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學研究
佛教「福慧雙修」思想的現代性意義
郭冠廷
25/02/2012 18:32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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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帝制時期的中國,由於集權的中央政府對於民間組織力量的疑忌,因此對於佛教的活動,歷代的朝廷均幾乎採取某種程度的管制措施以及隔離政策。再加上佛教的僧信二眾多有消極出世之性格與傾向,於是乎佛教遂逐漸成為一種遺世獨立、閉關潛修、消極被動的宗教。

 

此種消極被動的宗教型態,在過去的農業時代,或有其得以生存的理由與空間,然而自有清以來,內則有各種民間宗教的興起與挑戰,外則有西洋耶教的傳佈與衝擊,佛教的發展與生存,殆亦危矣。不寧惟是,隨著經濟、社會、文化結構的現代化與理性化,傳統佛教予人的守舊、消極形象,又成為現代人接觸佛教、信受佛教的跘腳石。職是之故,佛教的現代化與人間化課題,遂成為佛法能否賡續弘揚的關鍵所在。星雲大師就指出:「過去閉關的佛教、山林的佛教、自了漢的佛教、個人的佛教,失去了人間性,讓許多有心入佛門的人徘徊在門外,望而卻步,裹足不前。所以佛教在度化眾生的方面,要加強力量。」[1]

 

關於現代性一詞的涵義,學者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筆者認為現代性應包含以下幾種特質:一是強調理性、科學,二是肯定人間、世俗,三是重視個體、人權,四是傾向經驗、實利。從反面而言,現代性的精神在某種程度上乃是對於玄學、直觀、形上、集體主義以及意識型態的反動。

 

必須特別指出的是,本文無意於對現代性的理念或現象進行正面的或者負面的評價。事實上,現代性不是萬靈丹,它固然推動了人類在物質上、制度上的進步,但仍無法解決人類生死上的、精神上的根本問題。然而佛教要想深入世間、參與世間、改造世間,卻必須在教理上與現代性的精神有所符應,其理由如下:

 

第一、當今的世界乃是現代化的世界,儘管學者對於現代化現象或有批判與反省,然而現代化仍是世界發展之主流,同時也是具體現存之事實,因此,佛教思想必須與現代性接軌,更確切地說,佛教必須重新發掘其原本已自具足的現代性格,才能真正達成「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的願景。

 

第二、上述現代性特質中的實利、世俗,可以說與佛教「世間福田、福業」的觀念相吻合,而現代性特質中的科學、理性,也與佛教「世俗智、有漏慧」的觀念若合符節。因此透過「福慧雙修」的觀念可以重新發掘佛教的現代性格。

 

第三、人間佛教的建立雖以解脫、圓覺為究竟目標,然而建立人間淨土猶為更迫切的近程目標。惟有建立人間淨土,人類才能更廣泛地厚積福慧資糧,從而有悟道、解脫的可能。至於要建立人間淨土,則現代性格的世間法無疑是可資參酌的有效途徑。

 

佛教必須人間化與現代化,當代大德已有不少闡發。然而如何將佛陀人間佛教之本懷,系統性地、理論性地做一整理,則仍存在尚待努力之空間。也就是說,人間佛教的追求與理想,不能只是道德性的、應然性的勸說,尚必須從理論上做一實然性的、必然性的論證。若只有應然性的勸說,而無實然性的證明,則仍只是一種意識型態與教條。玆篇所述,旨在以佛教「福慧雙修」的觀念為主軸,論證佛教現代化、人間化的必要性以及必然性。由於學思所限,或不能契入佛陀之本懷,或不能引據適妥之經證,或演繹發明者多而歸納考據者少,尚祈方家有以教之。

 

二、福、慧的肯定

 

印順導師曾指出:「大乘的特質,是重視福慧雙修,所以菩薩相都是莊嚴圓滿,沒有貧苦的樣子。」又說:「必須福慧資糧具足,自利利他的無邊功德,都達到最高峰,最圓滿的境地,才能成正等覺。」太虛大師也指出:「真正所謂成佛,必具二要素:一智慧,以智慧力故,體察諦理斷諸煩惱。二福德,以福德力故,莊嚴國土,潔淨身心。佛之所以成佛,即由此二力圓滿無缺故。成佛為人類進化最高的目的……。」[2]福慧雙修的極致就是成佛,所以佛稱兩足尊。六度之中,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等五度,稱為「福足」,般若稱為「智足」,佛陀圓滿福、智二足,為人中之最尊最貴者,故稱為兩足尊。所謂兩足尊,不但是具足出世之福慧,而且也具足世間之福慧。

 

觀乎釋尊之應化,生長於帝王之家,具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其福可謂豐厚矣;通曉文治武功,深諳世情人性,其慧可謂高明矣。因此,對於世間福慧的肯定與追求,非但不違佛陀之本懷,而且正是效法佛陀之願行。

 

事實上,人間佛教不但追求出世的福慧,同時也肯定世間的福慧,不但重視精神,同時也肯定物質。星雲大師說:「人間佛教是過著一種有物質,也有精神的生活,物質、精神的生活是同等的重要。」[3]

 

佛教對於物質、財富並未抱持否定的態度,例如《善生經》就指出:

積財從小起,如蜂集眾花。財寶日滋息,至終無損耗。

一食知止足,二修業勿怠,三當先儲積,以擬於空乏,

四耕田商賈,澤地而置牧,五當起塔廟,六立僧房舍。

在家勤六業,善修勿失時。如是修業者,則家無損減。

財寶日滋長,如海吞眾流。[4]

 

《雜阿含經》對於如何成就人間之福業,也有所說明:

 

始學功巧業,方便集財物。得彼財物已,當應作四分。

一分自食用,二分營生業,餘一分藏密,以擬於貧乏。

營生之業者,田種行商賈。牧牛羊興息,邸舍以求利。

造屋舍床臥,六種資生具。方便修眾具,安樂以存世。

如是善修業,黠慧以求財。財寶隨順生,如眾流歸海。

如是財饒益,如蜂集眾味。晝夜財增長,猶如蟻積堆。

不付老子財,不寄邊境民。不信姦狡人,及諸慳吝者。

親附成事者,遠離不成事。能成事士夫,猶如火熾然。

善友貴重人,敏密修良者。同氣親兄弟,善能相攝受。

居親眷屬中,摽顯若牛王。各隨其所應,分財施飲食。

壽盡而命終,當生天受樂。[5]

 

由上可知,佛教對於世間之福業乃是抱持肯定的態度。然而長久以來,一般的佛子卻是追求出世之修證者多,而致力人間之福業者寡。事實上,人間佛教的實踐,固有賴於道業的精進,尤需要福業的饒益。星雲大師說:「『將歡喜布滿人間』是我從小到大對自己一貫的期許,多年來實踐的結果,我深深感到:唯有人人布施歡喜,才能相互融合,世界和平、天下一家的理想才能達成。」[6]星雲大師又指出:「我初入叢林古寺參學時,發現有些人以穿襤褸衣衫為標榜,有些人以吃餿飯剩菜為修行,有些人裝窮賣傻,揚言金錢名利是毒蛇猛獸,故以貧窮為清高。」[7]但是,「佛教要有錢才能辦事業,要有錢才能和大眾結緣。我恍然大悟:貧窮,怎麼不是罪惡的淵藪呢?」[8]對於「福」、「歡喜」、「財富」的肯定,可以說是佛光山人間佛教的主要特色之一。

 

以上談到的是佛教對於世俗之福的肯定。那麼佛教對於世俗之慧的態度又是如何呢?《中論》〈觀四諦品〉云:「諸佛依二諦,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諦,二第一義諦;若人不能知,分別於二諦,則於深佛法,不知真實義」[9]又說:「若不依俗諦,不得第一義,不得第一義,則不得涅槃。」[10]可見「世俗諦」乃是「第一義諦」的基礎。不能了解「世俗諦」的人,就無法證悟「第一義諦」,也就無法得到涅槃。

 

由上可知,佛教「福慧雙修」的思想,十分肯定世間之福與世間之慧,這樣的精神可以說是深具人間性以及現代性意義的。

 

三、福慧的類別與關係

 

福慧又稱福智,係福德與智慧之並稱。據《成唯識論》卷九之說,菩薩所修諸勝行中,以慧為性者稱為智,其餘則稱為福。菩薩為成就佛果,必須上求菩提(智業),下化眾生(福業),因其所具備之福、智二行(福智二業),係成佛最勝之實踐,故稱為「二種勝行」。又以菩薩自初發心修六度萬行,具足所有福德,能顯現法身,莊嚴佛果,故稱「福德莊嚴」,略稱「福嚴」,屬「利他」之行;修習正智見,淨盡無明,能顯現法身,莊嚴佛果,故稱「智慧莊嚴」,略稱「智嚴」,屬「自利」之行。[11]

 

從「因」與「果」的角度來看,福慧又各可分為「行」與「業」。前文提到,「福慧」就是「六度」,也就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六度當中,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屬於「福行」,般若屬「智行」。透過「福行」與「智行」,則可得「福業」與「慧業」。

 

福慧二「業」相輔相成,福慧資糧具足,自利利他的無邊功德都達到最高峰,才能得到佛果。《妙法蓮華經卷》〈方便品〉云:「若有眾生類,值諸過去佛,若聞法布施,或持戒忍辱,精進禪智等,種種修福慧,如是諸人等,皆已成佛道。」[12]簡言之,成佛之道就是「福慧雙修」。福慧具足的業果如下:

 

 

如來無量無邊光,舉世無光可能喻。一切日月摩尼寶,佛之光威皆映蔽。

世尊能演一音聲,有情各各隨類解。又能現一妙色身,普使眾生隨類見。

戒定慧進及多聞,一切有情無與等。心流覺慧如大海,善能了知甚深法。

惑盡過亡應受供,如是聖德惟世尊。佛有殊勝大威光,普照十方無量剎。

我今稱讚諸功德,冀希福慧等如來。能救一切諸世間,生老病死眾苦惱。

願當安住三摩地,演說施戒諸法門。忍辱精勤及定慧,庶當成佛濟群生。[13]

 

從「出世」與「入世」的角度來看,福業、慧業又可各分為出世的以及入世的。一般人的觀點認為,「福業」偏向於入世,而「慧業」偏向於出世。然而,究實而言,福業與慧業都可以區分為出世的以及入世的兩個層面。福有世間之福,也有出世之福。人天福報,此世間之福也;佛土之莊嚴與安樂,此出世之福也。慧有「有漏」之慧,也有「無漏」之慧。煩惱未斷盡的世間智慧,此有漏慧也;煩惱斷盡的聖慧,此無漏慧也。

 

福業可以分為世間之福以及出世之福。積極地創造世間之善因妙果者,是世間之福;積極地解脫世間之因緣者,是出世間之福。若再細分,則世間之福又可分為「今世之福」與「後世之福」。出世之福又可分為「解脫之福」與「圓覺之福」。今世之福乃現世之福報,後世之福則為來生之福報。解脫之福乃脫離六道輪迴之福報,圓覺之福則為成佛之種種莊嚴福報。

 

慧業也可分為世間之慧以及出世之慧。有漏慧可以明種種世間因果,無漏慧可以證緣起性空。窮際人生社會之因緣法則者,是世間之慧。直證真如本體之清淨圓明者,是出世間之慧。

 

世間之福慧是有限的、不究竟、不圓滿的,因此可以比較、量化、分類。出世之福慧是無限的、圓滿的、究竟的,因此是平等無差別的。

 

出世的福慧必涵蓋世間的福慧,而無漏的福智也必須以有漏的福智為基礎。《大般若波羅蜜多經》提到,如果一個人福慧薄劣,則無法領略佛法實義:

 

佛告善現:「如是如是如汝所說,有愚癡人為魔所使,未種善根,福慧薄劣,未於佛所發弘誓願,未為善友之所攝受,自於般若波羅蜜多,不能聽問乃至演說。……於當來世有善男子善女人等,福慧薄劣善根微少,於諸如來廣大功德心不欣樂,自於般若波羅蜜多,不能聽問乃至演說。」[14]

 

觀乎佛陀之本生,其累劫所修之世間福行與慧行,實為成道之資糧。而成道後之應化,亦仍具足世間之福報與慧業。因此,世間之福慧與出世之福慧並非兩不相干,而是「次第」之關係。也就是說,世間之福行與慧行乃是成佛的必要條件之一,而另外一個必要條件則為破執。此所以佛教經證並不否定世間福慧之由也。

 

以上談的是出世福慧與世間福慧的關係,玆再論「福」與「慧」的關係。福與慧如車之兩輪,如鳥之雙翼,乃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關係。只有福行而無智行,則將導致「供給於惡人,欲益反招損,如人飼猛獸,無不傷害者」的惡果。[15]只有智行而無福行,則是自了漢的行為,去佛陀大乘利眾之本旨,亦已遠矣。

 

四、六度的現代性意義與次第

 

因果、因緣之說,乃是佛教的根本教義。所謂因,是指引生結果之直接內在原因;緣,指由外來相助之間接原因。「因」是以個體為中心的「點」,「緣」則是由集體所合成之「網」。因,是造成結果的必要條件;緣則往往是造成結果之充分條件。

 

人間佛教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要積極地創造世間上的善因善緣,以增益人類之福,成就人類之慧。改善個人的福業,主要需從創造「善因」著手,而改善群體的福業,則主要需從創造「善緣」著手。由於人間佛教重視利他甚於自利,因此對於「緣」尤其注重。

 

注重利他事業,強調參與世間、改造世間,關注社會面、文化面、經濟面、政治面的興利除弊,這可以說乃是現代性格的具體展現。

 

星雲大師指出:「說起『緣』,世間上每一樣事情,都是互為緣起,相生相成,所以佛教講究緣分的培養,常說要『廣結善緣』,其實善緣固然要廣結,一切的因緣,無論好壞,都應該善加珍惜。能夠隨時『惜緣』,才能談到廣結善緣。」[16]過去的佛教,雖有廣結善緣的思想,但由於遺世獨立的性格較強烈,因此對於世間的因緣際會,總抱持較消極的態度。佛光山的人間佛教,不但惜緣,並且積極地創造善緣,緣緣相續相扣,因而成就了「佛光普照三千界,法水長流五大洲」的善因妙果。這就是星雲大師所說的:「佛教主張『因緣和合』,『因緣』不是單一直線的發展,而是互有影響,前因後果,左右關聯,彼此呼應,重重無盡的關聯。『因緣能成就一切!』懂得重重無盡的『因緣』,才能有重重無盡的『成就』!」[17]

 

前已言之,福慧就是六度。而六度則為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關於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的原始意義,經論中詮解不一,分類也相當紛歧,今姑置不論。復次,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諸行,通常又可分為出世的以及世間的二義,今為聚焦於六度之現代性意義之論證,故亦暫置其出世義於不論。

 

由於世間萬象是根據因緣法則所運作與構成,因此以下試以因緣的觀點為出發,來闡發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等六度的現代性意義。由於企圖做一重新之詮釋,因此所論未必盡皆與經論中的原始意義相符:

 

()布施:布施是指積極的利他行為,其目的在於創造善因與善緣。布施不只是物質上的施捨,凡任何有助於創造他益或公益之行為,均可以說是布施。

 

()持戒:持戒是指消極的利他行為,其目的在於避免惡因與惡緣。持戒是一種自律的、守法精神之發揚,並不僅限於對於佛教戒律的遵守。凡任何有助於避免損害他益或公益之行為,均可以說是持戒。持戒從某一個角度看乃是消極性的,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則又是積極性的去惡。

 

()忍辱:忍辱是一種勇於承受因緣的行為。忍辱是對於「內在之因」以及「外在之緣」所引致之結果的承擔。布施與持戒是主動性的行為,而忍辱則是被動性的行為。但忍辱並不是懦弱與無能,也不是姑息與放任。忍辱仍必須謹守不損害他益或公益之原則。倘我之忍會遭致他人的損害,或我之忍將加重他人的罪業,則斷無隱忍之理。總之,忍辱乃是一種心態,也就是「不怨天,不尤人」的心態,蓋一切因緣果報,一切我之所受,均是其來有自,因此在不損及他益或公益的前提下,應當下承擔之,而無怨憤仇恨。星雲大師云:「忍辱,是對無端橫逆不以忿怒心迎之,而不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因此,能忍的人並不是懦夫,是勇敢的,有力量的。忍是一種認知、承擔、處理、認同、負責、犧牲、定力。忍是一種大勇、大無畏、大智慧。」[18]

 

()精進:精進是一種積極面對因緣的精神與力量。精進是一種意志力與生命力,能增益其他各種福行或慧行。如將各種福行與慧行比喻為方向盤,則精進便有如油門。惟有不斷的精進,才能永恆、持續地推動各種福行與慧行。

 

()禪定:禪定是一種不受因緣縛擾的修為,其目的在於保持寧靜、自由的心境。人間佛教雖以濟世、利生為宗旨,然而諸行無常、諸受是苦,如不能建立一種不受外境、外緣纏縛的修養,則心靈的快樂與自由,可謂了不可得。要想入世而不為塵緣所縛,則不能不有禪定之修為。禪定並不是一味的厭離世間,星雲大師說:「說到禪,歷代的祖師們參禪都不求成佛,只求開悟。在人間悟道以後,當下的生活能夠解脫,能夠安住身心,獲得身心的自在,所謂的明心見性,就滿足了。所以禪者最有人間性了。」[19]

 

()般若(智慧):智慧是一種對於世間因緣法則的觀照與洞察。此一世界既為緣起之世界,則因緣之運作當有其律則。能分析釐判種種因緣法則,是為世間之智慧。佛教所提倡之有漏慧,與西方科學之精神頗有相通之處。蓋西方之科學精神亦是在歸納宇宙萬有之因果規律。因果法則的釐判,有助於人間佛教之推展,一者,因果之知識能堅固人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之信念,復次,因果之知識能裨益於利用厚生事業之推展,第三,因果之知識能推進政治、社會、文化現象之改革,第四,因果之知識能使人們避免(由於不明因果)「善念」導致「惡果」之情形,第五,因果之知識能使人證悟緣起性空之理,從而獲得心靈之自在解脫。

 

以上是根據佛教因緣觀,針對世俗義的六度,予以重新的詮解。經由以上的詮解,可以知道佛教的福慧(六度)思想其實十分具有現代意義以及人間性格。經過這樣的認識,那麼人間佛教理想實踐的可能性與必要性,也就十分明顯了。人間淨土的建立,其目的即在於為人類創造良善之福德與環境,從而使人人都有得度之因緣。再者,任何出世間的福慧,都必須以世間的福慧為基礎,而六度的福行與慧行則是通往解脫之門的必要手段。

 

福慧就是六度。而六度之次第則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以及般若。進一步分析,六度的次第乃是「福」先、「慧」後,「利他」先、「自利」後,「積極」先、「消極」後,這與儒家《大學》所主張:「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實踐次第恰恰相反。「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主張恰好是「慧」先、「福」後,「自利」先、「利他」後,「消極」先、「積極」後。

 

因此,與儒家精神比起來,佛教的福慧雙修觀其實更具有積極的入世性格。儒家雖說「仁以為己任」,然尚有「達則兼善天下,窮則獨善其身」、「道不行,乘桴浮於海」之慨,而佛教則有地藏王菩薩所謂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之弘願。因此,說佛教乃是消極、出世的宗教,其實是一種誤解。以上這一點,以往論者多未措意,而這正是佛教人間性格、現代性格的具體展現。

 

五、結論

 

本文論述了佛教福慧雙修觀的現代性意義,以及人間佛教之所以能夠成立的理由。玆再將全文重點,總結如次:

 

()世間福慧是通往出世福慧的資糧:佛教的福慧可分為世間福慧以及出世福慧。從各種經論可知,要獲得出世福慧,必須以世間福慧為資糧。惟有福慧具足的人,才能夠成佛。

 

()佛教福慧觀是具有現代性意義:佛教的福慧觀,至少就其世間福慧部分而言,可以說是充滿著利他、入世、積極、科學的精神,這些精神都具體展現了佛教的人間性格與現代性格。

 

    ()福慧雙修重在實踐而非玄想:福慧雙修以福行、慧行為因,以福業、慧業為果,其宗旨重在實踐,而非冥想;重在利世,而非獨覺。福慧的實踐,是經驗的,而非先驗的;是動態的,而非靜態的;是自力的,而非天授的;自積極的,而非被動的。

 

()福慧雙修是次第漸進的,而非一蹴可幾的:福慧的境界除了大別為出世的與世間的之外,其實尚可細分為若干次第與步驟。太虛大師指出,全部佛教之目的與效果,可分四重,即人間改善,後世勝進,生死解脫,法界圓明。[20]惟次第與次第之間,步驟與步驟之間,必須循序漸進,不能躐等。此所以禪宗的歷代的祖師都不求成佛,只求開悟之故。正由於福慧雙修是次第漸近的,必須歷經無量劫始能達到成佛的目的,因此「人間淨土」的重要性也就格外突顯,因為,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修證的道場在人間,學佛在人間,「人間佛教」才是真正值得實踐的佛教。

 

()福慧雙修是自他兩利的:福慧修雙,不只是利眾而已,而且還能得到自利的效果。這是因為,利眾可以達到兩層效果,第一,造福眾生,使眾生有向佛的根器與因緣,第二,透過利眾的行為,使自己得到好的因緣果報。因此福慧雙修是自他兩利的。

 

福慧雙修是佛教固有的思想,也同時具有理代性、人間性的意涵,因此在推動人間佛教事業時,有必要對於福慧雙修的觀念予以細密的分析與論證。惟本文因受限於材料、時間以及思力之不足,猶不能就此一問題做一透徹之析論。未盡之功,當於後續研究當中再圖補充。

 

【註釋】

[1] [1] 星雲大師編著,《佛教‧人間佛教》(高雄:佛光出版社,一九九五),第一八六頁。

[2] 太虛大師,《人生佛教》(台北:大乘精舍印經會,一九八○),第二七五-二七六頁。

[3] 星雲大師編著,《佛教‧人間佛教》(高雄:佛光出版社,一九九五),第二○一頁。

[4] No.1 長阿含經(卷十一)第二分(一六)第二分善生經第十二,大正一,七二中。

[5] No.99 雜阿含經(卷四十八)(一二八三),大正二,三五三上-中。

[6] 星雲大師,《往事百語():皆大歡喜》(台北:佛光文化,一九九九),第七十六頁。

[7] 星雲大師,《往事百語():有情有義》(台北:佛光文化,一九九九),第六十五頁。

[8] 星雲大師,《往事百語():有情有義》,第六十六頁。

[9] No.1564 中論(卷四)觀四諦品第二十四,大正三十,三二下。

[10] No.1564 中論(卷四)觀四諦品第二十四,大正三十,三三上。

[11] 《佛光大辭典》,第五八五七頁。

 [12] No.262 妙法蓮華經(卷一)方便品第二,大正九,八下。

[13] No.310 大寶積經(卷十七)無量壽如來會第五之一,大正十一,九三上。

[14] No.220 大般若波羅蜜多經(卷五○九)第三會第三分魔事品第十四,大正七,六○一中。

[15] No.261 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卷九)般若波羅蜜多品第十之一,大正八,九○八上。

[16] 星雲大師,《往事百語():有情有義》(台北:佛光文化,一九九九),第一四五頁。

[17] 星雲大師,《往事百語():心甘情願》(台北:佛光文化,一九九九),第一六七頁。

[18] 星雲大師編著,《佛教‧人間佛教》(高雄:佛光出版社,一九九五),第六○頁。

[19] 星雲大師編著,《佛教‧人間佛教》(高雄:佛光出版社,一九九五),第二○○頁。

[20] 太虛大師,《人生佛教》(台北:大乘精舍印經會,一九八○),第三十三-三十五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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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門學報》第1 / 2001 1 月 第 9 頁,共 10 論文 / 佛教「福慧雙修」思想的現代性意義 ISSN1609-476X 普門學報社出版 地址:84049 台灣高雄縣大樹鄉佛光山普門學報社 電話:07-6561921 12911292 傳真:07-6565774 E-mailugbj@fgs.org.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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