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
自然的代價之三 上部
吉祥尊者(Bhante U Mangala)
14/11/2016 06:34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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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如故。

  床頭小花的照片,他看了悲傷。他想忘了她,卻始終忘不了。

  「法」,對他來說,已太遙遠了。自從對黃大師失去信心後,他對什麼真理都不感興趣。

  許多道理他已想不起,也不願去想。

  躺在床上,除了吃、喝、睡、看電視,他覺得什麼趣味都沒有,心裡總是不安的,感覺有一股力量梗住。

  錢他是有的,但快樂清醒就談不上了。

  他現在連夢都不清楚,好多時候醒來了,好像有夢過什麼,好像夢裡有聽到什麼歌聲,卻什麼也記不清。

  他讀了一本長篇小說。小說中的男主角與初戀情人離異後,為了忘了她,而快快尋找另一個女朋友。

  對了!再找一個!

  他嘗試過追求好些賢淑的女孩子,但她們見了他就怕。他這個離了家人,自己獨居,終日無所事事,精神恍惚的人,好人家的女兒都避而遠之。

  他的自信心受到了創傷,他要女孩子喜歡他、接受他、仰慕他。他看不清令人喜歡與仰慕的因素是什麼。自古美人愛英雄,沒有人會愛狗熊。他聽祖母說過,女人是最勢利的。但他討厭她們,什麼乖乖女,哼!他開始遠離他以前喜歡的女孩,因為現在她們並不喜歡他。他要找會喜歡他的,他喜歡被喜歡。很正常,對嗎?

  於是,他開始去風月場所灑錢當浪子。他開始喜歡那種不假做作、開放的女人。很成熟、很直接坦率、夠野夠放,而且誰也不約束對方,只求一夜風情,今朝有酒今朝醉。

  很快地,不到一年,他的儲蓄全花完了。抵押房子、抵押車,還混得過去。

  他想找一份事幹,去了好幾次應徵,都碰了一鼻子灰。

  錢,錢,那兒來?沒錢,誰理你?

  於是,他走入了賭場。

  開始贏了一些,這幾乎是所有賭徒的一貫經歷,待深陷其中時,就不能自拔了。

  天啊!菩薩去了哪裡呢?

  「再過些時候。」帝釋對妙音天女說。「憑我們的能力,還要等他惡業消更多時,才能做些什麼。」

  「業消?但他還在繼續造惡業啊!

  「這是無奈的。就像一枝剛射出的箭,很難控制得了,很難令它掉轉方向,要等到它已勢到盡頭時,要捉要轉都不難了。當然,這也相對於我們的能力。有些時候,佛也要等到眾生的業消到差不多時,才去度化他們,更何況是我們。所以說,一個人在自己惡業未成熟時,就應該好好鞏固自己的善法、善業、善功德,增加自己對惡報、對善法的承擔力,是比較睿智的。」

  「現在我們真的什麼也不能做嗎?

  「試試守護他,只要他不再造下難以退轉的惡業,就有希望了。」

  「什麼才是『難以退轉的惡業』?

  「像傷佛、殺阿羅漢、破和合僧團在現在的處境已很難犯到。其餘如殺父殺母、殺生、偷盜、邪淫……對未來善業都有很大的障礙。接著就是犯了一些違反法律的罪刑,被判入獄多年,乃至死刑,那我們就恐怕無法幫他在這一生裡回歸正法了。他是有善功德的人,應該不太壞,只是風險還在。」

  「也就是說,在他受苦消業障的時刻,應該盡可能讓他不再造更多的惡業,不然就永遠消不了?

  「對。不然所積的業障只有越久越沉重。」

  「好,我會去守護他。」

  「他是個發過大願的人,只要能走出來,會為眾生帶來很多惠益。」

徬徨

  妙音天女已不再到來阿明夢中唱歌。阿明的夢已混沌,很難與善法相應了。但她畢竟還是懷著一顆慈母的心,一直關注著阿明生命裡的起落浮沉。

  最超然的是無名菩薩,大菩薩在等待時機。

  惡夜叉也在觀察著阿明的演變。

  「哼!上回給你降禍,你因禍得福,這回不能再讓你回頭!一定要把你推入萬劫不復的地步!

  阿明已欠了賭場老闆很多的錢,看來要償還已了了無期。這些錢是非法借貸,利息是很高的。阿明哪裡去找那麼多的錢呢?

  於是他繼續賭,只希望能有一次撈一大筆錢就收手。但是這樣做,只會讓他是越陷越深。

  他偶而也想起黃大師,但感覺已很遙遠。

  當前是一片迷亂。

  突然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老闆的女兒!他只要把老闆的女兒阿秀搞到手,一切債務問題都可以解決了。

  最近老闆的女兒不時會請阿明到她那裡去,對他還蠻好的,只是他因為滿心想著贏錢,還不太注意她。只要套得住她,以她為工具,老闆就會投鼠忌器,那一切就好辦了。

  那只是一個邪惡的念頭,阿明畢竟還是有善良的本性,這種喪盡天良的事他還不敢做。萬一老闆惱羞成怒,不買帳,對他用私刑,怎麼辦?一個賭場的老闆會這麼容易服輸?賭場老闆的女兒真的是這麼容易受騙嗎?

  阿明又想到,那個只有十五歲的老闆女兒,雖然誕生在撈偏門的家庭、古怪多,心中卻還有點純情。對她下手,還有點於心不忍。

  但債務怎麼辦?還不了,就要給賭場老闆當牛做馬,到時只有聽從他的指令,看場子、走私、販毒而已,江湖中有很多賭場老闆的傳言。

  「就以一惡止萬惡吧!」阿明想。

  法的力量、善的力量

  賭場老闆已發現到自己的女兒喜歡找阿明,好幾次請阿明到自己的住所聊天。那是老闆的別墅後方的一個清淨的角落,是她自己的天地,就像一個獨立的小公寓。

  於是,他暗地裡派人在女兒的大廳、臥室裡都裝上了監控設備,由他在自己的工作室裡操控著,時時刻刻監視著女兒的動向。

  他還給的女兒安排了三個秘密保鑣,廿四小時都有人守護。

  這一天下午,阿秀又請阿明到她那裡去喝茶。說是喝茶,其實是喝酒。

  之後,她藉故請阿明到她房裡看照片。然而阿明一進了房門,她就把房門上鎖。

  阿明一下子明白了。他有點慌了。這是天賜良機,還是萬丈深淵?阿明的心止不住的狂跳。

  惡夜叉等這機會等了很久。看到阿明呆了一呆,便趁阿明有些醉意,給他全身灌入很重的淫慾能量。阿明看來有點失控了,阿秀故作沒事地牽著阿明的手,帶他到她的床上看照片。

  「想要我的女兒?沒這麼容易!我會抓著證據,小子,你死定了!」老闆看著監控電視上的這一幕,即刻用手機命令女兒住所外的秘密保鑣隨時候令。

  妙音天女急了,莫非這就是「難以退轉的惡業」?

  說時遲,那時快。無名菩薩來不及指令任何天神行動,只能親自出馬,就像巨人伸手之速,大菩薩已從兜率天到了人間。大菩薩一到,惡夜叉即刻逃之夭夭,但在逃回夜叉界的途中,墮入了地獄。

  無名菩薩一瞬間就進入了「水遍定」,再出定發神通心,以無限的寒氣灌入阿明的身體裡,這前後不超過一秒。

  阿明只覺一股寒氣從上到下,從外到裡灌進自己身體裡,一切醉意全消,所有淫慾的能量頓時消散於無形。

  他突然清醒過來。

  「阿秀!我想回去了。」

  「別走嘛!明哥!留下來陪我嘛!我想要……

  「你還小,好好讀書,別想大人的事。你是好女孩,我不能對不起你!

  「我真的很愛你的!

  「你好好讀書,做個真正有用的人。我已經是墮落的人渣兒,一輩子已沒有前途了,你跟著我沒有什麼好處。尤其你生長在這種家庭,更要自愛,別像我,一失足成千古恨,我這輩子算是完了!」說著說著,他不禁地哭了出來。

  阿明對著阿秀,講了他從黃大師那裡聽來的生命真諦、思想的局限、真心、佈施、持戒、修行、修定、修慧的法。

  這是阿秀從來沒聽過的。她也知道很多她父母的事情。他們只知道賺錢享樂,他們雖然不讓女兒趟混水,但是也無暇抽身照顧她,只是一味的給錢罷了。此時,她好感動,她發現到阿明心中純真善美的一面。

  她靠在阿明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電話在老闆手裡緊握了很久,但是沒有再撥通。

  他傻了,看著阿明與阿秀在房裡的一幕,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突然想把阿秀托付給阿明。

  這種賭場浪子他見多了。但這個年輕人竟然有那麼純真的一面,竟能坐懷不亂,送上門的都可以拒絕,而且在這種時候還能說出這種話,換成他自己也做不到。

  那些生命的真諦,那些法,太超凡了。

  他從來沒想過人世間會有好人,向來他認為人與人之間也只是互相利用、弱肉強食而已。原來阿明內心有那麼真善美的一面。他真想大哭一場,久已乾枯的心已在淌淚……。  

依法如實:悟

  誰曾惡法止惡法?

  惡惡相連若走馬;

  當明因果真不虛,

  唯以善法止惡法。

  賭場老闆解除了阿明的賭債,想留著阿明在他的運輸公司裡做正當差事。

  阿明很感激,但是謝絕了賭場老闆,也告別了阿秀。

  他心中的明燈再次亮起,他看到了法的力量。只要心真、心清淨,什麼災難都過得了。

  他要繼續去追求真理。

  撿回來的生命機會,他不願再錯過。

  老闆給了他上路的經費。他又再次乘飛機飛回雪山。

  但黃大師的事,始終是個謎。

  他沒看過大師做錯什麼,說真的。

  想想他與大師有過的辯駁,也不覺得大師說錯了什麼。若說文詞不圓滿,大師也向他解釋了,以手指指月而已。

  但那紳士所說的又是怎麼一回事?

  有一點他肯定的是:在那紳士出現以前,一切都好好的;在那紳士出現之後,一切就變樣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太難了!要如何判斷真假呢?

  在飛機上,他一直在想,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我們每個人的世界,就是我們眼、耳、鼻、舌、身與意所接觸到的經驗。」他想起黃大師的話。

  「色盲的人……一個心懷嗔心的人,與一個心懷慈心的人,也都活在不同的世界裡。」

  他想起自己對外界的知覺一直都在改變。一會兒覺得好的人事物,一會兒又覺得不好,就像小花和黃大師一樣;不好的又變成好的,就像老闆與阿秀對他一樣。

  「重要的不是外面有些什麼,重要的是我們的世界有些什麼。而我們的世界有些什麼,有賴於我們怎麼接觸它,怎麼感受它,怎麼運用與對它作出反應。」

  「那我何必在乎黃大師是真修行人,還是假修行人?只要我時時刻刻從與他的交往及學習中受惠,那不就得了?如果他沒實踐他所說的,只是假借佛法哄騙世人,又有什麼關係。讓我實踐他教的佛法,管他是騙子、鸚鵡、還是大聖人。重要的是我怎麼撿擇,怎麼從他教的『法』中受惠,這就是我的世界!

  「紳士說的或許對了,但自從聽了他的話,我的信心粉碎,不再向善向上,從此墮落了一年多,就算對又如何?就算他說的是真話,我的世界還是受到破壞啊!

  「重要的是,自己處理好自己的世界,管它來的是佛是魔。我只要每一個當下做對、時時刻刻提升,不就是最實在嗎?

  「對!我今天能這麼想,也全歸功於大師的教導啊!那紳士何時幫過我成長?

  「沒有證據說誰對誰錯,誰是誰非。但只要專注當下,只看這一剎那的心,只看結果,不就行了?

  「對了,還有那首什麼離間不離間的歌,那底是怎麼一回事?

  「啊!會不會紳士是離間的因緣?但他是否是存心離間呢?不像啊。嗯,這始終是個謎。但什麼謎都不重要,答案也不重要,重要是當下心。大師說的,「過去不可追」、「未來未發生」。當下--才是修行提升的機會。」

  就在飛機上,他茅塞頓開,怎麼以前他沒想過這點呢?

  「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無名菩薩的心了了分明。

 走出離間

  阿明懷著無限信心與希望,走向黃大師修行的山區。

  回到了那個小鎮,鎮上的人有些還記得他,因為他在山上住時去過小鎮好幾回。回程時還曾在西式餐廳用過餐。

  他回到了鎮上那唯一的西餐廳。

  看門的侍者還是同一個人。

  「哈囉!

  「哈囉!

  餐廳內只有一個當地人在看報紙。阿明走過去打個招呼,他也就請阿明坐下來。

  這是一個見面就是兄弟的世界。人與人之間沒有距離,隨時都可以交談,隨時都可以互相幫助。

  他繼續看著報紙。這裡不需要交際手段,每個人都很自在。

  「大哥,最近有什麼消息?」阿明問他。

  「哦,沒什麼,最近來了一個裸體僧,住進了上面那個山洞。」他邊說邊往窗外的山上遙指,正是黃大師住的山區。

  「那個山洞不是黃大師的嗎?

  「山洞沒有說是誰的,誰不要住了,任何人都可以住。」

  「那黃大師去了哪裡?

  「哦,他半年前已去行腳了。」

  「行腳?

  「就是走到哪裡住到哪裡,就是無家的雲遊生活,修行人叫『行腳』。」

  「為什麼要行腳?

  「這是修行人一種磨練自己的方式。黃大師來雪山已二十年,幾乎每年的夏天他都這麼做,他習慣了的。」

  「會不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吧?

  「什麼也沒有,他是最平靜的修行人了,二十年來什麼事也沒有。只是人們有困難時會請他加持,他的加持還蠻靈驗的。但他總是說,那是『法』的力量,也是受者的善功德,從來不說自己有異能。」

  「那他現在去了哪裡?

  「不知道。但差不了,就在這雪山。」

  「但這雪山綿延幾千里,我怎麼去找他呢?

  「你要找他?

  「對,我是他的徒弟,這次回來就是專程找他。」

  「他竟然收你做弟子?他向來不收弟子,是獨修的。」

  「是嗎?我去年就在這裡,跟了他兩個月,學了很多法。」

  「那你真有福氣!他對其他人也只教教『法』而已,從不讓人跟在身邊。他教『法』後,就讓人去獨自修行,所以身邊都沒有弟子。」

  「那他還是有弟子了,有教過的也算啊!

  「怎麼說都行。總之就是沒有人在他身邊逗留過。也許因為你是遠方來的人吧,知道你沒地方去。」

  「也許。在哪能找到他呢?

  「要看看運氣,你可以打聽一下,因為他是這裡唯一的黃皮膚修行僧,而且二十年來走了那麼多地方,雪地的人都很崇敬他。他去哪裡人們應該都會知道,應該不難打聽。」

  「他不是每在一個地方出了事情才到別處去嗎?

  「誰說的?

  「去年有一個紳士就在這個餐廳裡這麼告訴我。」

  「什麼紳士?

  「一個很高大英俊,從城裡來的人,看起來很有風度……

  「哦,那一定是有問題,因為黃大師從來沒有出過什麼不好的事。……!可能你說的是那個!有一個城裡來的紳士回到這裡來,說要找一個外國年輕人。他說他不知怎的,見到那年輕人之後就亂講話,好像不是自己在講,卻明明聽到自己的口在說。說完走出去了,才突然恢復清醒,才發現到自己譭謗了黃大師,想走回來補救,卻身不由己地向前走。事後,惶恐自己說過的話無法收回,他去向黃大師懺悔,黃大師原諒他,叫他別難過,說是著了魔。大概是那位吧?

  「真有這樣的事?

  「鎮上的人全都知道這件事,你可以問問他們。」

如實

  雪山茫茫,大師何在?

  阿明難過得想哭了,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離間」,錯怪了師父,太對不起師父了。

  那紳士也不是壞人,卻糊里糊塗地做了壞事。

  那魔呢?魔從何來?魔在何處?

  也許大師就是有所預見,才不允許他夜出、出界及與人說話吧?他突然明白大師為何把規矩定得那麼嚴,原來一切都是為他好。

  多可怕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為何修行這麼艱苦呢?他要見大師,他深信大師能給他一個圓滿的答案。

  阿明一直在祈求,在懺悔。他祈求能再有個機會跟大師學法。

  於是,他開始在雪地流浪,從一個村落到另一個村落,從一個山谷到另一個山谷,四處尋求。

  這段日子以來,他的真心湧現了,他學會了珍惜。他邊尋找邊實踐大師教過他的法。

  放下私心。

  真心實踐。

  佈施守戒。

  打破思想局限。

  活在當下。

  「當學生準備好的時候,上師就出現。」

  這是雪地修行人中的一句格言。

  這一天,阿明剛剛越過雪山嶺,準備到另一個山谷去尋找黃大師,就在經過一個瀑布的時候,看到一個穿褐色袈裟的禿頭修行僧,坐在懸石下用餐。

  「那不是黃大師嗎?

  阿明萬分欣喜地走過去。

  黃大師似乎已經知道是他,也沒抬頭,眼睛看著缽,只點點頭微笑,繼續用餐。

  太幸福了!兩個多月的辛勞,終於讓他找到了師父,一切都沒白費。

  他拿出自己的食物供養師父,大師只拿了一些,他的食物已夠了。

  師父吃完了,他給師父洗缽,抹乾。

  接下來,師徒繼續討論法,一切如常,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在飛機上悟到的,就是『依法如實』的原理。」大師說。

  「如果不是師父的『法』所啟發,弟子也悟不了。」

  「是佛陀的『法』。」

  這是大師慣常的回答。

  「師父又謙虛了。」

  「不是謙虛,只是如實。」

  「謙虛有錯嗎?

  「如實比較可貴。如實就是,事實是怎麼樣就怎麼樣。」

  「但謙虛也很好啊!不會給人感到自己驕傲。給人好受,也給自己帶來很大的方便,很好的人際關係。」

  「那是世俗人所推崇的,修行人只需要不驕傲。如果我們為了得到世間利益,而以謙虛為手段,就很容易落入虛偽了。你能想像,如果佛說:『我不是佛,我跟你們一樣平凡,沒有什麼好教你們的。』或說:『我們大家都是佛,你們不用禮拜我,不用向我學習,我們應互相學習,互相指教。』你會覺得如何呢?

  「對,那就很假了,佛沒必要討好人。」

  「對了,真實的心在探索真理方面是很可貴的。我們不必刻意降低自己的『我』,因為有降低就有抬高。這是相對、兩面一體的原理,如實就可以了。當我們如實的時候,我們自然就驕傲不起來的。」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這麼說。世人都很推崇謙虛的美德。」

  「『謙虛』之所以會被推崇,是因為謙虛的人會在別人面前降低自己,不會令別人難受。基本上就是放下自己的『我』,去尊重別人的『我』,而照顧別人的『我』就是一切人際關係的關鍵。所以世人都推崇『謙虛』。」

  「那也不壞啊!

  「是不壞,至少好過驕傲。但是『我』還是『我』。放下虛幻的『我見、我執、我慢』才是更可貴的,因為那會有依法如實的力量,是真正的法的力量。」

  「聽過師父說『我見、我執、我慢』,這回能解釋一下嗎?

  「『我見』簡單說就是:錯知有一個永恆不變的『我』存在著;『我執』就是對這個本來不存在的『我』起執著;『我慢』就是依那種『我』的假相,或感覺而生起的自尊、自卑──也就是自己比別人好,自己比別人差,或自己不輸於人,與人相等的『我慢心』。」

  「真的沒有『我』嗎?

  「是沒有『我』。」

  「那師父常說的放下『我』又是指什麼呢?

  「那是指放下我們心中那『我的錯見』,放下對那個『我』所起的妄想與執著,和放下那感覺──那種『我慢心』。」

  「那不是說,本來就沒有一個『我』可以放下?

  「對,當一個人修到體證『無我』時,就是沒有一個『我』可以放下,之前基本上只是放下那種假想,及對那假想的執著。」

  「好像好難。」

  「一步一步來就可能辦到,從不自私、讓心胸開闊開始。」

  「但在外頭人們都期望我們說謙虛話的時候,不說幾句,只管如實說真話,是會讓人難受的。」

  「如果只是文化上的需要,沒有虛偽不真實的心,謙虛也可以是無我的。」

  「關鍵不在形,而是在心?

  「對。」

   無我

  「師父,我還是覺得有一個『我』,沒有『我』,我不能想像。」

  「這不能靠想像明白的,要靠體悟,要靠觀慧、禪慧。」

  「有沒有可能在理論上解釋一下呢?

  「就像一棵樹,最初是由一顆種子萌芽長成,經過陽光、水份、土地的滋養等等條件。任何一種條件沒有了,或變化了,它都會不一樣。這裡頭沒有永恆不變的主體,只是因緣和合而成,這就是『無我』、無實體的真相。」

  「樹我可以理解。但人呢?動物呢?我們不是有『心』嗎?這心不是『我』嗎?

  「我問你,當你去年離開雪域時,你的心怎麼樣?

  「我覺得很迷惑,很亂。」

  「現在呢?

  「現在見到師父了,又覺得很好,很有希望與方向感。」

  「那是同一顆心嗎?

  「不同。」

  「那就是了。」

  「但這兩種心,不是藏在一個什麼……『靈魂』裡嗎?

  「有沒有這所謂的『靈魂』,就是我們修『觀禪』修慧的功課了。」

  「您是說,觀禪能讓我們證明沒有『靈魂』?」阿明的心總愛跑在前頭。

  「如果你定力足夠內觀的話,你會找不到『靈魂』,只有身心的不斷生滅。」

  「但這種觀照結果,觀到沒有『靈魂』有什麼好處呢?相信或假設有『靈魂』又有什麼壞處呢?這一切作用何在?

  「真正的運作,你只有親修實證才會知道。可以告訴你的是,一切世間的苦與苦因,皆因我們執著『我』而起。一切惡與雜染,皆從這個『我』、虛幻的假想而生起。如實看破這假想,了知無一個『我』可以執取,一切造惡造苦因的動力將自然無法生起。淨化只是自然,快樂只是自然。解脫的目的就達到了,度眾生解脫的目的一樣可以達成。」

  「原來如此!對啊!我們造惡,我們痛苦,都是因為這個私心。過去一年我體驗很多,師父若能早一點教我這個就好了。」

  「沒法子,是你的因緣,是你要經歷的考驗。師父已試過了要留你,你還是要走。」

  「師父有留我嗎?我怎麼不知道?

  「你要走前的那幾天,我跟你說的那一番話,如何保護自己受法的功德,我們的世界也只是眼、耳、鼻、舌、身、意的經驗,就是要讓你看清自己的難受,增強你對業報的承擔力。但你當時的心不能受法,也就無法增加你的承擔力,因為承擔不了,暫時放棄是必然的,所以也就沒有開口留你,但那些『法』全是為了留住你啊!

  「啊!弟子怎麼那麼笨,是弟子愚蠢,請師父原諒。」

  「師父早已原諒你了,不然也不會教你這麼多的『法』。但懺悔還是好的。懺悔能開發無我的勇氣,認清錯誤的業的運作模式,從而中止惡性循環,也就是把惡報或苦果減到最低。」

  「謝謝師父慈悲弟子、指點弟子、不嫌棄弟子的無明過失!

  「怎麼會嫌棄眾生呢?一切也只是因緣和合而已呀!

  「師父太有智慧了!師父已知道了『無我』,能那麼有智慧,為什麼還需要修行呢?為什麼不到外頭去度眾生呢?

  「時候還沒到。師父自己的『法』也還沒修個徹底。」

  「還有什麼『法』師父還沒修?

  「還多呢。」

  「例如?

  「單單這個『放下我』、無我。」

  「啊!

 一分法一分喜

  「為什麼像師父那麼瞭解無我的人還會有『我』呢?

  「因為對『無我』的體悟不夠深。」

  「但師父都能教弟子,跟弟子分析得很好啊!

  「分析是一回事,體證是另一回事,體證多少分,就能實用多少分。」

  「難以想像。」

  「比如說,現在你已聽了師父教的『法』,你覺得你能對別人說出來嗎?

  「應該可以。上回向師父學的『法』,我都教了阿秀,她聽了很感動。」

  「那你聽了那些法,回去後能不能運用在生活上?

  「幾乎不能,大部份時候都忘了,直到在阿秀房間裡才突然恢復清醒。」

  「這就是理論無法取代體證的地方。」

  「但師父不是有體證嗎?

  「是有體證,只是深度不夠。像佛、辟支佛、阿羅漢們對『無我』的體證才是真正的透徹。對了,還有大菩薩們對『無我』的體證也都很深。」

  「但自從那次以後,弟子一直想著那些『法』,感覺上都還蠻能受用。」

  「那是持續發揮思慧的力量。常常思惟『法』是佛陀所讚歎的。」

  「哦,原來思惟『法』也有很大的好處。」

  「對。」

  「但是……連師父這麼長年累月修行了大半輩子都覺體證不夠,那我有什麼希望呢?世人還有什麼希望呢?

  「阿明,你昨天前天吃過飯嗎?

  「吃過了。」

  「那你今天還需要吃?明天還需不需要吃?

  「需要啊!那是永遠不會夠的。」

  「那你為什麼不因為永遠吃不夠而放棄吃呢?

  「沒辦法呀!

  「同樣的,修行也是一種長久的需要,要滅苦就需要。但這需要是有止境的。當一個人徹底淨化時,就不再需要修行了。這個境界佛教稱它為『無學』。」

  「但從現在到『無學』必然是很漫長的時間,似乎很難熬過去。」

  「不需要熬,心境做對,磨練也是一種快樂的過程。」

  「在這山裡修行也可以有快樂?

  「這種快樂會比在世間追逐慾望、滿足慾望還要快樂。」

  「是什麼快樂?

  「禪悅。法喜。」

  「但那一定要有很高的境界。」

  「一分的『法』帶來一分的快樂,更多『法』帶來更多的快樂,不必等到『無學』,一路上都有獎勵。」

  「哇,太好了!

  「你之前來聽師父說『法』,在找師父時心情怎麼樣?

  「我一直在尋找師父,有時會因為未找到而失落,但我告訴自己要實踐師父說的『活在當下』。每當能活在當下時,心裡的不好受便會消失,有也一來就去,不掛在心裡。焦急時就不好受了。」

  「現在呢?

  「現在聽師父說『法』,心裡覺得很實在,充滿喜悅。」

  「這就是了。心裡有一分法,就有一分自在與喜悅,有兩分法,就有兩分自在與喜悅,這一切的努力都不會白費。用不著等到『無學』。」

  「這就是師父能長期修行不厭倦的原因了吧?

  「也是一個原因。」

  「還有呢?

  「眾生的苦。」

  「啊!

 「師父說,他為了眾生的苦而修行,這是怎麼一回事呢?修行明明只是為自己啊!這裡頭必有深意……

  當晚,阿明就帶著這個疑問入睡。

  一團雲隨風吹來,突然他看到自己變成一隻雁兒,大師變成一隻大鵬鳥,直衝過雲層,直達雪山峰頂,昂首佇立。他(雁兒)也直追過去。大鵬鳥長鳴三聲,竟然唱起一首歌來:

  悲勤一念

  抬起頭 一眼望去

  無限的空悲上心頭

  眾生苦癡 我必要救度

  法力何時成就

  愈是悲憫 愈是悲勤

  救度眾生先自救

  別一別 已經是 好幾個秋

  法不成就不回頭

  讓我當下 步步中極

  一念也不空過

  瞬間,夢境就消失了。阿明醒來時,天已經破曉。

  那首夢裡的歌還在心裡縈繞。那是他熟悉的一首歌,只是詞已不一樣了。

  無論如何,他睡前的疑問已在歌裡得到了解答。他也就不問師父。

  但他想,這一定是很深妙的法。

  他決心要像師父一樣,為了眾生的苦而修行。

  黃師父下座後,阿明走上前禮拜,然後坐在一邊,靜靜坐著。

  師父久久都不說話,閉上眼睛,只是沉默。

  良久,師父睜開雙眼,看著前方。

  阿明期望著師父能再說一些什麼。

  「『法』是談不完的,許多問題要修才能解答。」

  「怎麼修呢?請師父指點。」

  「從一門禪法開始,修定。」

  「好的。」

  情感智慧

  黃師父從袋子裡拿出一本厚厚的書,放在阿明手上,書的封面寫著:《清淨道論》

  「哇,這麼厚!

  「這是累積佛陀原始教法的戒、定、慧三學大全的一本書,有時也被稱為『原始禪修法的百科全書』。你拿去看,作為解除一切好奇與問題的參考,裡面有的答案,你就不必問了。師父也沒辦法在修學重點上有所增減。只是在理解上、實踐上若需要參考實修的經驗,你可以問師父。」

  「那麼豐富的內涵,弟子一定會慢慢去理解它們。但在實踐上,是否有一步接一步,比較單純的用法呢?

  「有。本來多不一定要失去單純。若對『法』有體證,有整體觀的能力,懂得多心也還是可以很單純的。就像你看眼前這一片雪山的視野,如果你用文字描述給一個瞎子聽,或描述給從來沒有睜開眼睛看這一片視野的人聽,會不會更艱難、很繁多呢?

  「會。縱使用再多的文字形容景色,他也不會像我們打開眼睛看到那樣清楚地知道該景色。你想,對在聽的人來說,那種種描述敘說,會不會很複雜呢?

  「太微細的描述必然很複雜難懂。」

  「那你一眼望去,這景色是否很複雜呢?特別是你的心?

  「不會啊!只是如此。」

  「這就對了。所以對於一個未有體證的人來說,『法』的理論可以是很多很複雜的。對於有觀慧禪慧的人,就像睜開眼睛看這片景色的人一樣,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單純的、和諧的,沒有矛盾,沒有疑惑的,而且怎麼來,怎麼去,都是很清楚的。」

  「所以修禪需要有經驗的人引導,才不會面對這麼厚厚深奧的書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對。」

  「那我聽師父教就好了,我懶得讀太多。」

  「那也不是。讀書,修行的書,就像要去一個未知的旅程前研究有關的地圖,是有很大的幫助的。」

  「但師父已經知道那地圖,也看過那地方了呀!

  「你不能完全依賴嚮導。旅人自己也看過地圖,嚮導引領起來就方便得多,說一知十。」

  「哦,原來如此。好的,我會讀,但我只想知道下一步怎麼走。」

  「對。有整體觀了,還要知道該怎麼走下一步,這就是引導者的作用。許多時候,你們很難知道你們身在何處,在哪一個階段,所以不知道如何用那麼全面的指示往前走。可以看得出你是屬於哪個階段的人,就能告訴你怎麼走下一步。」

  「嗯。」

  「佈施與戒德,師父就不用多說了,你可以自己讀。記得重點都在培育一顆無我無私心,以慈悲喜捨的心待人。那樣一切善法,如忍耐、包容、和諧、慷慨……全都很容易培育起來,這一切都會加強我們的淨化,對我們修定修慧都會很有幫助的。」

  「『慈、悲』都有聽說過,『喜、捨』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能否解釋一下?

  「基本上,這也可稱為佛教的情感智慧。簡單說『慈』就是願別人快樂的心;『悲』就是願別人離苦的心;『喜』就是歡喜別人的成就、財富……一切好的東西,隨喜它們,希望別人不失去它們。基本上這三種都是『真愛』的某些層面。因為真愛必須真心願別人好,不願別人苦,不妒忌他人成就,或得到任何好東西,不希望別人倒霉。若是一個人只會在別人不幸時幫人,卻不能在別人超越自己時祝福別人,那他的『愛』、情感都是有缺陷、不健康的。同樣的,只願別人好,別人有苦時卻不肯付出,幫助減輕別人的痛苦,那份『愛』也是不圓滿的。一味同情別人苦,不能看到別人快樂的心,也是不圓滿的。所以這三者都具足了,才能稱為『真愛』。」

  「但不論我們怎麼祝福,別人還是可能不快樂,還是可能苦。甚至有可能會失去他們所擁有的好東西呀!

  「所以我們需要培育『捨』,通過瞭解眾生所遭遇到的一切得失苦樂都源自他們自己所造的業,遇境要保持平平常常的心。所以這是真愛,也就是『慈悲喜』的基礎,讓真愛不敗的因素。」

  「佛陀真有智慧!以前我還以為修行人放下一切去剃光頭,已『四大皆空』不再有情感了。」

  「正好相反,而是有最健康的情感!

 歸納.單純

  修行人能有最健康的情感。

  這在阿明來說是一個很重大的發現。他感到鼓舞,尤其是與師父更深入相處之後。他明白黃師父為什麼如此費心給他說了那麼多的法嘗試留住他。當再也留不住他時,卻絲毫也不動心。在他回頭時,又能好像什麼也沒發生地教導他。他若不是有健康的情感,怎麼可能做到這一點呢?原來黃師父能隨時應弟子的情況變化、受法的能力與需要,善巧教化應變。需要堅持時,他堅持。不能堅持時,他也不會堅持到底。阿明怎麼才能這麼靈活應用「法」呢?

  他向師父請教他的疑問。

  「放下我,真心慈悲,依法如實,正念正知,活在當下──如此而已。」大師回答。

  就只是這麼簡單!看來這點簡單的法,卻有無限的深度與運用。

  「師父啊!放下我,真心慈悲,依法如實,活在當下,弟子都明白了一些。但『正念正知』就不太明白了,請師父指教。」

  「這可是佛陀的教法中特別可貴的,你要用心聆聽。」

  「好,弟子恭聽。」

  「先說『正念』,簡單說『正念』就是一種了了分明的醒覺心,不失念,明記不忘,這與『活在當下』有密切關係,只是分開來強調而已。一個人必須有正念才可能活在當下,不然就如做白日夢,聽而不聞,視若無睹。」

  「啊!我知道了,就像貓捉老鼠一樣的那種醒覺心,對不對?

  「有點像。但真正有正念的心是不會造惡的,因為真正的正念會如法地醒覺最重要的、有利於淨化的目標。」

  「例如呢?

  「在佛經裡,佛陀說明了有四種正念的目標,也就是正念之『處』,就是『身、受、心、法』。身是身體,受是感受,心是心,『法』是種種心的目標與狀態。詳細的你可讀《大念處經》,簡單說就是身心的一切。」

  「因為只是以身心為目標,所以不會生起惡念,對嗎?

  「不一定是如此。也有人對身心起煩惱的,那時就可能有醒覺,卻沒有正念了。正念是如法如實的,不執目標為『我』、『我的』。所以說是了了分明。當一個人有正念的時候,他也必然會有『如理作意』。」

  「『如理作意』又是什麼呢?

  「就是對的、如法的、有智慧的、帶來清淨與增長善法的注意方式。」

  「那也必然有『不如理作意』了?

  「對!相反的,不對、不如法、沒有智慧、帶來染污及增長惡法或不善法的注意方式,就是『不如理作意』。」

  「守著正念、了了分明,就必然有『如理作意』,那又何必多加一個名詞呢?

  「這是因為有時我們需要從另一個角度來學法,這樣更能產生兼顧各方面的整體效果。」

  「哦?

  「這就好比你拉一個大網,當你拉一邊時,整個網都在動,但不會全面打開,因為你沒兼顧到其他各個角。若從各面都一起拉,它就平衡及均勻地拉起來了。」

  「啊!

  「所以,正念與如理作意是互相輔助的。其實,每一種善法都會幫到其他的善法,比如『正知』與『正念』就息息相關。」

  「網的另一邊?

  「對。正知是一種明覺,如伸手、屈手、站起、坐下……一切動作,若了了分明,徹底明覺,就是有『明覺』或『正知』。」

  「那正知與正念有什麼不同呢?似乎都一樣。」

  「正念是清淨的醒覺,正知是一種智慧性的明覺。經文裡提到四種正知,即『目標正知』、『合適正知』、『行處正知』與『無癡正知』。『目標正知』即不論你做什麼,了了分明地知道你的目的;『合適正知』即不論你做什麼,很清楚地知道適當不適當,符不符合你的目的。有時我們的目的是對的,做的東西卻不適合,導致弄巧成拙,就沒有『合適正知』了。『行處正知』是時時刻刻不離『行處』,在修行人來說,就是修行功課,或業處、禪法等。『無癡正知』就是在做一切事時,不會墮入錯見,特別是『我見』。」

  「看來『正知』涉及更洞察性的知道。」

  「所以說它屬於智慧的一種。在經文裡,佛陀常把正念與正知連合在一起講,所以是息息相關的。」

  「師父啊!我想,我上回學了許多法,回去卻完全用不上,就是失去正知與正念的緣故了。」

  「對,你能看到這點是好的,以後你會更珍惜守護它們。」

  「似乎學了很多,有時也不知要顧哪一樣。」

  「串在一起運用就會很單純。單純就有力量,就容易生起定與慧。」

  「哦?

  「開始因為不熟練,必須一樣一樣來。熟悉了你會發覺到,只要保持了了分明,正念、正知與各種善法同時存在,『我』不生起,心也真,心自然容易依法如實與慈悲,也能自然活在當下。」

  「這便自然歸納了各種『法』的實踐?

  「對。歸納帶來單純,單純帶來力量。」

  「但我常常因為關心太多的東西而分心。」

  「這是因為你沒有把無關目標的東西排除掉,沒有把有關目標的東西與正念正知串在一起。」

  「怎麼說呢?

  「比如說你想說幾句廢話。如果你放逸去說它,就沒有正念正知了,就落入愚癡了。但是如果你看到心裡生起想說廢話的念頭,這念頭可以作為正念的目標。你一以它為觀照的目標,這就符合你淨化內心尋求解脫的修行目標,是很適合的修行法。這沒脫離你的修行,甚至也不會生起『我見』或其他錯見,你只會發覺到這念頭一生就滅。於是,正念與正知皆同時具足。你也是活在當下,沒有追悔自己的過失,或作無謂的難過與自責。這樣也依了佛陀的教法,也就是如實的態度與如實的觀照。」

  「原來各種善法息息相關。如果我們輕視一種善法,或傾向一種不善法,不是要失去很多?

  「對。比如說,如果一個人放縱自己去妒忌或嗔恨別人,這一切善法都不會生起。分開來教與學只是一種善巧。實修時就像駕車一樣,只要保持了了分明正念於心,所有的操作技巧是共同進行的。雖然還是會一時著重某一方面,但卻會自然和諧流暢與統一。」

  「這麼聽起來就單純多了。」

  「開始一樣一樣來,是簡。多了就繁。熟練時,能整體連貫時,有整體觀時,一切又回歸單純,但那是精通所帶來的單純。」

  「目標全都為了滅苦?

  「對。你若明白整個六根世界的一切經驗,不論苦樂都可用作為修行的目的時,你就會珍惜它們。把它們與滅苦的目標串在一起,那麼一切障礙皆轉化成工具,時時刻刻都可以修行,一切都可善用,一切都歸納起來了,一切都單純了,真正的定慧也就容易生起了,淨化滅苦的目的自然就達到了。」

  離別

  七年過去了,阿明跟在黃師父身邊,陪師父行腳、住山洞、修禪,學習人生已經小有所成。《清淨道論》中的戒定慧三學已完成了許多,已可以自己獨立深造了。

  這一天,他來到師父跟前。

  「弟子想要離開一陣子,回去看看父母、親人與朋友,與他們分享一些自己所學所悟,以了當初自己開始修學時想要以法惠益眾生的心願,請師父允許。」

  「好,也是時候了,往後再有不明之處再到師父這裡來,你還有一些功課未做,還有使命未了。記得,不論做什麼,不論走到哪裡,不可忘了修行。」

  「弟子一定記得師父的教誨。還請師父給於弟子最後的教誡。」

  「放下我,真心慈悲,依法如實,正念正知,活在當下──如此而已。」

  「啊!

  愛與被愛

  雁兒從震撼中醒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覺得很飢餓。正好有一隻麻雀飛進洞來,看到雁兒,就把喙裡銜著的食物放在雁兒口裡。

  放下我,真心慈悲,依法如實,

  正念正知,活在當下

  吃飽了,雁兒深思著,回憶起自己那很長很奇異的夢。夢見做人倒沒什麼,他上回看「緣起宿命鏡」時,已回憶過許多過去做人的經歷。但那種「戒定慧」的修行還真不容易,卻也感到熟悉。有沒有可能達到夢裡的那種境界呢?似乎做不到。

  雁兒有點困惑了,但忘不了的是:

  「放下我,真心慈悲,依法如實,正念正知,活在當下。」

  他想回去與小燕分享,但小燕此時能受教嗎?或許她會取笑說這只是夢中的東西。回到雁族群中告訴他們?但是看來他們只對食物感興趣與得過且過。

  「法」的深義誰會明白呢?

  世間是否真有像夢中無名菩薩一樣的聖者?像帝釋與妙音天女那樣好的天神?

  無名菩薩知道了雁兒的疑惑,但他不願意揭開這個謎。「時候還沒到。」大菩薩的因緣智慧永遠是那麼奧妙。

  有一點,雁兒開始肯定了。冥冥之中,有一股超凡的力量一直在護著他。從他走入彩虹橋開始,那聽到卻看不見說話者的聲音,夢中的聖歌……這一切一切都太神奇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感動。感動那冥冥之中的智慧與慈悲的力量一直在護著他。於是便很深情地唱了起來。

  愛的理想

  是誰在 是誰在 牽著我

  是誰在 是誰在 護著我

  好像有一個冥冥中的力量

  指引著我生命

  用一個愛的理想

  指引著我的生命

  這是一個永恆的信念

  度苦到永遠

  突然間,他聽到那很熟悉的聲音在唱著。啊,就像那夢中的妙音天女!

  愛的指引

  用愛心 用愛心 牽著你

  用信心 用信心 護著你

  給你真希望敢夢想的力量

  指引著你生命

  用一個愛的力量

  指引著你的生命

  這是一個永恆的信念

  愛你到永遠

  (上部完)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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