不定心,乃至善解脫、不善解脫心。

「淨煩惱地」:從未到地定開始,繼續修不淨觀,破除欲心,所以叫做淨煩惱地。

這有伏斷兩種情形:修不淨觀不能斷煩惱,但是能折伏欲煩惱令它不動,可得初禪;若是修四念住,那就能究竟地斷煩惱,得聖道。

在這個境界所生起的「有六種心」,就是定心、不定心、善修心、不善修心、善解脫心、不善解脫心。

這是把十四種心,分成兩部分:第一,是淨蓋地住時所起的八種心;第二,是淨煩惱地住時所起的六種心。合起來就是十四種。

前面有貪、離貪等六種心,是總說的;淨蓋地和淨煩惱地,是別說的。以上心念住——「云何為心」,這個問題解釋完了。

己三、法 庚一、釋 辛一、於蓋了知 壬一、有無

又於內有蓋,能自了知我有諸蓋;於內無蓋,能自了知我無諸蓋。

在前面「云何為法」已經列出二十種,這以下是解釋法念住。先說蓋的有無。蓋是修未到地定時所要破除的障礙。

「又於內有蓋,能自了知我有諸蓋」:又這位修行人,在用功修行的時候,時時地反省、觀察自己:我內心裡面還是有貪欲、瞋恚等等的蓋;自己能知道蓋還沒有破除去。

「於內無蓋,能自了知我無諸蓋」:內心裡面沒有蓋,自己也能夠了知我是沒有蓋的。

因為時時地觀察、考驗自己,才會知道;若不考驗,自己還未必知道,那就容易得增上慢,因為常常修不淨觀,欲不動,就認為自己可能沒有蓋了,其實不一定。所以在七種作意裡面,有個觀察作意,就是故意地思惟欲的境界;思惟的時候,看看自己的心動不動,那就知道是有蓋、是沒有蓋。

能自了知我有諸蓋、能自了知我無諸蓋,都是經過自己內心觀察才知道的。不只是「我靜坐的時候心不動」,就是沒有蓋了;而不修行的人,心裡也有不動的時候,那不能說沒有蓋。

壬二、生滅

如彼諸蓋未生而生,亦能了知;如彼諸蓋生已散滅,亦能了知。

再說蓋的生滅。

「如彼諸蓋未生而生」:由無而有,叫做生;五蓋原來沒有現在有了,就是未生而生。「亦能了知」:修行人時時地觀察自己,「喔!我有煩惱了」、「我現在有貪欲心、有瞋恨心、有疑惑心了!」

「如彼諸蓋生已散滅,亦能了知」:五蓋是生了,然後又由有而無,散滅了;也都知道。這可見修行人時時都在注意這一念心的活動;而不修行的人,心時時地向外面看,看別人對不對、怎麼怎麼的。

辛二、於結了知 壬一、有無

於眼有結乃至於意有結,能自了知我有眼結乃至我有意結。
於眼無結乃至於意無結,能自了知我眼無結乃至我意無結。

這就愈說愈微細了。以下說結的有無;結是未到地定繼續修初禪時所要破除的。

結就是煩惱,其實也是蓋。就像繩子挽一個扣,那叫做結。這個扣挽得很緊,你想打開還很難的;我們心裡面的煩惱,就像扣似的,想斷掉它還不容易;用這來譬喻煩惱。生煩惱很容易,但是想息滅它還不是容易的,所以叫做結。

這位修行人的禪定還沒有圓滿,還沒能得到聖道,所以繼續不斷修止觀。修止觀的時候,自己的六根對六塵境的情況應該是明明了了的。怎麼樣明了法呢?

「於眼有結」:當眼看見一切色相,有了煩惱;「乃至於意有結」:乃至是指耳鼻舌身接觸一切境界時,有了煩惱。這是指沒入定時,由前五根與前五境相接觸,發動前五識,所生的煩惱。「於意有結」是包括入定以後的意識,有時也會有煩惱。「能自了知」:這修行人能知道自己有眼結,乃至有意結。

「於眼無結乃至於意無結,能自了知我眼無結乃至我意無結」:對於眼乃至意沒有煩惱,也都能知道。至無結的程度是成功了,能滅除去色界、無色界一切的結。

壬二、生滅

如彼眼結乃至意結未生而生,亦能了知。如彼諸結生已散滅,亦能了知。

現在說結的生滅。這個結,有的時候生,有的時候滅。

「如彼眼結乃至意結未生而生,亦能了知;如彼諸結生已散滅,亦能了知」:煩惱沒有生,現在又生起來了;或心裡現出煩惱的時候,修止觀能夠對治、破除,這些都能了知。

辛三、於七覺支了知 壬一、舉念 癸一、有無

於內有念等覺支,能自了知我有念等覺支。
於內無念等覺支,能自了知我無念等覺支。

煩惱生起、忽然間又滅了,它自己會滅嗎?不是!要修四念住!現在說七等覺支,這是能斷除蓋、結的法門;也就是指修四念處到能得聖道的程度了。

修止,是在所緣境上明靜而住,修觀,就是四念處觀。有煩惱的時候,是一個大患,要解決它,就要修學四念住。本來這是說四念住,但是此處提到七覺支;第一念覺支,這和念住的「念」是一樣的,再來是擇法,精進、喜、輕安、定、捨。

在修三十七道品前後次第上看:《瑜伽師地論》、《大毘婆沙論》上說,七覺支是見道,八正道是修道;但在《成實論》解釋,八正道在前、七覺支在後。

「覺」也有譬喻的意思:就像無始劫來,在生死裡面做大夢,現在醒過來,得成聖道了,這叫做覺。一共有七條,所以叫七覺支,或七菩提分。

第一「念等覺支」:「念」是什麼意思呢?用功修行,第一個條件就是先要把修行的法門,分明地顯現在心裡面。譬如說修不淨觀,不淨觀在心裡面要能現前;說修無我觀,無我觀在心裡面也要能現出來;能夠現前的這都是屬於念等覺支的功能。若沒有念,所修的法門不現前,修什麼呢?沒辦法修了!念很重要,所以第一個是念。

「於內有念等覺支,能自了知我有念等覺支」:我有了煩惱的時候,排除煩惱的法門,要現就能現,那就是有念等覺支。

「於內無念等覺支,能自了知我無念等覺支」:若是須要現起念等覺支而不現起,就自己了知我沒有念等覺支。譬如說,靜坐的時候,忽然間惛沈、或是散亂打妄想了,那也是沒有念等覺支。原來有念,現在忽然間失掉了,自己都知道。

癸二、生長

如念等覺支,未生而生,亦能了知;
如生已住,不忘修滿;倍復修習,增長廣大,亦能了知。

「如念等覺支,未生而生,亦能了知」:念等覺支還沒現起,經努力修習念等覺支現起了,也都知道。

「如生已住,不忘修滿」:如念覺支能現出來,這個法門還能夠安住,且分明地顯現在心裡面,沒有忘失,使令繼續用功修行,能夠圓滿。

「倍復修習,增長廣大」:對能排除煩惱的念等覺支,還須要加倍努力的修習,數數的修習,使令它增長到廣大圓滿的境界。「亦能了知」:這個念等覺支在什麼程度的,你自己也知道。

我們都是初發心修行!若是有陀羅尼的大菩薩,讀《華嚴經》、讀《法華經》時,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把這廣大的法門顯現在心裡面,那個念力是那麼樣的廣大。《金剛經》才一卷也不算多,我們把它顯現在心裡面,還都不容易!有的時候能背,有時候背不下來——忽然間這一句忘了,就是這樣子,所以初開始修行是難!

我以前也說過:結集經藏的時候,阿難尊者把佛說的法門,一一誦出。我推想:當時在場的那些大阿羅漢,也能背誦佛說的這些法門,阿難尊者若誦錯了,他們也知道。在聖人、大阿羅漢心裡面的境界,都有不可思議的念力!

念就是記憶力,也就是陀羅尼。不過,在小乘佛法裡面沒有用這個名字,在大乘經裡面用「陀羅尼」,就是總持、念的力量。這個念的力量,愈來愈廣大,愈來愈廣大。聽一遍就能記得住,而且這一生記住,第二生、第三生還是能記住,不失掉;所以聖人的念力是那麼樣的厲害!

壬二、例餘

如念等覺支,如是擇法、精進、喜、安、定、捨等覺支,當知亦爾。

「如念等覺支」:如念等覺支,或者是無、或者是有,或者生了而增長廣大的情況。「如是擇法、精進、喜、安、定、捨等覺支,當知亦爾」:念等覺支是這樣,擇法等覺支,也是這樣子。

「擇法」:擇就是簡擇、智慧的觀察;或者無常觀,或者無我觀,或者諸法畢竟空。這種智慧,最初開始當然是由相似、有漏的聞所成慧、思所成慧、修所成慧,逐漸地增長、深入,到得聖道的時候,叫做擇法,是無漏的智慧,見到真理了。

「精進」:為什麼能夠得法,見到第一義諦?是由精進來的。他不怕辛苦,能長時期地努力,才能到達這個境界,精進倒是非常重要了。

「喜」:由於長時期地精進,破除一切的障礙、蓋及一切煩惱,見到真理以後,心裡面歡喜。所以,得初果時,心裡面歡喜;大乘的十地菩薩,最初也是歡喜地,就和這個喜是一樣的。

「安」:就是輕安。若說輕安樂,欲界定沒有;得到未到地定才有;若初禪以上的輕安樂是更猛烈了。

「定」:輕安樂是由定來的;要未到地定,或初禪、二禪、三禪,才能得輕安樂。得到定有輕安樂時,身體若有若無的樣子,不那麼麤重。這時候,心裡快樂、身體也調適。若得到初禪以上的定,欲煩惱也沒有了。

《大般若經》上的〈四念住品〉說到,得到定、得到輕安樂的時候,永除貪憂——能永久地破除貪欲的煩惱和憂愁的煩惱。

《智度論》上說得很有意思,說什麼呢?說我們出家人,最初是為了要得成聖道,放棄世間上的五欲,才到寺院出家。但是,這不是一下子能成就的。聖道的三昧樂沒得到,世間上的欲樂又放棄了,在這中間,心裡面就會有「憂」。人的心就是歡喜樂,又回想以前的五欲樂,就生了貪心;有貪、憂這兩種煩惱。

現在得到擇法覺支、精進、喜、輕安、定、捨的時候——永除貪憂,因為得到三昧樂、聖道,心裡安定下來了,所以有喜、也有輕安、又有定力、有捨。

「捨」:七覺支的捨就是不執著;我們的心不與一切法相著,所以叫做捨。譬如,把我們的手放在桌子上,手就與它相著;心裡面有一點境界時,就是著、就是受、就有分別!再明白點說,捨就是不受不著,心能湛然獨立地安下來不動,也就是不分別了。

禪宗的龐蘊居士說得對:「不與萬法為伴侶」。這就叫做捨!這一念清淨心,棄捨了一切法,所以不受一切法就是捨。初果聖人也有這個境界,但凡夫辦不到。前面說平等捨,那是我們常常靜坐的人,偶然地也會有,那是很淺的,還是凡夫境界;這裡是很深,是聖人境界了。

「當知亦爾」:念等覺支有「有無」的情況、有「生長」的情況;擇法覺支、精進、喜、安、定、捨等覺支亦爾。

初果聖人也有失掉正念的時候,那時清淨無漏的智慧、精進、喜、安、定、捨等覺支也不現前了;這可以比推初得無生法忍的菩薩也有這個情形。但是他若覺悟了,立刻就能改變過來,而且時間不像凡夫那麼久。《阿含經》說一個譬喻:在燒紅了的熱鍋上,滴上一滴水,很快地就乾了——聖人失掉正念的時間就那麼多,正念很快的又生起來,這是和我們凡夫不同的!

庚二、結

若能如是如實遍知諸雜染法自性、因緣、過患、對治,是為法念住體。

這是結束「法念住」這段文。

「若能如是如實遍知」:這位修行人,能夠如實地遍知內心有正念、或者失正念的情況。有了錯誤隨時就知道,這還不是容易的。

「諸雜染法」:這是指出現了貪心、瞋心、或者高慢心,各式各樣的煩惱雜染。

「自性」:雜染法本身的情況,就是自性。「因緣」:就是發起染污法的因緣。譬如看見一個境界,由此境界使令我心裡面有染污,那個境界就是個因緣;或者說,這個雜染法、雜染心的現前,是由於內心裡面的雜染種子,這也可以說是因緣。

「過患」:有了雜染法,使令心染污,那就是過患。「對治」:修七覺支、四念住對治。「是為法念住體」:能夠如是如實遍知諸雜染法自性、因緣、過患、對治。法念住就是這樣子!

丁二、例循觀等

如說於身、住循身觀、念及念住;如是於受、於心、於法,隨其所應,當知亦爾。

「如說於身、住循身觀、念及念住」:如前身念住一共有四段解釋:云何為身、云何於身住循身觀、云何為念、云何為念住。

第一、「云何為身」,前面略說身相有三十五,那一段解釋過了。

第二、「住循身觀」,就是由聞思修三慧,隨觀隨覺那樣修。即前面的「住循身觀略有三種,謂依身增上聞思修慧,由此慧故,於一切身、一切相,正觀察,正推求,隨觀隨覺。」

第三、「念」,就是在聞思修三慧裡面,於文、於義都能分明不忘。即前面「念:謂依身增上,受持正法,思惟法義,修習作證,於文於義修作證中,心無忘失」,這是身念住的念;例知受、心、法念住也是一樣:依受、心、法增上,受持正法,思惟法義,修習作證,於文於義修作證中,心無忘失。

第四、「念住」有兩個解釋。第一:「若審思惟:我於正法,為正受持,為不爾耶?於彼彼義,慧善了達,為不爾耶?善能觸證彼彼解脫,為不爾耶?如是審諦,安住其念,名為念住」。第二:「又為守護念,為於境無染,為安住所緣,名為念住」。例知受、心、法念住也是這樣子。

「如是於受、於心、於法,隨其所應」:隨受念住、心念住、法念住的所應,也是一樣分成「云何為受、心、法」、「住循受觀、循心觀、循法觀」、「念受、念心、念法」、「受念住、心念住、法念住」這麼四段。「當知亦爾」:應該知道也和身念住是相同的。

以上,就是簡略解釋四念住,這以下又詳細地說出差別相。

乙二、廣差別 丙一、總徵

云何於內身等,住循身等觀?云何於外身等,住循身等觀?
云何於內外身等,住循身等觀?

這是第一段總徵。提出來三個問題:「云何於內身等,住循身等觀」、「云何於外身等,住循身等觀」、「云何於內外身等,住循身等觀」;一個內身、一個外身、一個內外身。「住循身等觀」:其中包含受、心、法各式各樣的觀,所以叫做「等」。

底下一一回答。

丙二、別釋 丁一、約內外對辨 戊一、住循身觀

謂若緣內自有情數身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內自有情數身色為境」:對外說為內,對他說為自;其實,內就是自,自己本身是有情識的。這位禪師靜坐的時候,以自己身體的色相範圍為所緣境住循身觀,這叫做「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外非有情數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外非有情數色為境」:若是在奢摩他裡觀察沒有情識的色為境;這就是指在無情物的範圍內住循身觀,這叫做「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外他有情數身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名之為內外身者,這是什麼道理呢?因為「他」是有情數,不是外邊山河大地無情數,所以名之為「內」;但又不屬於自己的身色,所以又名為「外」。合起來就是「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大智度論》解釋《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四念住品》,提到一件事:我這樣觀察自身,對不對呢?我去觀察外身看看,原來外身也是這樣子!我觀察外身,觀察得對不對呢?我觀察自身看一看,自身也是這樣子。這也等於是觀平等法性、相似法性的意思。統起來,分這麼三種。

戊二、住循三觀

若緣依內自有情數身色所生受、心、法為境,住循三觀,是名於內受心法住循受心法觀。

這是第二節,住循三觀,就是受、心、法三觀。

「若緣依內自有情數身色所生受、心、法為境」:若是觀察內自有情數身,依此色所生的受、心、法為所緣境。「住循三觀」:安住在受、心、法的三種觀察中,「是名於內受心法住循受心法觀」。

初開始修四念處的人,應先觀察自家的身體,不以他人的生命體作所緣境,那就是「內自有情數身的循身觀」。常常的這樣觀察,就把見煩惱、愛煩惱破除去多少,然後才觀察他人的色受想行識。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觀察他人呢?因為,你內心裡的愛、見煩惱還沒斷,觀察他人的色受想行識,很難修四念處。

先以自家的色受想行識為所緣境;當不淨觀、無常觀、苦觀、無我觀,修熟了,雖然還沒得聖道,但是煩惱調伏多少,智慧、定力都增長了。這時,再觀察你所愛的色受想行識、所憎的色受想行識,才能現出它是不淨、是苦、是無常、是無我。

身念住是這樣子,受心法的身念住,也是這樣子!

若緣依外非有情數色所生受、心、法為境,住循三觀,是名於外受心法住循受心法觀。

外,指非有情數,就是觀山河大地、草木,無情的這些物質。

若緣依外他有情數身色所生受、心、法為境,住循三觀,是名於內外受心法住循受心法觀。

這和前面住循身觀的意思,可以相例,於外他有情數身,是名為「內外」。

一個是內、一個是外、一個是內外;這三種,都各有受心法三觀,這是第一義。

丁二、約是根非根對辨 戊一、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謂若緣根所攝、有執有受色為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前面第一段,有「住循身觀、住循三觀」兩科;第二段,也是分為兩科,第一科是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復有不同於第一段的情況。「謂若緣根所攝、有執有受色」:根所攝,就是這個物體有眼耳鼻舌身意根的;它是屬於有執有受,這一類的色。

「有執」就是了知性的心和地水火風和合的時候,心有一種執持、攝持地水火風的力量,所以就組成了眼耳鼻舌身這樣的身色。心對色有執持的力量。「有受」就是有感覺,若心沒有執,那就是無情物、就沒有感覺了。

「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有執就有受,以這樣的地水火風、這樣的生理組織的色為境,就叫做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非根所攝、無執無受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這裡是根據前面「云何為身」中,有情數身、非有情數身而言的。有情數身,就是根所攝;非有情數身,是非根所攝。

若緣非根所攝,無執也無受的非有情數身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非根所攝、有執有受色為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非根所攝、有執有受色為境」:非根所攝有兩類,一、是無情物。二、是有執有受的扶根塵。我們用肉眼所看見他人的眼睛、耳、鼻、舌、身,這也是非根所攝,它不是根,但是有執有受——屬於他有情心識所執受,是有感覺的;現在是以這樣的色為境。

「扶根塵」,有說「扶塵根」,若按這《瑜伽師地論》這段文為據,稱之為「根」是不對的了;它雖然也有執受,但是屬非根所攝。

若以此扶根塵為境的話,「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因為它不是根,所以叫做「外」;但也有執受,所以又名之為「內」。

戊二、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三色所生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像這樣緣這內、外、內外三種色所生的受心法為境,就是住循三觀。

丁三、約輕安麤重對辨 戊一、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謂若緣自內定地輕安俱行色為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這是第三義。

「若緣自內定地輕安俱行色為境」:自己名之為內。就是這個人得到色界定,在定裡面輕安樂、心和身同時活動,名為俱行。若出定以後,輕安樂慢慢就消失了,消失了就不是俱行。以這樣的輕安俱行色為所緣境的時候,「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自內不定地麤重俱行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自內不定地麤重俱行色為境」:若是這個修行人,還沒有得這麼高深的禪定。若是定地,就有輕安樂,身體是輕妙的、不麤重;不定地,是沒有得定,身體是麤重的,所以,緣不定地麤重俱行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這個意思和前面就不同了;自家也就有內、外的差別,以定為內、以不定為外。

得定的時候修四念住,那個力量很大,很容易就能斷惑證真、得無生法忍!未得定時修四念住觀,力量不大,但是也會有作用。

若緣他輕安俱行、麤重俱行色為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他」:若緣別的人。「輕安俱行、麤重俱行色為境」:就是另外一位有修行的禪師,因有入定、出定的不同,所以有輕安俱行、麤重俱行的差別;現在以這樣的色為所緣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得定的為內,麤重、沒得定的就名為外。

戊二、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三色所生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述內、外、內外三色所生的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作住循受觀、住循心觀、住循法觀,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丁四、約能造所造對辨 戊一、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謂若緣內能造大種色為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這是第四義。「復有差別」:又有不同。

「若緣內能造大種色為境」:大種,就是堅溼煖動的地水火風;它具有組成一切色法的功能,所以叫做種,普遍一切處,所以名之為大。若緣自身能造的四大種為所緣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外能造大種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外能造大種色為境」:若緣外邊山河大地,能造色的四大種為所緣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依能造大種色所生根境所攝造色為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依能造大種色所生根境」:依這地水火風能造的大種色,所創造的物質,也就是五根和五塵。「所攝造色」:根就是內,境就是外。若是依能造大種色所生出來的根、境所攝的造色,「為」所緣「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戊二、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三色所生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述內、外、內外三色所生的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丁五、約有識無識對辨 戊一、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謂若緣有識身內色為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這第五段,還是根據前面「云何為身」所說的。

「復有差別」:又有不同。「謂若緣有識身內色為境」:指這個身體,還活活潑潑生存,它是有感覺的,叫有識身;以這樣的色為所緣境的時候,「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無識身有情數青瘀等位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無識身有情數青瘀等位色為境」:這個人原來是有情數,但識一離開身體,就變成了死屍,有青瘀、膿爛、散壞這些各式各樣的變化;依這樣的境界為所緣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差別是:生存時名為內,死亡時名為外。

若緣無識身色於過去時有識性、有識身色於未來時無識性,相似法性、平等法性為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無識身色於過去時有識性」:若是觀察這個死屍的色,他在過去的時候,是有識的功能、體性;但現在是無識的。

「有識身色於未來時無識性」:觀察現在這身體的色法是有識;但是未來死亡的時候,又是無識性了。

「相似法性、平等法性為境」:雖然有識、無識,過去、未來是有差別;但是,有識身、無識身彼此的法性是相似的、是平等的;以這個作為所緣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我現在有識,但死掉以後就無識了;這樣,等於是修無常觀了。

戊二、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三色所生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這樣若緣依前述內、外、內外三色所生的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丁六、約中表及變不變對辨 戊一、住循身觀

復有差別,謂若緣自中身髮毛爪齒等相為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這是第六義。「復有差別」:又有不同。

前邊「云何為身」,解釋三十五種身相時所說的中身、表身。

「謂若緣自中身髮毛爪齒等相為境」:若以自身中的髮毛爪齒、心肝脾肺腎這些不淨物等相為所緣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

若緣他中身髮毛爪齒等相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他人生命體的中身的髮毛爪齒等相,為所緣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內表身變異、不變異青瘀等相,及緣外表身變異、不變異青瘀等相,相似法性、平等法性為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若緣內表身變異、不變異青瘀等相」:自己內的表身,初死的時候可能沒有變異,可是不久就有變異了,所以有變異、不變異青瘀等相的不同。

「及緣外表身變異、不變異青瘀等相」:他人的表身,也是有變異、不變異青瘀等相。

「相似法性、平等法性為境」:彼此都是相似法性、平等法性的,以這樣的色作為所緣境,「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

戊二、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三色所生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如是若緣依前述內、外、內外三色所生的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

丙三、總結

如是等類身受心法諸差別門,當知多種,今於此中,且顯少分諸門差別。

這都是根據前面「云何為身」那一段,而分成循身觀、循受觀、循心觀、循法觀。

「如是等類」:就是指前面內、外、內外三類的所緣境這六大段,「身受心法諸差別門」:門就是類的意思。身、受、心、法各式各樣的差別。

「當知多種」:在前面「云何為身」那一段,舉出三十五種身,一共合成了十四對,所以當知有多種;若從這裡類推,則有很多很多種不同的四念住的觀法。

「今於此中,且顯少分諸門差別」:現在這裡只提出七對,並沒有全說,所以是少分的諸門差別。

我們從佛菩薩開示的佛法上看,出家人是很忙的,但是表面上看不出來。看他在那兒靜坐,坐完了出來跑一跑,好像沒有什麼事兒似的;實在來說,沒有閒時間寫信、通電話的。

我們現在也是很忙,當然各人有各人的理由,但是忙了一生,一無所得!如果真實在四念住用功、這樣的忙,一定會有成就!有成就了,是放大光明的境界!

在其他的事情上忙,就是我、我所的這些境界;不是愛煩惱、就是見煩惱,就在上面,把我、我所弄大一點、多一點、美一點。若是修四念住,無我、無我所,心情快樂,沒有煩惱,會有更廣大的境界,是不同的!

即使是沒有修四念住,光是歡喜靜坐,能得到欲界定都是很自在的,更不要說得未到地定、初禪了。欲界定就是九心住,到九心住最後的「等持」,心裡不散亂也不惛沈,明靜而住,能坐二十四個鐘頭乃至七天;雖然還沒有輕安樂,有這種境界身體也會很舒服。這也很好嘛!好過那些是是非非、煩煩惱惱的境界。

當然,世間上的凡夫難免會遇到事情來衝擊,如果你有一個欲界定的安心法時,不管那聽來的話、看到的事!一攝心入定,就是很清淨、很自在。若是沒有這個安心之道,就會被那一陣風吹得很苦惱,小小一句話就受不了。

我們把這筆帳算一算,還是修行好。快樂!我認為是這樣子。

甲二、明建立 乙一、顯四種 丙一、約對治顛倒義 丁一、總標

又為對治四顛倒故,世尊建立四種念住。

現在這以下的文,是第二大段,說明佛建立四念住的目的是什麼?為什麼要說四念住?

第一科,先說出佛開示四念住的四個原因。現在說第一個理由,也就是我們通常說的「觀身不淨、觀受是苦、觀心無常、觀法無我」。

「又為對治四顛倒故,世尊建立四種念住」:「又」就是對第一大段辨體相說的。前面說明四念住的體相,但是,佛為什麼說四念住呢?就是為了消除凡夫的四種錯誤,所以才建立的。

丁二、別釋 戊一、身念住 己一、標立

謂為對治於不淨中計淨顛倒,立身念住。

第一個,建立身念住的理由。

「謂為對治於不淨中計淨顛倒,立身念住」:是為了消除凡夫於不淨中計淨的顛倒——在污穢、臭皮囊的境界裡面,執著是清淨的、美好的,這是一個顛倒迷惑;因此而造了種種的罪業,流轉生死。由這樣的理由,安立身念住這個法門。

己二、釋義

以佛世尊於循身念住中,宣說不淨相應四憺怕路;若能於此多分思惟,便於不淨斷淨顛倒。

前面是標出理由,這以下解釋。

「以佛世尊於循身念住中,宣說不淨相應四憺怕路」:在《大品般若經.念住品》提到身是不清淨的;這個不清淨於身體是相應的。就是佛在我們循環不已地學習身念住這個法門中,宣說與不淨相合的文句,有「四憺怕路」。

「四」:也有解釋為東、西、南、北四方。「憺怕路」:死屍所在的地方很少人去,到那兒去的道路很寂靜、很寂寞的,所以叫做憺怕路。或者「憺怕路」:指涅槃說的,涅槃是離一切相、寂靜的境界,修不淨觀能得涅槃,所以叫做憺怕路。有這麼兩種解釋。

「若能於此多分思惟」:若這位修行人,對於佛宣說不淨相應四憺怕路的這個法門,能夠發心學習,常常地、多分地這樣用功思惟、觀察。「便於不淨斷淨顛倒」:那就能夠對不淨的所緣境,認識得深刻,也就能斷淨的顛倒。

以下四憺怕路這段文,出在《瑜伽師地論》卷廿六。一共有四段,各有各的義所以叫「四憺怕路」。

所有依外朽穢不淨差別,皆依四種憺怕路而正建立。

「所有依外朽穢不淨差別」:外身是對內身說的,外就是指這個死屍;死屍已經朽穢了,這些不淨差別相,「皆依四種憺怕路而正建立」。

謂若說言:
由憺怕路見彼彼屍,死經一日,或經二日,或經七日,烏、鵲、餓狗、鵄、鷲、狐、狼、野干禽獸之所食噉,便取其相,以譬彼身,亦如是性,亦如是類,不能超過如是法性;此即顯示始從青瘀乃至食噉。

這是第一個憺怕路。

「謂若說言」:在《阿含經》、《大般若經》都有說。

「由憺怕路見彼彼屍」:你從這憺怕路走去的時候,就見到一個一個死屍在那裡。「死經一日,或經二日,或經七日」:這個死屍經過一天,或者二天,或者三天、四天,乃至經過了七天。「烏、鵲、餓狗、鵄、鷲、狐、狼、野干、禽獸之所食噉」:被這些鳥獸吃了!

「便取其相」:修行人修不淨觀,自己憑空想是不行的呀!要到憺怕路那個地方去看這個經過一天乃至七天的死屍,把那個被鳥獸所吃的死屍相貌,取到心裡面來。

「以譬彼身,亦如是性」:以譬喻所愛著的那個人的身體,一定也會這樣子的。「亦如是類」:也一定是與這個相類似的。「性」,是有這個可能性的,但是現在還沒顯示出來。「類」,就是顯示出來了。終究有一天是這樣子!

「不能超過如是法性」:現在雖然會走路、會說話、種種令人顛倒迷惑;但是他不能超過這種境界,也會變成死屍、為鳥獸所食噉!

「此即顯示始從青瘀乃至食噉」:這就顯示了青瘀、膿爛、變壞、膨脹、食噉等差別相。這是對治顯色貪。

若復說言:
由憺怕路見彼彼屍,離皮肉血,筋脈纏裹;此即顯示所有變赤。

這是第二個憺怕路。

「若復說言」:這是佛在經上說。

「由憺怕路見彼彼屍,離皮肉血,筋脈纏裹」:這個修行人從憺怕路走去,見到沒有皮、肉、血,只剩下筋脈纏裹著骨頭的屍體;當然有時未必那麼乾淨,還有一點血肉殘餘。「此即顯示所有變赤」:變赤的含義,就是離皮肉血,筋脈纏裹。這是對治形色貪。

若復說言:
由憺怕路見彼彼骨、或骨、或鎖;此即顯示或骨、或鎖、或復骨鎖。

這是第三個憺怕路。

「若復說言」:經上說。

「由憺怕路見彼彼骨、或骨、或鎖;此即顯示或骨、或鎖、或復骨鎖」:由憺怕路見到這一個骨頭、那一個骨頭,或者形骸鎖、或者支節鎖。這當然就破除了妙觸貪。

若復說言:
由憺怕路見彼彼骨,手骨異處,足骨異處,髖骨異處,膝骨異處,臂骨異處,肘骨異處,脊骨異處,髆骨異處,肋骨異處,頷輪、齒鬘、頂髑髏等各各分散;或經一年,或二或三,乃至七年,其色鮮白,猶如螺貝,或如鴿色,或見彼骨和雜塵土;此即顯示所有散壞。

這是這是第四個憺怕路。

「若復說言」:在經上說。「由憺怕路見彼彼骨」:在憺怕路見到那樣的骨。

「手骨異處,足骨異處,髖骨異處,膝骨異處,臂骨異處,肘骨異處,脊骨異處,髆骨異處,肋骨異處」:異處是指另一個地方。這些骨都各散在不同的地方。

「頷輪、齒鬘、頂髑髏等各各分散」:頷輪,是下巴骨;齒鬘,是指多少個牙齒排列就像個鬘似的;還有屬身體之頂的髑髏骨,並不連在一起,都各各分散了。

這些骨頭,「或」者「經」過「一年,或二或三,乃至七年」,「其色鮮白,猶如螺貝,或如鴿色」:顏色變白了,就像海裡螺貝的顏色似的。或者有一點黃、不潔白,像鴿子色。「或見彼骨和雜塵土」:或見骨和雜在塵土裡面,或者骨被埋在塵土裡還露出多少。

「此即顯示所有散壞」:這是身體散壞,也就能對治承事的貪了。

修不淨觀,就是在同樣的所緣境,一次又一次地思惟、觀察,不能怕重複。因為一次又一次的熏習,在內心裡面栽培了力量,而有很深刻的印象,這時候才能破除淨顛倒。如果不願意修,淨顛倒現前的時候,不淨觀就不能降伏它。所以要多分思惟,才能於不淨的所緣境,斷淨的顛倒。

戊二、受念住 己一、標立

為欲對治於諸苦中計樂顛倒,立受念住。

現在說第二科,「受念住」是什麼理由安立的呢?先標大意。

「為欲對治於諸苦中計樂顛倒,立受念住」:本來是苦惱的,但是我們就認為是快樂,這是一種錯誤。為了對治我們凡夫於諸苦中計樂的顛倒,佛陀慈悲,因而建立受念住。

己二、釋義

以於諸受住循受觀,如實了知諸所有受皆悉是苦,便於諸苦斷樂顛倒。

這底下解釋。

「以於諸受住循受觀」:若沒有分別就沒有受,有分別就有受,我們凡夫的心不能沒有分別,所以時時都有受。以受為所緣境,我們的心在奢摩他裡面觀察受——循受觀。循是隨順、也可以是循環的意思。一次又一次地觀察受,對於受的認識就會正確了。

「如實了知諸所有受,皆悉是苦」:觀察的結果,我們就能夠真實地認識,所有的受完全都是苦,並不是樂。

這件事,前面也提過: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苦惱的感覺,那很明顯的是苦,這是沒有爭論的。樂受是壞苦,我們也能承認,因為它不能永久存在,樂受壞了心裡面會痛苦!

我們不容易承認的是什麼呢?不苦不樂受也是苦!通常說八苦,最後的五取蘊苦也名為行苦。也不苦也不樂,為什麼是苦呢?這地方有一點爭論。苦包含的境界,是很廣大的,乃至到四禪八定、非非想天,還都在行苦之中。外道成就四禪八定,就認為是得涅槃、是究竟安樂的境界了。但是,用佛法的態度來看,那是行苦!

佛法是根據什麼理由這樣批判呢?「行」,是表示這一切有為法,時時地在變動,並不是寧靜而住、不變化的。從時間上說,它剎那剎那地向前進,不能夠永久地保持不苦不樂的感覺;一定會有變化,只是時間長短的不同——或遇見壞苦、或者遇見苦苦,故稱為「行苦」。不停向前行,而遇見苦,所以五取蘊也是苦。這是約表面的現象說。

佛教說一切有為法,都是不長久,終究是要變動而遇見苦,怎麼解釋呢?譬如說我們造了罪、或是做一些有為、有漏的功德,但還沒受果報,那個罪的力量就儲藏在心裡面。終究有一天,這果報要出現的!出現了如意的境界,就是壞苦,不如意的境界,就是苦苦。這兩種苦發生的力量,都在不苦不樂的心境裡儲藏著,這叫麤重,所以是苦。若是修奢摩他、毘缽舍那,心靜下來常常這樣觀察,也就會覺悟到這件事!

就像一個人擁有榮華富貴,忽然間榮華富貴又沒有了。或本來這個人心平氣和的,忽然間有人說話刺激,他就苦惱了。表現於外的現象,就像這樣,原來是不苦不樂的,忽然間的一句話,苦惱了。若是有點修行,不介意那句話,不介意就不苦!

沒有修行的人,讚歎一句就歡喜,毀辱一句就受不了。所以,我們認真地學習佛法,不要向外看,要反觀自己的心。就是因為有執著,所以別人說一句不如意的話,你就難過!若不執著,說什麼話,不介意。我們常是向外邊找出一個原因怨天尤人;其實,也應該找出內心的原因:我們心裡的執著!

「便於諸苦斷樂顛倒」:樂受是苦,苦受是苦,不苦不樂受也是苦惱的;這樣諸所有受都是苦。在無常變化中,一切都是苦。追求樂的辛苦,是苦;失敗的時候,更是不得了的苦惱。我們常常這樣觀察,智慧就增長了,便於一切的苦,斷除去樂的顛倒。

我剛才說,樂受是苦,苦受是苦;不苦不樂受不容易感覺是苦,到什麼時候才能感覺苦呢?修四念住!常常靜坐,由奢摩他、毘缽舍那的學習,能接受行苦是苦,但還不容易感覺;等到得聖道了,才真實的能認識「行苦也是苦」。

沒有學習佛法,我們沒有這樣的智慧,當然就會追求自己歡喜的事情;學習佛法之後,才知道那些事也是苦惱,不是樂。那我們應該追求什麼呢?追求無受。於一切法不受,得阿羅漢!於一切法不受,得大涅槃!不受就是涅槃的境界,所以,我們應該以願得涅槃、願得無上菩提為目標。這樣才能解決問題的。

戊三、心念住 己一、標立

為欲對治於無常中計常顛倒,立心念住。

這是第三科,建立「心念住」的目的是什麼呢?先把大意標出來。

「為欲對治於無常中計常顛倒」:一切有為法都是無常的,都是因緣所生法;因緣變化,所生法也就會變化。若是我們執著是常,就是顛倒;為了對治常的顛倒因此立心念住。

其他的一切有為法,應該容易覺悟到是無常的,就是對於心的無常,不容易明白。我們不靜坐的人,從經論上,佛陀說的法語,來觀察這個人忽然憤怒、忽然又歡喜、忽然流淚、忽然又笑了,內心的變化很多很多,可以知道:「喔!心是無常的」。但是,你若常常靜坐,尤其是成就禪定的人,會有不同的感覺。有什麼感覺?

初開始用功,妄想多,不是惛沈就是散亂;等到惛沈、散亂輕微了,有時一坐,五個鐘頭、七個鐘頭、十個鐘頭沒有妄念。心裡面明靜而住、一念不生的時候,你很容易就會想到:「我沒有一切雜念,心裡面常恆住、不變易,這不是常嗎!這就是常住真心,性淨明體!」所以,容易計心是常。

計常,有什麼問題?修無我觀困難,因為執著心是我!不能修無我觀。還有我,也就會要保護我,然後貪、瞋、癡都來了,不容易發起慈悲心。當然,有我見的人,有笨、也有高明的;特別高明的人,雖然有我見,不容易看出來,但不管是高明不高明,還有我見,煩惱不能斷,也就沒法得解脫。

所以,佛說,斷除我見,要用兩個念處:一個心念處、一個法念處——觀察心是剎那剎那變化是無常的;一切法都是剎那剎那生滅變化是無我的。

己二、釋義

以能了知有貪心等種種差別,經歷彼彼日夜、剎那、瞬息、須臾,非一眾多種種品類心生滅性,便於無常斷常顛倒。

這以下解釋。

「以能了知有貪心等種種差別」:住循心觀的時候,若是先修奢摩他、再以毘缽舍那觀察,就能知道:人有時候有貪心、有時候沒貪心,有時候有瞋心、有時候沒瞋心,有時候有慈悲心、有時候沒有慈悲心,有時候心裡散亂、乃至有時候寂靜心、不寂靜心,定心、不定心,善解脫心、不善解脫心等。由表現於外的相貌上看,心的變化有二十種差別。

「經歷彼彼日夜、剎那、瞬息、須臾」:這是在時間上看。一年一年、一個月一個月、乃至多少日、多少夜、多少剎那、瞬息、須臾。剎那是最小的時間單位;瞬息指眼睛一瞬;須臾就是四十八分鐘。

「非一眾多種種品類心生滅性」:心有各式各樣眾多的類別,不單是一種。修定的人、不修定的人,貪心多的人、瞋心多的人,在不同的時間裡,內心常有生、滅的這種情況。

「便於無常斷常顛倒」:由於這樣觀察,就能同意心是無常、是因緣有的。心是因緣有,就是無常的;非因緣有的才是常。這樣子修觀,就把「常」的顛倒斷了。

若是從唯識的經論上看:心識的生起,要有因緣,也就是種子,還要有所緣境(所緣緣)、根(增上緣)、作意心所等,這樣才能夠成就。從這些說明上,就應該知道,心是剎那剎那生滅的!是無常的!

戊四、法念住 己一、標立

為欲對治於無我中計我顛倒,立法念住。

前面說心念住是無常的,是以觀心無常破除實我的體性。「為欲對治於無我中計我顛倒」:這是斷除我的作用。為欲對治於無我中計我的錯誤,立法念住。這是標立。

我們若是讀《阿含經》會感覺到,它常常說到「無我」。但,要我們自動地就能了解「無我」、就會說「無我」,是很難的,一定要經過佛菩薩的開示,才可以!

在大乘的經論裡面,《般若經》、《寶積經》、《法華經》,都是主張無我;《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顯揚聖教論》也都是說無我。有些經典,雖然沒有正面地說「有我」,但是,和有我論有點相似!

我們說一切法無我;《金剛經》也很明顯地說一切法無我。學習佛法若不認真,這個讀它一兩遍就放棄,然後那個讀它一遍也放棄了;看過很多經論,但是印象很淺!印象很淺,那裡說的理論,你就不十分明了,所以也不感覺有什麼衝突、矛盾。

道宣律師聽他的師長智首律師講《四分律》,聽一遍以後,就向他師父告假,「我要出去參學」。他師父說:「你若這樣學習佛法,是不會有成就的!」於是他留下來,繼續聽他師父講《四分律》;共聽了二十遍。所以,他成功了。

我們也是一樣!若是讀一部重要的經論,讀一遍再讀一遍,讀一遍再讀一遍。深入地學習後,再學習第二部經論,你自然地會想:「這和前一部經論,那個地方是相融通的、那個地方有點衝突」。這樣子,才能夠在佛法裡有成就。如果馬馬虎虎的學習,就不會有成就!

己二、釋義

由彼先來有有我見等諸煩惱故,無無我見等諸善法故,於諸蘊中生起我見。

這以下解釋。

「由彼先來有有我見等諸煩惱故」:見,就是對於這樣的思想,有很深刻的歡喜、執著;如果說這樣也好、那樣也好,不能說是見。由於那個眾生,從過去以來,在內心裡,有我見等諸煩惱。就是認為在老病死的色受想行識,有一個實體的我。若有「我」的執著,就會有貪瞋癡各式各樣的煩惱,因此,就在無我法中執著有我。

怎麼「沒有我」而會執著「有我」呢?在語言名句裡面,是有這麼一個「我」字。從無始劫以來,就是「我怎麼怎麼的」,無形中就引向「有我」那條路上走。不是研究哲學的人,用這個字也可能不覺得什麼;但是,若你的利益被侵犯時,就會感覺到痛,是有「我」,但是什麼是「我」?還不是十分清楚。在印度的哲學、宗教界裡,說「我」是有體相的;也有人歡喜「我」,願意信受這種理論。但是,釋迦牟尼佛大智慧,提倡「無我」,反對有我論;佛和外道辯論時,把外道辯倒了,在《阿含經》有這樣的記錄。

「無無我見等諸善法故」:沒有無我智慧的人,不可能有「無我見」。若「無我」,就容易斷掉煩惱、容易發慈悲心,就能發動一切善法。

有我見的人,所造的善法,是屬於有漏的。無漏的善法,一定要由無我的般若波羅蜜,才能成就,這就是聖人的境界。而這一方面的善法,唯有佛法才有,其他的宗教是沒有的。所以,不能說佛教和其他的宗教是平等的,佛教徒不應該有這樣的看法。

「於諸蘊中生起我見」:由於這個人,有「有我見」的煩惱,沒有「無我見」的一切善法,所以就在這個剎那生滅、有老病死的生命體裡面,生起有「我」的看法。

以於諸法住循法觀,如實了知所計諸蘊自相、共相,便於無我斷我顛倒。

那怎麼樣才能夠斷除我見呢?佛陀的大智慧,他不只是要你聽講;還要你自己在靜坐中深入地觀察——「以於諸法住循法觀」:諸法是指一切法,包括有為法、無為法。有為法都是無常的!無我是通於有為、無為的,和無常還不同!怎麼知道無為法也是無我呢?「我」是主宰義、是常恆住的。主宰,就是要控制、支配別人,無為法沒有主宰的功能,所以也是無我的。有為法無我、無為法也沒有我。

「如實了知所計諸蘊自相、共相、便於無我斷我顛倒」:這樣時時地修奢摩他,把心靜下來觀察,你就能真實地了知,所執著色受想行識諸蘊的自相、共相;也就能夠認識無我義是正義,而能斷除有我的顛倒。

色受想行識諸蘊中,色是變礙相、受是領納相、想是取相、行是造作、識是了別義,這就是自相。而這些都是無常的、都是變化的,有變化當然就沒有常恒住不變異的我;「共相」就是無常相。藉由了別自相、通達共相,那就知道:雖有假名的我,但是五蘊裡,沒有所執著的那個常恆住、有實體、有主宰作用的我。當然,這裡面可能還會有些疑問:「沒有我,那誰造善業?誰流轉生死呢?誰造惡業呢?」在《楞伽經》提到這些問題。

我們佛教徒裡面,也有公然地認為有我才是對的!這樣子,無常觀修不來、無我觀也修不來,只好分開;說「這是無常的、那是常的!」

欲重的人,觀身不淨修不來,但是,不淨觀才能破欲的煩惱。修不淨觀、觀受是苦,似乎還比較容易;修無常觀、修無我觀那就不一樣。一定要深刻地認識無我義,然後才能修無我觀;一定要認識它是無常的,才能修無常觀,否則修不來。

丙三、約造業義 丁一、標立

復有差別,謂若依此,造作諸業;若為此故,造作諸業;若造業者;若由此故,造作諸業。為總顯示如是一切,立四念住。

這是第三義,在造業這一方面安立。也是先標立。

「復有差別」:還有不同的理由。佛的大智慧,還依不同的目的,而建立四念住法門。什麼呢?

「謂若依此,造作諸業」:計我論者執著有我;以身為依止處,而造作種種的事業,或者是善業、或者惡業、或者生死業、或者是涅槃業。造作諸業的作用,是以身為依止處,才能造作各式各樣的業的。這樣子,這就是「身」。

「若為此故,造作諸業」:為什麼要造業?為享受。造惡業的人是為現在的享受;造善業,是為將來要到天上享天福。那麼這就是「受」。若為享受造作諸業,就是受者。

「若造業者」:造業者是誰?就是眾生的心。計我論者,執著心是我,是造業者,也就是作者。

「若由此故,造作諸業」:「我」,要假藉善法的因緣造作諸業,或者假藉惡法因緣造作諸業,或者超過了善惡法的因緣造作諸業,執著都是由「我」發動的。這就是「法念住」所對治的過失。

「為總顯示如是一切,立四念住」:佛的慈悲智慧,統攝這一切的事情,顯示世間的不正見、出世法的正見,而安立四念住。

丁二、釋義

當知此中,依止於身,造作諸業;為求受故,造作諸業;心能造業;由善不善法,能造諸業。

這以下是解釋。

「當知此中,依止於身,造作諸業」:是解釋前面第一句「若依此故,造作諸業」。

「此」是指什麼說的呢?眾生都是以色受想行識的五蘊身為依止處,才能造作各式各樣的業;並不是「我」依止於身去造業;以此來顯示「身念住」。

「為求受故,造作諸業」:這是解釋第二句「若為此故,造作諸業」。

眾生為什麼要造作種種的業呢?就是為了希求享受!因為要享受安樂而作種種業。聰明的眾生,會說出種種好聽的理由:「我要怎麼怎麼、作什麼什麼事情!」其實就是一句話——為求受!就是為希求安樂的覺受,而去做種種事。這就建立「受念住」。

「心能造業」:這是解釋第三句「若造業者」。由心、心所法的助伴,各式各樣的分別,才能造善業、造惡業、及造作出世間的無漏業;這些都是因緣生法,不是「我」的發動而造作的,依此建立「心念住」。

「由善不善法,能造諸業」:這是解釋第四句「若由此故造作諸業」。

這種種分別心,怎麼能夠造作很多的事業呢?就是由善法、不善法的因緣,而造作種種善、不善業;或者為損害人而作、或者只是為利益人、或利人也利己、或傷害他人而對自己有利。當中沒有我可得,這就是安立法念住的目的。

丙四、約染淨義 丁一、標立

復有差別,謂若依此,有染有淨;若為此故,起染起淨;若染淨者;若由此故,成染成淨。總為顯示如是一切,立四念住。

這是第四義,從染淨方面來辨明;先標。

「復有差別」:復有第四個不同的理由。

「謂若依此,有染有淨」:就是依止於身;或做清淨的事、或做染污的事。「若為此故,起染起淨」:就是為了享受,起染污、清淨。

「若染淨者」:就是指心說的。「若由此故,成染成淨」:就是善惡法的因緣、世出世間法的因緣,而成就染污、清淨等法。

「總為顯示如是一切,立四念住」:為了顯示這樣的道理,而安立了四念住的法門。

丁二、釋義

當知此中,依止於身,有染有淨;為求受故,起染起淨;心染淨者;由諸法故,成染成淨。

以下解釋。

「當知此中,依止於身,有染有淨」:這是解釋前面第一句話「謂若依此,有染有淨」。就是依止於身,才創造出染、淨的業;而不是依止於我,而有染淨。這是安立身念住的理由。

「為求受故,起染起淨」:這是解釋第二句話「若為此故,起染起淨」。為求享受,或者起染污的業、或起清淨的功德業;不是我的緣故。這是安立受念住的理由。

「心染淨者」:這是解釋第三句「染淨者」。心是染淨者,不是「我」是染淨者。前邊身念住、受念住,也還是要以心念住為主,由心來發動,它是主要的,所以稱之為「者」。這是安立心念住的理由。

「由諸法故,成染成淨」:這是解釋第四句「若由此故,成染成淨」。就是雖然是以心為主,但是它不是單獨能成事的,要由種種的因緣,才能做染污的事、或者成清淨的事;並不是我。這就是安立法念住的理由。

前邊說造業,也就是生死業,這裡說「染」,就是苦集;「淨」就是滅道,指出世間清淨的因果。前邊只是說造業,這一段說出「染、淨」;這樣就不同於第三段了。

由這四段,來說明佛安立四念住的原因。

乙二、釋念住 丙一、問

問:念住何義?

這底下總釋念住的名字。「念住何義」:這是問。念住是什麼道理呢?怎麼樣叫做念住呢?這底下回答。

丙二、答 丁一、標

答:若於此住念,若由此住念,皆名念住。

「若於此住念,若由此住念」,都可以名之為念住的。這是標出來,底下解釋。

丁二、釋 戊一、約三種念住配釋

於此住念者:謂所緣念住。

先解釋「於此住念者」這一句。「謂所緣念住」:就是以身受心法為所緣境,把念安住於此,然後加以觀察,這叫做所緣念住,舊的翻譯叫作緣念處。所觀察的念住的境界,就叫做念住。

由此住念者:謂若慧、若念攝持於定,是自性念住。

「由此住念者」:這是第二句,有兩個解釋。一是自性念住,二是相雜念住。

「謂若慧、若念攝持於定,是自性念住」:慧,是以般若智慧的觀察,能破除去常樂我淨的顛倒。攝持內心不令散亂,叫做念。因為內心的正念,能把這法門現前,令心不亂,就是「攝持於定」,由念住心令不散亂,在定中由慧加以觀察能破除顛倒,這就叫自性念住。

自性,就是它本身的情況。念住本身的特義就是:由念住心,由慧觀察,這叫做自性念住,舊的翻譯叫做性念處。

所餘相應諸心心法,是相雜念住。

「所餘相應諸心心所法」:因為前面只說出念、慧兩個心所法;在修行時,還有信、進、念、定、慧等很多的相應心所法。所餘相應諸心心所法,與慧、念和合起來,共同地來做這件事。從這一方面說,叫「相雜念住」,舊的翻譯叫做共念處。

這樣合起來,就是兩句話:一、「若於此住念」名為念住,二、「若由此住念」也名為念住。但這裡有三個念住:所緣念住、自性念住、相雜念住;這樣子,從三方面解釋兩句話,就把念住的情況都表示了。

戊二、約三慧位次配釋 己一、出體性

又由身受心法增上所生善有漏、無漏道,皆名念住。

「又」:又有一個解釋,就是從淺深位次上說明。

「由身受心法」:我們用功的人,在身受心法上這樣觀察,由念住心,由慧觀察。

「增上所生善有漏、無漏道」:這樣修行很有力量的時候,會生出善的有漏法和無漏道,也就能破惡、生善。修行增上的力量是能生,所生的是善有漏法;在沒斷煩惱之前成就的戒定慧,都是善有漏法。等到一念相應,斷除我見煩惱、愛煩惱的時候,就是無漏的戒定慧了。

「皆名念住」:這都叫做念住。前面三個念住是平說的,這裡是前後說的。

己二、辨種類 庚一、標列

此復三種:一、聞所成,二、思所成,三、修所成。

觀察身受心法的時候,當然是智慧,就是前面所說「若慧、若念攝持於定,是自性念住」的慧。

「此復三種」:這裡又分慧成三種差別,「一、聞所成,二、思所成,三、修所成」。

第一、聞所成:由聽聞佛法所成就的智慧。聽聞佛法這件事,在我們中國佛教後來的情況來說,我認為這句話倒是有深意的!

後來的佛法有什麼問題呢?不聽佛法!自己心裡想出來一件事,就用這個做佛法。菩薩戒上分明說:「不可以建立相似的佛法!」我最初讀菩薩戒的時候,究竟什麼是相似佛法?不明白。後來逐漸逐漸地就有點分別,原來是有很多的相似佛法!但是,直到今日,有一些你明知道是相似佛法,但是不可以取消了。所以,聞所成慧一定是根據經律論學習。聞就是學習,按照經律論學習、修行,不要自己虛妄分別。聞所成應該是有這樣的意思。

第二、思所成:要專精思惟!專精思惟之後,對佛菩薩說的話,才能有深刻的理解。有深刻的理解,就是比初開始的聞所成慧有力量,經過思所成慧之後,你的信心會深刻。

有些人很聰明、也有智慧,在聞所成慧的基礎上,什麼都能講;但是他本人對佛法未必有信心。聞所成慧不是太有力量,靠不住。若思所成慧,有了深刻的信心,是不一樣的;理解得深刻,而不只是表面上的文字。

第三、修所成:就是成就禪定以後,在禪定的支持、幫助中,思所成慧能更進一步,這時候,有力量斷惑證真!

庚二、辨性

聞、思所成,唯是有漏;修所成者,通漏、無漏。

「聞、思所成,唯是有漏」:這是批評前面兩種智慧。聞所成慧、思所成慧這兩種是有漏的智慧,還會與煩惱相應的。

「修所成者,通漏無漏」:修所成的智慧,通於漏和無漏。初開始得禪定,修四念住,那還是屬於有漏;但是,力量強大了,終究有一天斷惑證真得成聖道,這時的智慧就是無漏的。

由身受心法增上,所生善有漏、無漏道,這裡用這三慧來解釋,怎麼叫有漏、無漏。這合起來就名為念住。

問:身受與心受的關係如何,又初禪境界的人,對於身受與心受有何不同?

答:身受是前五識,一剎那間過去,然後有心受,所以不應該分開。但,身受和心受,是有差別的,沒有得初禪、有欲的生活的人,是這樣子。若是聖人的境界,身受是苦,心受不一定是苦;前五識一剎那間感覺苦,但聖人第六意識一動,正念提起來就不苦了。假設是非佛教徒得初禪,他如果不入定,身受是苦,心受也可能還是苦,不過,究竟是有功夫的人,所以會輕一點,除非他入定就不苦。

另外,在《大毘婆沙論》、《涅槃經》上也提到,長期有病痛的人,禪定還是會退的;因為身受的苦,使令他心不自在,不能入定。佛這樣開導,我們佛教徒應該警覺自己,要常常保持正念,在苦惱的境界,保持正念,苦就減輕了!所以,身受與心受,不一定是一致的。如果不提高我們的正念,身受是苦,心受也一定是苦,也就不能改變自己;佛菩薩告訴我們,有身受、又有心受,這是我們警覺自己的一個機會。

問:若一識論與多識論,身識跟心識可以斷然地劃分?

答:如果是「一意識」,前五識也就是第六意識的異名,不分開說。若是主張「多識論者」,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不是第六意識,就是各有體性。就是這樣分別。

問:就本質身與影像身而言,本質身是遍計執還是依他起?

答:本質身是依他起,不是遍計執。如果你不執著,影像身也是依他起;若執著它是真實的,就是遍計執。修不淨觀的人,從緣起法上觀察後,修奢摩他然後修毘缽舍那,觀察種種的不淨,這一定是影像身,而不是本質身。因為,修奢摩他入定以後,前五識沒有同境界接觸,只有獨頭意識在活動,不是觀本質身,第六識去觀察通過前五識取來的影像,所以是影像身。可是,影像身和本質身,是相似的,在自己的觀察下,能知道本質身也是這樣子,所以是隨觀隨覺。

問:西方極樂世界是在三界之外嗎?

答:是的。

問:凡夫還有耽著受,去得了嗎?

答:臨命終的時候,若因為信願行具足、沒有耽著受,有願生阿彌陀佛國的願,正念分明,阿彌陀佛就能接引你去,能去得了!

問:平常都是耽著受,在臨命終時那一剎那,有可能會不耽嗜受嗎?

答:平常的耽著受,可能會有影響。因為你平常耽著受,信願行的修行受影響,那麼臨命終時,正念可能不分明了,就有可能不能往生。所以修行不管是四念住也好、念佛也好,若不能完全放下,也一定要放下多少才可以,不然沒有時間修行。

問:西方極樂世界,是凡聖同居土,是凡夫帶業往生,不應該是出了三界吧?

答:西方極樂世界是佛菩薩無漏的願力、功德所成;凡夫沒得聖道,也能到那裡,所以名之為凡聖同居土。三界是世間染著的境界,到那裡大家完全是熏習佛法,所以不能說它是三界內;可是去的人,又不全是聖人,那為什麼不說是有漏的世界呢?

這裡有個譬喻,我是貧苦人,你是大富貴的人,我和你做朋友,你請我到你家吃飯,我就可以去。阿彌陀佛國是聖人的境界,但阿彌陀佛有這樣的願 —— 請凡夫到那兒去;所以就是有這麼一個凡聖同居土的區域,讓你暫時地在那裡熏習、修學,慢慢就得聖道了。也類似是開特別補習班的情形。當然,這也就是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大慈悲特別施設的方便。

說不是三界,但凡夫也可以在那裡;說是三界,那又是阿彌陀佛無漏的清淨願力所成,不是凡夫的顛倒境界,而是向於涅槃、隨順涅槃的。在《大智度論》上說:它沒有欲,不能說是欲界;因為它在地面上,不是色界天;還有形色,也不是無色界天;所以不在三界內。

若從法相上,觀察它的分齊,凡夫往生的阿彌陀佛國,還應該說是屬於有漏的,但,那個有漏和我們娑婆世界的有漏不同。我們娑婆世界這個有漏的境界,是顛倒,繼續地流轉生死的境界;阿彌陀佛國,那個凡聖同居土的有漏,是向於無漏的,不顛倒。這還是有點差別。

問:「若色無色界繫,若隨順離欲,名依出離受」這樣說,就是屬於禪定樂這部分;假設說成「無愛味受」,是否可以呢?

答:也是可以。但是,這裡說的有點含蓄。「如是諸受,若隨順涅槃,隨順決擇,畢竟出離,畢竟離垢,畢竟能令梵行圓滿,名無愛味受。」這當然有毘缽舍那的,不然辦不到。「若色無色界繫,若隨順離欲,名依出離受。」這只是共於世間,沒有佛法般若的毘缽舍那。但是,不會因受而有欲,能從欲界解脫出來,心常是在出離欲的境界上活動,所以歸為出離受。

問:我想解釋「樂受是平等受,苦受是不平等受」。這裡講了廿一種受,阿羅漢是一切法不受,凡夫眾生都不希望苦、而希望樂,所以當境界出現,與離苦得樂相應的心生起了,是和心平等的,所以叫樂受;若不平等的心生起,叫苦受。

答:我同意您的解釋,是有這個意思。

我現在又有一個解釋法,怎麼叫平等、不平等?心與境無諍叫做平等;與境有諍就是不平等。譬如說「樂受」時,因為是滿意的,心與境是無諍,所以叫做平等;受苦時,是不高興的,心與境有諍,這叫不平等。

那一天,我是約因緣解釋,佛教徒是願意別人也有樂受,所以叫平等;約造不平等的因會受苦,所以叫不平等受。這樣解釋,也是聊備一格吧。不過,這裡我沒看見註解有解釋。現在我有兩個解釋、你有一個解釋,這樣統起來有三種。

問:假如坐得好,觀四念住就已經夠忙了,那還有好多循身觀、循三觀,是不是要一天觀一項,不然根本記不得?

答:初開始靜坐,愈簡單愈好,不要觀察這麼多。但若是你常常坐,奢摩他的力量增長了,怎麼複雜都不覺得複雜,一下子就清楚了!這奢摩他是很厲害的!我們的「止」若修得有力量,「念」的力量就會增長廣大。我們初開始讀這個文,都會感覺「哎呀,這太麻煩了」。但是,你的奢摩他若增長,就不感覺很複雜。「奢摩他有堪能性」,這句話真是經驗之談!我們奢摩他的力量不夠的時候,同樣的事情,有不同樣的感覺。也有些不是修行人,但是他記憶力也很強,這是前生的善根,得的好果報。所以,人的眼耳鼻舌身意六根,第六意根是很重要的,這是過去生中的福業特別強。

問:如果依照內身、外身、內外身這樣分類,「若緣外他有情數身色為境」是屬於內外身住循身觀;但為什麼「緣他中身髮毛爪齒等」不是內外身?有沒有一個特別的準則?或特別的用意?

答:是!是有的。「若緣外他有情數身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與前面兩個有關係;這內觀、外觀、內外觀,是相對地說出三種。住循三觀,也是相對的,也是有準則的。

若是你把前面和後面,放在一起看,就好像有點亂了。它是各有各的準則:你對大的說小,對小就說大,就看和那一個相對,就立出來不同的名字。

問:每一類都有身受心法四觀,可不可以舉例,簡略開示實際的觀法?

答:第一「謂若緣內自有情數身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這就是以自己的身體為所緣境,修不淨觀,這很容易明了。

第二「若緣外非有情數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這非有情數色的範圍很廣,觀察一棵樹、一枝花、或者是高山、房子,你觀察它,也是不淨、苦、空、無常、無我。

第三「若緣外他有情數身色為境,住循身觀,是名於內外身住循身觀」,這也是屬於有情,但,是觀他人的有情數身是不淨的。自家有情,屬於內;他人有情,是屬於內外;外,就指無情數了。這個範圍應該是很清楚。

問:這樣是指分類範圍。像剛剛講,於內身住循身觀,修不淨觀是屬於內身,如果是注意自己的息,也算是於內身住循身觀?

答:數息、隨息,不是不淨觀,是持息念、是數息觀。

問:那就是說,內身並不是廣泛的包括自己所有修行的範圍?

答:是的,這比較簡單,後邊複雜一點。簡單的境界,就是自己、他人、無情數,分這麼三類住循身觀。

後邊複雜了一點,譬如「若緣根所攝有執有受色為境,是名於內身住循身觀」:根所攝也就是有情,這是於內身住循身觀。「若緣非根所攝無執無受色為境,是名於外身住循身觀」:這是無情物。

「若緣非根所攝有執有受色為境」:這是有情的扶根塵。肉眼所見的眼耳鼻舌身,是保護根的一種地水火風,它不是根,而是扶根塵;但它也有執受。因為是非根所攝,所以是外;有執有受,又名為內,所以就名為「於內外身住循身觀」。其實簡單地說,也還是觀這個人是不淨的意思。

「如是若緣依前三色所生受心法為境,隨其所應,當知即是住循三觀」,所生的種種受:或者是樂受、苦受、不苦不樂受、有愛味受、無愛味受、出離受、非出離受;靜坐時生起的略心、散心,下心、舉心,寂靜、不寂靜心;有心就有法,所以就是受、心、法了。

初開始修行的時候,若文、若義都要熟!要常常讀四念住的文,讀熟後,先簡單一點的修。就像我剛才說的,你修久了,奢摩他也進步、毘缽舍那也進步。這時候,你的念力特別強,一讀這個文,心裡就能記得住,這境界就能在心裡面現出來,就能依文的義去觀察、思惟。

問:如果緣非有情的不淨觀,要怎麼運作?

答:在《大毘婆沙論》說到一件事,在人間的轉輪聖王,他是大福德、是不得了的人,百由旬內的境界,他就像看手掌那麼樣清楚。若更高一層地說:阿那律尊者是天眼第一,他觀三千大千世界的境界,如觀掌中菴摩勒果一般。這個眼根的力量,能有那麼大!我們就是眼睛特別好的人,不要說一百由旬,就是一百里內的境界,你能像觀掌紋那麼清楚嗎?

但是,從極微的角度來看,狗和轉輪聖王的身體的地水火風,是平等的。若是修不淨觀,也可從這裡觀察——都是不淨。當然,我們初開始修不淨,在不淨上修不淨比較容易,不感覺到不淨而修不淨,似乎是有點困難。

總相來說:世間上有漏法都是不淨業所成,都是貪瞋癡造的業,若加上多少同情心,就是所謂善業,其實也還是貪瞋癡。所以,業不淨就是因不淨;因不淨,果也不淨。這是一個理由。

第二個理由:我們從報紙上看,世間上的事情——「這塊土地是我的!」他說:「不是你的!是我的!」因此而有煩惱,這也就是不淨。所以,世界上山河大地都是不淨;能令人起染污心,也是不淨。譬如說觀察不淨物的地水火風的極微,我們認為那個極微沒什麼不淨,在極微上看是一樣的;但還是可以觀察是不淨。

平常人主要是觀身不淨,觀身不淨破除愛煩惱。若是那些大福德的大人物——就是世界上的這些英雄好漢,應該觀山河大地都是不淨,能使令他的野心輕一點!生出慈悲心、心量大一點,容許別人有自由,而這樣苦惱的事情就會少一點。野心大的人:「我有自由,可以!你們都不許有自由!」那麼就多諸苦惱,這就是不淨。在智者大師說的《釋禪波羅蜜》上,有一個大不淨觀可以參考。

問:於課誦的時候,以觀察身體動作的方式放鬆身心,內心明靜,雖有念頭浮動,但影響不大,順勢以一異的思辨方式,簡略、快速地推求身不可得,於是心念集中,身體負擔轉輕,身體彷彿變成第三者,此種狀態反而比靜坐時好。靜坐時,初開始情況良好,進而沈沒、昏沈,到快放腿時就醒了。這樣的現象已有一段時期了,恐形成習慣,應如何改善?

答:我們用功修行隨時會有問題,那就要解決,不能放著不管;有了煩惱,也是一樣,要從心裡面解決才可以。

「初開始情況良好,進而沈沒、惛沈」這件事,可能有兩個情況:第一、靜坐時,只修奢摩他,沒有修毘缽舍那。第二、就是修毘缽舍那時,惛沈來了。這位同學沒說是什麼時候?雖然都有可能,情形不一樣,怎麼不一樣呢?

如果是集中精神修毘缽舍那,惛沈可能性不多;若修奢摩他的時間多,明靜的境界沈沒,心就比較可能惛沈。想改變這情形,就是要加強毘缽舍那的力量,去除惛沈;這是一種。

又,我們的身體不是鋼鐵,功能是有限度的,超過限度它就疲勞、就是要惛沈,這樣的惛沈是正常的。除非長時期地靜坐,止和觀的功夫進一大步了,惛沈就輕微、散亂也少,很快地就能警覺。

又,若夜間睡覺正常,而靜坐還是惛沈,那就是另外有原因,應該注意,要對治的。假設因奢摩他修的時間多,不合適而惛沈,那就修毘缽舍那對治。當然,各人的身體不一樣,若小小的惛沈一分鐘、三分鐘,我認為不要緊,醒了更精神,修奢摩他也好、修毘缽舍那也好,這不應該算是過失。若是惛沈的時間很久,或者都打呼了,是不對的。另外,吃東西也有關係,有的食品會令人惛沈、睡覺;比方失眠了,醫生開一味藥能令你睡覺,就是那藥能有這個作用。有時候也沒有特別的原因,但心就不平靜,與吃的東西也有關,嚴重的話,要看醫生的。

「這現象已經維持一段時期了,恐怕變成習慣,應如何改善?」就是要酌量情形。因為你不是住茅蓬,是在大眾裡住;有時大眾在一起做功課、有時是單獨在寮房裡靜坐,這情形有點不同。自己不妨時時都攝心不亂,有幾種不同的情況訓練自己,也是不錯的。

你在課誦時,心還有觀身不可得這樣的力量,可見是有點功夫,有的人因為課誦時有很多的聲音,就不能攝心,但是你能;心念集中,心的力量也就是大。「心念集中,身體負擔較輕,身體彷彿變成第三者」,從這句話看,你的心力,超過一般人,若用這樣的心力,修毘缽舍那,我認為惛沈會少。

問:前述狀況是否方法使用不正確所產生的?是否適宜繼續使用?

答:不是說方法正確就不會惛沈,我們這個身體是「有限公司」,負荷到一個程度,它就是要疲勞的。

「是否適宜繼續使用」,奢摩他和毘缽舍那要調動地修。若惛沈了,自己不知道,那沒辦法調,但有時自己知道,你把精神振作一下,就能夠去惛沈。惛沈有輕、重,有知道、不知道,各式各樣的情形;不知道的惛沈就是重了一點。

其實,惛沈若是重的話,自己不知道,也沒有糾察打香板,當然那你就只好在那兒休息了;但是自己可以預先調一下!佛在世時,修行人在禪堂裡、或單獨用功時,在頭上放一個「禪鎮」,一打瞌睡,掉下來,就醒覺了。從這件事的安排可以知道,佛在世的時候,修行人也有這種情形——惛沈來的時候,自己不知道!

問:若靜坐容易惛沈,是否可改為立或禮佛,在禮佛時繼續修止觀?

答:我的心情是:靜坐的時候如果惛沈重,可以起來,到禪堂外邊跑一跑,再回去靜坐。當然別人會說「沒有規矩!」但我認為這是合法的,不能說沒規矩;這樣子把惛沈破除,坐在那裡繼續修止觀,不是很好嘛!

我想和訓導主任商量一下,如果大家同意,沒辦法破除惛沈的人,可以站起來禮佛,但不要妨礙別人;或者特別安排一個禮佛的區。這件事大家可以再討論。

問:想接續前面的問題,關於觀察一和異的方法,怎麼去推求我不可得?就比方說推求「身體在那裡」?先假設「頭是身體」,頭如果是身體,它就應該有一個身體的樣子;推求到最後,發覺每一部分,都不叫身體,那就沒有「身體」這個名,只有身體存在的狀態。再觀察,身體的存在,實際上是四大,而四大會散壞,也是不真實的。像這樣的觀察方式,不知道對不對?

答:對的。

問:這樣推求我不可得,以「一和異」的方式,還可以再深入?

答:《中觀論.觀法品》:「若我是五陰,我即為生滅;若我異五陰,則非五陰相」,用這樣的一、異去推求,觀察我不可得,進一步地觀察身體是因緣有,因緣有就是自相空,身體的相也不可得了。就是我不可得、五蘊身也不可得。

觀察的時間不要多,就安住在「不可得」這裡不動;假設容易惛沈,你安住的時間不要多,還要再觀察。假設你用〈觀法品〉的方法也可以;用《中觀論》前面「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的方法也可以。

問:請示心不障人之法?

答:心不障人之法--給別人方便,不障礙別人。別人讀經我不障礙、別人靜坐我不障礙、別人禮佛我不障礙;不因為我的行動妨礙別人用功,時時地注意這件事。

假設別人用功時,我不給他方便,偏是打擾他,這是不對的。有人用功應該讚歎隨喜,我們若障礙人,會有罪過的。有罪過的結果是自己用功修行的時候,就出現一些障礙!自己被障礙的時候,會想:「你怎麼可以障礙我!」其實,從因果上來思惟,是因為你先障礙別人。

另外,我們學習了佛法,知道什麼是善、惡,黑、白,我們應該讚歎白法、清淨、功德的事情,訶斥罪過的事情。人家有功德的時候我們障礙,不是顛倒了嗎?從這一方面想,就不會障礙任何人。

若平常和人有小小的隔礙、有結,自己要反省「我有結是不對的,我要恭敬這個人,我不能不高興這個人。」要自動地消滅心的結。不要和誰不高興,結就繼續擴大,不應該這樣!若是想要有進步,就從自己的煩惱上,開始對治!

我想各位都是知識份子,這樣的人出家,和沒有知識的人不同;就是會有高尚的思想、願望:「我想成為聖人!」「我想做大法師、弘揚佛法!」說我和誰不對,而這心情在這裡繼續地恨、繼續地障礙,他若是用功的時候,我障礙他。做大法師弘揚佛法是這樣的嗎?應該這樣嗎?不應該!

自己應該主動取消心裡的結,取消的方法多得很,「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這方法也可以;對佛法有信心,相信善惡因果,這也可取消過失。

我對任何人都恭敬,不輕視任何人!我若是對不住別人,得趕快認錯道歉,然後注意:再不要對不住別人;別人對不住我,我原諒、不計較。我們讀《金剛經》也好、修四念住也好,就是要去掉自己的污點;像洗澡似的,把污垢都洗掉。說「我辦不到」,辦不到也要辦到!

其實,在內心裡面有問題,是過失的開始,還是很輕微的,要清除它;不清除而放縱它,護法善神、佛菩薩都會知道,而且,在內心裡面的事情,原來只是小小的,若擴大它,常常地放縱,愈來愈厲害,就容易有罪過——人家在拜佛,你妨礙;人家在靜坐,你偏要打擾!

我們讀《金剛經》:「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要認為是聽佛在說法。用這樣的心情讀、用在自己的身口意上,不對的地方,就用這個方法來對治,這樣才能有進步。

「請示心不障人之法」,《金剛經》就是不障人之法、修四念住就是不障人之法;在《瑜伽師地論》裡面,也說得非常微細,內心有什麼什麼樣的過失,怎麼調、怎麼對治。學習這些方法,不是給人家講的,自己要用啊!所以,處處的佛法都是不障人之法!成就而不障礙別人的功德,讚歎而不毀謗人家的功德。說:「那是假的,他那功德是假的!」就算是假的,你認為是真的,久了它就是真的。

問:記得院長在禪四十九曾說過,常常靜坐的人,心多少有一點力量,如果他內心發起一種不歡喜的情緒,會影響到周遭,如果這個人的定功強的話,那影響力就更大。不知道那位同學講的「心不障人之法」,可不可以指這個?

答:假設自己放縱自己的煩惱,障礙別人。若那個人沒有修行,自己也有因果關係;若那個人靜坐功夫好,因為你的障礙,他心裡憤怒,對你也是不利;他心裡一動,你身體健康就要受影響!所以不要障礙別人。就算那個人沒有修行,他用功時,你也應該保護而不障礙。如果你還障礙,護法善神都不高興;護法善神不高興,對你也不利。所以,從各方面思惟「心不障人之法」,可以解除自己內心的種種嫉妒、障礙,使令貪瞋癡的煩惱不動。

嫉妒的心情,我看人人都有,輕重的不同,自己要反省、要清淨自己、不要放縱自己,慢慢的心裡的煩惱才能逐漸地減少,心逐漸地光明,才能成為一個有修行、有道德的人。

問:當我們在為眾生發出迴向跟祝福的時候,身心會變得很寧靜。這樣會讓我聯想到佛、菩薩他們對於眾生的那種慈悲心。有人說,普賢十大願的普皆迴向,是在培養心量的,但好像對修定也有幫助,對周遭的氣氛也會有改善,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子?

答:是的。為善最樂!你心裡面沒有惡而有善;有善修學戒定慧,就能相順,有惡就有障礙。表面上,惡心的作用是障礙別人;長遠看,實在是障礙自己!別人受到的傷害是小小的,自己受到的傷害是最多的。從多方面的觀察、思惟,內心有障礙是不對的,所以要解除!

我初開始是引《般若經》第六分〈念住品〉的四念住,說出一個大意;然後引《俱舍論》,主要是說白骨觀,就是骨鎖觀。

以後又引《瑜伽師地論》的文,這是全面地解釋四念住。不只是白骨觀,其他的不淨觀也包括在內;而後又說到受心法三念住。最後的一段,等於是說明「念住」的要義。

四念住,對我們在佛學院裡面讀過的人,是老生常談了。而現在,我們學習四念住,是要用這樣的資料,常常地讀、每天靜坐思惟。用意是在這裡!另外,在玄奘大師翻譯的《法蘊足論》也提到四念住,文沒有這裡多,義是一樣的,你們若喜歡的話,也可以用那個作為課本,每天讀它幾遍。

每天讀它幾遍,常常讀,文句熟了,裡邊的義也應該能明白。靜坐的時候多思惟,今天也這樣用功,明天也這樣用功,久了,你就感覺到在身心上起了變化--以前若誰說我不對,心裡很痛;現在,我不在乎!

忍力強了,有多少相應,心情就快樂一點,自己也能好好用功。什麼事情都是起頭難,初開始心不調順,想修四念住,有時也不合適;但是,久了,慢慢它就相應,所以有人說「久坐有禪」,就是非要加上時間不可。等到你用功修行相應一點的時候,心情快樂,很多的功德,就逐漸、逐漸地出現了。

前面講的,我們若是細心地去讀,應該是不難理解。但是,初開始修四念住,先不必修那麼多,歡喜修白骨觀,就先觀白骨;願意修九想觀也好。先簡單的修行!但是,文一定要熟,要常常讀,於文於義,要明記不忘才可以!

後 記

大聖臨入涅槃,尊者阿難白佛,世間眼滅,眾生將依何而住?佛答:「依四念處嚴心而住!」

末法眾生,有幸得聞佛之遺教,雖薄伽梵已然示寂、縱善知識亦現入滅,唯依道跡徐探聖域。猶如玅境長老言之諄誨、身之篤行,誡曰:「有了出離的願,學習經論與修習四念住才有趣向聖道的功能。」聞之,豈不恭謹習行哉!

本書乃學院開辦之初,和尚親選四處聖言以為教材,為助學眾了知法義名相,引而敷演循觀方法,作為修學前行;若以為長期修持者,亦可視為奢摩他、毘缽舍那之道階。

師常云:「四念住就是禪!當中有止也有觀,它是貫通大小乘佛法的!」此四念住義,擇示了佛教徒應具備之知見,暨應修之法門;亦契合世尊遺訓:「一切行者,應當依此四念處住」。

本書之整編,依師所闡文義而類分出「前言」、「正文」、「問答」、「結語」;並以四章分敘。每章最前分,自釋文中,擇示該段大意及提攜道心之文粹。次,合并原文與科句,作科文對照;盼讀者於熟讀之際,或能於薈萃的原文,直悟深刻義涵。

其中,選自《瑜伽師地論.聲聞地》釋文部分,於師第二次宣講時,若有以不同角度闡揚之處,為增益讀者之義利,亦稍加糅和以呈現。立科則以《瑜伽師地論科句披尋記彙編》為主,思及師宣講語句易解,故時亦擇來併用。

「問答」內容廣含如何修止觀、念佛與止觀、學習教義及出家人心所應行等等。於中,縱使與四念住原文無直接關聯之義理,但止在有益修行,亦兼融攝,唯為祈使法會勝況如實重現!是以,按問義分置於每章釋文之後,同願讀者能於該處法義,直取妙理。

師所擇選部分,雖已含涉大乘《般若經》、《瑜伽師地論》、小乘《俱舍論》;但於《瑜伽》百卷長文、《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大智度論》等等摩訶衍,更有四念處相應文義;誠如師昔日常言:應深入學習經論,莫要得少為足!

整理編輯法寶志業,吾等慧猶淺薄并時逼敦促,能益眾者或唯涓流,只祈不違佛法及善士宣揚法音之意。末了,普願見聞隨喜,勤種解脫之因,讀誦思惟,轉相曉悟,共脫苦輪,庶幾不負此良緣也!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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