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釋迦牟尼佛傳4
星雲大師
24/07/2017 09:43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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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章 三迦葉棄邪歸正

 佛陀現在是獨自一人,踏著莊嚴而穩重的步伐,漸漸的走上勝利的大道。
  
  佛陀走往伽耶山的途中,路過一座苦行林,他在樹下靜坐了一會,像等待著甚麼似的。那時有一個拿了很大包裹的女人,從佛陀的前面過去,佛陀並沒有注意分別。後來稍停不久,見到很多高大的漢子走來,他們見到佛陀,都異口同聲的問道:
  
  『剛才您有見到一個拿著東西的女人從此經過嗎?』
  
  『我沒有注意,你們找她做甚麼?』佛陀反問他們。
  
  『我們這一行共三十人,同住在離這裏不遠的森林之中,我們二十九人都有妻子,只有一個人至今還是孤獨的沒有娶親。我們非常同情,因此昨天就為他尋來一個女人,那知道不是普通的女人,說來真不怕人見笑,原來她是一個賣婬的妓女。她在一夜之中,講些無恥的話,把我們三十個人都誘惑了。今天起來,看到我們的東西都給她拐逃,因此這時要追趕她,要把她找回來,您究竟有沒有見到她呢?
  
  佛陀默默的,靜靜的看著他們,然後說道:
  
  『是這樣一回事嗎?我來問你們,你們自己的身體要緊呢?還是女人和東西要緊呢?』
  
  這幾個人給佛陀這麼簡單的一問,放逸慣了的身心像返本歸源一樣,都被這一問而深切的感動,佛陀像是不可思議的權威,像是精神界的君王,每一個小的動作,每一句語言,都能深刻的印入人們的心版之上。
  
  『自己的身體比甚麼都要緊。』這一群男人回答,像都清醒過來。
  
  『那你們不要再去追趕女人,你們來找自己的心才是要緊的大事。』
  
  『有甚麼辦法找心呢?』
  
  佛陀又為他們說四聖諦的苦集滅道,他們都皈依佛陀作弟子。
  
  佛陀和他們分別以後,有一天,又到了他曾經修道過的伽耶山尼連禪河邊的時候,已經是日落黃昏了。
  
  佛陀過去在這裏默默的隱居著修行,他知道這裏的環境,當他到達時就去往訪住在這兒的一位拜火教的首領優樓頻羅迦葉,他有弟子五百人,國王大臣對他都很尊敬。他聽到佛陀光臨,就很客氣的出迎,佛陀也向他合掌招呼。佛陀說道:
  
  『我是從波羅奈國而來,現在我想到摩竭陀國去,今天晚了,我想在你這裏借住一宿!』
  
  優樓頻羅迦葉回答佛陀道:
  
  『我看您的樣子,也像是一位不平凡的修道者,你要在敝地借住一宿,這本沒有甚麼關係。不過,我這裏住的地方,有是有的,但因那間房子中既放著我很多拜火的道具,而且又有一條很大的毒龍。住進那間房子,簡直就是和生命開玩笑。在我是沒有甚麼關係,為了您的安全,我得老實的回絕您好。』
  
  佛陀聽後,微笑著說道:
  
  『有毒龍嗎?那也沒有什麼關係,請你無論如何借我住一宿,天黑了,實在沒有地方可去!』
  
  優樓頻羅迦葉指著一個洞窟似的石室,佛陀就安然的進去,優樓頻羅迦葉和他很多的弟子都以為佛陀自尋死路,真是一個傻瓜,更有些弟子說這是應該的,大家都預料佛陀馬上就會逃出來。
  
  佛陀是人間的覺者,他的一切並不願神奇怪異的與世間不同,他只是泰然的安坐在石室之中。因佛陀是解脫的超人,他知道毒龍對他不會有害意,後來,毒龍果真昂頭吐舌,捲曲來回的游著,但對寂然不動的佛陀,絲毫沒有惡意。
  
  第二天,佛陀很平常的從石室中安然出來,口裏還說著:『心若清淨的話,一定不為別人所害。』聽到此話的人,還見到佛陀的後面放光。
  
  優樓頻羅迦葉心中思惟著:「這絕不是一位普通的人,他一定是一位超凡的聖者,難道他是為了征服我而來的嗎?」他心下這麼一想,不覺就慌亂起來。
  
  佛陀又很有禮貌的問優樓頻羅迦葉道:『可以暫時讓我在這裏修行嗎?』優樓頻羅迦葉聽了並未深疑,他此刻又以為佛陀很尊敬他。
  
  佛陀住下來以後,適巧當時有一個地方舉行很盛大的祭典,聚集成千成萬的人,被請為主祭的優樓頻羅迦葉,心中很怕人們見佛陀,因為他知道佛陀是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能攝服別人。佛陀早就知道他的心,所以到這一天,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沒有人見到佛陀,後來惹起優樓頻羅迦葉的懷疑,他就問佛陀昨天是到甚麼地方去的?佛陀和顏悅色的看看他說道:
  
  『我知道你的心中希望我不要給人看到,所以我也就不給別人見到我。我老實對你講,你還沒有覺悟到人生的真諦,你還充滿嫉妒的心。以你這麼一位有人格的人還存有嫉妒的私念,從你修行的方法看來,這本不足為怪。你在拜火以前,如果不斷這個念頭,你永遠不能證得涅槃!』
  
  佛陀這麼一說,優樓頻羅迦葉起初聽時大吃一驚,他想反問佛陀為什麼這樣說,但他知道這樣問他反而顯得無智,他只得坦白承認的說道:
  
  『對啦!我很慚愧,你說得一點不錯。我知道你已經是成就佛陀大行的聖人,我聽說您過去在這不遠的地方修行,可惜我沒有見過您。您比我還年輕,但您的智慧、道德都比我佔優勢,但是,我又不願意承認。現在我對真理變成一個不忠實的人,我現在唯有誠懇的拜在您的座下,希望您收我做您的弟子,洗去我心裏的塵垢!』
  
  佛陀點頭稱讚道:
  
  『好!優樓頻羅迦葉!我知道唯有像你這樣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信仰你的弟子很多,你還是和你的弟子們商量商量以後再說罷!』
  
  優樓頻羅迦葉聽了佛陀的吩咐,當時就集合他的五百弟子,堅決的向他們說道:
  
  『我到現在才明白我的往日全非,我現在已經逢到宇宙之光的佛陀,我已經是佛陀的弟子。我希望在佛陀的座下洗去我心上的塵垢,使我能趨證到涅槃。佛陀說,心不清淨,是不能滅除一切苦惱,我們祭火而心中仍然充滿垢穢,這樣的修行,又有什麼意義呢?當佛陀初來的時侯,我就覺得他不平凡,超過我多多,可是,愚癡矇覆我的心,我還不肯在真理之前屈服。現在,我仔細的思惟再三,希望你們也能一起和我皈依佛陀做弟子吧!』
  
  這五百名修道者──優樓頻羅迦葉的弟子,聽老師這麼一說,給佛陀的威德都深深的感動,都發誓願意跟隨老師,永遠作佛陀的弟子。
  
  優樓頻羅迦葉非常歡喜,從此和弟子們,投身於佛法的懷抱中,做了佛陀的常隨眾弟子。他把事火的道具,全部拋入尼連禪河中。
  
  道具隨著流水往下流去,一直流到優樓頻羅迦葉的兩位弟弟的地方來。
  
  優樓頻羅迦葉的兩位弟弟,一名那迦葉,一名伽耶迦葉,他兩個人,也是事火教的教徒,各有弟子二百五十人,這一天見到長兄的事火所用的道具,從尼連禪河的上游流來,以為發生什麼意外的事情,不覺茫然傷感的流下淚來。
  他倆猜想長兄一定發生甚麼不尋常的事,難道給國王驅逐了嗎?國王那裏敢對神聖的仙人這麼無理呢?那麼給山賊殺害了嗎?山賊有這麼大膽麼?他倆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出一個原因出來。
  
  他們帶著驚怖的心情,星夜趕到長兄的住所來。走進長兄的苦行林,就見到一向被自己尊敬仰慕著的長兄,以及長兄的五百弟子都改作沙門,頭上剃光鬚髮,身上穿著黃色袈裟,他們二人見到以後,竟閉著眼連連搖頭,不忍再看。
  
  他們二人,在轉念之間,又情不自禁的氣憤起來,向優樓頻羅迦葉說道:
  
  『大哥!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呢?你是聽到甚麼人的話而墮落到如此?你所悟的智慧,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和你相比,天下的尊敬都集中在你一身,你為甚麼要聽信他人的教,這麼輕易的改變你的信仰?過去我們有你這麼一位長兄,覺得無上的榮耀;現在我們真感到做你的弟弟非常的可恥!』
  
  優樓頻羅迦葉聽到兩位弟弟的責難,他毫無氣惱,更心平氣和的說道:
  
  『弟弟!你們來了,好得很!我正預備要去訪問你們。不錯,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我現在已經改宗信仰佛陀了。我以前也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會變成這樣,所以你們想到不可思議,這是不怪你們。是的,我聽到佛陀的一席話,我就從迷途上走向正道來,我到今天才像從黑暗中見到光明。我很歡喜我活到現在,我在今生能夠皈依佛陀,這是多麼難遇的因緣!在過去,我還沒有逢到佛陀的時候,和你們的想法一樣,以為自己的修行,已獲得正覺,可是逢到佛陀以後,才知道自己的內心仍然充滿著塵垢,你們要知道,內心不淨,怎麼能解脫生死呢?我活到這麼大的年紀,從來不曾有過像皈依佛陀以後這麼安靜。
  
  『你們不必有高而且深的我慢,佛陀有大的神通,大的智慧,絕對不是我們所能及得上的。我現在受著國王的崇敬,全國人民的供養,其實我還沒有斷除根本的生死,這有什麼可值得榮耀高貴呢?我感到榮幸的是現在逢到大聖者的佛陀,在他的教導之下,我相信一定能達到我們修行者日夜所祈求的目的。
  
  『弟弟!我執不要這麼深厚,你們也知道我的智慧,我尚且知道改邪歸正,你們憑什麼還要執迷不悟?難道願意永久陷在塵垢之內、生死淵中?』
  
  優樓頻羅迦葉的這一席坦白誠懇的話,說得兩位弟弟啞口無言。他知道弟弟是相信自己的,因此就把他們帶去求見佛陀。當他們見到佛陀的時候,佛陀那無限深廣的威嚴和慈悲,他們一見之後,心中不覺也生起崇敬來,他們此刻才真的知道長兄的改宗並不是沒有理由。
  
  他們聆聽佛陀的法語以後,更加佩服,所以就很歡喜的要求佛陀憐憫他們,讓他們帶著弟子一起改宗歸投在佛陀的座下。
  
  佛陀集合迦葉三兄弟並弟子一千人,就以火譬喻說教道:
  
  『弟子們!種種的妄想,就像一塊打火石,會引起種種愚癡的黑煙,熾烈的燃燒起貪慾與瞋恚的猛火,使一切眾生受害受苦。
  
  『這愚癡、貪欲、瞋恚,就是三毒的煩惱之火,眾生因為燒起這三毒之火,所以就輪迴在老病死的苦惱之內,在生生死死的世界中從此就不能解脫出來。
  
  『諸比丘弟子!這三毒猛火是苦的根源,是以我為本。要想滅除這三毒的猛火,必須先要斷除以我為本的執著。這個根本的我執能夠斷除,三毒的火煙才會消滅,輪迴在三界之中的一切苦惱,也就自然而然的消除了。
  
  『諸比丘!厭棄生死的火宅,遠離三毒的猛火,進一步還要把內心中三毒的烈火完全息除,不要沉迷於生死煩惱的家中,這才是最要緊的大事!』
  
  這一千個弟子,聽佛陀的開示,歡喜讚嘆,息除一切煩惱之火,暢遊在解脫的境界之中。
  
  佛陀說法以後,就領著這一千名弟子,應摩竭陀國頻婆娑羅王昔日的邀約,向摩竭陀國的首都王舍城而來。
  
  佛陀帶領弟子走後,留下迦葉的這座苦行林,人去林空,寂寞蕭條,風兒吹動著樹梢,鳥兒也很少飛來啼叫,這座苦行林,從此失去了迷妄的榮耀!

 

第廿五章 頻婆娑羅王的皈依

現在說到佛陀離開尼連禪河優樓頻羅迦葉的苦行林,有一天來到靈鷲山頂,這裏茂林修行,花卉爭艷,是一個風景美好的地方,佛陀就暫時在這裏住下來休息。王舍城的人民,對於佛陀光臨的消息已很早獲知,他們都準備要用香花歡迎於道旁。尤其社會上一些敏感的人,知道三迦葉兄弟皈依佛陀經過,都在談論不休。輿論界更是驚奇的讚仰佛陀,這些出人意料的消息,就這樣傳入國王的耳中。
  
  摩竭陀國的國王是頻婆娑羅王,他聽到佛陀光臨到他的國土,歡喜興奮異常。他回憶起十多年前,佛陀經過他的首都之時,那時佛陀還是悉達多太子,他曾願意分半個國家給他。想不到昔日的太子,今日真的成為佛陀。當初,他曾要求太子,請他證悟後,一定先要來救度他,這預言今日竟能實現,在頻婆娑羅王的心海之中,感到真是千生難遇萬劫難逢的幸運。
  
  頻婆娑羅王希望能早日拜見到佛陀,當即派遣使者往靈鷲山頂上去迎接,自己帶著大臣、眷屬、婆羅門,恭迎在王舍城外的竹林旁。頻婆娑羅王一行人等遠遠的看到佛陀來時,那佛陀的面容是多麼的莊嚴啊!態度是多麼的安靜呵!他一看就知道這是一位斷除慾望的智者。等到佛陀走近的時候,他帶領群臣、眷屬,向前頂禮佛足,表示慰問法體的安康,也表示他們內心誠摯的敬意。
  
  佛陀慈悲的微笑著,以答謝他們的歡迎,然後就和頻婆娑羅王並排著進城。
  
  佛陀的威嚴端莊,頻婆娑羅王不知道如何向佛陀問答才好,他在佛陀的大威力之下,唯有低頭不敢多言。
  
  進入城中,街旁的民眾,夾道歡迎,頂禮膜拜,高聲歡呼,佛陀都留意的一一微笑招呼。經過數條街道,即至王宮,等到大家在王宮中安坐以後,佛陀向頻婆娑羅王說道:
  『大王!分別以後,身體很好嗎?治民很如意嗎?』
  
  『佛陀!受您德光的庇照,一切都尚堪告慰。佛陀!我現在有一個問題,很冒失的想請佛陀開示,以除眾人的疑惑。這就是此刻坐在佛陀身旁的優樓頻羅迦葉道長,他是我們全國所尊奉崇拜的修道者,他既有勝德威名,也有很高的年齡,對於他做佛陀的弟子,把事火的器具遺棄,這是什麼原因呢?我們都很想知道。』
  
  佛陀看看優樓頻羅迦葉,示意他來回答頻婆娑羅王的問話,因此,優樓頻羅迦葉就回答道:
  
  『大王!對於你請示佛陀的這個問題,我很高興講解給你知道。除你以外,也有很多的人,從過去直到現在,對我的隆情厚意,對我的拜火而信奉,我也想告訴他們。
  
  『大王!佛陀實在是三界人天的導師,是四生有情的慈父,不是我們所能夠比擬。像我長到這麼大的年齡,還沒有死去,能夠加入佛陀的弟子群中,真感到無限的歡喜和榮幸。我為甚麼要把拜火的器具拋棄而皈依佛陀?這是我明智的抉擇,也是佛陀的威德感召。過去,我以事火為功德,相信這精勤的苦行,可以生到天上去享受五欲的快樂,但這並不能離開貪瞋癡的煩惱。就是生到天上去,一方面在享受快樂,一方面還是要恐懼老病死的可畏。事火是為的求生,有生就有老病死,如果能有一個法門,使我們不生,進入涅槃,那不就是沒有老病死了嗎?那不就是一個自由解脫的地方嗎?
  
  『大王!如果沒有大慈大悲的佛陀,我無論如何不能從愚癡的事火教中走出來。沒有拜見佛陀以前,我以為事火是最上的神聖修行,自從聽到佛陀的教示以後,我才知道事火是增長迷的因。所以我在服從真理的原則之下,就捨棄事火的苦行而皈投在佛陀的座下,我的弟子也和我一樣想法。我做人、修行,一直到現在,才感覺到我的心有了著落。』
  
  優樓頻羅迦葉坦白說出他內心的真誠之言,以及讚美佛陀巍巍的功德,頻婆娑羅王聽得嘖嘖稱讚,他又再對佛陀說道:『佛陀!我聽到優樓頻羅迦葉的敘述,我也和他一樣,我感覺到很歡喜也很榮幸,我今日能再逢到佛陀,實在是三生的幸運。現在請求佛陀明察我們下根的人,講一點我們能領受的法語聽聽好嗎?』
  
  佛陀慈悲的說道:
  
  『大王!我現在說一點關於我們自己的身體給你聽聽。我們身體上的眼耳鼻舌身意等的一切作用和活動,就是生死起滅的原因。若能深深了解這個生死,那就不會執著。對一切法都能生起平等的觀念,那時才能認識我們自身的真相,這個真相,就是所謂無常之相。
  
  『可是,若人真想究竟洞悉這無常之相,並不是容易的事。因為人有意識的存在,所以生出種種的慾望。慾望、肉體、心,都是生滅的,都是不能常住的。大王!你知道我們的身體是無常的嗎?假使你知道一切色心之法,是無常的,是不安的,是虛幻的,是皆空的,那就沒有「我」的迷妄,沒有「我所有」的束縛。明白「我」是無常的,「我所有」是虛假的,沒有「我」和「我所有」就不會生苦,也不會受束縛。把握這一點,就是一個清涼的去處,就是一個解脫的地方。』
  
  佛陀從他大智覺海中流露出的法語,是他認識自己,認識宇宙的真實之言,頻婆娑羅王聽到這裏還不能完全瞭解,他插上來帶著驚奇的口吻請問佛陀道:
  
  『哎唷!佛陀!你說沒有我,那麼果報是那一個來受呢?』
  
  『大王!你再想一想:誰來受果報呢?我告訴你,還是眾生自己要來受果報的。不過要受的果報,這也是如幻的。大王!你應該為自己的幸福打算?抑是應該為人民的幸福打算呢?你應該為自己的不幸著想呢?抑是應該為人民的不幸著想呢?究竟那樣才是王應想的呢?你要知道:當我們的心與境相遇的時候,這只是空與空的聚合。好比石頭與石頭相碰以後發出的火花。大王!火花是石頭的東西嗎?還是誰的東西呢?你照如此去想也就明白。
  
  『人間在還沒有生我以前,就已經有我呢?還是死後有我呢?睡眠的時候是我呢?還是午夜醒來時是我呢?心裏沒有掛礙是我呢?還是身體上有故障是我呢?所以仔細的想起我時,不過同於石與石相撞而發出那瞬息的火花,但石頭不就是火花,等於水中有時起了泡沫,但水並不是泡沫一樣。
  
  『假若一定要說有我,那又何必要苦苦的修行呢?假若一定要說一切都沒有,為什麼要求解脫呢?老實說,在這個世間上,「我」沒有所作,也沒有作「我」的主宰,一切都在隨著自業流轉而已。
  
  『人有主觀的眼耳鼻舌身意的六根,向外攀就有客觀的色聲香味觸法的六塵,所以結果生起眼耳鼻舌身意的六識。由於心與境遇合的六識,因此那不如意的煩惱之我也就生起那老病死的循環。貪瞋癡的無明,都是起源於這個我,好像石頭與石頭相撞擊的時候,有時有火,有時無火,但石和石不相撞時,就不能說石頭是火。大王!這很小的事情,我為了要明白,經過了多年的修行。大王!離開我執,不是容易的事,可是不離我執又是錯誤的、愚癡的、顛倒的。
  
  『忘了我而只為一切眾生,再忘了我及一切眾生而進入不動心的領域,把心擴大與宇宙一體時,那就是「我」進入涅槃之時,大王這才是人間本來的實相,那個地方才沒有生死。』
  
  佛陀講到這裏的時候,頻婆娑羅王和一切聽眾,內心清涼,得到無上的喜悅,得到法眼淨。頻婆娑羅王歡喜非常,大眾也感動得流著眼淚,他們都皈依了佛陀。

 

第廿六章 在竹林精舍的教化

頻婆娑羅王迎接佛陀住在王宮中,得到無上的法樂,他心中老是想著不知如何報答佛陀才好。
  
  忽然,王舍城的迦蘭陀竹林浮現在他的腦內,那竹林之中,寂靜雅潔,很富有園林的優美,在那竹林中建築一座精舍贈送給佛陀,他想佛陀一定也很歡喜。有一天他向佛陀說道:
  
  『佛陀!世間究竟的真理,從佛陀大覺海中流出,我每聽佛陀說法以後,內心總覺清涼。記得在十多年前,當佛陀路過我國的時候,我就看出佛陀不是一位平凡的人物。後來我知道佛陀在伽耶山修習苦行六年,我終日在盼望著佛陀得到正覺以後,就來向我說教,現在能滿足我的宿願,我真不知如何形容我內心無限的歡喜。現在,我看到佛陀像是將要離別我的王宮,又要遠遊的樣子,我真焦急得快要張惶失措,我不知如何才能挽留住佛陀,以便我們這些凡愚的人常能親近座前,聽聞正法。佛陀已經知道迦蘭陀竹林是一個清淨幽美的地方,我想在那裏建一座精舍,供養給佛陀長期安住和說法。這是我的誠意,我帶著滿腔殷切的熱望,願佛陀能夠慈悲接受!』
  
  佛陀慈悲的回答道:
  
  『你就開始興工吧!我很歡喜的接受!』
  
  頻婆娑羅王當即傳下敕命,命令臣下迅速的在迦蘭陀竹林為佛陀建築一座精舍。
  
  精舍不久完成,計分十六大院,每院六十房,更有五百樓閣,七十二講堂,定名竹林精舍。頻婆娑羅王親迎佛陀及諸弟子住於精舍之內,佛陀很高興的說道:
  
  『布施是去除貪欲,忍辱是壓止瞋怒,智慧是遠離愚癡,布施、忍辱、智慧,這三者是能進入涅槃之門的路徑。
  
  『說到布施,不一定是財寶,見到別人布施,心亦隨喜,將來所得的果報,和布施的人相同。』
  
  佛陀講這話的時候,那佛陀的慈祥和靄之光,完全流露在面上。
  
  有的是能夠布施的人,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不足,有的人雖然是知道而沒有力量去布施,可是只要他見到布施的人而心生歡喜,這也和自己布施相同,一樣可以得到福報功德。像這樣的事什麼人都可以做到,因此接受佛陀的慈愛憐愍,是什麼人都可以的。佛陀是人間一個真正的宗教家,他什麼人都要救度,不限於有金錢財富的人。「看到他人布施而心生歡喜」,佛陀指示的法語,足為千千萬萬年後的我們來深思和讚美!
  
  佛陀帶領著一千餘名的弟子,住在竹林精舍裏,這些弟子們都以佛陀為中心,共同過著像漸漸形成的僧院生活。在佛陀還沒有到王舍城來以前,已有很多皈依佛陀的弟子,他們奉了佛陀的慈命弘化在各方,這時都陸續歸來。當他們走進竹林精舍,看到那些佛陀的眾多的弟子,現在都是如兄如弟,他們每個人都非常的歡喜!
  
  佛陀也很歡喜他們的歸來,和他們一一敘說別離之情,並詢問他們弘化的狀況。
  
  佛陀接受頻婆娑羅王贈送的竹林精舍,在弘化的事業上,一方面得到不少的方便,但一方面卻引起一些人對佛陀開始嫉妒、反應、輕蔑起來。可是,在以慈悲包容一切的佛陀,仍然有著很多人從各方趕來皈投到佛陀的懷抱。佛陀在這初期傳道的期中,能得到竹林精舍是一件大事,但比這更大的事,還是要算得到兩位弟子,一名舍利弗,一名目犍連。他們後來輔佐佛陀將正法教化人間,對佛陀教法的弘傳,其功勞足為我們後人效法、景仰!
  
  舍利弗,本來的名字叫做優波室沙,目犍連叫做拘律陀。他二人有著世間稀少的聰明和學問,起初是共依當時學術界權威的刪闍耶為弟子,後來覺得不夠所學,和刪闍耶離開。他二人也各有著一百人弟子,這些弟子也以為除自己的老師以外,再沒有人能在學問和道德上勝過他們的老師。因此在舍利弗和目犍連的心中,就傲然的以為世界上沒有比他們再聰明的人。
  
  有一天,舍利弗獨自行走在街上,遇到佛陀的弟子阿捨婆誓,看他出入在王舍城中乞食,他那威儀靜肅的風度,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一位普通的修道者。舍利弗帶著一股好奇的心情,很有禮貌的詢問道:
  
  『請問你這位修道者,你是住在什麼地方?什麼人是你的老師?你的老師向你們說些什麼道理?』
  
  阿捨婆誓謙虛的答道:
  
  『我住在竹林精舍,是釋種出生的佛陀的弟子,我的老師是具有一切智慧的人天大導師。我出家的時間不久,還不能完全領受,所以我不能宣說老師的甚深微妙的法理。不過,我可以憑著我淺智所學的一二,大略的回答你一些。我的老師常說「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又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
  
  阿捨婆誓這樣簡單的說了佛陀的兩句法語,聽在聰慧的婆羅門的舍利弗的耳中,像有一輪光芒萬丈的慧日,把他心中的一切疑雲驅散,其得到無上法樂的歡喜之情,自非筆墨可以形容。
  
  舍利弗心中想著,他常修行考察,以為一切因及無因,雖然都是無所作,但那是由於自在天的意思而形成。今天從佛陀弟子的口中,聽到因緣法,明白到一切諸法不是人作,也不是天作,而是從因緣所生,也是從因緣而滅。這因緣啟示他「無我」的智慧,斷除他微細的煩惱。他越想越覺得佛陀真是偉大。自己多年的苦修,實在是無益的,真理之光,好像到今天才從阿捨婆誓的口中看到。
  
  舍利弗和阿捨婆誓兩個人好像是百年的知己,竟忘記時間,邊走邊說,談得非常投機。
  
  舍利弗心中感到非常愉快,更感激阿捨婆誓,他對於阿捨婆誓口中讚美佛陀,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想不到世間上還有這麼一個人。他胸中的冰塊,像給春陽照得已完全溶解。他和阿捨婆誓約定,一有機緣他就要去拜見佛陀。他向阿捨婆誓頂禮以後就告別回家,一直向老友目犍連的住處而來。
  
  目犍連一眼見到舍利弗那歡喜得忘形的樣子就問道:
  
  『舍利弗!你怎麼今天這樣歡喜呀!難到你得到什麼法寶了嗎?』
  
  『目犍連!我現在知道一個偉大的人物,足可以做我們的老師!』舍利弗的面容洋溢著得意的微笑。
  
  『舍利弗!你不要這麼小看了自己呀!世間上那裏還有這樣的人呢?』
  
  『目犍連!的確是有呀!他就是佛陀,是的的確確的佛陀!我們所要求的人就要逢到了。』
  
  舍利弗把聽到阿捨婆誓說的佛陀之法,一一轉告目犍連。講話時的舍利弗,與聽話時的目犍連,都歡喜得涔涔的流下眼淚。
  
  第二天,舍利弗和目犍連帶領各人的弟子,一起走向竹林精舍去拜見佛陀。
  
  佛陀一見就非常歡喜,佛陀感覺到自己證悟到現在,所說的話,才真正有了瞭解的人。
  
  自從舍利弗和目犍連帶領弟子皈依佛陀以後,很多的人都想跟隨佛陀出家學道,社會上知道佛陀的感化力太強,人人都恐懼自己的子弟去出家,更有的怕佛陀的弟子多起來勢力太大,因此批評的風聲也就隨之而起,他們都批評說:
  
  『沙門釋迦牟尼,擾亂我們的家庭,斷絕我們的宗嗣,把我們的子孫都誘惑去出家。那優樓頻羅迦葉三兄弟,還領了一千弟子皈投在他的門下。他是從母親的手中奪去孩子,從賢妻的身旁奪去丈夫,才會感到滿足。』
  
  這些批評的風聲,給佛陀的弟子走在街上時一一的聽到,知道人人發怒,也們把外面的閒言,很詳細的報告佛陀。佛陀聽後很安詳的說道:
  
  『外間批評的那些言論,是不會長久的,可能會有六、七天,以後就不會有人批評了。你們不要掛念於心,看這個世間,應該豁達些才好。你們以後再逢到這樣批評的人,你們就照我下面的話答覆他們:「真人的佛陀,是引導人們了達人生的真理,非但是叫人要做人,而是叫人更要做一個完美的超人。學佛並不一定要出家,在家奉行佛陀之法也是一樣。」』
  
  佛陀的弟子,朝晨乞食,行走在街上,聽到一些非難的言詞時就把佛陀吩咐的話向眾人宣說道:『真人的佛陀,是引導人們了達人生的意義,明白人生的真理,非但叫人做人,而且更要做一個完美的超人,學佛並不一定要出家,在家奉行佛陀之法也是一樣。』
  
  社會上的群眾,聽到佛陀弟子的話,再回想回想,果真不到七天,這些非難的言詞沒有人提起,大家對佛陀的先見之明,更是五體投地的佩服。
  
  有一天,佛陀暫時離開竹林精舍,登上靈鷲山,入定在豚崛洞的時候,住在這兒的舍利弗的舅父長爪梵志(摩訶俱絺羅)聽到這個消息,特別前來拜訪,他是異教中一位很有名位的仙人,知道侄兒舍利弗的改宗,對佛陀的威德就非常嚮往,這一天他在拜訪佛陀的時候對佛陀說道:
  
  『我還沒有認識一切!』
  
  『沒有認識一切,就已經認識一切了。』佛陀微笑著回答。
  
  長爪梵志給佛陀這一說,沒有一句話可以回答,佛陀又說道:
  
  『肯定一切的人,就是否定一切的人;肯定某一項事物的人,就是否定某一項事物的人。肯定一切,很容易給貪欲拘囚起來;否定一切雖然能夠遠離貪欲,但太固執這個否定,也是一種執著。捨棄一切的肯定與一切否定,那才是真理的認識。』
  
  長爪梵志,聽到佛陀這些簡潔的至理名言,很感到自己不足的羞愧,他也很誠摯的作了佛陀的弟子。
  
  佛陀度了長爪梵志以後,又回到竹林精舍中為諸比丘說法。
  
  萬川流入大海,佛陀的慈悲、德慧,像一片汪洋無邊的大海,千萬條的河流都向大海流來,大海中的水量雖然在不停的增加,但一點都不會溢出來,靜靜的容納,靜靜的交流,大海究竟有多大,誰又能預測呢?
  
  佛陀的清淨法身是解脫自在的,但佛陀應化的肉體並不是不死之身,如果佛陀假因緣和合的丈六金身的身體是不壞的話,則佛陀闡明的那些宇宙人生的真理就會自語相違。有為的法是無常的、無我的、生滅的,即使成了佛陀,只要他有為的色身住此世間,就要應順法的自然性,就不能與法的自然性相違。
  
  有一天,佛陀示現疾病,他靜靜的休養著。病訊給頻婆娑羅王知道以後,就趕快叫御醫耆婆前來為佛陀治療。耆婆一向是尊敬佛陀的人,他很高興的為佛陀看病。本來,在耆婆的心中,老早就掛念著除了佛陀以外,佛陀的弟子們,穿著的衣服,既不講究清潔;吃喝的飲食,也不講究衛生;可是他沒有勇氣,也不敢向佛陀進言。
  
  佛陀病好以後,御醫耆婆老想送一樣禮物供養佛陀,他思來想去,不知要送甚麼禮物才合適,他後來想到他過去替鄰國的大王醫病,那大王曾報酬他一件上等的衣服,那衣服是王者穿的,唯有佛陀才配穿著,他把衣服呈獻給佛陀說道:
  
  『佛陀!我自從拜見佛陀以後,我就掛念著一件事情。佛陀常說,在這個地上比較寶貴的就是我們的身體,可是我看到佛陀的弟子們常穿著襤褸的衣服,這站在我們醫者的立場,無論如何解釋都是不合衛生。這件衣服是鄰國大王的賞賜,我希望佛陀接受我轉贈的供養,給我種一點福田,我更盼望著,就是請佛陀叫比丘們從此不要穿襤褸的衣服。』
  
  沒有執著的佛陀,很歡喜耆婆的厚意,他著人傳話給諸比丘弟子說:
  
  『穿著的衣服,無論新舊,一定要樸素清潔,要經過日光消毒。如果心為綺麗美觀的服裝所染,固非所宜,若一定要穿著襤褸的服裝以示學道,也是不當。』
  
  佛陀的話傳出去以後,王舍城中的人民,都爭著做許多衣服贈送給比丘大眾。
  
  供養佛陀及弟子們的人多了,這風聲傳進一位大富豪的耳中。
  
  這位富豪是住在離王舍城不遠的摩訶沙羅陀村,名叫大迦葉,聰明博學,富甲天下,是婆羅門中最傑出的人物。當佛陀在竹林精舍說法時,他每次都前往聽講。佛陀的德慧,終於漸漸的打動他的心,他也想跟佛陀出家。有一天他在歸途上,走近王舍城的多子塔邊,在那株大樹枝葉交錯的地方,他奇怪佛陀也在那兒靜坐。他看了又看佛陀的肅靜和威嚴,終於覺得不去禮拜不成。他在佛陀的座前合掌頂禮以後,非常懇切感動的說道:
  
  『佛陀!我的大師,請接受大迦葉的皈依,大迦葉從此是佛陀的弟子!』
  
  佛陀知道大迦葉的信念,說道:
  
  『大迦葉!你真是我的弟子,我確是你的老師。在這個世間上如果沒有證得正覺的人,是受不起你做弟子,你跟我來吧!』
  
  佛陀靜靜的站起來,往竹林精舍的方向走去,大迦葉跟在佛陀的身後,他恭敬感動的眼淚不住涔涔而下。
  
  佛陀回過頭來看看大迦葉,然後說道:
  
  『我早就知道今天是你得度的日期!很好,未來佛法的流傳,用著你的地方非常之多。』
  
  佛陀度化大迦葉以後,王舍城的佛法,已經打好基礎,靈鷲山的精舍也成於此時,國王學者,紛紛的皈投而來,佛陀的教化,更是普遍各方了。

 

第廿七章 祇園精舍的建立

佛陀在竹林精舍,環繞在左右的弟子,逐漸的加多,弟子多了,發心供養的人也是與日俱增。
  
  一天,王舍城中有一位首羅長者,承受佛陀的教化,發心備辦豐富的餚饌,想在第二日請佛陀到他家中來受供。
  
  就在這前一日的晚上,首羅的知友須達長者忽然從舍衛城遠道而來,為他第七公子向首羅長者的千金求婚,他一面和首羅長者寒喧,一面見到主人家中的僕人穿梭來往的忙著。再一注意,庭院整潔,掛燈結綵,茶水飯菜,像是準備歡迎甚麼貴賓,他驚奇的忙問首羅長者道:
  
  『我的好友首羅長者!我看到你們尊府的情形,禁不住心中生起疑惑,我請問你,你閤府上下今日這麼喜氣洋洋的忙碌,是貴國的大王就要光臨呢?抑是府上那位少爺和千金要辦結婚的大典呢?』
  
  首羅長者聽後,微笑著回答道:
  
  『善良的老友!你懷疑的問話都猜測得不對,國王的御駕親臨,以寒舍的情況,隨時都可以迎接,至於說到兒孫的婚典,那裏要我這麼煩心?』
  
  『那麼,府上為甚麼要如此隆重的鋪張呢?我不敢這麼想,難道你的隆情厚意是為了我的遠道而來嗎?』
  
  『非常對不起我的老友,』首羅長者答道:『我實在告訴你,明日是我們人間救世主的佛陀,帶領他的弟子們到我的舍下應供,佛陀是住在竹林精舍,現在已經來到寒林,我正在想著明日怎樣來迎接供養佛陀和他的弟子。』
  
  須達長者聽了首羅的話,這天晚上,想要入睡也沒辦法,他還沒有見過佛陀。可是佛陀,老是離不開他的腦中。他受不住起伏在腦海中的對佛陀渴仰的思潮,他輕輕的起來,想不給首羅長者家中的人知道,先到林中去拜見一下佛陀,看看佛陀究竟是怎麼樣的一位偉大的人物!
  
  他不由自主的,像有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催促他開門走出來,這時,明月當空,銀色的光輝映照著大地萬物,萬物都靜靜的在睡眠,須達長者獨步走向寒林。本來,他過去沒有走過夜路,現在心中多少有點恐怖,但恐怖阻止不了他前進的心。
  
  他漸漸的走進寒林,他非常擔心,他怕見不到佛陀,佛陀這時大概也安眠了。不過,他想能看看佛陀的弟子也好。
  
  忽然,須達長者見到寒林的附近像也有一個人在月光下散步,他走上前去一看,他立即五體投地的跪下來問道:
  
  『你是不是佛陀?我看到你的相好與眾不同!』
  
  『是的,佛陀就是我。你像是從遠道而來的吧?你叫甚麼名字?』佛陀明知而故意問道。
  
  『我是從北方舍衛城而來的,我的名字叫做須達多,因為我略有資產,歡喜救濟貧窮孤獨的人,常給他們的衣食物品,所以國中的人,又喊我給孤獨!』
  
  須達長者在說話的時候,他又望望佛陀,佛陀那完美的人格與風度,真出乎他的想像之外,佛陀的身後,像放射著耀眼的金光。
  
  佛陀就站在寒林裏向須達長者說法,明月照在空中,樹蔭散在地上,須達長者受了很深的感觸,他指著佛陀的弟子們問:
  
  『他們都已經睡覺了?』
  
  佛陀回答道:
  
  『他們每天學道、研究、說法、利人,都很辛苦疲倦,而且,他們的心,沒有愛執,沒有煩悶,把心調伏到寂靜的時候,是很容易安眠的。
  
  『給孤獨!你今天的旅途,一定也很辛苦了,來到我這個地方,都是你有著純潔清淨的信仰,有著歡欣踴躍樂聞正法的決心,我今夜很高興為你說法:
  
  『你從過去久遠劫以來,積聚種種的善行,有著堅固的信念,一聞到我的名字就很歡喜,真是堪受正法的大器。
  
  『你富有無數的財寶,樂於惠施救濟貧窮的人;你能善用金錢,而不為金錢使役,實在是難能可貴的德行。不過,你過去的布施,只是祈求的人天福報。人天福報,一樣不是安穩寂靜解脫的勝境,若是有「我」的這種樂,那也是不久常的。比錢財更進一步的布施,是至心施、精進施、時施、寂靜施、無畏施,才是莊嚴我們德行的法門,才是步上自由光明解脫的大道。』
  
  佛陀在向須達長者說法時,很多弟子也起身圍繞在身旁注視傾聽,這時,大地是靜靜的,四野沒有一點聲響,唯有佛陀的法音迴蕩在空中。
  
  不過,須達長者還有一個問題懷疑在心中,他問佛陀道:
  
  『慈悲的佛陀!我今日聆聽你的指示,像是開啟我的慧眼,對於布施,我又有更進一層的瞭解。我過去只求短暫的人天福報,這種迷妄的黑雲,好像今天給一陣秋天的厲風吹刮得無影無蹤。可是,我們往日都是崇奉自在天神的,說世間上的一切,都是自在天神所造作的,天福即使是短暫的,不究竟的,那麼,自在天又怎能來控制世間呢?拜望慈悲的佛陀,再多多的為我開示!』
  
  『給孤獨!說世間上的一切,是自在天神所造作,這是愚癡的邪說!如果真是有自在天神能創造世間上一切的話,那麼,世間上為甚麼到處遍滿了罪惡呢?到處都表演著災害呢?如果真要說有神創造世間,則更不應有六道輪轉的生死。生就不應該有滅,成就不應該有壞。
  
  『假若,自在天神能造一切的話,則人都可以住在家中不要工作,等候自在天神造給人們的飲食。人們受苦惱的時候,則不應該怨天,因為自在天可以左右一切的。可是事實上不然,人們被苦惱逼迫的時候,一樣的要怨天。自在天既能創造一切,左右一切,為甚麼要人怨恨他呢?人們為甚麼不用自力工作就不能維持衣食之需呢?而且,世間上很多的人都信奉著很多的神,沒有信奉自在天,自在天的萬能神力又到那兒去了呢?
  
  『再說自在天假若真是自在天的話,就不應該有所作。因為有所作業,就有疲勞,有疲勞則不能名為自在。若說自在天是無心而作,則與嬰兒的所為有甚麼分別?若說自在天是有心而作,有心於事,即不能名為自在。
  
  『給孤獨!苦樂都是眾生自己業力的感召,自有其因果的關係,諸法都是因緣所生,絕非是自在天所作!』
  
  須達長者聽後,歡喜踴躍的說道:
  
  『佛陀!我現在恍然覺悟到昔日全非,我沒有像此刻心中這樣高興過。我願意和首羅一樣,從此誓願世世生生皈依佛陀,並且懇請佛陀到我的國家憍薩彌羅國舍衛城去說法。到了那裏,一切衣服、飲食、臥具、湯藥等等生活上的所需,我的經濟力量一定可以供養。』
  
  『舍衛城是在北方,我也老早想到北方去的,可是我的弟子們的人數很多,沒有廣闊的精舍不容易安住下來。』佛陀深思似的,又若無其事似的說。
  
  『佛陀!我的國家土地很豐,人情很厚,舍衛城離開佛陀的祖國迦毘羅城也不遠,我國的國王波斯匿王是師子族的後裔,以仁愛治國,善護眾生,他和佛陀的父王同樣獲得遠近臣民的敬仰。
  
  『佛陀!我就想在我國家的首都所在地,建立一所至少和竹林精舍一樣的精舍,希望佛陀憐愍我國下愚的眾生,帶領比丘們一同光臨!』
  
  佛陀知道須達長者發了殊勝的心,很歡喜的讚歎布施的功德道:
  
  『給孤獨!你現在發心行大布施,不存貪慾的執著,不但可以做人間的模範,而且有這樣的存心也才能與真理相合。
  
  『你生平樂善好施,因為你知道無常的火燃燒著你財寶的倉庫。儲蓄錢財,絕對不是持寶,把錢財用作救人利世,才是真正的儲寶。布施雖是為人,實在也是為自己。做人不要過份的貪圖金錢,要過合理的經濟生活,那慈悲恭敬的心念才會自然湧起;嫉妒和我慢的邪執才自會消除,這就是布施的力,這就是解脫的因。
  
  『你發心回國建立精舍,這不是金錢布施,這是法寶布施。有人布施的目的,是為希求五欲的快樂,或是為好的名聞,或是為免除自己的貧賤,而你是懷了能讓眾生得到法樂和解脫而布施精舍,你已沒有愚癡愛執的心,你很有遠大的眼光,你就回國趕快動工吧,佛陀一定如你的願望,等精舍完成時,就會前去。』
  
  須達長者領受佛陀的教導,生大歡喜,即刻禮佛而退,準備即日返國。
  
  一天,須達長者返抵到憍薩彌羅國的舍衛城,在國中到處探訪適合供養佛陀建立精舍的聖地,他在探訪很多的地方之中,唯有國王波斯匿王的祇陀太子所擁有的一座園林,山明水秀,林茂花香,是一個最佳的地方。他知道這座園林是深為太子愛惜,大概是怎樣請求他出賣也是沒有辦法,可是他不以為是太子的沒有辦法而就斷念。他終於晉謁祇陀太子,向他提出要求道:
  
  『太子!我想你一定已知道我們印度出了一位偉大的佛陀,他實在是人類的救主,是真理的明燈。為要讓我國人民能承受他的法益,永離生死苦惱,赴上清淨快樂的領域,我想迎請他前來我們的國家,我要建立一座甘露的寶殿,以便給佛陀和他的弟子們安住。
  
  『可是在我們的國中,我尋來訪去,很難找到一個理想的地方。我唯有覺得太子的那座園林,是最適宜建立精舍供養佛陀,為我國人民的利益著想,希望太子能把這座園林出賣給我,讓佛光早日照到我們的國家來!』
  
  憍薩彌羅國波斯匿王的祇陀太子,聽給孤獨長者要買花園的一席話,對於佛陀的為人還未完全瞭解,感到很是為難,如果承認給孤獨的請求,那有一個做太子的把心愛的花園賣給別人?如果不承認他,他是憍薩彌羅國一個有名的長者,豈不是要使他對自己生起反感?祇陀太子這麼想了一會,終於決定隨便說一個很大的數目,讓他斷念。因此太子說道:
  
  『給孤獨長者!你也知道我最心愛的就是這座園林,你現在說要請佛陀蒞臨我國說法,用金錢向我買園林建立精舍,那除非你能用黃金鋪滿我的園林,我才將這座園林過戶給你。』
  
  用黃金鋪地來購買園林,祇陀太子的話並不能嚇住給孤獨長者,他回到家中,即令家人開下倉庫,用車裝載黃金去鋪園林之地。這樣的至誠,終於使祇陀太子感動,他向給孤獨長者說道:
  
  『長者,我的園林的土地是賣給你了,但我園中的樹木沒有承認賣給你,請你允許我也布施給佛陀好嗎?』
  
  給孤獨長者聽到太子如此一說,知道他已悔悟,心下自是萬分歡喜。他即日又束裝就道,趕往摩竭陀國竹林精舍而來,他請求佛陀選派一位弟子到舍衛城去,以便設計精舍修建式樣及督促工程的進行。
  
  最後,給孤獨長者又把向祇陀太子購買園林的經過情形報告佛陀,佛陀慈和的微笑著說道:
  
  『發心的功德是不可思議的,精舍就定名為「祇樹給孤獨園」吧!我叫舍利弗前去計劃工程,你回去的時候可以和他同行,你一切都依照他的指示進行工作。』
  
  在舍利弗尊者的指導和給孤獨長者的支援之下,祇園精舍很快就完成了。這所精舍的堂皇莊嚴,勝過竹林精舍,住房寢室計有數百幢,此外禮堂、講堂、集會堂、休養室、盥洗室、誦讀室、儲藏室、運動場、總會所等,無不齊備,比之憍薩彌羅國的王宮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給孤獨長者擁護佛陀的至誠,在睡覺的時候都做著為佛陀工作的夢,他什麼都願意供養佛陀,甚至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雖然佛陀的法駕還沒有來到祇園,國中的民眾,對於給孤獨為供養佛陀的喜捨,都已生起敬仰。其中唯有一些外道不喜歡,嫉妒著佛法的流傳,他們集會商量以後,想要和佛教開一次辯論會,以便辯倒佛教讓給孤獨長者醒悟過來。
  
  給孤獨把外道們的意思先告訴舍利弗,舍利弗非常高興,他以為這正是宣揚佛陀言教的機會。
  
  約定時間、地點,佛教和外道辯論的一天終於到來。外道的發言辯論人成百上千的高高坐在臺上,佛教的辯論發言人只有舍利弗一位尊者。
  
  說起舍利弗尊者這個人來,他是佛陀座下智慧第一的弟子,世俗上的一切學術書籍他閱讀得最多,他的祖父和父親,都是有名的學者,有名的辯論家。受著優良的血統遺傳,舍利弗早成為五印有名的論客,他精通一切外道的典籍和儀規。當初,他本來就是一個外道的領袖,後來他向真理屈服才皈依在正覺的佛陀座下,而且,他現在已經證得聖果,他是一位開悟過的阿羅漢。
  
  以舍利弗來作對外道的主辯人,那是最適當沒有的。
  
  外道終於在雄辯家的舍利弗前服輸,這些外道,也是能夠接受真理的人,他們都請舍利弗作引導,皈投到佛陀的座下。
  
  給孤獨長者很歡喜,他感到自己的鼻子高了起來。
  佛陀受給孤獨的迎請,帶領弟子暫時離開王舍城竹林精舍向北方的祇園精舍而來,佛陀知道機緣成熟,沿途都施以教化。
  
  佛陀到達舍衛城祇樹給孤獨園的時候,人人都很歡喜,佛陀受他們全城人民盛大的熱烈的歡迎。佛陀在北方從此也有了佛化的根據地。

 

第廿八章 波斯匿王的皈依

佛陀被給孤獨長者迎接到祇園精舍,這裏的環境和風景優美得好比人間天上。園中有的是奇花異木,精舍建築得又富麗堂皇。禽鳥婉轉的鳴叫,流泉潺潺的有聲,佛陀和弟子們就在這裏安住下來。
  
  憍薩彌羅國的大王是波斯匿王,知道他的太子祇陀將首都舍衛城的花園賣給須達長者,須達長者又建築精舍供養佛陀。「佛陀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怎麼能感動人民對他這樣崇敬與信仰?」波斯匿王心中生起很大的疑惑。
  
  有一天,波斯匿王終於帶領百官大臣,駕臨祇園精舍來拜訪佛陀。
  
  波斯匿王拜見佛陀的時候說道:
  
  『聽說你是一位大覺大悟的佛陀,這是不會錯的。不過我真不懂,很多的修道者,他們在深山叢林之中長住數十寒暑,直到衰老之年,尚且不能覺悟,你的年齡這麼輕,也不過三十多歲吧,怎麼能就能證得正覺呢?而且你更不是婆羅門。』
  
  佛陀慈悲而又有力的回答道:
  
  『大王!很多人都經常蔑視年輕的人,這是一個很不好的現象。世間上有四事不能輕視:一是年幼的王子,二是初生的小龍,三是星星之火,四是年輕的僧侶。因為王子雖幼,他將來長大時可以做統治國家的主人;小龍雖小,但他很快的就可以成為大龍,而且大龍也隱身在小龍之中;星星之火雖小,但可以燎原,森林、城市,不都是星星之火能燃燒的嗎?僧侶,只要心能清淨,守護道業,抱有救度眾生的弘願與精神,是不分貴賤,不論老幼,是誰都能得到無上的正覺。對著覺悟的人,對著究竟的真理之前,或輕視或惡口,獲罪是很重,這要懺悔才能滅除這深重之罪。』
  
  過去從沒有敢對波斯匿王直言的人,他是一位個性很強很有固執習慣的大王,聽佛陀這麼一說,他的心好像受了很強的震動,在有特殊精神力的佛陀之前,終於壓倒貢高我慢的波斯匿王。
  
  『佛陀!我什麼都不懂,請你指教我一些道理!』波斯匿王慚愧似的又抱歉似的囁嚅著說。
  
  除了真理以外,不恐懼其他威力的佛陀,用靜靜的威嚴攝服波斯匿王。佛陀沉默一會,向波斯匿王說道:
  
  『大王!你是一個國王,你應該愛民如你的愛子一樣,不要以為做國王是來壓制人民,生命是平等的,沒有什麼再比生命可尊可貴。要嚴厲的克制自己的惡念,要以寬大對待別人。最要緊的是不要把自己的幸福建築在他人的痛苦上。要幫助苦難的人,要安慰煩惱的人,要救濟有病的人。特別是站在王者的地位,不能聽信阿諛的言詞,要知道王者是來為人民謀取幸福,而不是要人民都來為王者服務。
  
  『做王的人,要知道愛是苦,要緊的是能離開情慾;終日沉迷在情慾的旋渦中,只有沉淪而不能獲救。樹林被火燒的時候,飛鳥也不會聚集起來做巢,可是一般人生活在情慾的火燄中並不知脫離。再賢能的人,當情慾燃燒起來的時候,也不能夠用冷靜的頭腦判斷事理,不能夠思考一國的利害。那個時候自己的生命尚無把握,那裏會再想到別人可貴的生命!
  
  『悟入真理的正道必定要修學正見、正定、正語、正行、正命、正精進、正思惟。世間上有兩條道路:一條是從光明走向黑暗,一條是從黑暗步上光明。短見的人是從光明到黑暗,賢能的人從黑暗到光明。唯有智者才能進入燦爛光明的世界,救自己的生命,也才能救別人的生命。人生是無常的,苦惱是應當知道,幸福不到外面去求,把心安住於寂靜的涅槃之中,不受外境誘惑和轉移,那才是自主的生活,才是真理的世界!』
  
  佛陀的法語,像陽光似的破除波斯匿王愚暗的心,他從此就對佛陀生起了恭敬純真的信仰。
  
  波斯匿王很歡喜而又信服的向佛陀說道:
  
  『您真是一位偉大的佛陀,我聽了您的教示,像在黑暗的旅途上獲見到光明,我心中的歡喜實非用言語能夠形容。我對佛陀感到萬分的抱歉,我前來拜訪佛陀求教實在太遲了。我現在才知道佛陀光臨到我的這個小國來是我這個小國無上的光榮。佛陀!您好像是一道吉祥的慈光,我們在您的慈光照耀之下,才能獲得安寧。
  
  『我現在拜見到您的聖顏,聆聽到您的法語,深深感嘆我過去狂妄愚癡,我給您一說,像是從夢中醒來。在人間為一國的國王,最多的是怨憎煩悶,現在有佛陀來到我們小國教化,相信我和我的國民一定會獲得永久的平安。』
  
  佛陀聽了波斯匿王從內心中發出至誠的讚語,知道他已生起篤實樂法的心。佛陀又知道波斯匿王是一個有財欲與色欲執著的人,為了匡正他以後的行為,這正是機緣成熟的時候,佛陀溫和的又向波斯匿王忠告道:
  
  『大王!這個世間上的現象界,都是苦空無常;這個人生是生老病死。不論是貴為王者,貧如乞丐,苦空無常的現象,生老病死的痛苦,是誰也不能免除。當人壽命終結的時候,形體與靈識分開,再好的如恩愛的夫妻,患難的知友,在死後的世界裏也不能作伴。唯有善惡的行業,如影隨形,盡未來際都在跟著我們。
  
  『世間上一切的人,都只為眼前的快樂打算,都追求眼前財色欲望的滿足,對於他死後的歸宿從不仔細思量。做人,在天晴的時候,要買雨傘,為的是防備雨天;在肚飽的時候,知道儲糧,為的是防著饑餓的到來。可是人在生的時候,為甚麼不為死後的歸宿想想呢?這豈不是太沒有遠大的眼光了嗎?終日給財色的欲望囚繫,而財色就是痛苦的源流,一切的智慧都會因此而被遮蔽。
  
  『做人要深深了知人生年華的短暫,生命的無常,身心念念都在生滅變易。因此要趕快把握人生,不要使身心陷在財色的深淵中,不要生驕慢的心,不要過放逸的生活,把心要棲息在高勝的境界,願身心停留在清涼的天地,對別人要施仁愛,來世才可以增長他人對自己的歡喜,美名才能留傳後代。
  
  『平素沒有善的行為,後世絕不能獲得幸福,現在的幸與不幸,都是過去業力的感召。為著未來的幸福,就應當不要忘記今生努力修善,自己所造善惡業的因,受善惡果報的除去自己以外沒有別人。
  
  『大王!我再告訴你,你不要以為修善學道就非要出家不可,修學真正的大道,出家與在家都沒有分別。有的深山之中學道而墮落,有的在家庭裏面修行而獲福。修行學道是不分甚麼人的,做王的人,一樣的可以修行。』
  
  佛陀的法語,每一句都使波斯匿王聽了非常懇切的信服。從此,波斯匿王做了佛陀忠誠的護法,皈依佛陀做了得力的弟子。

 

第廿九章 歸城施法語

 佛陀和弟子們所住的舍衛城祇園精舍,和佛陀的祖國迦毘羅城相距不遠,因此迦毘羅城中人民,都紛紛的傳說佛陀不久就要回國來了。淨飯大王耳聞這些風聲,他並不敢妄想和佛陀相逢,不過他也曾想派遣使者前去迎接,但又恐怕遭受佛陀的拒絕。經驗告訴淨飯大王,佛陀雖然是他的太子,但佛陀有佛陀的思想,佛陀有佛陀的責任,他知道佛陀這個人不是聽人話的人。要回來的時候他自然回來,否則,千請萬請,也沒有用。淨飯大王越是思念越是能忍耐,這反而助長他的修養。
  
  有一天,波斯匿王派遣一位使臣,持有一封他的書信送呈淨飯大王,淨飯大王看了波斯匿王的信後,知道太子的確是一位大覺大悟的佛陀,這又增加他的見面之想,特別是波斯匿王信中說佛陀不久要回故鄉的話,勾引起淨飯大王的不安,他焦急的懷念,這時已到不能忍耐的時候了。
  
  正在這時,淨飯大王得力的寵臣優陀夷前來晉謁,他見到淨飯大王心中像有甚麼掛慮的事情,即刻就很恭敬的問道:
  
  『大王!你心中有甚麼憂慮的事嗎?』
  
  『沒有甚麼憂慮的事,我心中反而很高興。不過,稍為有點困難。』
  
  『是甚麼困難呢?』
  
  『今天,波斯匿王派遣使臣送來他的書信,他說悉達多最近就會回來。』
  
  『有這樣的事嗎?這是很可以恭喜恭喜的,但不知又有甚麼困難呢?』
  
  「我很想派一位大臣前去迎接,以便他早日能夠歸來,不過,問題難就難在這裏,如果我派的這位大臣是一個容易受感動的人,他奉我的使命前去,我怕他非但不能很快的請回悉達多,說不定反而給悉達多感動也去出家而不回來了。』
  
  『大王!假若你是為這個問題掛心的話,那麼,請求大王放心,我願接受大王的派遣,前去舍衛城迎接悉達多。』
  
  『你也是靠不住的,難道你不知道他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嗎?過去憍陳如等五人不就是給他感動得一去不回來的嗎?』
  
  『大王!憍陳如等五人不要去說,我是有自信的人,當初悉達多要出家,是我曾奉過大王之命而加以勸阻過的,他現在反而能把我勸說出家,那除非天地倒轉過來才有可能。』
  
  『那你就速去速回吧!』淨飯大王非常歡喜。
  
  優陀夷正要走的時候,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對淨飯大王說道:
  
  『你看!悉達多的座下又要多一個出家的沙門了。』
  
  說話的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聽話的淨飯大王都笑起來了。
  
  優陀夷帶了淨飯大王的書信,很快的在舍衛城謁見佛陀。優陀夷見到佛陀,心中一驚,因為他和佛陀分別已十五、六年的歲月,現在看到佛陀的相貌完全改變,穿著的衣服雖然比過去簡單,但佛陀的相好比過去更圓滿、更慈悲、更莊嚴。而且他以為佛陀已沒有過去那樣神經過敏。佛陀好像增加了不可侵犯的威嚴。優陀夷就向佛陀行了當時印度最恭敬的禮貌。
  
  佛陀靜靜的看完父王的書信,便向優陀夷說道:
  
  『父王很健康嗎?』
  
  『是的,回稟佛陀,大王很健康,不過他希望能早一日見到佛陀。』優陀夷很恭敬的回答。
  
  『謝謝父王的關心,我也想不久要回去看看,不久我就要回去的。你遠途而來,大概很辛苦了吧?那你可以去休息一會吧!』
  
  佛陀說後親自帶領優陀夷在祇園精舍中各處參觀一次,優陀夷看到佛陀的弟子,他們共住的生活都很有條不紊,思想是統一的,利益是均衡的,法制是平等的,言語是和善的,心意是共悅的,優陀夷看後非常的羨慕,他心下想,能夠在佛陀的座下受教,是多麼的幸福。佛陀此時知道優陀夷的心,有意似的問道:
  
  『你歡喜過這樣的生活嗎?』
  
  『很歡喜!』優陀夷回答。
  
  『出家作沙門好嗎?』
  
  『佛陀假若許可,我是很歡喜皈投到佛陀的座下作沙門。』優陀夷這麼回答,他一時竟忘記承允淨飯大王的諾言。
  
  做佛陀的弟子,本不一定要出家,在家也是一樣的可以學佛。佛陀不勉強勸人出家,但佛陀卻希望人人都遵奉他所指示的真理去實踐。現在佛陀叫優陀夷出家,並非有意和他為難,而是希望他真正的能夠得度。
  
  佛陀見到優陀夷允諾以後,隨即喊來一位弟子,告訴那位弟子關於優陀夷要出家的事,並吩咐他照出家的儀式為優陀夷剃度。
  
  優陀夷恍惚在夢中似的,任佛陀那個弟子為他剃除鬚髮和穿著袈裟,等到優陀夷完全成為一個沙門的樣子才帶他來拜見佛陀。佛陀向他笑笑,並稱讚他很像沙門,優陀夷想想不覺也笑起來。他想到現在終於做了佛陀的俘虜,但怎麼樣能歸去回覆淨飯大王呢?
  
  優陀夷的出家,做佛陀的弟子,他雖然感到很榮幸,很得意,但心裏總是不安靜,他最後奉佛陀的慈命,先歸城去稟覆淨飯大王,他的心才放下來。
  
  淨飯大王見到穿著袈裟的優陀夷就笑著說道:
  
  『對啦!我猜得不錯,優陀夷!你也是靠不住的。他問你些什麼呢?』
  
  『大王!現在的佛陀,超乎陛下和我的想像,只要不是傻瓜,不是狂人,一定會受他的感動而都皈投到他的座下。佛陀說,他在七日之內就會回來,請大王不要多心,將來迦毘羅城中的沙門一定要多起來了。』
  
  淨飯大王聽到優陀夷回答佛陀六、七天之內就要回來,心中喜不自勝,對於迦毘羅城中將來一定會有更多的沙門,淨飯大王此刻實無心去關懷。自從知道佛陀一定要回來的日子以後,無論迦毘羅城中發生什麼重大的問題,淨飯大王也不去關心,他只是時時刻刻的在盼望佛陀的歸來。優陀夷見到如此情形,不覺感動得流出眼淚。
  
  很多的人說過,再偉大的人物,在故鄉是沒有人歡迎,佛陀的歸國,正是和這句話相反。從外表上看,佛陀離開祖國十五、六年才歸來,假若是換上另一個人的話,這正是所謂衣錦榮歸的時候,可是,佛陀穿著綾羅的衣錦出去,倒是穿著樸實的袈裟歸來。不過,我們不要忘記,這是表面的,真正的佛陀是出離煩惱的家,捨去太子的位,戰勝一切的苦,遂了歷劫以來的本願,到達正覺世界而才歸來的一位一切智者。
  
  現在佛陀並非是一個人獨自的歸來,他是帶領著很多的弟子,他們的穿著雖不美觀,但儀規的整肅,動止的安祥,使見到的人不知不覺的流下眼淚,並且合掌作禮。
  
  佛陀進入祖國的國界,並沒有急忙的趕回宮殿,他帶領弟子進入迦毘羅城外的尼拘陀樹林,先停在那兒休息一會以後,再帶領弟子進入迦毘羅城中托缽乞食。國中的人,見到很多乞食的沙門,師父就是昔日的太子悉達多,大家都很驚奇,有的前來致最恭敬的頂禮,有的奉送最美好的供養。佛陀是不分貧富貴賤,在每一家門前,都站立一會。想供養的人以及不想供養的人,想求教的人以及不想求教的人,佛陀都很歡喜微笑的向他們招呼。那莊嚴的步伐,那慈悲的儀表,實在太令人感動!即使對佛陀離國出家的行為有所誤解而不信仰的人,見到佛陀也都生起恭敬佩服之心。佛陀的風度,就這樣很快的被傳聞開去,傳聞到淨飯大王的耳中,淨飯大王驚奇太子的歸來怎麼不先來向他問安,他趕快帶領百官大臣前來迎接。
  
  在路上,佛陀和淨飯大王兩個行列相逢,一邊是淨飯大王的行列,極其尊貴華美;一邊是佛陀的行列,雖然整齊靜肅,但不奢華美觀。
  
  兩邊行列相逢的時候,淨飯大王慌忙的下車,很歡喜的來見佛陀,淨飯大王想用手來擁抱他的太子,他也以為太子一定會投進他的懷抱,但昔日的太子今日的佛陀威嚴不動如山,淨飯大王感到非常失望,因此說道:
  
  『悉達多!您是我的太子,但現在究竟怎樣稱呼您,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瞭解,您回國後,為什麼不趕快的回宮呢?您為什麼要使我焦急的在等待?您帶領很多的人,到宮中來吃飯,您也知道,這是不會成問題,可是,您好似故意和我為難,領著這麼多的人在大街小巷乞食,您說,這種生活,怎不失去我種族的光榮?怎不增加我種族的恥辱?』
  
  佛陀的慈容,靜得如止水一般,很溫和恭敬的說道:
  
  『父王!我已不是昔日的悉達多,請你不要再呼我的名字,你照我們先祖的規矩稱呼我好了。』
  
  『不要喊您悉達多,照先祖的規矩是怎麼稱呼呢?您的先祖總沒有在大街小巷乞食呀!』淨飯大王還沒有懂得佛陀的意思。
  
  『我說的先祖是我們出家的先祖,不是在家時的先祖,我的先祖是過去的諸佛,我現在是證得佛果的人,你喊我佛陀好了。』
  
  『您現在是證果的佛陀,您也不准我再喊您的名字,您離開我一別就是十多年,我對你的懷念,我為您的煩心,千萬張口這時候都是訴說不能窮盡。你和我分別得這麼長久,相見的時候一點感情都沒有,使我怎不悲傷?如同有人口中早就乾渴,忽然遠遠看見路邊有一清涼的泉水,及至奔馳到那兒要飲的時候,那個泉水忽然枯乾,怎不叫人失望呢?
  
  『現在我也不必向您敘述那麼多,您雖已遂了久遠的願望,具足一切的德慧,總之,您是我的太子,您應該繼承我的王位,統領全國的人民!』
  
  佛陀知道淨飯大王還存有父子的愛情,即刻向父王說道:
  
  『父王!你對我這麼深深的垂愛,只有增加你的憂悲。我現在的一切不是我一人的,我是一切眾生的。我現在是繼承過去諸佛的法統,請父王還要多多瞭解。
  
  『父王生養我,我是父王的太子,我應該酬謝父王養育的恩德,但這並不一定要奉送世間上那些無常的財寶,或是那不實的愛情。說實話,人天稀有的寶貝,乃是勝妙的甘露之法,我將以此報答父王。
  
  『人在世間上為生活努力,都是造六道輪迴的因,六道輪迴的結果離不開苦,苦的根本就是愛與欲所致。
  
  『把私我的愛欲去除,清除身口意三業,積聚十善的行為,修養善的德性,晝夜沒有間斷,不給六塵境界轉動自己的心,不給無明妄想所迷惑,如能這樣,一定能得到未來的大利益,而步上自由解脫之大道。
  
  『自由解脫的境地是無我的境地,無我的境地一定要遠離三界的慾念。三界好似焚燒著的火宅,好似無底的大海,沒有什麼快樂可言。眾生出沒在三界六道之內,好比月亮迴轉在太陽的周圍,永無息期。天上的愉快,人間的歡樂,絕對不是常住的,真正涅槃的境界,才是第一究竟的快樂。』
  
  佛陀的法音,淨飯大王聽得也很感微妙,心靈的深處,像有一股不可阻止的力量生起,對面的佛陀,身上像放出萬道耀眼的金光,淨飯大王忽然心生歡喜,一掃愛執之念,從此再不向佛陀提起王位的問題,他即刻說道:
  
  『我知道您現在是大覺大悟的佛陀,我已非常感到榮幸,您旅途太辛苦了,趕快跟我回宮休息吧!』
  
  佛陀和淨飯大王邊走邊談著,比丘們整齊的隊伍,淨飯大王隨駕的車馬,都跟隨在身後。一邊是冠蓋雲集,一邊是光頭緇衣,這真是世界上少見的行列。
  
  佛陀和淨飯大王一別就是十幾年,佛陀不是不高興和父王相逢,而是佛陀知道自己的責任,自己所要作的,在父王的面前,實在不容許有兒女情長的樣子。
  
  年老的淨飯大王,當然很感到佛陀對他的感情不足,但佛陀的歸來,終究是自己的太子成了佛陀,這衷心的歡喜,那也是不能掩蔽的。
  
  佛陀和淨飯大王進入宮殿時,音樂齊鳴,百官迎接,大家在熱鬧興奮之餘,都回憶起過去佛陀在宮中做太子時的情景,大家更想到等一會佛陀和耶輸陀羅相逢時,不知又是什麼情形?
  
  此刻,耶輸陀羅妃沒有出來和佛陀相見,但她的心中,自從知道佛陀歸來以後,像一塘池水,投進一塊大的石頭,掀起巨大的浪花,一刻也不能安靜。她猜想佛陀現在不知變到什麼樣子,假使見面時,應該要用怎樣的態度對他才好。耶輸陀羅妃心想佛陀的歸來,應該先來和她見面才對,因為這樣才能安慰她這十數年來的寂寞苦情。但佛陀停留在宮殿中,好像忘記有耶輸陀羅的存在。耶輸陀羅在內宮裏,真是百感交集,時而氣憤,時而又覺得相逢的驕傲。她想到佛陀和她相逢時,一定會對她講些親蜜的話,但她又想到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佛陀是成就正覺的聖者,他要愛一切眾生,怎麼能還會獨自的愛她呢?她只要能夠遠遠的見一面也就很好了。
  
  耶輸陀羅在宮內,站起來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來,她終於扶在柱子上放聲大哭,正在這時,愛子羅侯羅進來說道:
  
  『媽媽!爸爸回來了,祖母叫我來請你出來。』
  
  還沒有太懂事的羅侯羅,扶著他母親的手,把她接出來。
  
  佛陀正在向養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道謝過去養育之恩,以及向王弟難陀點頭招呼時,耶輸陀羅和羅侯羅牽著手走來。
  
  離開佛陀十五、六年來,耶輸陀羅這是第一次見到佛陀。這十五、六年來,像夢似的,像煙似的,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過去了。
  
  這一場夢,在耶輸陀羅是傷心的,是以眼淚打發過去的,現在她和佛陀相逢,才像是從夢中醒過來。正當這相逢的時候,每個人都很緊張的注意著佛陀和耶輸陀羅。
  
  莊嚴的佛陀,靜靜的在那初逢的一瞬之間,是同情,是憐愍,是慈悲的看看耶輸陀羅。多情美貌的耶輸陀羅、是愛、是恨、是千變萬化的情緒交織在心中。淨飯大王很快的說道:
  
  『你們終於今天相逢了,我心中自是非常的高興,一位是成就正覺的佛陀,一位是貞節的美妃。佛陀是經過千辛萬苦而才證得正覺,美妃在宮中每聽到佛陀的一食一衣,他也甘願這麼學習佛陀生活,總算我們王族的光榮,出了這些不平凡的人。』
  
  這時耶輸陀羅抬頭看一看佛陀,佛陀是那麼靜靜的威嚴不動,她這才好像把一塊很重的石頭放下,心中才稍為感到平靜,但她緊緊握著羅侯羅的手,卻仍然是在顫抖著。正當佛陀要向她說話的時候,耶輸陀羅心想跪下去才好。
  
  佛陀很慢很慢的對跪在地上的耶輸陀羅說道:
  
  『給你辛苦了,雖然我對你是抱歉的,但我對得起一切眾生及我自己,請你為我歡喜,我現在已達到歷劫以來的本願。』佛陀說後,又再看看羅侯羅,很慈和的說道:
  
  『真快!已經長這麼高了。』
  
  佛陀像是沒有情感,但又像是有太多的情感。佛陀的語言,佛陀的態度,看的人,聽的人,都很受感動,大家都想要痛哭一場才痛快。
  
  年老的淨飯大王又插口對佛陀說道:
  
  『請您此刻對大家說一點道理吧!』
  
  佛陀又再看看大家,然後說道:
  
  『人生是無常的,人甚麼時候死是沒有一定的,人間沒有比老病死更可怖畏的東西,當初我想到這個問題,就無法應付,就不能安定生活,所以我毅然的出家了。
  
  『我的出家,給你們很多的迷惑與困惱,世間上是沒有不死的人,我要去求得不死的方法,所以才去出家,去追求一個永恒的生命。你們知道我的志願,見到我的出家,應該歡喜才對。我現在已不再恐怖死亡,永恒的生命我終於證得。我現在是無上的平和,我已脫離一切痛苦。我知道一切歡喜原來充滿了世界,但你們是不懂的,你們仍然陷在老病死苦的深淵之中。你們和我,好像住在兩個世界裏一樣。
  
  『我穿的是你們看都不願看一眼的衣服,我吃的是你們見了就要噁心的飲食,我睡的地方,可能在你們認為金枝玉葉的身體不值一到的地方,但你們應該靜靜的想一想,你們的的確確是沒有我快樂。
  
  『過去,我住在宮中的時候,過著豪華的生活,父王對我的慈愛,你們對我的尊敬和服從,但我心中仍然是苦悶,仍然是煩惱,生活和日子仍然很不安。我想起那時,我現在好像住在另一個世間上,這是超乎你們想像之外的一個世間。
  
  『我明白的告訴你們,我現在是把生活安住在涅槃的裏面,而你們卻還是生活在無常、迷惑、苦惱之中。假若你們要進入清淨自由解脫的涅槃,唯有修學八正道。八正道是: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這就是走向正道之路...。』
  
  佛陀說法時,大家都全神注意傾聽,佛陀的歸城,以無價的真理之寶,贈送給大家,大家除了歡喜信受之外,每一個人此刻都感到佛陀降生在迦毘羅衛國是他們無比的光榮。

 

第三十章 諸王子出家得度

佛陀在故鄉迦毘羅衛國,隨緣方便的說幾次佛法,這些菩提種子,逐漸的在人內心中發芽,跟隨淨飯大王左右的人,以及釋迦族中佛陀的王弟等,都想披剃出家。淨飯大王的心中,是歡喜抑是悲哀,自己也不知道。他也想信仰佛陀,他知道他是不能反對佛陀的。
  
  淨飯大王是師子頰王的長子,他共有三位王弟,每位王弟並各生二位王子,自從佛陀歸城以後,白飯王的王子提婆達多和阿難,甘露飯王的王子阿那律,斛飯王的王子跋提和婆娑等,首先生起要跟隨佛陀出家的信念,尤其阿那律王子,聽佛陀的教示以後,敬佩得五體投地,他把自己心中的感想,告訴給跋提王子,跋提王子的心中是和他發出共鳴的,其餘諸王子都很贊成,佛陀熱烈的情緒和信心更加提高。最後他們共同決定:一起出家做沙門去!
  
  他們約定先瞞著宮裏的人,私自走到理髮師優波離的地方來,想不給旁人知道就把頭髮剃去,跋提王子是最愛護優波離的,優波離也最敬重跋提,當跋提王子剃髮的時候,優波離的眼淚像雨點似的流著。阿那律看到時,非常不高興,就擺出王子的架子,責問優婆離道:
  
  『你看到我們剃髮出家應該歡喜才對,為甚麼要流淚呢?』
  
  優波離惶悚的回答道:
  
  『阿那律王子!請你原諒我的一時沒有禮貌,在你們諸位王子之前,居然大膽的流出我的眼淚,但這不是沒有緣故的。因為自從我幸運的做跋提王子的奴隸,負責替他理髮,他對我非常器重,想到他和諸位王子為聽信佛陀的教法而剃髮出家,他今天出家以後,一定雲遊四方,想到這裏,我就不覺流出眼淚,希望王子不要責怪才好。』
  
  『你不要這麼難過,我們會幫助你的生活。』
  
  阿那律好心的對優波離說後,轉臉對跋提等王子說道:
  
  『各位王兄王弟!優波離很小就服侍跋提王弟,我們今後去出家,自應先替他把生活安排一下。這兒有一張毛氈,請你們把身上的裝飾品完全除下來放在上面,我們出家用不著這些東西,我們就把這些東西贈送給優波離吧!』
  
  阿那律說後,大家都很贊成,立即把上衣和裝飾品都除下來,換上沙門穿的僧衣,大家一看,都互相的笑起來,你說我像我說你像的大家都笑個不停。
  
  一陣說笑以後,他們向優波離告別,預備到尼拘陀樹林中去尋佛陀,這時候,他們才稍有一陣淒涼哀愁的感覺襲上心頭。
  
  優波離待諸王子走後,他仍然是悲哀的哭泣著,阿那律王子誤會他的意思,他並非為今後的生活憂心而流淚。
  
  他是想到有高貴身份的王子都能出家去作沙門,而自己一向是被人認為奴隸者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妄想出家。他怨嘆世間上的不平等,他怨嘆自己不幸的命運,因為如此,所以他在替跋提王子剃頭時才會流淚。
  
  優波離感傷的收拾著諸王子遺留下的珠寶裝飾,正在此時,他忽然見到門口立著一位莊嚴威儀的佛陀弟子,優波離不知不覺的向前捧著他的手道:
  
  『你是佛陀的大弟子舍利弗,你跟隨佛陀才回宮時我就知道你。我現在請問你,像我這首陀羅奴隸身份的人,不知可不可以做佛陀的弟子?』
  
  舍利弗回答道:
  
  『佛陀的教法,是究竟的自由平等慈悲,不論智慧的有無,不分職業的高低,只要聽從佛陀的教示,遵守清淨的戒律,是誰都能做佛陀的弟子,是誰都能證得無上的正覺。你叫甚麼名字?你跟我一起到佛陀那裏去,佛陀一定很歡喜的允許你出家,允許你作他的弟子。』
  
  優波離告訴舍利弗關於他的名字,他迷迷糊糊的跟在舍利弗的身後,佛陀很歡喜的為他剃度,剃度完時,佛陀還又安慰他說道:
  
  『你很有善根,我知道你將來一定很善於宣揚我的正法。在你來此以前,跋提王子等來此要求剃度,我雖然已允許他們作我的弟子,但他們要經過七日的修行,等他們忘記王子的身份,知道是我的弟子時,我才允許他們剃度,他們也才會有禮貌和你見面。』
  
  經過七日,佛陀要介紹跋提王子等和優波離見面時,在眾多的師兄弟之中,他們意外的相逢到優波離,他們都很驚奇,都躊躇著不知如何對優波離招呼。
  
  佛陀威嚴的對他們說道:
  
  『你們躊躇甚麼呢?出家學道之法,首先就是降伏驕慢之心,我先許可優波離出家,你們應該向優波離頂禮才是!』
  
  跋提王子等聽佛陀說後,都很虛心的向優波離頂禮,他們都覺得出家的信心大大的增強。相反的,優波離倒反而感到拘束不安,佛陀對他說道:『你應該以兄長的身份對他們。』優波離感動得只是在佛陀的座前頂禮。
  
  佛法如百川流向大海,不分四姓階級,皆同一姓;不分貧富貴賤,皆是平等。四大五蘊假因緣和合的人生,本來就是空寂的,本來就沒有「我」這個東西,依照佛陀的聖法來想,實在沒有起敵對心和驕慢心的必要,因為大家合起來就是一體。
  
  跋提王子等出家剃度以後,佛陀想起未來迦毘羅衛國的前途,很是憂傷,因為當時迦毘羅衛國的國情,四面都是強大的敵國,一旦父王百年逝世以後,迦毘羅衛國的前途處處埋伏了危機。王弟難陀沉迷女色,庸碌無能;羅侯羅年幼,負擔不起未來國家的大任。滿懷慈悲的佛陀,思念故國的前程,和種族繁榮,社會安定,人民康樂的問題,雖然這是世間無常,人民的共業所感,但佛陀仍想要盡心挽救祖國的危機。佛陀挽救祖國危機唯一的辦法,就是未來國家的大權,既不能給沈迷女色庸碌無能的難陀繼承,又不能交給年幼羅侯羅擔當,那只有接引他二人先來出家。至於將來繼承王位的人,在平等得沒有親疏之分的佛陀,很想在朝庭上選拔一位有才能堪當此任的人,因為佛陀對政治的看法,是自由民主的,是公天下而不是家天下。
  
  先是當羅侯羅到尼拘陀樹林時,佛陀就命令舍利弗為羅侯羅剃度,當時佛陀的僧制中還沒有兒童出家的規則,佛陀指示用特別得度的方法,先讓羅侯羅做沙彌,受沙彌十戒,這安全是佛陀愛國愛民的大公無私的悲心。
  
  羅侯羅出家以後,佛陀有一天托缽到難陀的門前,佛陀問難陀日來忙些甚麼,難陀說道:
  
  『我和孫陀利姬結婚不久,她是我們迦毘羅衛國十六城中最漂亮的美人,我每日要忙著幫她化裝打扮,致使無暇前去探望佛陀。人生最快樂的事就是有美麗的妻子,我現在已經獲得,所以別的事情再引不起我的關心。孫陀利姬她除了要我終日陪著她以外,也不准我關心別的事情,我不能不聽她的話,她實在是我的心肝。佛陀今日大慈大悲的前來,不知要接受我的甚麼供養,請快些說吧,恐怕孫陀利姬等我要等得著急了。』
  
  難陀的自白,像是鐵鎚擊中佛陀的胸前,迦毘羅衛國未來的悲運,佛陀的心中像早就知道。他聽難陀說後,放下手中的鐵缽就轉身向尼拘陀樹林去了。
  
  難陀見佛陀放下鐵缽,趕快盛滿飯菜追趕佛陀,難陀因此也進入尼拘陀森林之中,佛陀見難陀來時,即刻問道:
  
  『難陀!我為照顧一切眾生,就不能不照顧你,照顧你就不能不為你永久的幸福著想,我現在問你,你跟隨我一同出家好不好?』
  
  難陀以為佛陀是開玩笑的說話,口中就含糊的應道:『願意!願意!』
  
  佛陀把舍利弗叫來,著他為難陀剃度。
  
  難陀一見佛陀這麼認真的做法,大驚失色,想到朝夕尋歡的孫陀利姬,他是無論如何不能出家,但佛陀威嚴的在他身旁,他又不敢拒絕舍利弗為他剃度。
  
  難陀剃度後,怎樣也不能安於修行,心煩意燥的醜態,佛陀看在眼中,佛陀知道以再多的理論是感動不了他,唯有用事實說明才可使他覺悟回頭。一天,佛陀帶領難陀到郊外散步,行行重行行,走到黑山的地方來,在茂林深處,忽然碰見一隻骯髒醜陋的母猴,佛陀即刻指著問難陀道:
  
  『難陀!你的妻女孫陀利姬和這一隻老母猴相比如何?』
  
  『佛陀!請不要開我的玩笑,』難陀不高興的回答道:『我的妻子,她有傾城的美貌,她有無雙的嬌容,對我有恩恩愛愛得難分難捨的情感,她好似天上的仙子,怎麼能同這老母猴相比?』
  
  佛陀又再慈和的說道:
  
  『難陀!你的妻子既是美如天上的仙女,難怪你聽我的話要氣憤不平,不過天上的仙女你沒有見過,這是不可以相比的。假若你喜歡要一見天上的仙女,我倒可以滿足你的希求,我可以把你帶到天上去看看。』
  
  難陀歡喜非凡,佛陀即運用威神德力,轉眼之間,佛陀把難陀帶進另一個燦爛輝煌的世界。
  
  在這一個世界裏,難陀見到的是富麗堂皇的瓊樓宮殿,聽到的是悠揚悅耳的音樂,嗅到的是馥郁芬芳的花香。難陀的神魂飄蕩起來,他忙問佛陀道:
  
  『佛陀!這裏是甚麼人做天子?』
  
  『你去問問那些天女,她們一定會知道。』佛陀回答。
  
  難陀給那些冰肌玉骨艷麗純潔的天女,誘惑得恍恍惚惚,飄飄渺渺。他鼓大勇氣,把自己的疑惑向天女探問。
  
  許多的天女都圍攏過來,她們嬌聲滴滴的向難陀說道:
  
  『人間的迦毘羅衛國有一位佛陀的弟弟難陀,因為出家修行的功德,死後就會生到我們的天上來,做我們這裏的天子,我們都將是他最寵愛的妃子,終日和他遊戲作樂,談情說愛,過著花好月圓般的生活。
  
  『我們這裏不比五濁惡世的世間,生在五濁惡世的人,生命只短短的數十寒暑。聲色的快樂,榮華的富貴,不能永遠享受,不能人人享受。生到我們這裏來作人,壽命有數千年之久,思衣得衣,思食得食,更有我們姊妹們陪著,情意綿綿,蜜語甜甜,真是勝過人間千百萬倍。
  
  『我們這裏的一切情形,不能同你多講,你現在好像還是人間的一個凡夫,你大概沒有經過克苦耐勞的修行,你業感的身體還在,怎麼會跑到我們的天上來呢?』
  
  難陀彷彿沉迷在夢中,給天女一問像才驚醒過來。他想:天女的言語多麼甜蜜溫柔,體態多麼輕盈窈窕,只要修行,將來就可以和她們天長地久,想到這裏,他才又歡喜又自慚形穢的退出來。
  
  『難陀!你的妻子和天女相比如何?』佛陀見難陀出來,仍然慈和的問他。
  
  『佛陀!請你不要笑我的愚癡,這些天女,舉眉動目,都能勾魂攝魄。我的妻子和天女相比,正如山間母猴比我的妻子,美醜是不可同日而語。過去我不知道修行的功德,現在,天女的言猶在耳,佛陀!我以後應該安心修行,求生天上,享受天上的五欲快樂。』
  
  佛陀聽到難陀立志修行,莞爾而笑,點頭不語。
  
  慈悲的救主,偉大的佛陀,救度眾生有無量的方便,「先以欲鉤牽,後令入佛智」,他終於使難陀暫時離開慾海進入佛道了。
  
  佛陀知道難陀暫時樂道的心是醉翁之意,他為著希求滿足更大的慾望,為著憧憬將來快樂無比的天堂生活,為著妄想和天女的一翻恩情,大智的佛陀,當然還得進一步的使難陀鄙棄這不正確的思想。
  
  佛陀又以威神力,把難陀帶入鐵圍山中參觀一切地獄,想以此能為難陀徹底入道的增上緣。
  
  難陀剛踏進地獄之門,就覺得陰風習習,殺氣騰騰,他戰戰兢兢的欲行又止,佛陀見他踟躕不前,因此說道:
  
  『難陀!你不要恐怖,這兒的一切情形雖然和天上不同,但我們是遊玩參觀而來,可怖的場面與我們無關,你大膽的前去觀看,遇到疑惑的地方可問獄卒,請求解答。我在門口等你,你速去速來!』
  
  難陀聽佛陀的指示,鼓著勇氣又再前行,刀山劍樹,鐵叉銅柱,血河油鍋,拔舌剝皮,一切悽慘的事實都擺在他的眼前。天堂地獄的因果報應,他再也不敢譏為無稽之談。
  
  這裏是隨著眾生自己業力的大小,感受一切罪刑,難陀見到各處都有人在受刑,唯有一個巨型的油鍋還空著,難陀因此就問獄卒油鍋中是等誰來受刑。
  
  獄卒猙獰的答道:
  
  『人間迦毘羅衛國佛陀有一位弟弟名叫難陀,他因修行祈禱生天,等他天福享盡,應墮地獄受此油鍋煎熬之苦。』
  
  難陀一聽獄卒之言,嚇得魂飛魄散,拔腿往外飛奔。天堂的幸福,天女的多情,竟被獄卒寥寥數言粉碎。念地獄苦,發菩提心,難陀深深體會到人生的空幻和無常,以及學道了生脫死的刻不容緩。佛陀是不捨眾生,他見到難陀懺悔得痛哭流涕,知道他真正的覺悟,因此佛陀撫摸著難陀說道:
  
  『難陀!你不要這麼傷心,改往修來,現在不算遲,你跟我回去吧!』
  
  難陀從此安心出家學道,他和跋提王子等出家,做了佛陀的弟子,社會上大為驚奇騷動,輿論也紛紛批評議論,其中最令人驚異的就是難陀和羅侯羅的出家。
  
  年老的淨飯大王,感覺到實在沒有辦法,他想自己也來出家才好。短短的幾天之中,他像又衰老了許多。他不怨恨佛陀,他知道佛陀是順著法理而行的。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相逢的時候,兩個人怨嘆自己為甚麼不是男人,否則,她們也希望出家才好。
  
  在初期出家的諸王子中,跋提是最具有使人尊敬的人格,他對阿那律常說出家之樂,實在勝過世界上的一切快樂。佛陀知道以後,問他有什麼快樂?跋提回答道:
  
  『佛陀!我以前住在好像銅牆鐵壁的宮中,有著很多拿著武器的勇士護衛,但我仍然懼怕怨賊歹徒來對我的傷害,我時時都對生命發生死慌和憂慮。可是我現在即使獨自一人,在靜靜的林中坐禪,心中卻有說不出的愉快。世俗上的奢華生活,吃的雖是美味,穿的又是綾羅,但一點安定都沒有。現在的生活,倒可以自由的睡,自由的坐,一點沒有不安的感覺。沒有憂慮,也沒有煩悶,所以不知不覺中,我時常說現在生活的快樂。』
  
  佛陀聽後就非常歡喜的說道:
  
  『你很有善根,我過去也是和你一樣。』

 

第卅一章 淨飯大王的逝世

 佛陀在祖國逗留約三個月左右的時間,然後他就帶領弟子回祇園精舍說法,經過數年,又再回到王舍城靈鷲山的竹林精舍去安居。
  
  在北方有舍衛城的祇園精舍,在南方又有王舍城靈鷲山的竹林精舍,這都是佛陀經常說法的地方。大聖佛陀的經典中,如《勝鬘夫人經》、《阿彌陀經》、《金剛經》等,都是在舍衛城祇園精舍說的;《般若經》、《法華經》、《無量壽經》等,都是在王舍城靈鷲山說的。
  
  佛陀作有系統的說法,大都在夏安居的時候,因為在夏天約九十日時間的雨季,不便到外面去乞化度生,所以就集合各方弟子於一處,講述修行的法門,以及宇宙人生的真理,後來大乘經典的結集,大都是佛陀夏安居時所說的言教。
  
  佛陀離開祖國以後,到處宣揚得救的聖音,時光迅速,數年以後,當佛陀在靈鷲山度過一個安居期。有一天,佛陀安住在寂靜的涅槃境界中,忽然心中稀奇的發生一件很悲哀的思想,佛陀就預料到淨飯大王的患病。這是事實,佛陀是知道過去現在未來的大覺完人。不久,淨飯大王派遣使者來求見佛陀,報告他的病體非常沉重,希望能最後再見一面佛陀。佛陀得悉父王的病訊,沒有耽擱,簡單的吩咐諸弟子之後,馬上就帶領難陀、阿難、羅侯羅等諸弟子趕奔迦毘羅衛國而來。
  
  佛陀進入宮殿,淨飯大王的病雖然危險,但他的意識尚清,他見到佛陀回來,悲哀的微笑著,慢慢的伸出手掌,佛陀默默的上前握著,佛陀的眼眶中,好像也浮著一滴晶瑩的淚珠。
  
  難陀啜泣著,阿難和羅侯羅等都流著眼淚,宮女則都一個個的放聲大哭。
  
  已經九十三歲的淨飯大王輕微的說道:
  
  『你們不要這麼悲哀,佛陀說過諸行無常是本然的狀態,現在我已經感到真正的幸福,我的太子成就天上人間最尊貴的佛陀,他遂了歷劫的本願,我不但引為榮耀,我也因他而獲得很大的安樂。這是我活在世上最後的時刻,我能再見到佛陀一眼,我好像見到死後的光明!』
  
  淨飯大王合著掌,含著笑,就這麼逝世了。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和耶輸陀羅妃哭得非常厲害,難陀和羅侯羅等都悲傷得放聲大哭。
  
  佛陀沉默的,嚴肅的見著父王逝世,眾生雖然各各都受著自業的支配,但以佛陀的威德,淨飯大王也能少分的進入到涅槃的境界。
  
  淨飯大王的遺體,用香油沐浴,用高貴的布帛纏著身體。收殮後,棺上裝飾著寶石,安置在宮殿的正中,四週圍著珍珠的帳幕,帳幕旁散著各色的鮮花,佛陀和難陀在棺前守護,阿難和羅侯羅在棺後守護。
  
  在守通夜的時候,難陀對佛陀要求道:
  
  『佛陀!明天出殯的時候,請你允許我為父王擔棺!』
  
  阿難、羅侯羅聽後也同樣的向佛陀要求。佛陀回答道:
  『很好!我也要擔一分!』
  
  淨飯大王的葬式,非常的莊嚴,那是不用再說。並且還又布施甚多的財寶,救濟貧窮的人。
  
  全國的人民得悉國王淨飯大王的逝世,都非常的震悼。當淨飯大王出殯的這一天,大家見到成就正覺的佛陀也為父王擔負棺木,往火葬場走去,他們都感動得流下眼淚,跪在路旁不停息的禮拜。
  
  淨飯大王在世的時候,迦毘羅衛國的四鄰就已處處覆下隱憂,憍薩彌羅國的興起,實在是迦毘羅衛國的一個最大的威脅。佛陀因為恐怕有權繼位的難陀,沉迷女色,意志薄弱,以及年幼的羅侯羅,不堪擔負起興國的大任,所以佛陀都接引他們出家。現在淨飯大王逝世,全國無主,人心惶惶,大家都希望早一點能有一位英勇賢明的人能夠來繼承王位。
  
  釋迦族中,有一位英武的王子大將,名叫摩訶那摩,是阿那律的哥哥,大家都同意他來攝政,佛陀非常歡喜,匆匆的領著親隨的弟子告別迦毘羅城,暫住在城外的尼拘陀林。
  
  摩訶那摩承擔迦毘羅衛國的攝政,所以一時還能維持小康的局面,至於迦毘羅衛國未來的悲運,仍然是無法避免,這在大覺佛陀的心中,早就知道。

 

第卅二章 最初的比丘尼

佛陀暫住在尼拘陀林中,有一天,佛陀的姨母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帶領約有五百人之多的釋迦種族中的女人,到尼拘陀樹林中拜訪佛陀,並以兩件新織的衣服供奉給佛陀。
  
  佛陀接受下來以後,對她說道:
  
  『我來替你施僧,以此布施功德,你一定可以得到很大的果報。』
  
  『不!佛陀!』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說:『這兩件衣服是為佛陀做的,請您收下,我希望您要自己來穿!』
  
  佛陀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姨母,不好過份拒絕,就讓步說道:
  
  『施僧是有很大的功德,我也是僧中的一名,接受你的一件,另一件我來為你布施給別人。』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見佛陀承諾接受一件以後,沒有再說什麼,但她又再進一步的提出問題來要求佛陀道:
  
  『佛陀!我願您能慈悲承允我們一件事,就是讓我們女人也能依照正法出家,求受具足戒。』
  
  佛陀聽後,不假思索,堅決的拒絕道:
  
  『妳這個要求我不能承認,請妳也不要這麼想和這麼說。過去的諸佛,都不允許女人出家。女人在家學道,披搭袈裟,勤行精進,是可以得到正覺的,但不可以出家。未來的佛陀,他們一定也是實行這個法制。妳能奉行我的教法,你就在家中修行,正覺的道果,是不分在家與出家的。』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對佛陀的答覆,甚感不能滿足,她曾三度請求,都給佛陀三度拒絕。每當佛陀回絕她的時候,她就哭泣,五百女人也陪著哭泣,哭聲震動原野,淚水像秋雨點滴不停。
  
  佛陀怕她們再來糾纏,因此即帶領弟子往那摩提犍尼精舍去教化。
  
  這時,佛陀在教化的區域中,甚多的精舍或講堂都順利的建築起來。鹿母講堂、重閣講堂,瞿師多講堂等都相繼完成。
  
  女人心中所發出的一念,不是簡單的就可以拒絕。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聽到佛陀行化到那摩提犍尼精舍的時候,她和五百志同道合的女人商談以後,立定最大的決心,把頭髮剃去,披起袈裟,向那摩提犍尼精舍追趕佛陀。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五百女人到達那摩提犍尼精舍的時候,疲倦的坐在門外休息,恰巧此刻什麼也不知道的阿難從裏面出來,他看到她們女人都把頭髮剃去,感到十二分的驚奇!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見到阿難時,雖然疲倦,但她站起來對阿難說道:
  
  『阿難尊者!你來得正好,你能知道我們此刻的處境和我們的決心。我們拜託你去見佛陀,告訴他說我們來了,希望你要盡心的對佛陀說請他收留我們出家,否則我們就死在這裏也不回去!』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說著哭著,阿難也不忍心的流著同情的眼淚,他對她們說道:
  
  『你們安心,不要妳說,我看到妳們的情形,心中就異常難過。請妳們稍為坐一會,我一定盡心把妳們的意思報告給佛陀。』
  
  年輕的阿難生起對這一群女人的同情心、俠義心,但他不懂得女人的心,更不知道佛陀的心,和佛陀的法制。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見到阿難肯出力幫忙,叩頭作揖的千恩萬謝。
  
  阿難走到佛陀的座前,為了女人的事,他很感到難以啟口,可是終於鼓大了勇氣說道:
  
  『佛陀!有一件事我想要報告您,並請您的指示,就是摩訶波闍波提夫人帶領五百女人已經來到門口了。』
  
  『她們不是為請法來的,你去替我拒絕她們!』
  
  『佛陀!她們已經把頭髮都剃去了,像是要作比丘尼的樣子,我知道佛陀的教團中沒有比丘尼的制度,但她們說,佛陀拒絕她們,她們也不肯回去,我看她們實在可憐得很。』
  
  『我也可憐她們,但我更可憐一切眾生,更要正法永傳,無論怎麼樣你還是去回絕她們好。』
  
  『別人都可以回絕她,但對方是佛陀的姨母,有辛苦撫育佛陀的恩德,我是怎樣也不忍心去拒絕她們,假使佛陀一定要拒絕的話,可能會發生很不幸的後果!』
  
  『我也不能忘懷她的恩德,但是我的僧團中,是不能讓女人加入!』
  
  阿難見到佛陀這麼堅決的不允諾,而且佛陀反覆的申說僧團中不能讓女人加入的理由,阿難低頭沉思,不敢再向佛陀有所表示。但她又想到摩訶波闍波提夫人以及那可憐的五百女人,她們的愁容,她們的哭聲,而且自己承諾他們盡心向佛陀要求,他不能不再向佛陀說道:
  
  『佛陀!你說僧團中不讓女人加入,難道佛陀的教法中有男女的區別嗎?』
  
  佛陀耐心的向阿難解釋道:
  
  『阿難!我的教法中沒有男女的區別,當初我才成道時就說過一切眾生皆可以成佛的話,佛法是不揀別任何人的。我不但說男女應該平等,而且我更說一切眾生都是平等。不過,雖然是這麼說,你也知道我的教法仍是以人類為本。在人為本的立場說,無論是男子或女人,修功德、智慧、自利利人、斷除煩惱,都是一樣可以證得聖果的。當我在祇園精舍說法的時候,波斯匿王和末利王妃的愛女勝鬘夫人,她修學我指示的教法,她能說非常深奧、圓滿、究竟的法理,妙慧童女只有八歲,她了解我的教法也並不亞於別人。我在第一年傳道的時候,我就接受耶舍母親的皈依,做在家的優婆夷弟子。
  
  『阿難,你要知道修學我的教法,不一定要出家,就是我所現的出家相,這也不過是適應時代文明而權巧的示現,這並不是我佛陀的真實相。當然我也知道像姨母這樣的女子出家,將來一定能成為有德的大丈夫,證得尊貴的聖果,不過是為著未來的教法,開放女子加入僧團的例子,好像良田中生長了稗草,是會傷害收穫的,想到這裏,所以我不能允許女人出家!』
  
  阿難聆聽佛陀說後,頂禮流淚說道:
  
  『佛陀!難道你忍心見她們白白的死去,而不伸出援救之手嗎?』
  
  佛陀很感到難以應付,佛陀知道這是眾緣和共業的關係,世間上沒有清淨常住不壞的法,佛陀沉默一會,像是不得已的向阿難說道:
  
  『實在是沒有辦法,你去叫她們來吧!』
  
  佛陀的慈命一出,阿難擦乾眼淚,歡喜得急急忙忙的出去傳報這個喜訊。
  
  佛陀用沉默的眼光看阿難走後,跟平常不一樣,佛陀像是有一個掛心。
  
  五百個女人,聽說佛陀准予接見他們,歡歡喜喜的由摩訶波闍波提夫人領先,來拜見佛陀。她們雖然細語低聲的說話,但那聲音中是旁若無人的樣子。
  
  當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五百女人參見佛陀的時候,知道佛陀的心的人只有舍利弗、目犍連、大迦葉等數人,他們苦著臉皺著眉,另外的人都很歡喜很高興。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五百女人跪在佛陀的座前,頂禮說道:
  
  『慈悲的佛陀,我們像遊子回到故鄉,像盲人見到光明,謝謝你,我們沒有比佛陀允許我們出家的事再高興。』
  
  『妳們要加入我的教團出家,必須要奉行八個條件!』
  
  『無論什麼條件,我們都會遵守,敬請佛陀放心。』
  
  佛陀威嚴的講說八敬法道:
  
  『第一、做比丘尼的應當依止比丘求受具足戒。
  
  『第二、做比丘尼的應於每月月半往比丘眾所,依其布薩,受其教誡。
  
  『第三、做比丘尼的應當往比丘眾所,受雨安居,若住所附近無比丘,比丘尼不得受夏座。
  
  『第四、做比丘尼的不得舉比丘之罪,說其過失,比丘得檢舉比丘尼之過。
  
  『第五、做比丘尼的若犯誹謗罪時,應於半月內,在二部眾中自行請罪。
  
  『第六、做比丘尼的求受具足大戒雖至百歲,應當要向始受具足比丘,恭敬頂禮,承事合掌。
  
  『第七、做比丘尼的安居以後,得於比丘之前,自說比丘尼不相應行或見或聞或疑三事。
  
  『第八、做比丘尼的若有問於比丘,比丘不聽,比丘尼不得問。』
  
  佛陀說完八敬法後,又再叮嚀摩訶波闍波提等五百女人道:
  
  『妳們對我這尊師重道的八敬法,一定要盡形壽的奉行,假若有所毀犯,妳們固然失去清淨的梵行,我的正法也會將因此而紊亂。此八敬法,猶如農夫作堤,預防水患,我也是為防止正法變成濁流。妳們如能誓願奉行,我今聽許於正法律中受具足戒出家學道。』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聽後,恭謹的答道:
  
  『佛陀!我們好像年輕美貌的女子,頭戴華鬘,兩手維護著,我們一定歡喜這樣來奉行佛陀的教法。』
  
  佛陀雖聽到摩訶波闍波提夫人這樣說,心中並沒有表示什麼高興。
  
  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出家以後的不久,一天,有一年輕的比丘請問佛陀道:
  
  『佛陀!像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等的五百女人出家,她們剃髮染衣,現出僧相,我們可以不把她看作女人,但對社會上的那些婦女,我們應該抱持一種什麼態度對待她們呢?』
  
  佛陀回答道:
  
  『最好是能避開她們,不要看她們;假使不能避開的話,要像沒有看到她們,不要講話;假若不能不講話,對她們講話一定要有純潔的心,要想到自己已經出家,好像污泥中的蓮花,雖然污穢,但蓮花畢竟是清淨無垢的。世間是罪惡的淵藪,應該要讓身心清淨無垢的來生活其中。見到年老的女人時,要把她當母親看待;見到年輕的女人時,要把她當姊妹看待。
  
  『在人間最強大的就是煩惱色欲的力,最可怖畏的也是煩惱色欲的力,人要想戰勝煩惱色欲的話,那就得要用誠實忍耐的弓,銳利智慧的箭,頭戴正思和正念的盔,身披無我的甲,方能戰勝煩惱五欲的世間。
  
  『學道的男子,沉迷於美麗的女人;學道的女人,醉心於英俊的男子,淫欲就會關閉人們的智慧心,對於真理就不易明白。
  
  『生在這個世間上的女人,無論在走路的時候,站立的時候,坐著的時候,睡眠的時候,都希望別人注視她的姿勢。她們畫眉爭姘,薰衣競俏,一切都像花瓶似的為了給別人觀賞。別人讚揚的是衣履美觀,其實與她並無關係,她也引為歡喜榮耀。有時她們讓人家畫像,有時從人家面前經過,都想用自己的魅力能囚縛對方,她們對不動心的僧侶,也是同樣有如此企圖!
  
  『生在這個世間上的男人,無論見到什麼女人,他也歡喜看上幾眼,他們的眼睛好像就是專為看女人而生長的。女人的一句話,能使他生命和名譽都願付之一炬,做一切事情好像也是為女人而才做的。你問我關於學道的人,應當怎樣來守身安心,應用甚麼態度來對待女人,那麼我再告訴你,你務必記好:
  
  『女人的眼淚,女人的微笑,要看做和敵人一樣;女人俯下去的姿勢,垂下去的手腕,要看做是收魂攝魄的鐵鉤;女人的秀髮,化裝的面容,要看做是綑縛人的鐵鏈。謹慎管制自己的心,不要允許心放肆!』
  
  講這話的佛陀,也知道教團中有比丘尼加入的結果,但這已成為事實,無論怎樣,誰也不能違背事實的。
  
  不久,耶輸陀羅也加入摩訶波闍波提夫人的比丘尼教團中出家了。
  
  耶輸陀羅出家這一回事,佛陀的心中並沒有和過去一樣的不高興,他像把心上的一個很重的包袱放下一般。佛陀不是不知道人情的人,而是知道得過多人情的人。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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