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
天華6
馮馮居士
09/07/2016 06:10 (GMT+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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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佛吃素 自求多福

天華出版公司常常轉寄讀者來函給我,並且每次都提到被不少讀者指責或埋怨不肯透露我的地址與電話號碼;也有人訶詬天華不肯代轉信件,這許多不便,都是我所引起的,我覺得萬分歉疚!同時,我也覺得讀者錯怪了天華公司,因為是我請求天華公司勿透露我住址與電話及勿隨便轉信來的。

我已經先後在天華月刊登出了多篇拙文及啟事,呼籲讀者勿再來信要求和我通信或要求我服務,可是還有很多人不理會我的呼籲,他們依然來信對我提出種種要求。有一些人來信甚至於聲明已經看到我的呼籲,但是仍然要我為之服務或通信,這些人所持的理由各別是:

(一)情形特殊。

(二)我既然服務在先就不得推辭在後。

(三)我有義務。

(四)這是我的工作。

(五)我不該拒絕回信。

(六)我既已濟世者自命,就必須服務到底。

(七)我有天華公司與××城和其他佛教機構支持經濟及回郵費用。

(八)我有秘書代筆。

(九)請我同情伸出援手。

(十)回信服務舉手之勞不費時間。

最近,更收到了一些很不客氣的來信,一封信指責我搭臭架子不回信,另一封罵我自以為是名人不回信,又有一封指責我驕傲目中無人,所以不回信,還有來信說先後寄了多封信給我,要求和我做筆友我也不回信,可見我是個盜名欺世者,又有一封長信罵我是個說謊者”“滿紙謊言的,又有罵我不該受人果敬或回郵郵資的。

因為越來越多這些由於誤解而辱駡的信,我不得不在天華再發表一次聲明,學佛人本來就應學習忍辱,我什麼侮辱都受過,可說是自從少年時代開始寫文學作品起,就一直被人辱駡,罵我是,是洋奴,是同性戀者所以不結婚,誣我毆打母親,誣我是,甚至誣我是匪諜、共產黨”……什麼侮辱我沒受過?我都忍得下來,我並沒有被氣得半死;相反地,我只有一笑置之,我並非有寬宏度量,只不過是記住,學佛人應學忍辱──佛陀不是稱為忍辱仙人嗎?我們學佛,也得學佛陀的忍辱,學到一分也好;基於這種心態,所以我對於那些來信的責駡或侮辱,我也都不會動氣。這裡並不是要公開那些來信和人家論戰,只是要說明一下我的處境,也許就能讓讀者較為諒解我。

首先,我要再說明的是,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並不是菩薩神仙,我縱有微末的診病微力,卻無起死回生之能,我的醫藥知識也遠不及專業的醫生。我認為保健首重於預防,在現代西方醫學來說,預防醫學PREVENTIVE MEDICINE)是一門專門學問,專修這一門的醫生,注重以清潔衛生和素食來預防疾病。人平時不肯吃素,不肯講究清潔衛生,亂吃酒肉,多抽煙,就等於是開門揖盜,把自己身體的抗疫力解除了,煙酒肉類在體內留下太多毒素,以致引發各種嚴重疾病,那時才病急亂投醫,亂服藥,那也沒多大用處了。現在經由各處關係來信來電找我治病的人,每天總有七八個至十多個,可以說,大多數是平時不知預防疾病的,平時大吃大喝,煙、酒、肉、補品都亂吃的,也有縱欲無度的,也有不知衛生保健的……這些人或其親人,誤以為我有什麼奇能仙術,可以一道符就治好病或是一指就起死回生。其實我也只能勸他們吃素念佛而已,有人聽從,疾病就減輕,甚至復健,但是也有不少病人說吃不來素,寧可病苦也要吃肉的,同時卻又要求我用神通為之治好。神通亦不敵業力──佛有明訓,世上哪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神通?我可沒有這種神通,就算是有,也不能代人背上惡業,不是不願,是不能,因果是各人自負的,善業惡業個人自背,誰也代不了。來找我,倒不如個人自己學佛學正信修行修心吃素,那麼至少也能保健卻病延年呢!何苦來找我要什麼符什麼咒?求什麼超能神通?

第二,談到回信問題,為什麼我不能每信均回覆?我是否搭臭架子?我是否不慈悲

我每天收到的來信,來自美、加、澳洲、東南亞、香港、日本、南洋、印尼、馬來西亞、新加坡、北歐、瑞典、德、法、義、瑞士各處均有,中文信佔百分之九十,外文信百分之十,合計平均在八十封至一百封之間,有時多達一百五十至一百七十封,整天光是拆信看信都來不及。來過我家參觀過書房的人,都可看見整房滿地都是堆積如山的信件,這些都是實情,並無誇張。這些來信五花八門,要求治病的,要求服務的,要求通信做筆友的,要求見面談談的……什麼都有,來信大多數是間接獲悉我地址,大約只有十分之一是經由天華公司轉來(雖然交代不要轉來,但是仍然無法避免),又有十分之一是其他刊物轉來;大約百分之一的信內會附有供養金少許作回報,其他大多數都沒有,都是要我服務回信貼付回郵郵資的。

現在從加拿大寄出一封國外航空信郵資是:二十公克以下加幣七毛六,以上則一元四遞增。加入我每天須每信必回,以七毛六一封計算,每天支出郵資需七十六元加幣至一百元,如其中有些來信附了全家福照片多幀,指明須掛號退回,過重郵資需三元,掛號三元六,既是我須付出加幣六元以上的郵資,而來信並無任何供養,加我免費診治全家六七口,還得倒貼回郵六七元,香港流行傳說我是億萬富家之子,可知我父親貧病交迫死在難民木屋區?

我也是一個失業漢,一向只靠賣稿維生,一篇稿子能賣出的話,也拿不到二三十元,退稿是平常事,一個月就是拿天華公司給的版稅也只是售價的十分之一,怎樣夠應付每天接近一百加元(新臺幣二千多元)的回郵開支?何況,我的作品,近兩三年來,已被香港一些地下書商盜版殆盡,天華出版的真本,售價若是十元,香港盜印版的售價就只收一元至兩元,盜印版充斥市場,早已把真本打垮,盜印者不付稅給政府,不付版稅、稿費給作者,不須編輯、校對、排版等印製成本,它是坐享其成的拿真本去照相製版,成本極低,香港盜印風氣之猖獗,比昔年臺灣的盜印更凶,我多次委託香港律師入稟港府,但是都無結果,港府說要你親自去人贓並獲才可告訴乃論,說了也等於沒說。這就是文人的辛酸,沒有名,沒人要你的稿子,等到千辛萬苦出了點微名,你的作品就被人盜印,把你飯碗內的飯搶吃個精光,局外人不知,只道馮馮那麼有名,不知有多少版稅、稿費收入,怎會沒有錢付回郵給讀者?

偶然也有人在信封內附一些郵票或金錢,卻是臺灣郵票,或一元馬幣,一千元印度幣,一元新加坡幣,折合加幣不到兩毛,叫我怎樣回信?

假如每信必回,那麼,每月的郵費支出會高達三千元加幣(約合六萬多元台幣),一年是三、四萬元加幣(約合八十萬至一百萬元台幣),我哪有這麼多錢來賠貼?我現在毫無固定收入,稿費也少,而且,天天忙於應付日夜影響著的電話

與絡繹不絕的不速之客登門求見,哪裡還有時間寫文章賣稿子?我現在不是向讀者叫窮,我更不是向您伸手討錢,我的生活很樸素,吃素,穿破舊衣服,住破房子,撿柴燒,花不了什麼錢。倒是回郵費用是要命的沈重負擔,罵我收人供養的,真是不知我的困難!人家贈送的一些郵資,也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沒有任何佛教機構補助我,不向我寄出募捐冊子已算是好了。××城向來無補助外面任何人的郵費,由於個人做事理解及方式不同,緣盡則散,我與××城也多年無來往了,現在還有人來信要求我向××城說項的,不知世事多變化!罵我滿紙謊言的,罵我貪鄙的大概以為我應該是不吃人間煙火的神仙。

除了付不出郵資,我也付不出時間與精神;您不妨計算一下,看您一天能寫多少封信?我看信與寫回信,平均每封是半小時至一小時,一天就是不睡不吃不休息,也只有二十四小時可用,頂多也只能回信二十至三十封罷了!我怎能回覆每天一百封信?那些要求不合理的,自然是不回信了,比方說在最近半月內,就有九封信要求我傳授天眼通,這些人,不信佛,不修行,不吃素,不行善,竟以為天眼通是可以傳授的,也有人來信說他只須幾個星期就煉成了天眼通、神足通、天耳通等等神通,要求我印證他的成就的,像這些無理取鬧的來信,你會回信嗎?又有人來信要求到我家來住住的,我家難道是觀光旅館?有人要來拍照片的,但是我最不喜歡亮相給人拍照,拿去到處亂傳閱。有人要求來與我談禪的,老實說,我什麼禪也不懂,就只懂吃素與勞動,誰來和我談禪那是對牛彈琴!有人來信要我開示,我又不是法師,又不是佛學大家,我自己都未開悟,怎敢亂開示什麼去誤導眾生?有人來信要我指示學佛捷徑速成的,也有人來信叫我立即皈依他的師父××大師的。也有人來信問我有什麼房中術的,有人問我的私生活的,也有人問出家人的生活,有人叫我為之辦移民,有人問我怎樣立即成佛,有人叫我破解降頭巫術,有人叫我召鬼喚陰魂,有人叫我看風水排八字,有人叫我算命運,有人叫我尋找逃妻逃夫,甚至找尋小狗,或失去的首飾錢鈔身分證或文件。

像這些不合理的來信,您回信嗎?

總而言之,我已被虛名所累,世人對我期許過高,要索也太多,殊不知我只是個平平凡凡的素食修行者,我固有心要學大乘慈悲,卻不是個萬能的超人,我對很多來信,縱知其誠信懇切,我也力有不逮,愛莫能助。我沒有千手千眼三頭六臂,一天也沒有一百零八小時的時間,我也負擔不起沈重的郵資,縱然來信附有貴重紀念照片,我也無錢付出回郵郵資。我想服務,也服務不了那麼多人呀!我回不了那麼多信,也聽不了那麼多電話,尤其是那些向我絮絮投訴婚姻破裂,愛情煩惱或失物的,我是立刻就掛斷的。

聰明人只要從作品中認識作者的思想昇華,不求見廬山面目。請讓我安靜一點去自修創作佛教音樂與寫作吧!

最好的解脫煩惱的方法與途徑,都載在佛經裡面,最好的預防疾病方法,也都在佛經正信之中;你們不去從正信正知正行入手,不從自力求解脫,卻妄想會有一個超人來替你們解決一切問題,這是很不實際的!一切都應靠個人自力去從佛法中找求解脫才是正途!世上並沒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千萬別自誤啊!馮馮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七情六欲,三毒俱全,與眾生無別,千萬別再以為馮馮能幫助解決任何問題,也別以為馮馮能破因果或起死回生哪!也別以為來看馮馮是看術士或看動物園的猴子啦。

請慈悲的讀者好好的吃素(蛋也不能吃)()念佛行善和深入正信佛經佛典,以保平安,以增福德,並贈給我修行、寫作、創作的時間,好讓我更上一層。我再次殷切的呼籲! 

一九八九年十月 於溫哥華

網註:嚐過無數回馮馮廚藝烹飪,其中一道「洋蔥炒蛋」,最是拿手好菜! 上文旁註「蛋也不能吃」,馮馮說出自奉行不吃蛋的編輯之筆。

原載《天華》第127期:1989121

原載《天華》第128期:1990011

 

我的佛曲聖樂傳奇

一九八八年二月十七日,農曆春節初一日上午,收到天華出版公司來信,告知已代我向內政部申請拙作佛教聖歌七曲中六首著作版權已蒙批准。看到了拙曲的著作版權證明書和天華公司李雲鵬董事長的詳函,知道天華公司決定即將發行這些拙曲的錄音卡帶,我這真是悲喜交集!收到此函之時,正逢農曆龍年的年初一,是夜,很多人來寒舍佛堂拜佛及賀歲,我將喜訊向大眾宣佈,大家都鼓掌歡呼,而我自己,也禁不住微笑著,眼淚都已悄悄溢流在面頰上了。

多年來的素願,要寫作佛教的聖樂合唱交響樂新曲,經歷了無數的挫折打擊,直到現在,才開始獲得發表的機緣,怎不令我百感交集呢!

我是一個失學的人,沒有學過文學,更沒有機會進學府修學音樂。我寫的長篇小說,從第一部的微曦,到最近數年出版的空虛的雲,都是以內心的感受及最簡單的口語寫成的,毫無文學技巧,小說也沒寫好,怎麼忽然又放下它,來寫佛教音樂呢?一個本來連五線譜都不會看的人,唱起歌來,五音不全,荒腔走調,怎麼寫起交響樂大合唱來了?

記得小時候在小學中學我最差勁的課目,就是作文與唱歌,作文總是被老師責駡為不通,或毫無思想,難得一次六十分,往往都是五十多分。音樂科考唱歌,也很少及格。我的音樂程度差到連簡譜都不會看,拍子與音調都弄不清楚,總是挨老師嘲罵得擡不起頭來,以致我常常逃學,不敢上音樂課,寧願跑到田野中去徘徊,或者到山邊果園去偷吃番石榴。

說到逃課,就不光是音樂課了。我的數理化成績都極低,十分、二十分就算是差強人意的了。我最怕的就是數學,老師又兇,我只好逃課。常常會躲到房頂上去,學校有一座小房子,是空置的,房頂上有一處窗戶,爬出去是三面房頂交接的谷地,除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僻靜所在。我躲在那上面,老師和校監都看不見,不怕被抓,我可以很安全地躲著睡覺,或者靜坐著念佛。

數學不及格,理化交白卷的我,後來竟會寫出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二十一篇文章來,這是連我自己也意料不到的。

既然自承了那麼多逃學的醜態,也不能隱瞞著別的了,實在說,我的英文也不行,這一科也是逃學的。大概我躲在屋頂上谷地的時間,佔了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除非是下雨天,那可沒法子不乖乖地留在教室聽課了。母親對我怎麼管教,都不生效。我亦然是喜歡逃學,逃到屋頂去躲著打坐念佛,我也不會念什麼,就光會念觀世音菩薩聖號,我無時不心念觀音菩薩,衪成為我唯一的依靠。

美術科則是我的心愛課目,從不逃課,我最愛自由寫生,我喜歡畫大自然的景色,山水、河溪、樹木,不喜歡畫靜物,一瓶花,幾隻香蕉之類,最不喜歡石膏像。郊外寫生是最大的樂趣,我畫完了,總得又畫一張有觀音菩薩像的山水畫。如果要我畫普通人物,我就把人家的內臟、腸子、骨骼都畫出來。我的美術作品,經常貼堂,每期得獎,全校第一,美術老師很寵我,許我為天才,說我長大了必定成為大畫家。

可是,美術老師看走了眼,我長大以後,非但沒有成為畫家,還全部放棄了繪畫!而且對美術失去了興趣,老師期許的天才,只餘下一場天才夢而已。

我發現自己毫無天才,幼時與少年時代的繪畫,只不過是塗鴉吧!中斷的學業,艱辛的謀生掙扎,早已把那一點點美術與興趣消磨殆盡。畫具顏料那麼昂貴,怎能負擔?還不如先謀衣食與奉養母親溫飽吧!何況,看到別人的繪畫,我就自慚形穢!我於是放棄了我的繪畫天才夢

打工仔下了班,以閱讀遣愁,漸漸走上筆耕之途,又漸漸自修英語與其他外文,作為吸收新知識的途徑,倒沒有深入研究,所以並沒有成為語文學者。因我生來就信佛,自然也就傾向佛學的研讀,限於天資魯鈍,悟性不高,至今也沒能大徹大悟地成為佛學佛理學者,始終只是在基本淺近的佛理上面學習與實踐而已。寫佛教隨筆與佛教小說,只不過是闡揚佛理,初步接引初機。

近年來,由於外文閱讀能力,而直接接觸了不少尖端科學資料,以之與佛理比較,發現原來浩瀚的佛學真理,竟是先知先覺的尖端科學!更是新科學尖端的尖端!於是不自量力地寫了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論文多篇。從首輯(已由天華出版成書)二十一篇之後,現時仍在循此方向探討之中(拙作全部都刊在內明月刊)。

雖然幼時音樂不及格,我却在十多歲就開始喜愛音樂,但絕不是學校老師教唱的八股歌曲。我喜歡的是平劇與粵曲,也喜歡越劇與豫劇,還有潮州戲,收音機節目中播放的,都使我著迷。從地方戲曲踏上了輕音樂,然後再迷上了西方的古典音樂。正當同齡的少年,沈迷於搖滾樂與時代曲之時,十六七歲的我,已經沈醉貝多芬、莫札特,更著迷於印象樂派大師狄布西與拉威爾,與民族樂派的林姆斯基阿薩訶夫、莫索斯基、柴可夫斯基、波洛定。自小性格憂鬱,免不了有些善感,因此,也喜愛詩意與憂鬱的蕭邦作品。自感身世,往往反覆傾聽他的別離曲而唏噓不勝,等到我有能力購買了舊鋼琴之後,每夜自學自彈的都是別離曲,不能不被蕭邦十七歲時所寫的此曲的天才所折服。直到如今,我仍無法將此曲彈奏得正確。這就是天才與庸才的分別。

多年來,我一面寫作,一面同時傾聽收音機的古典音樂,這是我日常生活的主要節目,也是最大的精神寄託。做旁的事我心不能二用,寫文章與聽古典音樂於同時,卻是我優而為之的事。沒有音樂,我就寫不出文章來。加拿大廣播公司(CBC)從早到深夜,都播放古典音樂,又沒有擾人的商業廣告,我一筆在手,永懺樓頭,窗邊燈下,聽聽古典音樂,寫寫文章,偶然探頭,悠然見北山與海灣,心中念佛,在我而言,這就是最高的享受了。

從聽音樂踏上自修樂理與作曲,其實並不始於此時。早在二十多年前,十五歲就夢想學音樂作曲,被摒於省立交響樂團門外,被指揮名家拒見,並未使我氣餒。十九歲,捧著自修塗鴉之第一首交響樂草稿,被溫哥華交響樂團指揮譏為毫無天才不值一看。那一次才是致命傷!我流著悲痛的熱淚,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奇寒,踏著深可沒脛的大雪,冒險走過大鐵橋,走向歸途,那情景如在昨夜,永難忘懷。

打擊使我放棄了作曲二十多年之久,我早已失去了音樂的自信,不敢再作曲。我自知絕非天才,可是,我對音樂的熱愛未減,我也並未屈服,我深信勤能補拙。我毫無天才,早有定評,但是我肯勤學,我多年來以勤學自修,寫出了文學、佛學與科學作品,無論怎麼庸劣,也總算是一點塗鴉成績。雖不能與別人的天才作品相比,但至少已經盡力而為,克服了自我的愚昧與自卑,鼓勵了自己。我知道,我仍有重新再學作曲的勇氣,我策勵自己,我必須重頭再學起。於是我用心地分析聽到的音樂,我增閱音樂作曲書籍,我在鋼琴上研究和聲與對位法,我注意電視上的音樂會,從而學習各種樂器特色。唯一沒做的是到現場去聽音樂會。原因是我當年在音樂會後臺被譏笑的記憶猶新。而且,我一向畏懼人多的場所,我只能躲在蝸居內自修。我向來就是一個孤獨的人。

自修的進度很慢,可說根本就是越學越感覺到自己不是作曲的料。可是,一九八五年,我竟鼓起勇氣,寫下了我第一首佛教歌曲慈濟進行曲。那是我舉行天眼服務參加為慈濟醫院籌募建院基金之時,心中感激,一揮而就的小型軍樂式進行曲。我也不知怎麼寫得那麼快,可能是聽得蘇沙的軍樂進行曲太多吧?俗語說:讀熟唐詩三百首,不會吟來也會偷。聽多了蘇沙的軍樂,雙鷹進行曲陸戰隊進行曲什麼的,自然也會寫寫了,我發現我很能寫軍樂進行曲,於是跟著又寫了佛教青年進行曲

我對於軍樂鼓號樂隊有很大的興趣,這是以前所未發現的。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怎麼忽然寫起雄壯活撥的軍樂來了?我自己也不懂,大概是因為看見佛教完全缺少這種音樂吧!是的,我希望佛教有一些進行曲,活活潑潑的,樂觀進取的,精神煥發的,由青少年唱出,鼓號樂隊奏出,今後我將繼續寫佛教的軍樂進行曲,打算將來出版一卷音帶,全是佛教進行曲的。我不明白作曲家們為什麼都不寫此類進行曲,為什麼不帶給佛教一點活潑雄壯樂觀的新氣象新節奏?我心中流出很多軍樂進行曲的旋律,如果我有時間,兩三天寫一首不成問題,最大的問題還是沒有時間。

寫完上述兩曲,我採用了中國古典水仙花的旋律,改寫為美麗的水中蓮花。該曲曾被意大利作曲家普齊尼( Puccini )採用,寫成多蘭陀公主”( Turandot )歌劇的主題曲。我是從此一歌劇接觸到它的。我將它改寫為男生女生各四部大合唱,配上豎琴伴奏,這是合唱與輪唱交替形成,已非原曲原形。自感已將原曲提升了美感,而且恢復了中國氣氛,不是普齊尼的中西混合調子。我寫成八部大合唱,可算是一種冒險的嘗試。豎琴是我最愛聽的樂器,但並無實際接觸,記譜上有很多不懂,寫得非常外行,這一直是我自己不滿的。

然後,我把傳統的觀音菩薩聖號旋律加上和聲,使之成為四部大合唱,並加上了鐘鼓三角鐵、豎琴等樂器伴奏。我覺得,佛教的傳統唱誦,雖然旋律美麗,卻顯得單調。在寺廟內唱起來,莊嚴不足,外界人士聽來,很難接受,甚至於有人認為是難聽。此言固然是偏見,但是,佛教唱誦一般均無和聲與樂器伴奏,氣氛上實在是不及基督教的聖詩聖樂莊嚴感人,就是中國人也未必人人都能接受佛教唱誦。如果拿到國際去,恐怕更難弘揚。這並非我一個人的感覺,很多中外人士曾經對我說,佛理很深,佛教很好,但是佛教歌曲叫人受不了。聽慣了西方音樂的人,很難欣賞中國佛教的唱誦歌曲,最多只限於好奇心而已。因此點感覺,我就著手將傳統的觀音菩薩聖號唱念旋律,加配上四部和聲合唱與多種樂器配樂,我將會繼續此件工作,把傳統唱誦一一配上和聲與配樂伴奏,相信會增添原曲的莊嚴美麗。

不過,傷腦筋的是,傳統佛曲,很多是從元代戲曲改編而來的。例如:爐香讃的原曲是元曲;戒定真香是元曲掛金鎖演變的;佛曲八句讃原是元曲柳含煙。元曲的特點之一,就是裝飾音與倚音很多,句子內兩字之間,有太多的音域變化,過分華麗,因而使佛曲顯得不夠連貫,不夠莊嚴。唱起來,咿咿啞啞好半天拖泥帶水,不像觀音聖號一曲那麼簡明乾脆,我至今仍不知該如何為這些佛曲配上和聲。這是我迄今只配寫了一曲的主要原因。

這一點心願難償,我只好轉向創作佛教聖曲上面去。每年我看見著名全世界的聲樂家男高音柏瓦洛蒂( Pavarotti )與天主教的數百人合唱團,在蒙特里爾聖母大教堂演唱聖母頌哈利路亞等名曲,我沒有一次不感動淚下的。我們佛教的作曲家不少,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寫出那樣莊嚴崇高美麗的聖樂歌曲來呢?我多麼希望我們佛教也有可以相埒的聖樂啊!

天主教基督教的聖樂,一曲巴哈與古諾先後合作的聖母頌 舒伯特的聖母頌,或馬斯奈的聖母頌都可以叫鐵石心腸的人感動落淚,心生崇敬之念。哈利路亞大合唱,使人不由不生敬信上帝之心,貝多芬第九交響曲的大合唱,更是感人,使人心靈上升。馥里的鎮魂曲,莫扎特的鎮魂曲與大彌撒曲,無不使人崇拜敬仰上帝與耶穌。就是通俗的平安夜也使人感動啟信,心靈淨化。

反觀我們佛教,儘管佛理深邃如海,戒律森嚴,但是,我們缺乏那種可以對外演唱的藝術化的聖樂。我們的寺院唱誦走不出寺院,走不進社會,更別想走進國際!我們佛教的歌曲新歌,也難與天主教基督教的聖樂抗衡!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信佛的音樂教授與作曲家不少,可是,為什麼不寫出偉大莊嚴的交響樂大合唱佛曲呢?我推斷並不是他們不想做,而是佛教根本向來不重視音樂。作曲家就是寫了作品出來,也沒有人肯出力支持演奏發表,作曲家們,怎能投下數年光陰去創作毫無希望發表的佛教聖樂?我認為這是主要的原因,而不是中國人沒有作曲天才。搞音樂作曲的人本來就清苦者居多,忙於教學或職業都忙不過來了,那有時間去寫無人重視的佛曲?就是寫,也只能抽暇寫一些小品歌曲而已。而且,往往受託的曲詞,詞義太深奧而缺乏感情,叫作曲家亦難以配樂,只好敷衍地配上小調就算數。

我觀察上述的數例天主教名曲,詞義都很簡單明瞭,並無高深艱澀的用字,而且歌詞都以愛心及感情為主,並不說教。作曲者得以將情感投入,寫成感人肺腑的聖樂。

基於這些瞭解,我感覺到若要寫佛教聖樂,亦必須注重歌詞簡單淺白與感情豐富才可。佛教的大慈大悲,正是最適宜的聖樂題材,大慈大悲又以觀音菩薩為最佳的代表。

我自幼年時代起,已常在心中念禱觀音菩薩,我常在日落黃昏時分,仰望著天邊晚霞,祈禱著。那歌聲在我心中孕育了多年,我知道那可能是受到挪威民歌旋律的影響而形成。那歌聲是挪威作曲加格力克的作品,早已沒人唱了,卻在我心中釀成了我的晚禱曲。那北歐人的音感,可能來自中亞細亞的祖先,而我也是中亞細亞民族的子孫,加上漢化的民族感情,可能這就是晚禱曲形成的音感因素吧?我於是寫了晚禱曲,簡單純樸的主旋律,簡單的歌詞,但是有無限的崇敬與孺幕,充滿感情。此曲最初是寫鋼琴伴奏的,後來改為管弦樂伴奏。

晚禱曲完成之後,我寫了誰來拭乾我的悲淚一曲,靈感的來源是加拿大大西洋與北極洋之間的紐芬蘭民歌。彼處的居民是全國最貧窮的,但是他們善歌,往往唱出美麗無比的民歌,醇如陳酒。我在收音機聽到很多他們的民歌,記下了不少音譜,其中的一曲,啟發了我的靈感,寫成了此曲誰來拭乾我的悲淚。晚禱曲是很藝術化的古典歌曲形式,而這一曲則是很富於通俗民歌的風格,而且很富於中國色彩。(紐芬蘭人大多是蘇格蘭人與愛爾蘭後裔,蘇格蘭民歌很有些中國味道,蘇格蘭風笛音樂幾疑是江西的鄉村八音,這是很難明白的,尚待研究。)我的靈感得自紐芬蘭,但並非原裝搬過來,只是從一小句開始而另行發展的。在配樂方面,初稿是用吉他伴奏,第二次修正時,則改為用豎琴與管弦樂隊伴奏,配器手法已較晚禱曲及以前數曲為純熟了一些。主要的內容是向慈母相觀音菩薩禱告,是很富感情的。

此曲之後,我寫了地藏菩薩摩訶薩一曲,靈感得自美國南方路易斯安那州的民歌旋律,從它的一句而發展成全曲。這是寫地藏菩薩地獄救母與度眾的慈悲,配樂加入佛鐘、佛鼓。在配器方面,是各曲中最成熟的一曲,風格也是很中國化的。

以上後列的三曲,是我作佛曲至今付出最多感情的作品。各曲風格各異,但是都有強烈的中國民族音感。在作曲技巧上、和聲與對位法,都是西洋古典音樂的,樂器也是西樂的交響樂隊,沒有加入中國樂器。我知道大陸的作曲家們很喜歡同時採用中西樂器來演奏曲子。我的感覺是很不調和,聽來好像是中樂隊與西樂隊分別輪奏同一曲子。中西樂器配器是無法調和的,如果能,也很勉強,所以我不敢使用中西樂器混合配器。我或者將來也會寫些全由中國樂器伴奏的佛曲,但是,一定不會中西樂器同時配用。我認為,要保持中國民族音感風格,盡可在曲調上用西洋樂器表現,並不一定要運用中國傳統樂器。而且,用西洋樂器與作曲技巧,當會使西方聽者更容易接受中國民族音感的音樂。佛教聖樂如要走出寺院,走向國際,必須西化、現代化才行。

上文的意思,並非否定傳統佛曲梵唱的藝術價值,與偉大貢獻,也不是提議用新音樂代替寺院的傳統唱誦。相反地,我認為傳統梵唄唱誦必須予以珍視保存,否則佛曲就會失去它的獨特風格。我只是提議酌加和聲與伴奏,以使原曲更加豐富優美。

至於我的創作的佛教歌曲,當然不適宜作拜懺之用,只可作為輔助性質的藝術歌曲音樂。可以在法會正式拜懺唱誦之後,作為補充的唱奏,或在音樂會上演出(傳統的梵唄是不適合在音樂會上演出的),亦可讓喜愛音樂的青年人平時歌唱,或靜修時作為氣氛音樂,或者當作古典音樂欣賞,陶冶禪性。

我寫作這些佛曲聖樂,先寫下主旋律的人聲歌譜,修正定稿後,配上四部至八部的和聲大合唱譜子,然後才寫伴奏配樂。這可是最困難的一部分,因為我從未實際接觸過交響樂團,我對於各種樂器的認識,只是從電視與錄音帶或廣播得來的,關於構造與記譜方法,樂器配置,則是從書本上自學的。以這樣的外行人,寫作整個全部交響樂團樂器的譜子,困難可知,尤其是對於移調樂器,更感棘手。對於各種木管樂器與銅管樂器的有效音域、特色,如何調和,如何避免不和諧的搭配,及刺耳的不協調聲音,應在何處讓吹奏者休息呼吸換氣,對人聲合唱的強弱關係……種種問題,都使我感到難以應付。不說別的,每一頁總譜五線譜,就須填寫十八行至二十行——頂上的第一組是木管樂器,至少包括長笛、豎笛、低音管等樂器。第二組是銅管樂器,至少須有法國號、英國號、短號、長號等等。第三組是敲擊樂器,包括:定音鼓、三角鐵、鈸、柱形鐘琴、佛鐘、佛鼓等等。第四組是人聲合唱,包括:女聲四部、男生四部、合唱或輪唱,一共八部。第五組是豎琴,第六組是絃樂,包括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倍低音大提琴……這樣合計起來,人聲合唱一兩句,我就得寫二十多行的配樂與和聲對位,一天也只能寫一頁或兩頁。一首只唱奏五分鐘的歌,我須寫上六十頁至一百頁(合計大約有三百多樂句,乘以二十行)還別提修改的功夫。不作曲,不知作曲之困難!看到貝多芬的第九交響曲總譜,長達兩千多樂句,印成三十二開本,也有好幾百頁,真無法想像是怎樣寫成的。

我為了寫佛曲聖樂,已經犧牲了寫文章的時間與收入,可是這並不使我煩惱,因為我已許下了心願,一定要寫作佛教聖樂,這是我的願心。我自知是不自量力,但是,外界大音樂家們不肯為佛教寫聖樂,信佛的作曲家們沒有時間寫,我這個不懂音樂的人只好硬著頭皮來寫啦!我深受佛恩,尤其是深受觀音菩薩加持之恩,我首先就要寫作一系列的有關觀音菩薩大慈大悲的聖樂!

最使我煩惱的,是外緣的干擾!我作曲比寫文章更怕受到干擾。每天,我剛拿起筆要寫曲,電話鈴就響了,就有人打電話來問這問那的。一會兒,門鈴又響了,都是不速之客,上門來要我看家宅、鬼神、風水、看相、看八字的,來串門子閒聊的,來看猴子似的,逛動物園似的。很多人根本就不懂得尊重他人的工作時間,也不預先約好,隨時愛來就來,無論我在門上張貼了工作時間,請勿打擾如無預約,恕不接見,他們也相應不理,照樣打門。有的人說:我只佔你半小時,不會妨礙你工作的。殊不知我寫曲作文都不能忍受任何打擾,一分鐘也不行。被打斷了,我這一天就很難再寫作下去了。還有,每晨收到世界各地的來信,多達三、四十封至五、六十封,回信也佔盡了我的寫作時間,我已經登報三個月聲明不再回信了,可是現在也還是有很多人寫信來。有些人說:我知道你不願回信,但是我的情形特殊,請你一定要回信給我。有些人乾脆就開罵:你不回信,算是什麼佛教徒呢?”“你吃佛教飯,怎可不服務?”“你有什麼了不起?搭什麼臭架子?這些人從來也不替別人著想一下,只想到他自己。還有,打電話來用下流粗話侮辱我的。甚至有上門來,卻先偽裝恭敬,進了門坐下就痛駡我一頓的。受虛名之累,真是難以細述!我倒不氣,只是被擾得永無寧日,無法寫作佛教聖樂,是最大的煩惱。我已經在考慮遷居到隱秘的地方去了。現在我才明白,為什麼許多大乘佛教的大德也漸漸退隱山中!眾生實在是不容易應付的啊!

我作佛教聖樂歌曲的挫折,還不止於此。當我開始發表拙作於香港內明月刊之後,很快就收到保守人士的抨擊。他們認為我企圖要廢除傳統佛曲梵唄,有些則認為佛曲不應現代化,有些則抨擊我作曲欠佳,亦有反對月刊發表我的曲子的。善意的啟示,我當然一一接受,指出拙曲樂理缺點的,我也都一一改正,但是我對於惡意或褊狹心理的抨擊,我是一概置之不理的。

曲譜有三首給內明發表了,可是,一直得不到任何人演唱。我自己是沒有歌唱嗓子的(奇怪?罵人的嗓子倒有,聲大夾巴閉,唱歌就唱不出聲音來),我亦不能自彈鋼琴伴奏。找了幾位聲樂家,他們都推說太忙,忙也是事實,但恐怕也有些瞧不起我這無名作曲者的作品吧?名聲樂家自然是不屑唱無名作品的了。版註:粵語「巴閉」,就是神氣、了不起的意思。

我沒法可想,只好祈求觀音菩薩。我求衪差遣一位聲樂家來幫助我,我祈求衪叫有善心的人士資助這些聖樂曲子正式演唱及錄音。我知道菩薩一向是有求必應的,但是我也自知這一切的祈求是太過分了,我不敢期望有何奇蹟出現。

可是,觀音菩薩的靈感真是不可思議!

一九八六年夏天,臺灣桃園金蘭食品公司范文正先生偕同女公子等一行,赴阿拉斯加旅行,專程來溫哥華訪我。范文正先生是一九八五年響應我的天眼服務籌募慈濟醫院建院基金而認識我的,他樂捐了鉅款給慈濟醫院,並與我成為筆友。年已七旬的范老伯,不遠萬里來訪,令我十分感動。我下廚潔治素菜款待他全家,飯後,我正在洗碗,忽聽客廳傳出了拙作晚禱曲大合唱之聲,使我驚喜不置。我放下了碗,身上還掛著圍裙,就跑出去聽,原來是范老伯的女公子看到內明月刊上的拙曲,就與父親發心找人為我演唱錄音的。范老伯要給我一個驚喜,並不預告,他飛越了太平洋,親自帶來這份音樂帶送給我。

這份禮物真是太貴重了!我這是第一次聽到自己的佛曲聖樂大合唱,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尤其是,聽到後面的男高音獨唱,那麼富於感情虔誠!那麼莊嚴!那麼美!我的淚水就再也忍不住了!我真夢想不到有人能把我的不成熟的曲子唱得那麼感人!

這是誰?唱得那麼好?我問。

他叫林保奎!范老伯微笑回答:是一位小學教師,今年才三十多歲!是我女兒發現他,請他唱你的歌的!你聽他唱得怎麼樣?

太好了!太好了!我由衷地讚美:他完全能表達出我作曲的感情!

原來合唱的男女青年,都是林保奎老師的同事或友人,他們都唱得好,美中不足的是有人使用了木魚,這並非我原作原意,在座貴賓也有人同意我的聽感,我說:此曲不適宜打木魚。只可用鼓聲,我要改寫,配上全部交響管弦樂!

范老伯欣然說:我們可以請林保奎先生再唱!你改寫好了譜子寄來吧!林保奎是一位很純樸很誠實的好青年,他會願意再唱您的大作的。

那麼就請范伯伯您和女公子先代我向林保奎先生致謝了!我說:他真是唱得好,這是有聲樂訓練底子的歌唱家。

林保奎的歌聲很宏亮雄壯,音質極美,而且極富於表情力,剛強中帶柔和,非常純潔,的確是罕見的聲樂家。聽來比很多職業的歌唱家清新純正得多,我深深受到了感動,感謝觀音菩薩的安排,出現了這麼優秀的聲樂家來演唱我作的聖歌。

跟著來的一年多,是我最忙碌的時間。我趕著處理出版新著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天眼慧法法眼的追尋,還得趕寫空虛的雲的修訂本與補充部分,寫英文的佛教演講詞文給世界佛教大會在尼泊爾開會致詞之用。每天還得應付數十封來信和不速之客,數不清的電話,我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作曲。上文說的各曲,都是在這樣情況之下,搶時間斷斷續續寫成的。作曲比寫文章難,而且更需要連貫的工作時間,而我正缺少這種連貫的時間,靈感常被打斷,昨天寫的,今天看看,都不滿意,又得重頭再來,不知修改了多少遍?

在這時間的夾縫中,我勉強趕寫了上述各曲。我將晚禱曲的原調C調,降低為A調。因為我發現原曲八度E音太高,很難唱。我將全曲改為,先由男高音獨唱,豎琴伴奏,然後出現男聲女聲六部大合唱與全部管弦樂交響伴奏。我將誰來拭乾我的悲淚的序曲,改為由男聲兩部合唱,引導進入男女混聲六部大合唱,及管絃樂與豎琴伴奏。我後來又寫了地藏菩薩摩訶薩一曲,較為開放地運用了佛鼓與佛鐘伴奏。這三曲,我自己認為是我迄今為止的主要作品。在配器方面,自問已經竭盡所能了,限於學力不夠,作曲上,缺點仍是很多的,不過,在感情上,都是極其投入的。寫晚禱曲之時,我多次流淚,寫誰來 拭乾我的悲淚一曲之時,寫到觀音菩薩啊大慈大悲衪悲憫人間悲慘,衪早已慈淚盈眶……”之時,我自己早已泣不可抑,淚滴於樂譜。寫地藏一曲中:地藏菩薩摩訶薩地獄救母,深入無間……救得慈母,永出三塗……”,我亦淚流滿頰了。

把曲譜寄給范老伯之後,天華公司委託天華素菜餐廳經理吳浩先生計劃為我籌備演唱我作的聖歌。吳浩先生他本人的歌聲就很好,但他很客氣自謙,要物色一位理想的男高音來唱。他的計劃書非常周詳,從演唱到錄音都有很好的計劃;但是我已經拜請范老伯,代我敬請林保奎為我唱錄,林保奎亦已著手聯繫師友,組成師友合唱團及小型管弦樂隊,每週末練唱。我對林保奎和他的師友,極有信心,我亦應守約。所以我婉謝了吳浩,辜負了他的一番細心籌劃。我心中對他是既感謝又欠負的。

一九八七年聖誕節前十天,我送一年的積蓄加幣一千元去本地某大教堂,捐助他們的冬令慈善救濟非洲饑民,順路去買新的空白五線譜。由於一般譜子最多只有十二行,不夠我用,因此,我帶了另一新作仰望觀音菩薩的草稿譜子去做樣本,想買至少十八行的。沒料到在教堂捐款之時,懂音樂的一位高級教士,注意到我的曲譜,好奇的索閱。

可以看一看嗎?他很有禮地問。

當然可以!我回答。

他翻閱曲譜看了十多分鐘,很激動地說;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樂詩!這是誰寫的?

我寫的。我不安的說,我不敢相信會有人讚我。

你是學音樂的?這位洋人問我。

不是!只是自修。

太美了!我們可以試唱嗎?他說:我們正在練唱彌撒曲,也許我們可以試一試唱你的歌。

當然可以啦!我驚喜得差點兒沒跳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可是……”我的心立即沈了下去:這並不是你們宗教的歌,我寫的是佛教的聖歌。

佛教的聖歌?他十分驚愕:你有那麼好的天才,為什麼不替我們寫?為什麼要寫佛教聖歌?

因為我信仰佛教。

……這就困難了!他說:我們不可以唱外教的歌!”“我瞭解的,我說我同樣感謝你的過獎!

慢一點!他叫住離開的我:我想我們可以安排!我相信上頭會諒解我這樣做,我這是要爭取一個天才作曲青年為我們本教作曲……彼得,你能將譜子上的中文音譯出來嗎?

我從來沒被人稱許過是天才,這不過是頭一次,何況對方是有地位的外教當局人物呢?何況他要甘冒被上級斥責之險,也要試唱我的樂曲?我不感謝才怪呢!

三天之後,他打電話來叫我立即去大教堂聽試唱。我帶了我的小小錄音機去。到達之時,教堂內已是歌聲嘹亮,臺上的合唱團正在練唱著莫札特的鎮魂曲。我看見大約有一百二三十各合唱團員,女的佔大多數。台下前面有大約一百人的交響樂團。教堂中有椅子多排,男女分坐,大約有七百人。那位洋人教士主管來迎接我,告訴我這一天只是練唱,堂內的人是來聽歌的,並非做彌撒。他叫我不必緊張。

走進人家的大教堂,我鞠躬向聖母像行了禮,這是基本禮貌。我被安置在前排坐下。莫札特的名曲偉大莊嚴無比,令我感動而自慚形穢,我真是太渺小了!莫札特才是真正的天才呀!

現在試唱你的聖曲了!不久,我的東主對我說;你可以錄音,但不能對外流通!你知道,我們本來不應該試唱異教的歌曲,不過,你的曲子很美,很可以用作本教聖歌,我希望爭取你為本教作曲。

 仰望碧空萬里!觀音菩薩慈光普照!……”洋女合唱出了我的中文英音,完全不準確。但是我聽得出來。當女聲合唱越長越上升之時,我不由自主的下跪了,我早已淚流滿面!這是我寫的曲麼?不可能!不可能!我記得我一連十多個深夜執筆,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指揮我的筆寫下了此一樂詩。當男聲四部出現加入大合唱之時,當弦樂組加入之時,我好像置身在雲天之上。到底這是一個龐大的交響樂團,和一個大合唱團。大教堂的音效又好,竟會使歌曲有這樣震懾心靈的力量!我感覺到不住上升,心中純淨聖潔無比。是的!這是我們佛教需要的新聖樂!我感謝觀音菩薩!我知道斷非我這樣的庸才所能寫出此曲!我知道的!不是我寫的!

一曲唱完,全堂寂靜,我看見修女們不少在流淚,聽眾中的婦女很多在流淚,男子漢也有拭淚的。

這位就是作曲者!主人介紹我給大眾,立即引發了全場起立鼓掌,很多人上前來向我致意,都說沒聽過這樣感人的聖曲!

你應該改信我們的宗教,主人說;你應該為我們寫曲!你的曲,是不像佛教的,毋寧說是接近我們的聖樂,但是有很多中國特色。

我很感激於你的誠意,我說;不過,你們人才很多,並不需要我,我們佛教作曲的人少,我覺得我有義務要為佛教寫作聖樂下去!而且,兩教本是兄弟姊妹,何必分彼此呢?

主人提議要向上級建議保送我去聖母大學念書學習作曲,將來為他們作曲。他說:現在肯寫宗教聖樂的人太少了!

我婉謝了他,不過我說:假如我有足夠的精神時間,我也願意為你們寫一些聖樂。

是夢?是幻?但是,我帶著錄音帶回家,我的佛教朋友很多來聽了這段錄音,遠自吉隆坡來的美國外交官總領事夫人蘇淑真女士,冒大雨來訪,我也開了這段錄音給她聽,蘇女士聽了很多次,有很多次,次日再來,再聽了多次,大約有十多次,不住地說深受感動。

 什麼時候可以正式發行?她懇切地問我。

不能發行!我回答:因為我必須守約,不能發行,但是,我要寄譜子去臺灣,請林保奎和他的師友唱錄,那才可以發行。

這一事件,對我是很大的鼓勵,佛教並不重視聖樂,也沒有人鼓勵我作曲,想不到外教反而鼓勵了我。外教風行全世界,得力於聖樂是很大的,可是,我們佛教並不重視聖樂:真令我感慨!現在,幸而有范文正老伯在支持我,也有林保奎和師友們發心,不過,我們的力量也還是很小的,我多麼盼望佛教的音樂家們創作聖樂,更盼望佛教人士多提倡聖樂!他們必會比我寫得好上千百倍!

蘇女士離去之後數天,我收到了范老伯寄來的國際快捷郵包。裡面是他寫的長函與錄音帶。他說:林保奎先生和師友合唱團與小型的管弦樂隊,他們都是中小學老師,並不是職業音樂人士,他們只有課餘公餘才有時間練歌,也只有星期日才可以聚集在一起練習,他們有些人住在桃園,有些住在中壢,新竹,還有住在台中和南部的,他們這些男老師和女老師們數十人、不辭勞苦,自付旅費與餐費,從各處趕到桃園大溪來響應林保奎老師,大家一起練唱我作的佛教聖歌,練奏它的伴奏。也真難為了林保奎,又得教學,又得練歌,又得召集師友數十人,又得影印我的曲譜,每一首歌就有從五十頁至七八十頁不等。每一個合唱者需要一份,每一樂器演奏者也需一份,合計起來,光是影印曲譜就費了了很多時間與支出了。好不容易,他們終於練好了,大批人馬,攜帶著各種樂器,租了巴士,直開臺北市,租了錄音公司的錄音室,唱奏了我的六首佛教聖歌,錄了音,然後,大家歡歡喜喜,開隊到士林天華素菜餐廳來,舉行錄音成功慶功宴,范老伯和各人在彼處會見了吳浩先生,告以錄音成功的佳音。

范文正老伯以七旬高齡,不辭勞苦,出錢出力,全力支持此次演唱及錄音,還親身參與籌劃及工作,他並且將錄音帶送給我和天華公司發行,他聲明絕不受酬償,若有,也必捐給慈悲救濟之用。林保奎先生與師友合唱團及管弦樂隊的朋友們,也都是全部熱心義務演唱演奏,並無要求任何酬勞。他們與她們的熱忱,真是令我感銘五中,不知如何才可報答范老伯父女與林保奎先生和師友們,唯有深深為他們和她們祝福吧!他們這樣發心以純潔聖善的熱忱歌聲樂聲來佈施和弘揚佛教,接引信佛向善,這是多麼高貴多麼可敬啊!林保奎先生在他回覆我的感謝函之中說,他是為了發善心而唱,並不是為名利。我也一再說過佛教音帶不會有很大市場不會賺錢,但是,范老伯與我說過多次,他希望音帶能賺一些錢用來捐給慈濟。他自己絕不受償他的支出。范小姐一位名醫的夫人,在佐夫教子之餘,還不辭勞苦參與唱錄,並且時常透過父親來催我快點作新曲,她熱心支持我寫聖樂,真令我感激無已,發現了林保奎這位天才聲樂家,更是她的功勞,她首先提倡演唱我的聖歌,就更是她的慧眼獨具與慈悲心懷了。假如不是她發心,假如不是她向父親提議支持,哪有今天的錄音帶問世呢?我的作曲,也許仍是無人過問哪!我真感謝范小姐。我懷念她當日隨范老伯來訪時帶來她的四歲小兒子,胖嘟嘟的,可愛極了,我問小男孩:阿拉斯加好不好玩?他說;不好玩!還是臺灣好玩!又說他想念哥哥,他要回家。多麼聰明可愛!

我怎麼樣也感謝不盡范老伯父女與林保奎和他的師友們,我感謝他們全體的支持與鼓勵,我深深為他們祈禱祝福,並且,我會更加努力去創作新的佛教聖樂聖歌!林保奎此次唱錄的七曲,在舍下試聽的百餘人很多人都感泣下跪合掌。

我也必須感謝觀音菩薩的慈悲加被,倘若不是觀音菩薩的特別加持及安排,又怎麼會有上述的許多奇蹟出現呢?我不是一個音樂家,更不是作曲天才,我的作曲,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被人斥責毫無天才不值一顧,二十多年來,都沒有機會發表我的音樂,可是,這兩年來,竟然有上述的種種奇遇,使我的作曲終於能夠問世。這不都是得蒙觀音菩薩的特別加持麼?二十多年前,我寫的並不是佛教聖樂,只是一個十九歲男孩模擬古典音樂交響曲的學步之作而已,今天我許下了深願,要獻身佛教聖樂的創作,作品自然也仍是不成熟的,但是,這與當年的動機是全不相同了。我沒有天才,但是我深信勤能補拙,必會達成心願的。

我每晚拜佛之時,向觀音菩薩祈求的,您猜是什麼?

我每夜祈求地藏菩薩度盡一切亡魂往生。

我每夜都向觀音菩薩祈求:請觀音菩薩加被苦難眾生都得脫苦,請菩薩加持我母健康長壽,亦加持天下的慈母,請求菩薩賜給我以勇氣力量才能獻身佛教聖樂聖歌創作!我祈求菩薩讓我寫出妙音來接引眾生信佛行善!

是的,這就是我的祈禱。這是我的願望。 

原載《天華》第109期:1988061

原載《天華》第110期:1988071
原載《天華》第111期:1988081
原載《天華》第112期:1988091
原載《天華》第113期:1988101
原載《天華》第114期:1988111
原載《天華》第115期:1988121
原載《天華》第116期:1989011

昂首前進! 出家的知識青年們!

看到加拿大報紙刊出香港某報轉載臺北某報的新聞報導,茲抄錄如下:(引號內是港報新聞原文)

據臺北報紙報導:最近有為數不少的大學畢業女生,離開校門未投入社會工作,反而落髮為尼,由於這些女大學生行蹤不明,引起家人關切。家長在四處查訪後,意外地發現:部分寺廟的尼姑中,有相當多人是過去大專院校畢業離家的女子,位於嘉義縣一處相當隱密的山上寺廟,據查有六十多名尼姑,大部分是年輕人,而其中三分之二是大專畢業生。

報紙分析大學畢業生削髮為尼的原因是:

一、社會發展引起的價值觀念的變化。

二、宗教的學術化,促使青年去探討。

三、社會變化產生的新問題、新困惑,促使青年人對人生意義的新尋求。

四、愛情、婚姻的挫折,而尋求宗教的慰藉與解脫等等。

報紙報導,由於家長們都不願意此事曝光,因此,究竟有多少女大學生去當尼姑,現下還無法查出較正確的數字,但這一現象已引起校方和學生家長的重視。

讀了上面抄錄的新聞報導,引起很多感想:

一、寫這篇新聞的人,不可能是佛教徒,大概亦不懂佛教,不明佛理。

二、該文的語氣,仍然隱含對佛教出家人尤其是比丘尼的不了解及歧視,出發點仍然是世俗的對佛教出家人的鄙視,該文不稱比丘尼或法師而成尼姑,這是含有歧視的字眼。

三、世俗的錯誤觀念,認為出家是遁世逃避社會責任逃避現實尋求宗教慰藉不投入社會工作

四、世俗錯誤的觀念認為:知識份子不應出家為僧為尼,年輕人不應出家,都應為個人事業及為名利而奮鬥,都應結婚生男育女,只有投入社會的各種職業,才是唯一對社會有貢獻。

五、世俗認為青年人出家,必定是因為受不住愛情或婚姻的打擊挫折;世俗認為凡是出家為僧的為尼的,都必是失戀的青年,都是消極悲觀的不長進沒出息的人。

六、世俗認為青年人因為找不到職業工作,沒有出路,才去出家為僧為尼,目的是混飯吃。

縱觀該文所提四點分析,第一至第三條,說得還算正確,第四條就不符合大多數出家比丘尼的情形,可能就是基於世俗對佛教出家的不了解而產生的偏見。

不能否認,在歷史上確有遁世的人,或是失意的人,以削髮為僧為尼,作為逃避現實,也有些混衣食之徒,假借佛門緇衣為生,凡此種種人等,破壞了全體出家人的形象!世人以偏概全,不察真偽,不分正邪,以世俗的功利價值觀念,加上學究腐儒的迂見推波助瀾,群起歧視佛教出家人。唯物馬列主義妄指宗教是人民的鴉片煙,直接間接地都影響了對一切宗教的迫害,視出家人為寄生毒草,惡意鬥爭清算各宗教的修行人,這更是記憶猶新的近代歷史了。

一粒老鼠屎,弄臭一鍋湯!過去歷史上雖有少數不守戒不行佛心的出家人,像花和尚魯智深,這位水滸傳筆下虛構的酒肉和尚,舊小說胡謅的妖僧淫僧”……都是文人對佛教惡意詆毀唯恐不及的杜撰。在真實的佛教僧人內,畢竟是絕無僅有的;不幸地,世俗誤信了這些謾言,還有迷信觀念在作祟,甚至流行為種種對僧尼的惡毒誣蔑,例如什麼生意開門見到和尚”“尼姑則不吉,得啐吐口水,還得咒駡:死和尚,臭尼姑!這種惡毒的迷信心理,至今也還是未能泯除的。

朱子家訓不准僧尼入門,以一代大儒尚如此歧視佛教出家人,影響之深遠,可想而知,也是往昔少數不良的僧尼破壞僧相的後果!

就是現代社會,世俗也仍以功利思想為主,對於佛教的大乘入世濟度是不了解的。世俗仍然不知道佛教出家人出家修行,是為了入世,是為了濟度眾生,是為了向社會提供無我的服務,是為了以健康的慈悲平等思想去教化淨化社會,出家人所負的積極社會教育責任,是很重大的!出家,是積極的獻身與社會道德教育與社會福利工作,並不是逃避現實,入山閉關等等都是先自修作為濟世的準備,並非隱避!大專畢業生認清了目標,所以才出家,絕非消極或逃避!能下決心出家獻身佛教,毋寧說是有勇氣,有抱負的青年!是犧牲小我,和放棄自我功利與婚姻,準備無條件服務社會。

國內越來越多大專學年投入佛教,足見知識青年已經有很多人覺醒了,跳出了功利與慾望的陷阱!這些女青年與男青年使新的一代佛教出家人成為新的高級知識陣容,對於社會與國家的未來貢獻,是無可限量的!可以期待得到更加良善康樂的一個社會!化盡人間的戾氣!消除世俗的惡業,淨化人間!社會需要知識青年出家來推動道德教育與慈善服務!

家有知識份子發宏願出家弘法濟世,正是值得慶賀的喜訊,學校與家長為什麼還要以之為憂慮呢?知識青年出家,正像投筆從戎報國一樣,是犧牲小我的志行啊!

固然,並不是每一個青年人都應該出家為僧為尼,社會需要多元化的工作者,本文並非主張人人都出家。假如決心不夠堅定,又不肯犧牲小我,仍然心存功利,那就還是不出家才好。

古代對於出家是甄選很嚴格的,玄奘大師等高僧,當年都須經過朝廷考試甄選合格,才獲准出家的,並非人人都可以作比丘或比丘尼的!現代知識份子已經過大專教育的甄選,這些英才參加佛教出家行列,是值得慶賀的事,但願都能堅苦卓絕以弘法及度眾生為己任!抬起頭來!出家青年們,莫畏懼世俗歧視!

近一年來,收到很不少大專學生來信,其中有些青年女生問應不應出家,又有些女生問:出家的因緣如何?有些說難做決定,有些說父母反對,有些問應在何時何地出家,皈依何人應修何宗派?來信多到無法應付。

這許多問題,都應該由個人自己去思考以作決定的。出家是很莊嚴的大事,別人不能代著答覆,所以我就是回信,也只能這樣回答:出家是大事,需要由你自己冷靜考慮清楚,自己考驗心志,自己分析動機與意願,是不是吃得苦?是不是真為了學佛法自度度人?是否決心獻身弘法利眾?是否確實可以放棄一切世俗的功利、七情六慾、婚姻、愛情、家庭、事業、物質享受、虛榮……等等?是否真有最大堅決意志?是否能犧牲自己一切的自尊心自我,去以最謙卑最誠懇,百折不撓,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精神,實踐苦行與佛心慈悲佈施及服務社會?如果你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麼,你才可以出家,倘若仍有猶豫,倘若仍有世俗眷戀,倘若仍有心,倘若是為遁世,假如是消極,假如只圖住到山上寺裡清淨,假如是為了情場失意,灰心、沮喪、創傷、憤恨等等而去出家,那就不如不出家!

天主教對於出家做修士或修女,至今仍有很嚴苛的甄試,並不接受那些一時衝動的出家者,通常都要經過一段很長時間的冷靜思考,過去似乎是三年學僧學尼階段,現在聽說縮短到一年,學僧學尼並不等如真正的受戒僧尼,在修業期間,經過嚴格的修學與長期冷靜思考之後,如果受不了苦,如果放不下世俗情慾功利,仍有自由可以隨時退出。

佛教有些道場對於出家也有相似的嚴格要求,並不是任何人一時衝動,說出家就立予剃度的。有些居士,帶髮修行於寺庵多年之後,經過長期考驗及考慮,師門考察清楚,才准予剃度;不過,也有少數佛教道場,一見面就立予剃度,連羯磨師都不設,連自誓都沒有。不能說凡是一時衝動出家的就是道心不堅,但是,出於匆促,總嫌太不夠莊嚴慎重,未經過熟慮的,不少人出家不久就還俗,未經考慮清楚,未弄清楚出家目的,是很難做出家人弘法度眾的大事。

出家是很莊嚴隆重的大事,需要冷靜,需要決心與勇氣,需要慎重考慮,出家不是為了逃避,更不是為了做自了漢,也不是為了享受清風明月!既為理想出家,就當為這份神聖的使命而感到光榮。昂首前進吧!出家的知識青年們!

網註:多年來,馮馮回應「出家」議題,一再重申以下觀點:

「學佛須否出家」面面觀  1997

http://www.geocities.com/slheng/f6.html

拿我自己來說,我是個信佛學佛的人,但我絕不會拋棄我的年邁慈母不予供養照料而跑去出家,我自己覺得我做個在家的學佛人已經很滿足,我沒有什麼弘法利眾的大志,也談不到是孝,佛陀也曾講過「父母恩重難報經」,並沒教人拋棄母親去出家。至於教人「辭親割愛」才可出家,我怕是後世弟子的觀念,我認為很不合理,很不人道,試想一想,我若出家去了,誰來照料我母親?我出家去了,讓我母親日夜哭泣思念我?讓她無衣無食,無依無靠?倘若我能弘法利眾,這樣也未免對母親太殘酷了吧?我為什麼時候要把我的出家理想建在母親的痛苦上面?連對自己的母親都無情,還講什麼修行呢?講什麼對眾生慈悲?

學佛必須出家嗎?  2001

http://www.geocities.com/slheng/b8.html 

心存慈悲,多行佈施,多行濟度,有菩薩願菩薩行,也就得證菩提,未必一定需要出家!

原載《天華》 100期:198791

中招記

我母親與我吃長素,數十年如一日,我們向來很少生病。可是今年(一九九三)春天,母子都得了病;是一種很討厭的皮膚病,名叫蕁麻疹。

蕁麻疹,在西醫列入過敏症,中醫說是血有熱毒。蕁麻疹也有很多種類型,有些是由於皮膚接觸了漆樹或是含有化學性刺激物質的野生植物,有些是由於接觸了貓狗的毛,有些由於被跳蚤咬了引起,有些是吃了含有過敏物質的食物,刺激體內分泌太多的過敏激素Histamine

我母親與我都沒有接觸漆樹或什麼野生植物,家裡也沒飼養貓狗。雖然我挺愛和貓狗玩,卻不敢接近牠們,鄰舍的貓狗們,時常老遠就咪呀喵的叫喊我,跑過來親善一番,我也不敢摸牠,頂多只是用貓語與之會話一陣,交換一下情報。例如誰家又生了幾隻小貓,臭鼬昨夜突襲了誰家垃圾桶,浣熊一家三口現時在何處睡午覺之類。貓語會話只不過一照面幾分鐘,沒理由過敏得疹子。

被跳蚤咬到是最可怕的事。三十多年前,在恒春鄉下海邊一處農家借宿一夜,因為旅途勞頓,躺下就熟睡如死;醒來才發現農家的大黃狗早已上來與吾同床共寢,親熱得有如幾十年的老朋友重逢。起床感到全身奇癢,一看,全身都是被跳蚤咬的紅斑疹子,有七十多處!感謝黃狗老兄的愛顧,跑到海水中泡了半天也還是癢得難受。

有此慘痛經驗,使我數十年來見到狗兄就避之大吉!所以此次蕁麻疹可以斷定與狗兄無關,更何況我母親怕貓狗從不接近牠們,不可能被跳蚤咬成出疹子。

我母子此次蒙難,飽受蕁麻疹之苦,完全是由於誤吃了葷油!害得我母親從一月份就患此病,一直到五月,還未全好;我自己也給鬧了一個多月。我母親早睡,睡到半夜就全身出疹,紅腫的一塊一團一堆,癢得難受,連呼吸也困難,幾次差點兒要送醫院急救。我是懂得一點中西醫理醫藥的,否則除了送醫院急救還有什麼選擇?幸虧我還能應付,可是天天半夜鬧到天亮,她的癢痛才靜下來,我可說沒有一夜是能安睡的!日夜又有那麼多人打電話來、寫信來、上門來,要求服務這樣那樣,又忙又累!這半年以來,我苦不堪言,瘦了二十多磅,人看來也蒼老了五十年!

病從口入。一些也沒說錯!我們吃長素,怎會有葷油吃呢?從前我是嘴饞愛吃蛋糕與蛋撻之類的甜食,李雲鵬伯伯曾在電話叫我不可再吃蛋,我就漸漸戒了,不再吃它了。可是牛奶還在喝,喝那低脂的鮮奶,我母親是連牛奶也不喝,自己做豆漿喝。有些醫生說牛奶會引發過敏症。善哉斯言!的確是事實,有很多人喝牛奶就有各種過敏症發生,例如花粉乾草熱、氣喘、皮膚病……,但是我喝了牛奶數十年,已改不了習慣;明知我的乾草熱也許是從牛奶得來的,我還是喝牛奶咖啡,真是壞習慣。

我母親沒喝牛奶,更不吃奶酪,所以疹子與奶類無關。我喝奶數十年也從未出過疹子,所以可見也無關。那麼只好每一樣食品都去格物致知,學學朱子的一天格一物,看看是什麼食物在作怪。

格物了幾個月,終於致知了。原來作祟的是葷油,這葷油是隱藏在一些素食食品之內的作料!

一九九二年冬天,有人來訪,很誠心誠意的帶了一批素火腿與素食麵條之類來供養我母子。我們向來不吃這些素食成品,只吃新鮮菜蔬,連乾製冬菇、金針菜這些乾菜都很少吃的,人們送來供養的冬菇累積十多紙箱,我都是送到各佛寺去供養僧寶與四眾的。我母親年老無牙,吃不來冬菇,只可吃洋菇,我又忙,沒時間去做齋菜,所以都不吃它。我們難得吃什麼美味的素食、素點心。那一回,有人送了那些名牌的素品,甚麼素火腿、素雞、素鴨、素麵。本來我就不喜歡這些葷名,可是人家一番專誠,萬里送來,又逢冬天下雪,難以出門購物,我想吃這些也無妨;明知也不過都是些豆粉、豆皮做的,加些味精罷了,看它印出的材料單:豆腐皮、麵筋、元豆粉、味精、鹽、糖、植物油(有的寫棕櫚油)。這又何妨吃呢?

味道堪稱是美味,可是吃來覺得有些像葷肉,總懷疑是有肉在內或有葷油,朋友說我是太神經過敏,聽到叫素雞素火腿也敏感起來了。他們說放心吃吧!保證是素的,不會買葷的來害您破戒的。

一九九二至九三年的冬春之交,溫哥華五十年來空前大雪,下雪五十多將近六十天之久,路上寸步難行。家中罐頭都吃光了,不由不吃那批素品,怎料到吃了一個星期之後,母子兩人都全身紅腫,紅雲塊塊,起先是肚皮起了麻疹,接著是腋下、四肢、胸背、臉上,嘴也腫得像豬嘴似的,鼻子也腫了,呼吸困難,差一點斷氣!幸虧我還懂醫藥,知道怎樣急救,否則不堪設想,若是叫救護車去醫院,以此地各大醫院服務之惡劣(我們都視醫院為畏途),沒病住院也變大病啦!我怎敢把母親送院急救?只有靠自己罷!一面祈求觀音菩薩,一面運用我的中西醫學知識,才把母親救回來!假如我慌亂做一團,送母親去醫院,那還不知後果如何呢!

重新再拿那些素品包裝膠紙來研究,我發現了問題所在──棕櫚油,我從一開頭就覺得它吃來似豬油,不似植物油!我於是拿一些食品去請一個在大學營養系做研究員的洋朋友化驗。幾天之後,他報告我:百分之八十成分是濃縮豬油;百分之十是人造植物油,百分之三是人造棕櫚芳香精,百分之二是防腐劑……

這才揭開了謎底,原來我們是吃了濃縮豬油中毒!濃縮動物油進入血管引起真皮下積水,激發全身的Histamine過敏激素!()

我從幼吃長素,最怕葷油,我的體質無法抵抗葷油,所以我從不在外面館子吃飯。偶然被人強拉去館子吃一碗陽春麵,麵還沒吃完手腕已出現了麻疹,就知麵的湯中有豬油。館子廚司習慣地在麵或菜饌上桌之前澆一杓豬油以使它好看又香一點。他們當然不會知道竟有人碰一滴葷油也會全身出疹。像我這樣脆弱的人,恐怕不多見吧!

友人的化驗報告,指出那些棕櫚油並不是真的棕櫚油,只是濃縮的豬油。他拿了樣品來給我看,原來那隻豬油罐頭是大桶子製的,二十多磅一桶,很便宜,才幾塊錢,比素油便宜了十多倍,它的牌名叫做棕櫚油,印著一株棕櫚樹圖案。他說,可能是素食廠家不懂英文,不知它上面的“PALM LARD” 的第二個字是豬油,以為它是純棕櫚油。它太便宜,又香,拿來製作素品成本低又好吃。他說棕櫚本身沒有多少油可榨出來,不像油菜種子或棉花種子可以大量榨油;棕櫚也不是像油菜那麼可以大量生產的植物。他說:在加拿大是很少廠家採用棕櫚牌豬油做點心的,這些油都是大批外銷去給遠東國家,因為東方人一般較為愛吃豬油。美加很少人吃豬油,油炸食品都用油菜子油,所以豬油因為無市場而跌價。

謎底揭開了!我認為廠家也未必有意使用豬油來做素麵、素腿什麼的去破人齋戒;很可能他們根本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棕櫚素油,他們只是揀便宜的油就大批買來使用而已;自然他們更不會知道有人吃了他的產品會中毒幾乎致死。我認為廠家不是有意害人的,只是無意的錯用葷油,我想他們還不致於只顧賺錢而罔顧商業道德吧!有誰會那麼心毒蓄意去破人素戒呢!不知者不罪,不過希望他們今後慎重選擇用油吧!

我再進一步調查,原來此地幾家佛寺的緇素,很多天天吃那一個名牌的素麵,很多位尼師也患上了蕁麻疹而不知是什麼緣故,她們只是自怨自艾是業障病,怎知這份業障病的來源就是豬油呢?經我勸告而停止食用之後,她們也漸漸少發麻疹了,我現是到處勸告素食者,看清所謂素食食品的成分!不可只從素食的外表名稱就輕信它是真的素食!上文說過,廠家往往也不知什麼油是素什麼不是,他們不會有意使用葷油來害人;但是,吃素者卻受了廠商無知的疏忽所害啊!廠家還是使用常用的植物油,例如:豆油、棉子油、油菜子油、橄欖油、花生油為佳。

有位友人說你寫這篇文章當心廠家控告你破壞他們的聲譽啊!那你傾家蕩產也賠不起啊!我倒覺得有義務必須把這件事公開,本文並無破壞任何廠商名譽,上文已說過可能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進口棕櫚油根本就是豬油。假如這樣也會引起他們控告我,那也只好打官司吧!假如賠掉房子去賠他們,我只要能減少人間疾苦,又何妨賠呢!

網註:馮馮對豬油有极大過敏,對櫻花與玫瑰花眾花粉亦招架不住,亦難以承受治療過敏藥物 (CLARITIN)的藥力──該藥小如飯粒,尚須切作四份之一服用,方降低心跳加劇的副作用。

原載《天華》第170期:199371

 

來源:www.book85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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